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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真实的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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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会厅太大,苏维在人群中转了一圈,也没能看到陈西和连时歌的影子。她又不想太靠近宴会中厅,那里不但有程光华在,还有一个她不想看到的宋宜风在。

    实际上从进来开始,她就看到了宋宜风。她没办法不注意到他,毕竟他给她的印象实在太深了,只是她刻意忽略了他投过来的眼神,因为一旦对上他的眼神,她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做出转身就逃这类丢脸的行为。

    苏维是怕宋宜风的,他就像是一条一声不响盘绕在她附近的毒蛇,滋滋地吐着信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扑过来将她咬死。又或者她就像是被他关在笼子里的鸟,任她怎么扑通,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苏维急于找到陈西,她一个人很没有安全感。可是她越着急却越是看不到他们的影子,苏维徘徊在宴会厅的边缘,有些焦灼地抠着自己的指甲。

    忽然有人开口对她说话。“能陪我喝一杯吗?”

    苏维看过去,竟然是程璐,她不知何时已经脱离了她母亲所在的那群贵妇名媛群体,端着两杯红酒走到了她的身边。

    苏维楞了一下,没有伸手,而是对程璐说道:“不了,我怕你下毒。”她说得认真,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以为程璐会恼羞成怒,可没想到程璐却只是轻笑了一声,招来端着酒盘的侍应生,说道:“真实服了你,你自己选可以吧?这里的酒都是法国空运过来的大酒桶里分出来的,我真要毒死你,不至于拿这里的所有人陪葬。”

    “谁知道呢,毕竟你讨厌我这么久了,万一想不开做出什么反社会的事也不能保证。我这是惜命。”苏维嘴巴不饶人,但终究没有再拒绝,从侍应生的托盘上取了一杯酒。

    程璐示意苏维往露台上借一步说话,苏维扫了一眼阳台,见离大厅不远,便跟了过去。程璐当年虽然爱找她麻烦,却一直都是明着来,苏维潜意识其实是相信她的。有句话叫做,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反之亦然。

    露台和大厅之间用一道玻璃门隔开了,苏维来之前被连时歌的造型师硬换了一条黑色的裙子,当时她以为连时歌要参加什么活动,既然答应了对方也不好食言,加上陈西已经换上了西装,她便没再拒绝。

    进来之前,她披在外面的羽绒服已经交给了入口处的接待员,黑色裙子是无袖款式,此时此刻她光着两条胳膊,只觉得透心凉。侧头看程璐,同样是光着两条胳膊,可是却面不改色,苏维不由问她:“你不冷的吗?”

    程璐看着被冻得像小鸡仔一样的苏维,似笑非笑地说:“刚出道那会儿为了红,大冬天室外跳冰桶里我都跳过,这点冷算什么。”

    看来女明星真不是好当的,幸亏自己并没有打算在这条路上走下去,苏维一边搓着手臂一边想。

    “你要是真冷,可以出去叫人把你的外套拿过来。”程璐看着苏维这副模样,开了金口。

    “不必了,长话短说,说完就进去。你叫我过来,不是真的要谈心吧?”苏维将刚进来时放置在一旁的红酒杯拿起来,喝了一口,感觉好了一些。她不会像程璐那样,就算冷也什么都不说干扛着,生活教会她,命比面子重要。

    “你还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真不知道杜旭喜欢你哪一点。”在程璐看来,苏维这样的人,实在一点气节都没有。即便是读书那会儿,她也是这样,没有一丝傲骨,被人欺负了,说道歉就道歉,说让她不要再靠近杜旭,她二话不说就答应,偏偏杜旭还是黏着她不放,让程璐又气又无奈。

    又是这句话,高中那会儿,苏维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听到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天可怜见,她对这位大小姐的心上人杜旭一点想法都没有,杜旭要喜欢她,她拒绝过无数次,可是对方依旧热情,苏维也拿他没有办法。

    只是这话苏维没有对程璐说出来,一说出来,恐怕这位大小姐会认为自己在故意炫耀。

    苏维长叹了一口气,说道:“都这么久过去了,没想到你还在在意这件事。程璐,说实在的,如果你真的喜欢杜旭,为什么不去找他呢?你找我的麻烦又有什么用?先不说我不认为杜旭当年是真的喜欢我,就看现在我这个样子,我不认为我对你来说有什么威胁。”

    “苏维,你也太冷血了。当年他那样在乎你,你竟然还说他不是真的喜欢你?”程璐有些生气,她为杜旭不值,要知道,她是亲眼见过苏维辍学后,杜旭是怎么放纵自己的。

    “为什么不能说?有些事情本来就不能只看表象,你可知道,当年我父亲死后,杜旭的母亲曾经找过我?”苏维本不想提起,可是程璐既然如此执着,有些事情是时候说清楚。

    当年她父亲死后,杜旭的确对她很关心,当时她正处在伤心彷徨的时候,所以对他的热情也并没有表示出排斥。母亲帮她办完父亲的葬礼之后就没在管她,父亲的房子被法院查封,以抵押银行欠款,她不得已住进大伯家,可是因为父亲也欠了大伯钱,她每天都会被大伯和大伯母念叨。他们嫌她是个包袱,又嫌弃她居然还有心思考大学,不知道早点出去赚钱。

    那段时间,是苏维人生当中最为灰暗的日子,杜旭的关心,的确令她很感动,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对杜旭没有喜欢的感觉,所以并没有打算让他为她做些什么。她准备找机会跟杜旭说清楚的,但是还没找到机会,杜旭的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听来风声,单独找了她出去。

    杜旭的母亲倒也算有风度,没有像八点档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甩她一个巴掌让她离开她儿子,而是让她在幕后,听了一出好戏。

    杜旭的母亲约了杜旭出来,就问他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苏维她父亲欠了多少钱?”

