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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明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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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安硕一下车,就忙回家看姐姐妹妹。

    他先把带的礼物拿出来送了,又说:“表哥又请了一位先生来,姓张,也是苏州人士,是建平三年中的举人,今年才二十六岁——他十五岁就进学了。因今岁春闱他未得中,表哥说愿意与他谈论文章,所以才来教我几年。张先生已经娶了妻,师母姓柳,已有了一儿一女,长子八岁,幼女四岁,也都跟过来了,已在表哥那里安顿了。”

    他笑看宁安青:“如今天凉快了,妹妹也有了玩伴,可以再回去上学了。”

    宁安华笑道:“这样也好。”又笑和宁安青说:“玉儿在荣国府上学,你也要上学了,写信就更有话说了。”

    她命备下一份礼,送给御史衙门给柳太太和两个孩子,问宁安硕:“表哥出了多少束脩?”

    宁安硕忙说了。

    她道:“玉儿不在这里了,张先生只教你们两个,束脩该咱们家出才是。”便再命取银子送到林家去。

    宁安硕有些懊悔:“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她笑道:“你又不管家,在这上头自然弱些。若有我见不到、想不到的,你也替我想着就是了。”

    宁安青不免紧张这小半年她只在家念书,怕到学堂让先生问住,答不出来,忙着要回去翻书复习,又舍不得宁安硕。

    宁安硕干脆命取了书来,陪她念了半日。

    中间王熙凤命平儿来请安,宁安硕也有一份礼物给她。

    等他们兄妹学完了,宁安华已命人取来了账本,又请来白三秦嬷嬷、魏树陶嬷嬷两家管事,笑道:“再有一年半载,我就不在家里了,安硕也大了,青儿也记事了,正好今日有空,请诸位管家、嬷嬷们过来,见证我们把账算明白,也省得以后为这些伤了情分。”

    宁安硕一怔。

    他望着宁安华,心中又苦又涩,不知是什么滋味。

    底下四人互相看了看,又看宁安硕。

    白三上前笑道:“这些年,姑娘辛苦掌家,教养大爷和二姑娘,小的们都看在眼里。今日姑娘要算清账,请恕小的倚老卖老,多一句嘴,姑娘很该多拿些。”

    宁安硕忙道:“很是,很是!”又转向宁安华:“我那份全给姐姐也使得!”

    宁安华伸手弹了他一下,笑道:“都给了我,你叫白三叔他们跟着你喝西北风去?还是说你今后你要靠青儿养了?”

    她揉揉宁安硕的脑门,把账册在炕桌上摊开,让他们两个都能看见,才要说话,宁安青在旁说:“哥哥的都给姐姐,我的分给哥哥。”

    宁安华既好笑,又感动。

    她这几年不算白操心。

    可他们都还小,宁安青才五岁,宁安硕才十一岁,他们比平常这个年纪的孩子要懂事成熟,却还没有自己当过家掌过家计,不能算明白这些钱到底代表着什么。

    所以,她也只能把他们的话当孩子话。

    她笑看一眼宁安青,道:“好了,听我说罢。”

    屋内霎时寂静。

    宁安华道:“这屋里应该只有青儿不记得,当日母亲临终前,曾说过宁家财产,悉归安硕所有,母亲的嫁妆里,所有房屋、土地、铺面、金银,我们三人均分,余下大件的家具我和青儿均分,古董、字画、摆设和母亲的衣衫首饰归我。”

    白三忙恭敬道:“小的们都记得。”

    宁安华道:“从母亲去后,至今有三年七个月余,宁家的家产多了一百亩水田和两千三百八十两银子,还有这处房产,母亲的嫁妆多了四百七十亩水田,两百亩旱田,八千四百六十两银。白三叔上月出去,从……赚了三千二百两整,本钱动的是母亲的嫁妆,消息是我的,赚来的利一半归入母亲的嫁妆,一半就算我的私房了。我们各人的衣衫首饰也不算在里头。这里是四年来的账册,你们都看看。”

    林旭是独生女,其父分得了林家当日除去御赐府宅和田庄的五成家产,全给了林旭做陪嫁。而宁家的家业是宁父为官后才积攒起来的。[注]

    因此林旭的嫁妆总计约有宁家家产的十几倍,约值三十余万。这些年经营妥善,又多出一些。

    檀衣先将账册捧给宁安硕,等宁安硕看过了,又捧给宁安青。

    宁安青自然看不大懂,宁安华便道:“檀袖,你帮青儿看。”

    看檀袖不敢接,宁安华笑道:“是了,秦嬷嬷,从今日起,把檀袖从我这里裁了,划给青儿罢。明儿叫人牙子来,家里该再买几个丫头小子。”

    秦嬷嬷忙应了。

    檀袖落泪,跪下给宁安华磕了三个头,起来便将账册都细看过,说:“大姑娘都写得清楚。”

