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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怀云来了。
拿着鼓囊囊的提包,上面有四个模糊不清的字,“上海纪念”。
“老嫂子,鸩羽是没有了,即使有,也没用,再用猛药,怕方子受不了……这样,我和嫂子您商量一下,我带上方子去山里吧。”
“他万一……”
“现在看着还行,气息平稳,脸色也红润,说不定啊,山里空气好,就能醒过来,到时我再给你送回来。”
“……方子,还能折腾吗?”
“老嫂子……这个时候了,折腾这一下,又有什么大不了吗……这提包里是一些山里的药。”
“给方子的?”
“不是……给嫂子您的,您年岁也大了……”
“我想起件事来,前些天方子卖了块玉,那个收玉的弥勒佛送了一粒丸药,我吃了一小点,还有一小块,那个药真是好,全身暖融融的,感觉比年轻时候还有气力,你看看能不能给方子用上。不管多少钱,我再去让广尧去找那个弥勒佛要。”
“……玉?这山里的玉都挖完了,方子从哪儿弄的玉?”
桑梧山八百里,山高林密,南来的风云在这里化作细雨,常年滋润着山林,让这里成为南北交界最负盛名的植物宝库。
崎岖的山道上,几个人一辆板车踽踽前行。
这一趟,桑怀云才感觉自己老了。
来的时候,40多里山路,他走了足有大半天,才来到丰宁。
但想让他一个人把褚方弄回山里,那绝对不可能了,幸亏还有赵广尧、赵小妍兄妹,开着车把他们送到雷公崖下,再往上,赵广尧的车是怎么也爬不上去了。
只好从村里推下来一辆板车,几个山民和广尧兄妹连拉带推把褚方送到桑怀云家里。
等到一切安顿好,日头都西斜了,说什么,桑怀云也不让赵广尧兄妹开夜路回城里了。
桑怀云沉下一口稍有些焦躁的气,盘腿坐在门口的山石下,慢慢感受着风气流动,一点点把疲累的身体各个部分重新回归在当下的意念中,重新凝为一体,只想当下,不念过去,不畏将来,心如止水。
渐渐,一股温润的气息从他腹中流向指尖。
他站起身来,双手环抱褚方的头,由轻到重,再由重到轻,按摩良久,脸上的汗顺着面庞汇成了小溪,从他的花白胡子上滴下来。
桑怀云家住在雷公崖上的山庙村。
这里虽然距离丰宁不远,却是真正的深山区,地势也高,悬崖上面一座小小的村落,有二三十户人家,村口山崖处是山神庙,年代非常久远,现在还有香火。
这里风景倒是不错,悬崖下就是练江河的上游支流,只是交通不便,峡谷又过于深邃,但又缺少瀑布,开发旅游的事儿那就不用想了。
幸亏这里是药材宝库,村里人也世代采药,种药来维持生计。
只是这村里的年轻人都搬到外面去了,这处用石头砌成的村落,倒是有一大半都是空的。
桑老头的名声在方圆几十里的村民中有口皆碑,当年那是响当当的村野大夫,不过现在也没有年轻人去找他看什么病了。
即使被蛇咬了,也是连忙送到丰宁市。
不过桑老头确实老了,都80多岁了,别说有个传人,连个后代或亲戚都没有,孤苦伶仃的,这猛不丁地从山外拉回来一个人事不省的病人,倒是勾起了邻居的好奇心。
是啊,这年头哪还有病人来山沟沟里的,都去往大城市了。
对了,只有那些快死的,才会死马当作活马医,寻觅山医冒险使用毒性很高的偏方了。
就这样,褚方就在山庙村住了下来,每天桑怀云用山泉水煮些温养疏通的药汤,药力平和,给褚方喂下去,不下雨的时候,把他推到崖台上晒晒太阳,桑老头还每天给他擦拭身体,在他腋下、腿弯敷些中药,帮助血液流通。
因为桑怀云不知道褚方会昏迷多久,也许下一刻就能醒过来,也许再也醒不了。
这样的境况,桑怀云也在心里直打鼓,怎么看褚方都不像是病情恶化,行将归西之人,实际上从各项指标来看,他应该是个健康人,甚至比以前还要健康。
虽然还是很瘦,但他肤色如常,呼吸平缓,心跳脉搏也是强壮有力,但就是一直昏睡,醒不过来。
脑子里的病,一时也说不清。
真正心怀愧疚的还是赵广尧兄妹。
广尧愧疚的是,不该那天一高兴,拉着周师去到褚方家里,还一高兴,忘记了褚方是个病人,竟然没有规劝,让他喝了两杯酒。
而赵小妍愧疚的是,当天晚上她和林远鸣在烧烤街上喝醉了酒,竟然还是褚方把她送回了家,也许深夜染上了风寒,激发了病情也是可能的。
至于说那天夜晚,为什么褚方非常突兀地出现在烧烤街上,兄妹俩倒是非常默契,没有和乔奶奶说。
结果第二天,乔奶奶打电话给广尧说褚方昏迷在床上,赵广尧兄妹一下子都慌了,连忙来到老桥头,七手八脚地把他送到了医院。
医生一看他过往的病历,再加上褚方气若游丝的状况,当即就下了病危通知书,虽然经过全力抢救送进了ICU,但过了五六天,褚方还是没有从昏迷中醒来。
万般无奈之下,乔观书把褚方接回了家,但她还是修书一封,把桑怀云给叫了来。
老人家也知道,大概也到时间了,要不是桑怀云非要坚持最后一搏,她是不打算再让孙子离开祖屋的。
送到山庙村后第二天,赵广尧一个人开车回了家,他得照看店铺,另外,他也想着急赶紧把那块极品红翡给加工好,争取能拿到褚方面前,让他看上一眼。
而小妍却说什么也不愿意跟她哥回去,就留在了山神村来照看褚方,她心底对林远鸣产生了极端厌恶,不想再见他哪怕一眼。
眼看褚方已经在桑怀云家待了十几天,马上就到月底了,他还未见起色,小妍就向桑老头告辞,想回丰宁一趟,帶些换洗衣服再来。
桑怀云连忙规劝这个懂事的女娃子,别来了,你待在这也无济于事,山里条件也艰苦,太为难她了。
正在赵小妍和桑怀云准备告别时,一个风尘仆仆的女人迟疑着来到了桑怀云的家里。
“请问,这是桑先生家吗?”
前这个女的一看就是个城里人,虽然还未到盛夏,但她却是打扮清凉,体恤衫、7分裤,说不出的爽利。
赵小妍疑惑地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美女,迟疑地问道,“你是……哪位?”
“哦,我是中心医院的医生时雨晴,前些天我出差到外地一段时间,回来才知道褚方的身体不太好,就想过来看看……”,时雨晴一看眼前这个时髦女孩儿,便想歪了,连忙加了一句话,“你是他女朋友吧?褚方回来后,一直是我的病人。我是通过乔奶奶才知道他到山里休养来了。”
“……哦,原来是时医生,快请进。那个,我不是他女朋友,是方子哥的……妹妹。”
一身粗白麻衣,打扮干净利索的桑老头,也忙让时雨晴让进院内,她这才发现小院虽然不大,却收拾地干净利落,院内还种植着不少中药,开着莫名的小花,再看桑老头虽然穿着简朴,却气质出尘,顿时心里便生了几分好感。
桑怀云端上一杯温热的山野茶,时雨晴啜了一口茶水,顿时感觉暑气一扫而空,不由赞叹道,“真是好茶。”
“小妍,你再不走,天就黑了。”
桑怀云好心提醒道。
“那个,爷爷,今天……我就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