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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银川反应极快。
他不退反进, 在雪中灵活向前翻滚半周,同时一把拔出靴子上的匕首,铮然的脱鞘声还没消失, 寒光就挥向了熊男的腰腹!
这样近乎自杀的行为, 反倒出乎了熊男的预判。
他的腰间被狠狠搠了一刀,整个人也被骤扑上来的贺银川撞了个人仰熊翻。
贺银川也不试图用身躯去压制这头抵自己一个半身量的人形黑熊,借扎入他腰腹的刀柄当落点, 拧转身形, 轻巧落在他身后雪地里, 正伸手去握另一把匕首的柄, 突觉一股不祥之感从后袭来。
贺银川靠直觉行事, 光速拔出匕首,回首一架——
一口钢牙,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横持的匕首一口咬作了飞散的钢渣!
刹那间, 留在贺银川手中的,只剩下半个鲨鱼皮匕首鞘!
这熊男的行动速度要比他的身形看上去灵活得多!
贺银川咬紧一口牙齿,也发了狠劲儿。
短短几秒钟, 他做了三次选择。
而第三次选择,和前两次一样。
他仍没选择退开。
他一手拔下了插·在熊男腰腹处的匕首,只带出薄薄的一点黑血,另一手拿着只剩一点锐锋的匕首鞘,往熊男的颈部发狠抹去!
贺银川的打架方式, 完全是上来就跟人玩命。
熊男即使力大无穷, 身形灵活, 也预料不到贺银川完全异于正常人求生欲的行动轨迹。
他疑惑着, 一把攥住了贺银川意欲割他喉管的右手小臂。
只稍一用力, 一群人就在风雪中,听到了骨头裂缝的咔嚓一声。
贺银川怒吼一声,另一手把匕首凌空一甩,换到反手,将匕首横向贯穿了熊男咽喉!
带着霜花的尖刃贯穿了他颈项的皮肉。
然而,熊男仍然毫无创痛感,伸手就要去掐贺银川的脖子。
他的手有蒲扇一样大小。
对比之下,贺银川的脖子显得异常纤弱,经不起他哪怕稍稍的一用力。
就在此时,周澳一言不发,从后摸近,纵身跳上了他的后背。
他手臂上紧紧缠绕的绷带已经松开,两根坚硬的绷带交错如蛇,绕上了熊男的颈项。
李银航骇然发现,随着绷带的松弛,本该存在于绷带之下的东西,却是空空如也的!
——周澳的一双小臂,连着他的一双手,早就没有了。
进入副本前,他还是消防队的队长。
志愿者,也不会由残障来担任。
李银航战栗着想,他的手,是在哪一个副本遗失的呢。
好在,这一对明显是道具的绷带,周澳使用得很是得心应手。
绷带沿着熊男的脸颊藤蔓似的向上攀援,狠狠绕住了他的眼睛!
这一下熊男倒是始料未及。
他眼前一片昏黑,丧失了目标,抓住贺银川的手也松了些。
贺银川忍痛,抓住时机一脚踏上了他的胸口。
勒住他脖子的时候,周澳默契地把匕首柄给他留在了外面,方便他取用。
贺银川和他配合得当,再度抽出匕首,用还能活动的手臂,奋起全身气力,朝熊男形状怪异的小腿关节处横刃而去!
熊男本来就是个瘸腿。
尽管这匕首的锋利程度不能斩断人骨,但眼下只能尽力一搏!
只要打断他一条腿,他们就能稍微拖住他的行动步伐了!
孰料,异变陡生。
当匕首的尖刃即将扫到膝盖位置时,熊男的靴子里,发出了一阵诡异的蠕动。
内里的生物像是有自己的活性似的,蹬开了靴子,一把抓住了贺银川的匕首锋端,发力攥紧!
松松垮垮套在熊男靴子里的,居然是一条怪异的小臂!
怪不得,它跟熊男的小腿粗细根本不匹配——
而且,这只手很是怪异。
它五指之间,是长了黏黏糊糊的蹼的。
似蛙也似人,在月光下呈现枯树皮一样的泛泛光泽。
且它的坚硬程度,不下钢铁。
换言之,这根本不该是一条属于人类的手臂!
甚至也不该属于这只怪物!
就在贺银川对这只非人的小臂出神怔愣时,熊男朝着月光,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暴喝。
声如雷霆,响彻四野。
此时,他们四周再没有可以制造雪崩的地利。
随着他一声厉喝,山上的月影都模糊朦胧起来。
四周陷入一种诡异、粘稠、而安静的黑。
贺银川来不及想这只手是从哪儿来的,一声我靠,强行改变刀锋,跳起身来,将刀狠狠插入他的口中。
周澳更是把缠住他脖子的绷带钻入了他的口中,绞住了他的舌根。
即使这样,熊男也不死,不倒,不痛!
陆比方也从最后方赶来。
三人合力,东拉西拽,也没办法把丧失了视力的熊男拽倒。
周澳咬紧牙关,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陆比方也看到了那在空中一片乱抓的蹼状手指:“什么东西!”
