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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只有两层，一层大概一百五十平米——实际上用不到这么大的面积，毕竟住在这里的就一大一小两个人。
虽然偶尔会有怪兽们来做客，可大多数时候只进院子，也就只有北王偶尔会在客厅里喝杯咖啡。
毕竟咖啡还是它亲自带回来的。
厨房就在一楼，为了迎合连香的喜好，厨房占用了不少的面积，人类社会里用得上的厨具这里都有。
成套的厨刀，不同大小的锅具，确实是厨艺爱好者的天堂。
在祭拜完父母后，李长安进了小楼的厨房。
他切着萝卜，对他来讲这是很简单的事，哪怕是一座城的萝卜，眨眼的功夫也能轻松切完。
但他现在不急不缓，一根萝卜就能切上半分钟。
活下去是讲究效率的事，但生活本身就不应该讲究效率。
连香在灶台边看着锅里的汤，接近乳白色的汤汁咕嘟咕嘟的沸腾，肉香扑鼻，再加入切好的萝卜，过上半小时就可以出锅。
肉食大多都是怪兽们送来，它们对食物和同族的判定比较奇怪，只有拥有一定智慧的，才能称为同族，其他的都可以作为食物。
当然大部分怪兽并不吃和自己同一种类的兽肉，也有小部分例外，总之各管各的，涉及到这类种群问题时，哪怕当年的利维坦和耶梦加得也不过问。
李香兰擦好了桌子，悄悄探出头从门外打量着李长安。
对她来说李长安是救命恩人，给了她新希望的人，但除此之外对李长安的了解并不多，实际上连香也不常对她提起李长安。
不要靠别人的主观意识去了解另一个人，这是连香教给她的第一件事。
“她在偷偷看你。”连香侧过脸，压低了声音，忍着笑意：“你要不要跟她说点什么？”
李长安当然注意到了门口的视线，只能无奈笑道：“我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她和你生活在一起很开心，其实有没有我都是一样的。”
“下次不许这样说了，我听不得任何人这样说你，包括你自己。”连香不满的噘嘴，朝着门口的李香兰招了招手。
李香兰快步走进，可还是下意识的拘谨，双手绞在一起，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然后忽然朝着李长安深深一鞠躬。
“谢谢！谢谢您救了我，给了我新生！”
看着有些紧张，可显然已经在心里预演过多次，动作与话一气呵成。
迎着连香调笑的目光，李长安哭笑不得，忙拿过布来擦干净手，然后扶起了李香兰，他柔声的说。
“不用跟我道谢，是你拉住了我，是你先把信任交给我，我能做的就是不辜负你的信任，所以是你先救了你自己。”
“不不..不是这样的...”李香兰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要怎么去反驳，明明在第一次见到李长安时可以说那么多的话。
轻轻摸了摸李香兰的小脑袋，李长安笑道：“能不能麻烦你拿一下碗筷呢？要准备开饭了。”
“啊？”简单的思绪突然就被李长安带偏，李香兰连连点头，飞快的跑开，将碗筷拿上桌子摆好，接着又悄悄的在门框边偷瞄。
她本以为李长安与连香是一对被迫分离的夫妻，丈夫要去前线奋战，妻子在这里孤独的等着丈夫回来。
后来才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现在再看又觉得好像是。
“你什么时候也哄哄我啊？”连香轻声打趣，看着李长安窘迫的模样又毫不掩饰的发笑。
没多久饭香弥漫，菜端上了桌。
饭桌上连香为李长安盛好了汤，李长安双手接过，不忘说一声谢谢，又引来连香一阵发笑。
李长安不知道世上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幽默的事，只是有个愿意因你而开心的人，但他在渐渐明白。