    白三等人也都看过账册,表示没有问题后,宁安华便起身道:“我为长,如今还是我当家,我就做主分了。”

    宁安硕和宁安青也忙站起来,垂首敛目等候。

    林旭嫁妆中有房舍五所,京中三所,姑苏两所。按大小价值分,宁安硕宁安青各分得京中一所,姑苏一所,宁安华要了京中最大的一处五进宅子。

    各处水田旱田山地四个庄子约五千九百亩。宁安硕分五成,宁安华和宁安青共分五成。

    铺面共四个,京中两处,姑苏一处,金陵一处。宁安华一处京中的,一处姑苏的,宁安青一处京中的,一处金陵的,宁安硕不分。

    库房中六千二百两黄金,九万余白银,三人均分。

    再将林旭嫁妆中的家具分配完毕,宁安华心中感到一阵轻松。

    她还是喜欢这种不与别人混在一起,算得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东西的感觉。

    她令檀衣新起了三份账册,连宁家官中的一起,共是四份,说:“安硕,青儿,你们还小,我再替你们管几年。等你们定亲,或是及冠及笄成人了,我就不替你们再操心了。以后各人的日常用度月例都是从官中出,有额外想要花的,就花自己的去罢。若都败完了,我这里少不了你们一口吃的,可将来见了爹娘,我不会替你们遮瞒。”

    宁安硕忙恭谨应下。

    宁安青也懂了一大半,低头称“是”。

    分完财产,白三等人都退出去了。

    宁安硕知道他和姐姐就快不是一家人了。

    他想和五六岁时一样扑在姐姐怀里哭,又知道他已经大了,再像个小孩子一样,让姐姐以后怎么放心依靠他?

    宁安华坐下,左手搂住宁安青,右手把宁安硕拽过来。

    她不是他们的亲姐姐,但他们对她毫不设防的依靠和信任温暖了她,让她得以从末世死亡的阴影下快速恢复了过来。

    她希望能和他们一直这样和睦下去。

    贾琏再次到扬州已经是九月下旬。

    时已秋深,却还未到入冬天寒,京城附近的河面还有一个多月才会结冰。而王熙凤有孕五个月了,她胎气稳固,近来身体并无不适,也适合上路回京。

    听得贾琏已在御史衙门下马,宁安华便准备好了三个月以来王熙凤所有的饮食、起居、医药的记录,准备等他来了交给他,最多再过几日就可以把王熙凤送走了。

    不一时,贾琏过来,寒暄过后,先谢过宁安华,便道会于九月二十八日来接王熙凤回去。

    宁安华笑道:“既是这样,那日我先请大夫在家等着。我这里不方便,今日就不叫你和凤丫头相见了。我不多留你了,你去罢。”

    贾琏只得告退。

    宁安华想了一会,起身到王熙凤房中去,握了她的手,说了今日为什么没叫他们夫妻相见,又笑道:“说起来你到这里也有半年整了,竟还没出去过。咱们处了几个月,你都要走了,我也该尽一尽地主之谊,请你到街上走走,好歹看一看扬州风光。就依我的,离你回去还有四天,只管叫他们收拾着东西,我带你出门,怎么样?”

    王熙凤在院子里关了几个月,若不是有读书识字一项撑着,早闲不住了。

    听得这话,她心动起来,再一想,贾琏有路上乐的,她凭什么不乐?也就答应了。

    宁安华便真陪王熙凤在扬州城中逛了两日,古迹也去了,好景致也赏了,闹市也被许多人护着逛过了,酒楼里的新鲜菜也吃了。

    因王熙凤到底怀着孩子,她便亲自握着她的手护着她,不叫她出一点差错。

    这一日,王熙凤正站在桥上远远向古寺看过去,见远山苍翠,她忽然觉得心头一片清明,似有所悟,又摸不太准,只明白了两件事:

    宁姑姑确实值得她相交。

    和林家宁家相比,贾家确实已经开始烂了。她一个小辈媳妇,内宅妇人,救不了什么。

    宁安华收回异能,缓缓吐出一口气。

    两日后,王熙凤乘船而归。

    林如海只命管家去送了,自己仍在书房处理公事。

    书房的窗子敞着。秋风渐凉,吹到他身上带起一阵寒意,他咳嗽了几声。

    一旁正专心做文章的宁安硕皱起眉头。

    犹豫了一会,他搁下笔,起身倒了一碗热茶。

    林如海看过去:“放下,只管专心做你的,不许分心。”

    宁安硕……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把茶往他面前一放:“表哥还是好生保养罢,我姐……”

    他把“姐姐”两个字咽了回去,故意放慢语速,“过了这个年,我才十二,还盼着表哥能多教我几年。”

    这时,宁安华后知后觉一件事。

    她恍惚、大概、似乎有个印象,王熙凤的第一个孩子是七月初七生的,所以叫“巧姐”。

    现在怎么算,王熙凤的预产期都在二月。

    难道是她又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