    杜旭摇头,不知道母亲为何要说这个。

    杜旭的母亲就替他算了一笔账,一笔如果他以后和苏维在一起,每个月将要承担的债务的账。不但要承担这一笔账,而且他以后将会失去出国留学的机会,也会拖累他们杜家,然后整个家庭都要为他的任性付出代价。

    “一开始,你们还会有排除万难的勇气,可是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互相抱怨,互相针对甚至互相憎恶。小到再小的一件事都可能成为你们毁灭对方的导火索,那样的未来,儿子,你想要吗?”杜旭的母亲就这么冷静地阐述着,甚至还没有描述更具体更糟糕的一面来,杜旭的心理防线就已经彻底被击垮。

    他抓着自己的脑袋说道:“可是当初不是你们说,让我多关照苏伯伯的女儿的吗?等到我陷进去了,你们却要告诉我这么残忍的真相!你们只会跟我分析她会给我带来多么大的灾难,可你们从来没关心过她曾经给我带来多么大的勇气!您不知道吧,您的儿子曾经想过自杀,就因为你们一直在逼我学习学习学习,是她把我从生死边缘拉回来的!是她说我这么优秀的人,就这么死掉了,好像有点可惜的……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此一时彼一时了,儿子,我们不是在逼你离开她。你要是坚持自己的选择我们也不会阻止,只是你真的觉得,你承受得了吗?如果你能承受,现在我就去跟你爸说,把我们家的房子卖了,给苏维还债。”杜旭的母亲始终很冷静,她笃定杜旭没有那个勇气去承担这些。就像当年她不是没有察觉出杜旭有自杀的倾向,但是她笃定他没有这个勇气一般。

    苏维不过是他在放弃之前,恰好出现的一个理由,一个借口,甚至他对她的喜欢,也不过是一个逃避的出口罢了。

    杜旭的母亲了解自己的儿子。

    果然,杜旭安静了下来,良久,他给了母亲一个答案:“我会出国。”

    然后杜旭的母亲便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随后,叫在他们身后帘子之外的苏维出来。

    杜旭没有想到苏维在现场,整张脸涨得通红,他声嘶力竭地和他母亲争吵,但苏维径直走了出去,没有再继续听下去。

    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杜旭。

    “可即便如此,那也是杜伯母故意设计的!无论如何,杜旭对你的好不是假的,你又怎么能说他不是真心?”苏维所说的,是程璐完全没有了解过的一部分,她深受震惊,可还是忍不住站在杜旭的角度维护他。

    苏维望了望天边的一轮残月,搓了搓手说道:“我没有否认他对我好,只是觉得,那时候我们都很年轻,我只不过是恰好在他想轻生的时候出现了,顺便开导了他几句,所以他对我有了一种特别的感情映射。如果当时换作是你,我相信他喜欢的一定就是你了。也许对于他来说,这就是喜欢,但对我来说,不是。真心不真心,本来不就是主观的吗?”

    “可是……”不可否认,苏维的话,某种程度上说服了程璐。只是她仍然不肯相信,那个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她心里的那道白月光,竟然会有如此的一面。她还想为杜旭说些什么,但忽然的开门声打断了他。

    露台连接大厅的玻璃门被打开了,两人回头望去,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身材修长的男人走了进来。

    那个男人有着像妖精的一张脸,他无声地解开自己的西装,朝着苏维的方向走了过来,然后一言不发得披在了苏维的肩膀上,并替她扣上了一粒扣子。

    带着对方体温的外套,令她的手臂回温了不少,她看着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不知道他何时在外面的,又听到了多少。

    “你……”

    苏维刚想说点什么,陈西握住了她的手。

    “既然冷,怎么不进去呢,冻坏了可怎么办。”陈西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的意味,非但没有让苏维生气,反而让她突然酸了鼻子。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但陈西也没有让她说什么,他对一旁的程璐微微点了点头,便拉着她进了室内。

    程璐楞了楞,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还没跟苏维说完话呢,刚想跟上去,却叫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何必这么执着呢。人无完人,再美的月光,也总是有阴影。与其纠缠着过去不放,不如彻底放下。”说话的是连时歌,他和陈西是一起站在玻璃门外的。

    苏维在找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找苏维,只不过他被一群千金小姐缠住了,一时半会儿没脱得了身。后来听侍应生说,苏维和程璐在露台这边,两人才过来。他们无意偷听,只是找不到合适机会进去。

    连时歌也很有绅士风度的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不过他没有亲自替程璐穿上,而是直接递了过去。他不想引起对方不必要的遐想。

    程璐接过披上,没有再去追苏维,而是留在了露台上。

    夜风虽然冷,却能让她保持冷静。

    “介不介意再陪我一会儿?一个人,怪寂寞的。”程璐对连时歌发出邀请,这次,没有了以往那故作娇羞的嗲劲儿。

    “只要不让我以身相许,我有什么好介意的。”连时歌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露台,程璐唤了侍应生进来,替他们把酒换了,便退下了。

    月色正好,两个习惯了挨冻的人凑在一块,倒也和谐。

    程璐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在连时歌面前,互相暴露真实的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