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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民国二十三年
房中,裴宴之正在房间练字,突闻一阵敲门声。
“进来吧,门没关!”裴宴之道。
梓萱提着一盒糕点走了进来,他将糕点放在桌上,看着裴宴之写的一手好字,赞叹道:“先生下笔有神,字体龙飞凤舞,真是一手好字,不知先生写的是什么?可以给梓萱看看吗?”
“可以!”裴宴之简单答道。
梓萱拿起桌上的宣纸,续续念叨。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这是唐代大诗人,杜甫的诗。先生今日为何会写这首诗?”梓萱不解
“梓萱,跟我来一个地方。”
裴宴之带着梓萱来到江西的一座山顶上。山顶很高,远远望去,能看到江西一半的河山。
“梓萱,看到没有?那前边的城楼边关上,站的皆是日本人!而大街上也满是日本人的走狗!日本人侵犯中国,掠夺国土,盗取国内瑰宝,又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真是令人可恨!”裴宴之抱不平道。
“先生,您看,您这也算是清闲,趁着这份清闲,先生何不早做打算?”紫萱好心提醒道。
裴晏之有些生气道:“你这是什么话?我虽是戏子,但也是中华儿郎!你要我只顾自己性命,我又如何能做到?”说到此处,他又抬眼,看了看大街上那些作威作福的日本人,感叹道:“况且,只要日本人还在家国一日,我又能逃到哪去?这国都亡了,还谈何有家?且罢了,能在这过一日算一日吧!”
“先生,不管你如何想,梓萱都尊重您的决定!”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三年。
一群日本人带着一个长得猥琐的中国人闯进梨园。而此时的裴宴之正在房间里练着戏曲,只听他唱道:“浓情悔认真。回头皆幻景,对面是何人……”
正当他唱的动情时,一个小童跑到裴宴之的房间,他气喘吁吁,着急忙慌的过来报信道:“不好了,裴先生,日本人闯进来了。”
“没事,你先下去吧!”裴宴之平静道。
小童听后,恭敬的退下。
猥琐男走了进来,客气道:“裴先生,久仰大名!”
“客气了,不知道你们私闯我梨园所为何事?”裴宴之不卑不亢,淡淡说道。
“皇军听得裴先生唱的一曲好戏,特意慕名而来,还希望裴先生给个薄面,好好排上一出,明晚献给太君看。”
“实在不好意思,戏,可以唱给人听,但,不可演给畜生看。所以,请回吧!”裴宴之的语气听似婉拒,实则决绝。
猥琐男不怒反笑,“裴先生,皇军看得起你,才会租你的戏台让你唱戏。你可别不识好歹,我告诉你,你若是惹怒了皇军,没有好果子吃的!”
“不管你如何说,明晚这出戏,我不会唱!”裴宴之平静道。
裴晏之虽是戏子,但一身傲骨却令人倾佩不已。对他而言,头可断,血可流,但中国人的骨气却不能丢!所以,即使今日血溅梨园,也不能屈服在这群倭寇的淫威之下!
“裴先生可真是一身傲骨,实在令人佩服。裴先生,你可以不为自己想,不唱这出戏,可这江西安远县的一县老百姓,裴先生可有想过?”猥琐男脸上勾起一抹坏笑,听似商量,实则威胁。
“你什么意思?”一句话打乱了裴宴之的表面平静,此刻,他有点心慌。
“把人带上来吧!”话音一落,一个壮汉和一位老妇被带了上来。
“裴先生,如果你不唱这出戏,死的将会是他们!”猥琐男说着掏出一把枪,毫不犹豫打死身边壮汉,鲜血浸染后台。
裴晏之见了,心中犹豫不决。这群汉奸,为了活命,竟然对自己的同胞下手,真是畜牲不如!裴晏之在心中咒骂道。
“裴先生,看来你还是不同意啊!”说着,便将枪指向老妇。
老妇一脸慌张,看这样子,心中已然吓得不轻。但又敢怒不敢言!
