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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营地南面,韦思骑马奔行在队伍的最前方,眼神嗜血,满面兴奋——浪费了许多时间,总算是能够冲锋陷阵了!
“杀!”
他扯起嗓子大喊了一声,宣泄着心中的杀意,同时心中还残留着些许对于樊天高的不满。
老大谨慎是不错,但有的时候也太过谨慎了。面对这样一支怂包软蛋的军队,有必要那么谨慎吗?看,他们都已经冲过一半了,那些老鼠不还是窝在沟子里瑟瑟发抖吗?
韦思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居高临下,对沟子里的那些老鼠进行屠杀的美好画面。
也是在这时,他看到了那个朱红色身影爬上云州府衙废墟之巅,高耸在战场上所有人的眼前。
“射那个狗日的!”
韦思长枪遥指,大喊下令。
他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他爬那么高、那么显眼,还大喊大叫,不打他打谁?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传令兵们大叫着把命令传递开去,稀稀拉拉的箭矢朝着朱红色身影的方向射去……
叶欢站在云州府衙废墟之巅,高举一个黑石手雷模型,不断怒吼,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扔啊!”的字句,双腿却在不断发抖,脑海中充斥着恐惧、激动等复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将他的大脑冲成一片混沌。
他其实不想爬上来,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这个行为是在找死,但是他没有办法:如果再不做点什么,以云州厢军目前的架势,接下来只会是一面倒的屠杀。
他必须克服自己的恐惧、上来拼命了,希望能够以自己的高呼振奋云州厢军的士气,让他们发起反击,这是大家唯一的活命希望。
但是他还没等来云州厢军们的反击,先等来了箭矢。
诸多箭矢从三面朝他这里射来。
死亡即将降临。
死亡真要降临了,可也是在这一刻,叶欢突然发现,自己进入了一种奇怪的情绪状态:自己不害怕了,似乎恐惧的弦已崩断。取而代之的,是冲头的热血、愤怒、不甘,还有……希望。
“扔啊!”
叶欢竭尽全力,发出最后的一声怒吼。
站起来,扔出去!就算我死了,你们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稀稀拉拉的箭矢,此时已射到,有一半都射歪了,不是早落下,就是射太高,但还是有一些朝着叶欢的身影射来。
和箭矢一起到的,还有两个飞奔冲上来的身影,用身体挡在了叶欢左右。
这是两个云州厢军的士兵。
好几枝箭矢射中了两人的身体,也有一支射中了叶欢的侧臀,废墟之巅血花溅起。
还有一个身影爬得稍慢一些,紧随其后蹲在了叶欢面前,举起一面盾牌——是忌辛廉。
这位在当初面临叶欢的追责软禁时,依然淡定自若的通判先生,此刻也上头了,眼球充血,面目疯狂。
“扔啊!”
叶欢右侧那个小腹和大腿中箭的士兵勉力站着,挡在叶欢身侧,奋力大喊。
“扔啊!”
叶欢左侧那个士兵胸口中箭,还有一支箭射进了他的左眼里,让他痛得表情扭曲、如恶鬼一般,却还在凄厉地大喊着,并死死挡在叶欢左侧,竭力张开双臂。
而在他们前方的坑道中,阳光诡异地黯淡下去,形成了一片颇暗的空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吞噬着阳光……
恐惧会传染,勇气也会。
徐三水呆呆地看着云州府衙废墟之巅的那几个人,身子再度颤抖起来,却不是恐惧,而是激动——一股热血此刻直冲他的脑海,把他的恐惧冲散得稀里哗啦。
“啊!”
徐三水大叫一声,红着眼睛,猛地打开身边的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枚黑石手雷,像训练时那样拉开保险,一拉,随后站起,朝着不远处人多的一处用力投掷了过去。
大家都这么拼命了,自己怎么还能怂?!扔他妈的!
徐三水不远处的一处坑道中,尸体遍布。
一个右胳膊已经断掉、只剩一点皮肉连着的士兵面色苍白,双目赤红,用左手扒开木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枚黑石手雷。
他把黑石手雷拿到面前,用牙咬掉了保险、再往外一拉,挣扎着起身,拼命往不远处的人群方向扔去……
韦思冲在最前面,正斗志昂扬,突见不远处的坑道中,一个像石头一样的小东西飞了过来。
暗器?
