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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世子无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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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苑扫了一眼底下的人,慵懒开口:“抬头,我瞧瞧哪个合眼缘。”

    底下跪着那六人一同抬头。

    其余五人都面容冷厉,纹丝不动,眼睛里一片死寂黑暗,如同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影子,与周围富丽辉煌格格不入。

    不愧为影宫死士,他们看着不像活着的人,像死气灌满的一把刀。

    中间那位,李苑看了他一眼便没再移开视线,托腮静静看着他,眉头轻挑,欲言又止。

    虽然仍旧蒙着面,这位小哥,看着眼熟呢。

    影四见世子对这少年似乎有些兴趣,便冷眼望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眼神都逃不过训练有素的眼睛,过后,俯身在李苑耳边道:“殿下,这是个鬼卫。”

    “鬼卫?”李苑顿时有了兴致,挑眉问,“与你们一样的鬼卫?”

    影四点头。

    王府里侍卫分三等,最普遍的是普通侍卫,负责王府守卫;

    进了影宫并活着出来的是影卫,直接听命于王爷,如影随形神出鬼没,如同王爷的影子;

    影宫训练三年中有无数考核,通过层层考验得到影宫考核头名的。便有当上鬼卫的资格,若他活着出来却还能留有活人感情,便能直接入选鬼卫,他们比普通的影卫更忠诚更强大,与王府共存亡,享受着王府最优渥的待遇,衣食奢侈精致,地位非同一般,稀少难觅,可遇不可求,千金不换。

    能活着熬出影宫炼狱的已经算得上高手,可惜影宫历练太过残酷,训练出的影卫大多是冷血无情,只知服从命令的一把刀。

    那么出了影宫,却还能保留感情和思维的影卫就显得弥足珍贵,因为实在太稀少,老王爷年轻时身边曾有十三贴身鬼卫,待到数十年后,十三鬼卫年迈隐退,老王爷殚精竭虑为世子铺路,无奈此等人才可遇不可求,王府也不过得到寥寥六个新鬼卫而已。

    堂下跪的那少年,敢偷跑出影宫,说明他的感情和思维还没被磨灭,这就是鬼卫的象征。

    若问起为何逃出去,影四也在查,但这些小事比起得到一个新鬼卫而言微不足道。

    李苑敲了敲桌面,嘴角微翘:“那就要他。”

    少年见世子指的正是自己,眼神仍旧淡然无波,低下头,低声应道:“遵命。”

    李苑无聊地支着头打量他,他低着头,耳朵尖红得像昨儿个小厨房送来的山楂糕。

    李苑笑了,这是在害羞?

    当初从天而降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来着?

    李苑轻敲了两下桌面,叫他抬头:“过来。”

    温寂原本低着头,抬头看了一眼,发觉正是叫自己,膝行几步跪到李苑脚下,微仰着脸,让世子能看清自己,眼睑低低垂着,不敢与世子对视。

    李苑一手托着腮,伸手捏了捏脚下跪着的少年的耳朵,他的耳垂在指尖捏弄下红热发烫,李苑轻声哼笑:“听说你们已拜见过父王了,你见父王的时候,也这样吗。”

    声音温和,如温润君子拂面春风,世子一向如此,他的温柔总是充满侵略性,让人不知不觉放下警惕,又不知何时就会翻脸。

    “属下不敢。”他淡淡回应。

    李苑注视着他的低垂着的眼睛,才看出他的局促。他很有意思,喜怒不形诸于色,心中万般情绪却全藏在一双眼睛里。

    眼皮上那颗细小的小痣仍旧乖乖印在那儿。

    李苑不再为难他,随口交代众人:“月例银子按府上影卫的来,王府对你们这些影卫可是半丝不曾亏待,记着,别犯我的忌讳。”

    “遵命。”那几人一同应声。

    李苑扫了脚下的少年一眼:“去吧。”

    几人谢恩离开,温寂不知在想什么,竟有些走神,离开的时候慢了一步,李苑挑眉叫他:“你留下。”

    随后道:“影四,你也出去。”

    “新鬼卫初来乍到,怕有二心,殿下还是别与他独处的好。”影四毫不避讳跪在李苑脚下的少年,低声提醒世子,也是在警醒这位新鬼卫,想得到信任就老老实实的。

    “不妨事,在门外等着。”李苑挥了挥手,把身边人都打发出去,大堂里就剩了两人。

    终于能认真瞧瞧他了。

    温寂也深深吸了口气,眼睛不看李苑,余光瞥见李苑的长发柔顺地垂着,隔着蒙面的黑缎扫到他脸颊上,他开始出神,周围安静,心里跳得更快。

    李苑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笑意,轻轻解下了他蒙面的黑缎,露出一张苍白冷淡的脸。

    少时容貌尽毁……毁得好生清俊。李苑心中暗笑。

    他面上仍旧冷着,沉默不语。

    温寂觉得当时蒙面蒙得严实,世子应该认不出自己,若让众人知晓他就是那天夜里救了世子一命的人,绝对不会感激他,反而会防备怀疑自己另有所图。

    齐王府里高手如云,让一个影卫无声无息的消失就像碾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忽然,李苑眉头紧皱,抬起他的下巴仔细端详。

    他有些紧张,不知殿下是不是对自己有何不满,战战兢兢只得顺从地等着。

    却听世子殿下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呼出来,哑声讶异道:“你是那个温裳?”