贺银川正心乱如麻,铿锵咆哮:“我他妈怎么知道?!”
他回过头去,对梁漱、林之淞、李银航三人怒喝:“跑!”
他又转了回来:“小陆,你也跑!”
他跟周澳两人,穷尽力气,才勉强能缠住熊男。
要是熊男召唤来了其他人,那他们就一个都跑不了了!
林之淞盯紧了熊男怪异的腿,声音微微发着颤:“和我想的一样!”
“想你个头!”梁漱含媚的丹凤眼一竖,一脚踢上了林之淞的屁股,“没听到头儿说什么?!跑!”
然而,一只干瘦的头颅,已经幽幽从一侧的雪堆边探出。
李银航对这张脸眼熟。
就是那攀援在水泥小楼边、窃听他们的壁虎男!
他皮包着骨的脸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找——到了——”
梁漱低声咒骂一句,扔了手套,从道具槽里抽出两根针剂形状的武器,一边迈步向那怪笑着的人迎去,一边对李银航断声厉喝:“跑!”
李银航知道自己是个菜鸡,毫不磨叽地挑了个方向,狂奔而去!
她唯一有自信些的,就是她的体能。
她根本没有任何搏斗技巧。
留在这里,本身就是添乱。
坚硬的雪粒击打在她脸上,让她有些睁不开眼。
所以,当她发现,半身女就爬伏在距离她五步开外的岩石上时,她已经来不及改道了。
就在一人一怪物对上视线的瞬间,那半具女人躯壳从雪面上跃身而起,张开已经被砸得扭曲了的双臂,活像一只田鸡,朝李银航径直扑来!
李银航周身血液瞬间被高寒凝固。
她僵在原地,只看着那张黑洞洞的、没有舌头的嘴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突然,一只手臂从她旁边飞快探出,朝半身女劈面丢出了一样黑色的物体。
半身女双臂无法使用自如,于是自然地张嘴接住了石头状的东西。
她下意识一咬——
——轰隆——
女人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震向后直飞而去,大半张脸顿时飞到了几十米开外。
在爆·炸发生的瞬间,林之淞早就摁着李银航的头,抱着她滚到了一边去。
……手·雷?
李银航手脚酥麻,大口大口喘息着,惊魂未定:“不是说……”不让带非系统内提供的武器吗。
林之淞一张小白脸被炸得灰黑一片。
他淡漠地看她一眼,反问:“难道我不会自己做?”
理所当然的口气,仿佛在质问她为什么不会做小学手工课的作业。
李银航:“……”
林之淞抹了一把脸:“要不是碰见那女的的时候,怕地形不对,会出问题,我早就用了。”
李银航低低喘着:“那,给你们队长用啊。”
林之淞简练道:“就两个。试验阶段。威力一般。”
他看向了李银航身后:“你也别跑了。分散了,你死得更快。”
说着,他把另外一个黑色圆状物塞到了李银航手里:“记好,拉这个环。延时短,用得不好,容易炸自己。”
看着这个她一度懒得搭理的人,李银航一时语塞。
但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向时,李银航循着看去,不由心脏一紧——
一张脸被炸了个稀巴烂的女人,已经从雪地里爬了出来。
她只剩下了一个头皮和半个颅骨。
头颅的空腔连接着她的脖颈,让她看起来比刚才更加狰狞可怖。
林之淞立起身来,取出两根包着漆光外壳的电击棍,双手交互一甩,原本不到半米的电击棍啪的一声,甩出了30公分。
他咬着牙,声音有一点颤抖,但还是尽量坚定地对李银航说:“别动。”
与此同时,正和周澳牢牢控制着熊男、无法脱身的贺银川,看到不远处的风雪里,出现的那个提着巨大锤子的身影时,一颗心彻底沉坠了下去。
登山队的队长锤子男,笑嘻嘻地看着这里的一通乱象,并不紧张。
他空洞的目光四下游移了一番,想挑选一个值得食用的对象。
最重要的,还是要满足口腹之欲。
民以食为天嘛。
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落单的李银航身上。
李银航聪明地把攥着东西的那只手撑在了身后。
她半真半假地装着浑身瘫软的样子,尾指勾紧了林之淞指给她的、那颗土制手·雷的拉环。
随着那提着锤子的男人的步步逼近,紧张过度的李银航,感觉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仿佛听到,有另外几个脚步声,在向她缓缓靠近。
她忙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用疼痛催逼自己保持清醒。
然而,她却看到,锤子男在距离她八·九步开外的地方,突然站住了脚步。
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已经丧失了从容,此刻瞪得巨大,几欲脱窗。
仿佛是……看到了他难以理解的东西。
李银航几乎要以为这是他故意诱惑自己去看什么东西,趁自己回头时,手起锤落,给自己一个八十。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有些滞涩的脚步声,李银航才如梦初醒,小心地偏过头去——
郑星河抱着他的头颅,慢慢从雪影中步出。
跟随在他身后的,是用一根月光丝线,牵系着他腰带的南舟。
那条月光丝线,是从南舟大拇指的光线指链延伸而出的。
还有数条光线,拖着长长的光尾,一直向未知的远方延伸,直至湮没在了雪平线的尽头。
江舫正背着南舟,一步步走近。
他俏皮地对快要热泪盈眶的李银航眨了眨眼睛。
……来接孩子了。
不远处的贺银川瞠目结舌:“……”
这他妈干嘛呢?