明明一顿饭的功夫里没有说上几句话，连香却是笑个不停，李香兰则借着饭碗的遮掩，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来回转个不停。
李长安也没有发现，自己的嘴角始终上扬。
吃完了饭，天色先一步黯淡，连香站起身来，捧着李香兰的小脑袋亲了一口：“能不能麻烦你洗碗呀？姨要和长安叔叔去散散步。”
“好！”李香兰用力的点着小脑袋。
连香这才朝着李长安伸出手：“我已经特别厚脸皮了，你该不会要拒绝我吧？”
她的手腕有些颤抖，故作镇定的笑容看着不太自然，只要李长安有任何一瞬间的犹豫，她都会收回自己的手。
但她没有看到李长安任何的犹豫，掌心里传来的温度告诉她这不是幻觉也不是梦境。
“我们走吧。”李长安拉着她往门外走去，从门口的架子上为她拿来外套穿上。
连香讷讷的跟在李长安的身后。
直到走出了院子，她才如梦初醒似的说道：“这不是同情，对吗？”
“同情？”李长安后知后觉，苦笑道：“我不像是一个会同情的人吧，可能有点突兀，不过这确实不是同情。
有人问我，我有没有单纯的为自己考虑过，所以我觉得也是时候为我自己考虑一次，就自私一点，自己过的开心。
我为他们做了很多，可还是改变不了结局，那就把剩下的交给奇迹好了，我...如果剩下的时间不多，我想...和你一起度过。”
“...突然说这些话，不给我一点心理准备。”连香嘴唇微颤，眼眶泛红，声音听上去有些哽咽：“你转头，先别看我。”
李长安疑惑的转过了头，他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哪句话说的不对，不过看起来并不是生气就好。
片刻后连香才走到了李长安的身边，用力攥紧了他的手，笑容与刚刚一般无二，就好像刚刚躲在后面深呼吸忍住泪水的不是她一样。
“走啊，说好陪我散步的，女人可是很能走的。”
话是这么说，但走了没十分钟，连香就借口脚酸拉着李长安到一边坐下。
寒风在耳旁呼呼作响，入眼是一片肆意的白茫茫，这本来也不是一个好风景的地方，冰柱与风雪也只配称奇景而已。
好像连呼出的空气都会冻成冰，李长安小心的将寒流从连香的面前引开，没有让她被任何寒意侵袭。
可他自己在感受着这里的低温，想要知道一个人日复一日的在这里生活是什么感受。
“离我近点。”连香贴近了李长安，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歪着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真的不走了吗？”
她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害怕自己说出口就会梦醒，可又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
“嗯。”李长安笑了笑，又解释道：“明天还是要离开一趟，我得先去解决圣堂，她可能不太同意的意见。
等到解决完她，我就会回来，我以前没有享受过生活，总觉得要走的快一点，才能追的上别人的脚步。
也许一起生活一段时间，你就会发现我这个人毛病很多，可能没你想的那么好，悲观消极。
我说不出多么好听的话，也写不了辞藻华丽的情书，没有文化，除了战斗外什么都不会。”
连香柔声道：“长安，苦难不会赋予你本没有的品质，只会让你更加认清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经历过痛苦和绝望，所想的不是将同样的痛苦带给其他人，对我来说这比什么都重要，远胜过所有的情话。”
“谢谢...”李长安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其实...”