韦思举枪,正欲挑开,却发现这暗器准头太差,直接落在了他的马前。
“呵,就这……”
韦思嗤笑一声,正待继续往前冲,却听一声轻响,随后无数细碎黑影飞溅。
“啊!”“哎呀!”……
周围响起好几声惨叫,韦思也从马上飞了出去——他的马突然一条腿没了,直接跪倒在地,把他摔飞了出去。
而在落地之后,韦思挣扎着爬起来,疯狂地原地舞动长枪,枪影翻飞,却完全不成章法。
“恶贼!暗器伤人算什么好汉!啊啊啊!……”
韦思凄厉地大叫着。
只见他双眼处一道很大的血口子,眼珠子都没了,而在他的上胸部也是血肉绽开,肋骨都能看到了,整个成了一个血人。
这样的一幕发生在战场各处。
大风寨群匪原本战线较为松散,但是一聚拢围攻,随着越逼越近,战线也不由自主地逐渐紧凑起来。
一个个黑石手雷夹带着愤怒的火焰,不断地从那些坑道中飞出来,落在大风寨土匪人群各处,一一爆开,飞射出无数致命的铁片。
只听各处惨叫声不断,一片一片的土匪倒在了血泊中,不少一时未死,在地上挣扎着、凄厉地喊叫着。
樊天高在后压阵,看到这一幕心都揪了起来——他的预感成真了,真的有蹊跷!
这是什么鬼东西?!
看着像法术,但云州哪可能有这么多方士?要真有的话,之前也不会一直被自己压着打了。
“继续冲!”
樊天高一惊之后,非常果断,立刻下达了新的命令,“拼命冲!”
同时他还下达了一个新的命令:“不计代价,把房顶上那个狗日的给我打掉!”……
经过最早的远距离对峙,此刻的云州战线上已成了鲜血的海洋。
战壕中的云州厢军们,用手拔、用牙咬,红着双眼,愤怒地大叫着,把一个个的黑石手雷从坑道中扔出来。
黑石手雷不断在大风寨人群中炸开,收割着一条条的人命,哀嚎痛呼声响彻在云州营地上空,交织成一曲恐怖的乐章。
大风寨群匪却还在逼近,更快地逼近,被死亡刺激到的他们也是双目赤红,疯狂地大喊着,拼命压抑着心中的恐惧,顶着黑石手雷的威力往前飞奔。
往昔那些一起杀人吃肉的兄弟们,在他们脚边一个个的倒下,他们却没空去看、去听他们的惨叫。
鲜血逐渐浸染这片大地。
与此同时,两支火龙标从不同的方向朝着废墟顶上的几人疾射而至,速度很快,准头也很准。
倏忽之间,先发的那支火龙标距离几人只有几步之遥。
一个很大的身影飞快地从前方坑道中蹿了出来,比之更快的,是数道白丝,纠结在一起拦住了东面而来的那支火龙标。
火龙标猛地炸开,白丝燃着火焰,散碎飞散,像天女开花。
在一片凌空火花中,那个很大的身影已经蹿到了废墟上的几人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北面来的那一支火龙标。
这突然出现的大身影,是一支巨大的花纹蜘蛛。
火龙标打在它的身上,炸出一片血迹。
“嘶!”
蜘蛛仰天嘶叫一声,八条腿大张,身上白丝齐射,凌空飞舞,像十几条大白腿,交织成一片白丝牢笼,将几人护在中央。
又有稀疏箭矢射到,蜘蛛两条腿飞舞划过,像刀一般,直接凌空将大部分的箭矢斩断,余下两支则是射到了忌辛廉举着的盾上。
正当各处战况如火如荼之时,作为眼下这场战斗的启动者,叶欢此刻却是呆呆站着,一言不发。
他看到了云州。
这似乎是句废话,他现在就在云州呢,怎么能不看到云州?但事实上这也不是废话,因为他看到的不是现在的云州,而是未被摧毁前的云州。
城墙高耸,环绕四野,街道宽阔,房屋鳞次栉比,这正是他在那场“电影”中曾经看到过的云州。但是那场“电影”中的云州城相比,现在他眼前的云州又有所不同。
他眼前的云州城,在下雨。
红色的雨。
漫天红雨,笼罩云州城。
乌云蔽日,不见半点阳光,宛若黑夜。
天地之间,两道红线慢慢张大,最终撑开。
一双巨大的红色眼睛,出现在了云州城上空。
他看到“自己”飞了起来。
天地之间的那双巨大红色眼睛,盯着“自己”。
“自己”却低头,往城中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心中生起一股奇妙的感觉——他明明什么也没看到,就只是大片大片的房屋城墙,他却仿佛看到了一个身影,由气息组成的身影,而这个人叶欢还是认识的。
程镜雪。
随后,“自己”轻叹一声,收回目光,看向天空中的那双巨大的红色眼睛,一股滔天战意瞬间在胸中炸开。
与此同时,“自己”某个部位动了起来。
画面到此截然而至。
叶欢眼前一恍惚,再看到事物时,已经不是那个红雨之中的云州城,而是眼下惨烈的厮杀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