    温寂脚下一滑。

    万万没想到殿下能说出这么石破天惊的一个名字,耳朵尖顿时红透了。

    “殿下……记性真好……两年前的事仍旧记得这么清晰。”他万般难堪地赞美李苑,“温裳”是他最难以启齿的一段经历,骤然被提起,他无所适从,只觉脸颊发烫。

    李苑的记性的确极佳,他能凭借遮面人的一双眼睛认出这位小哥,更能记得两年前与几位友人游秦淮时遇见的那位浊世出尘的公子——温裳。

    顶着名倌儿艳名,冷若出水青莲,雅如幽谷剑兰,却在自己身上盗走了一张密信手书的美人。

    他盗走的当然不是什么密信,只是李苑随意写的一幅扇面而已,后来李苑才听到了解释,这是影宫的影卫在训练,有一关卡名为“惟妙”,受训的影卫抽签,抽到什么便扮作什么,这位温裳公子,其实是一位影宫影卫假扮而成,从李苑身上拿走了扇面,已经通过考核,回影宫去了。

    当时把李苑气得不轻,本想找机会再寻他说话,他却没再从影宫出来,影宫是禁地,李苑也不得随意出入,时间长了,渐渐也淡忘了。

    现在想来也没什么好气的,只是觉得有意思罢了。

    大多还是记挂着他长得实在好看,叫人发不出脾气。

    李苑问:“你真叫温裳吗?”

    当时他长得棱角柔和,眼神比现在温柔,现在出落得清俊硬气,温裳这名字反倒有些不衬他了。

    温寂摇了摇头,又犹豫着点头:“殿下喜欢怎样称呼属下都好。”

    李苑笑了:“我从不赐名。”

    他们本就是影子,若再让他们忘却自己的名字岂不太残忍。

    看得出他在害羞,可能是不愿提起往事,李苑也不想让他难堪,不再追问。

    仔细打量着这张夜里想象过不少次的脸,跟想象的不大一样,两年光景,他眉眼间仍旧带着一股沉静疏离,多了一半男人味。

    然而令李苑不快的是,他左边脸颊和脖颈相连那处落了一道伤,一直延伸到衣领里,边缘结了痂,中间还红着,看着像鞭子抽的。

    “在影宫过得如何?”李苑收敛了笑意,抬起他的下巴,仔细端详着那道伤痕,轻声问。

    “属下都听从薛掌事训导。”他低声回答,声音因为紧张而发抖,似乎在尽力隐忍着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

    盐刑留在背后的伤口一动便疼得刺骨。

    他声音还是低低的,嗓音带着一丝疲倦沙哑,之前李苑以为他是伤得太重,累了,现在才听出,这小哥的声音就是这样,有点儿懒,低沉悦耳,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哦……”李苑的指尖顺着那道伤痕虚虚描摹,心里不悦。

    就像把玩得正顺手的一件瓷器,偏被哪个不长眼的磕掉了一块青花。

    “去上点药,换上衣裳,上任。府上鬼卫才至第六,那我便称你影七了。”

    “是,谢殿下。”他应了一声,匆忙退出了大堂。

    李苑一手托着腮,眯起眼睛,微扬着嘴角看那影卫落荒而逃,心里好笑:他是不是觉得自己主子没认出他便是那位从天而降的小哥来?

    影四见他出来,才回到李苑身边。

    李苑扶着额头抬眼看影四,勾起嘴角轻声笑问:“我看上去有些严厉?怎么他吓得浑身发抖。”

    影四一脸冷淡:“殿下若不喜,遣送回去也可。”

    “哪能。”李苑饶有兴致地摩挲着手边茶杯的珊瑚雕纹。

    怎么会不喜,喜欢得很呢。

    口中却道:“府上好不容易才出你们几个鬼卫,就算拿封地跟父王换你们几个,他也是不愿意的。”

    “影宫的掌事查过,他出身简单,没什么背景。”影四道,“王爷也中意他。”

    “是了,告知父王一声,我很喜欢。”李苑扔下那精雕细琢的小茶杯,起身走了,“你去安排吧。”

    “对了,记着给影宫的赏赐带去。”

    “顺便给薛掌事一份独赏。”李苑冷笑道。

    影四漠然答应:“是。”

    齐王膝下仅有一独子,尤为得宠,落地便封了世子,又得先皇赐名——李苑。

    这位世子殿下名声大着,京城越州提起齐王世子,毁誉参半,有人骂他风流纨绔,三教九流之所无处不去,有人赞他霁月光风,独上高楼饮尽风花雪月。

    话说回来,提起相貌倒是众口一词:

    越州冬尽花姿色,不及世子一人春。

    一晃数年,世子李苑二十有二,王妃仙逝,老齐王的身子也不大利索了,常常闭门养病,偌大王府显得有些冷寂。

    影四目送世子进了书房,自己便悄然退出大堂,身形微弓,猛然跃上三丈来高的飞檐,踏着琉璃青瓦飞快离开,往王府后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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