他们从哪儿捡了个这么大个儿的怪物遛过来?
……
经过这一路的使用,南舟的光线指链实现了小小的升级。
物品从0级上升到1级的速度,往往都是是很快的。
它凝就的光线持续时间变得更长了,也可以在光线恒定的情况下,拉丝拉得很长。
但还是软趴趴的。
如果在需要攻击的情况下,它半点作用也派不上。
好在,南舟只需要它发挥工具的作用。
现在,天上虽然黯淡、却依然硕大无朋的月亮,为南舟提供了再恒定不过的光源。
原本限制了他的圆月,也成为了他的工具之一。
尸块之间既然需要联系,那南舟就给它们联系。
于是,综合他目前拥有的所有工具,南舟对郑星河提出了一个堪称匪夷所思的构想。
“选择你要带过去的、有用的器官。”
“其他的,留下来看家。”
听完南舟的计划,郑星河仔细挑选了腿,手,眼睛,耳朵,嘴等等,留下了体内除了心脏之外的一切脏器。
南舟把他留下的器官挨个打上结实的蝴蝶结,牵着数根光线,从营地出发了。
这等于将他肢体的连接,拉出了无限的长度。
虽然分散,但彼此之间还是建立着感应。
他们带着郑星河踏过漫漫的风雪,听着熊男的咆哮和林之淞的爆·炸声,迢迢数里,前来寻仇。
姓鲁的队长锤子男呆若木鸡,直到郑星河走到近处,才怪叫一声,背过身去,撒腿就要逃窜。
郑星河冷笑一声,把自己的脑袋劈手丢出。
一口淬着恨意的牙齿,狠狠咬中了锤子男的脸颊,竟立时咬下了一块干瘪的生肉来!
原本对刀砍斧劈的所有攻击都毫无痛感的鲁队,竟像是遭受了极大的痛楚似的,放声惨嗥!!
这一声惨叫,惊吓到了其他的怪物们。
他们纷纷看向这里。
把梁漱压到了雪中、又被前来帮忙的陆比方死死抱住的壁虎男还没来得及逃窜,就被一双飞出的手臂掐住了喉咙,扼得双眼暴突,吓得陆比方反倒先松了手。
郑星河的肢体纷纷脱体,连接着无数光线,在南舟这双眼睛的指点下,各自袭向自己的目标,抓的抓,挠的挠,踢打的踢打,尽情宣泄着自己的恨意。
唯有那颗头,直奔着熊男袭去。
熊男李哥,是郑星河亲手救下的。
也是熊男第一个宣判了他的死刑。
他怎能不恨?
怎能?!
那颗头,带着无穷恨意,张开大口,咬住了熊男的肩膀肌肉!
失去了视力的熊男,身上吃痛,眼里更是赤红一片!
他陡然发起狠来,竟然徒手三下两下扯碎了周澳缠住他的绷带,同时抓住了郑星河的头,猛力朝下拽去,甚至连带着肩膀肌肉,都撕扯下去一大块!
贺银川见势不妙,再不痴缠,马上跳下熊男身躯,向后退去。
熊男一获得视力,眼前就是贺银川奔逃的身影。
他怒吼一声,拔腿向前追去。
周澳跌坐在地,双臂暂时报废。
他根本不及追上去,只能痛呼一声:“银川!”
一旋淡金色,在这一刻,突然溅落在他脚下的莽莽雪原上。
金照雪山。
上山途中,南舟一直抬头观月,低头看影。
这是因为他发现,月亮虽然大得几乎占据了所有,但始终在转动。
起先,他们上山的时候,是背着月亮行走。
再然后,南舟和他们分道时,看到自己的影子短短地蜷缩在自己脚下。
后来,月亮的位置,一直在向前移动。
再后来,月亮的光辉黯淡了下去。
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转动,意味着月华尽时,朝阳总有昭雪之时。
谁也不及欣赏这金光迸射、只得一瞬的美景。
熊男的拳头,眼看着就要打碎贺银川的脑袋。
倏然间,一只被冻得微微发白的手指,从后拢住了熊男的肩膀。
力大如牛的熊男被这一抓,竟然刹在了原地,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他僵硬地扭过脖颈来。
白雪炫目,日金辉煌。
南舟站在雪上日下,轻轻喟叹一声:“天亮了。”
南舟轻轻一拧,那熊男粗壮而筋肉虬结的脖子,就伶伶俐俐地往后扭转了180度,直面了南舟的脸。
南舟和他鼓凸如金鱼的双眼对视片刻,礼貌说:“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