“长安。”连香打断了李长安的话：“没有其实，你不用去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没有人能做到尽善尽美的。
这个世界也不需要太过完美的人，太过特别的人就会成为异类，无论是好还是坏，我想你应该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
片刻的沉默后，李长安回应道：“以前只明白一半，后来才算是真的明白。”
他本以为足够强大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生活，可足够强大后才发现并不是这样。
人们会畏惧他，可并不一定会尊重他，他依旧没有异能，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太过特殊就会被关起来。
天色昏暗，乌云遮住了星辰，光无法来到地面上，除了寒风外，冰雪的世界里好像就剩下他和连香。
“道理很简单，每个字你都听得懂。”连香直起身来叹了口气：“但是你听不进去，背负的东西太多，就变得不像自己了。
你留下来陪我，我并不会真正的开心，因为那样就不是你了，明明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可又不想你留在我身边后悔。
你说就剩下四五年的时间，难道我要让你这四五年的时间都活在后悔之中吗？难道要让你日日夜夜质问自己，当初要是没有选择我，未来是否会不一样？”
她看着李长安的双眼，她早已经知道答案，但她不想听。
“你不应该是现在的模样，我所爱的也不是你现在的样子，我希望和你在一起能给你带来幸福，而不是你牺牲自己来成全我。
你不会真正的快乐，我更不会。”
她张开双手扑到李长安的怀中，声音带着鼻音：“你知道我是谁对吗？”
李长安点点头：“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连香忽然抬高了音量反驳：“你以为我是【不灭】，可我不是，我只是你的连香。
等了你很久，爱了你很久的人，是我，不是什么最初的生命之一，也不是什么不灭的神灵，我只是你的连香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李长安觉得有些难受：“至少在见到你之后，我觉得，和你度过剩下的时间，就是我最好的选择。
人生很长，现在却又很短，我仅有的两个选择也许都没有未来，那我不如就留在这里，选一个可以好一点的未来。”
“你是不是舍不得我？”从李长安的怀里抬起头，连香捂着嘴偷笑：“是见到我之后，觉得舍不得我了对吧？
你是知道另外一个选择要失去我，所以才决定选择我的对吧，因为你不会随便决定别人的命运，你不想用什么道德来要挟我。
是啊，拯救这个世界就要牺牲我，我到底牺牲还是不牺牲呢？与其让我为难，不如你决定了自己的命运，我说的没错吧？”
李长安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连香抬起手在李长安的胸口画着圆圈，她低声喃喃：“李长安，你知道这个世界是没有轮回的对吧，人是没有来生的。”
“我知道。”李长安点点头。
“那也就是说...”连香躺在李长安的大腿上，仰面看着自己深爱的人：“我会永远属于你，永远永远。
你不是初始，你是李长安，我也不是什么不灭，我只是你的连香，是这个世上最爱你的人！
我等了你三个世界，爱了你一辈子，我从不后悔，也不要你做那个不甘心的人，我真的好喜欢看到你战斗...”
有泪水滴到了她的脸上，连香伸手抹去李长安脸上滑落的泪水。
“你哭了，你因为我哭了，以后不许哭了。”
李长安颤抖着双唇，他说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
“我不问。”连香再次打断了李长安。
“但我要说，我爱你！我是爱你的，我不想拯救世界了...”他扬着嘴角，但是满脸泪水：“我只是一个没异能的废物而已，拯救世界为什么要轮到我。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每个爱我的人都走了，现在连君姐也走了，明明我可以救下她的，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也许我还不够爱你，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从没有爱过谁，可能有点好笑，但我会努力。”
连香轻轻的点在李长安胸膛上心脏的位置：“你知道我和你是一体的，我听得到你的声音。
我也不喜欢拯救世界，所以我不打算为那些不相干的人牺牲，但...我可以是为了你。
为一个人而死很简单的，可为一个人活下去很难，我把难的交给你，简单的就交给我吧。
你不应该是屈服的那个人，初始之作已经死了，有的只是你，在最后的世界能遇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长夜漫漫，你是永不熄灭的灯火，我没有爱错人，爱你让我变得完整，我真的没有遗憾了，你是我璀璨夺目的爱人。”
她闭上眼，低沉的乌云散去，世上没了月色，落下的星光照在她扬起的嘴角上。
李长安颤抖着伏下身，他还记得连香说过的话。
时间如同停滞，可他来不及靠近，怀里的佳人散成了点点星火，扑在他的面庞上，朝着他的身体中涌去。
就像是补上了三个世界未曾递上的吻。
他变得越来越强大，却呜咽不止，接着变成了嚎哭，一声声凄厉的哭嚎压过了极北的寒风。
“别丢下我——”
李香兰洗完了碗，坐在客厅里双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等待着那两人的回来。
不知道过去多久，门外有脚步声响起，她飞一般的跑到门边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李长安，他的左手无名指上多了一枚冰晶做成的戒指。
“叔叔，连香阿姨呢？”李香兰往李长安的身后张望，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