裴晏之在心中挣扎了许久,但最后,老妇那一脸恐慌害怕的模样终是让他心软。
“等等!”裴宴之急忙阻止道。
“怎么?同意了?”猥琐男的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
“你回去告诉太君,明晚的戏,我演!”裴宴之咬牙,违心道。
死对人而言,是一件未知而可怕的事情,不知裴晏之是下了多大决心,才能将生死置之度外!
这侵略民国的倭寇凶狠残忍,而此一去,不知是凶是吉。裴晏之从未考虑过这些,如今他只知道,若牺牲他一人,能换一县百姓,倒也值了!
呵!不过也是,我是个戏子,没有心,身子脏,所以,命——早就不值钱了。
——裴晏之
呵!真是可笑,自古都道,戏子无情,可比起那些卖国求荣的中国人,戏子可比那些人有情有义的多。他们的情义可以无私奉献,为了救一个年迈的老妇,他们能屈能伸,丢掉了自己的傲骨与尊严,忍着一腔悲愤,答应了敌人的请求!
这晚,裴宴之坐在房里握笔写词,一想起今日答应那猥琐男的事情,心中便是一阵愤恨不平。心头杂乱,打扰了他的心境,此时的他,脑海一片空白,握着笔,也不知写些什么。
这时,梓萱端了一壶茶走了进来,关心道:“先生,天冷了,喝杯茶暖暖身子!”
说着,倒了一杯茶水递给裴宴之。裴宴之接过后,品了一口。他突然想起明晚还要给日本鬼子唱戏,一时怒气上了心头,一冲动,手上力道大了些,竟将茶杯一下捏碎。鲜血顿时从他那温热的掌心流到墨汁,合成一体,融为一色。
“先生,你怎么……”梓萱见了,心中大惊,他一边关切一边用手帕急忙去擦拭他手上的血迹。
裴晏之一脸淡然,似感觉不到痛一般。
“无妨!拿纸墨笔砚来!”
“先生,你的手受伤了,就先别写了。”梓萱很是担心。
裴宴之看着紫萱那张漂亮的脸蛋,他突然从身后的衣柜拿出一大罐钱来,“梓萱,这些年,谢谢你!”说着便将这罐钱递给她,劝道:“这罐钱拿去赎身,剩下的好好过日子吧!”说到这,他表情渐渐严肃起来,正色道:“还有,请帮我在梨园遣散所有人,让他们带着梨园里值钱的东西连夜逃走。逃走时,请让他们将院子里所有角落的门封死,然后围墙上,梨园,后院,特别是宾客坐席的大门口泼上油,只留下一个大门,等到明晚,戏开场,皇军进来后,就将大门封死,从围墙外面四面八方扔进火把。明白吗?”
梓萱听后,一阵心惊。
不,先生,你,你这是要去送死啊!梓萱摇着头,气息都开始紊乱了。
“我不明白,先生,你这是要寻死啊!我不要,我不要你死,先生!”梓萱哭着哀求道。
先生,梓萱心悦你!在梓萱心中,你便是梓萱的天,若你死了,梓萱该怎么办?
裴宴之拉着梓萱,将他和那罐钱都推出门外。裴宴之紧紧关上门,隔门,郑重说道:“梓萱,我从未求过你什么,但我今日求你,定要将此事办妥,明日功败垂成,在此一举。知道吗?”
“不,不要,先生!我不走,我不去……”梓萱哭嚎着
“梓萱,你若还不走,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裴宴之决绝道。
裴晏之以死相逼,让梓萱不得不妥协!但是,在梓萱心中,她也明白,她是时候该为裴晏之做些什么了!
“不,不,先生,好,好!我走,我走!”梓萱流着泪,依依不舍的离开。
先生,你的话,我一定办到。明日,绝不让你失望。但是,先生,我不会离开的,哪怕是死,我也不会离开你。
——梓萱
梓萱,这些年,你对我如何,我心里清楚,谢谢你!今生认识你,我死而无怨!
——萧临笙
看见梓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裴宴之便又坐在书台前,拿笔,沾着血墨写道: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