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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一回去的时候, 已经是凌晨四点多。
她一进院子,就看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赵凤月。
看到沈初一回来,赵凤月连忙快步迎上去:“初一你可算回来了, 这大晚上的你去哪……你这, 是去采药了?这么好的三七,这大晚上,多危险啊。你这孩子可真有孝心。”
沈初一笑着放下手里的东西:“嗯。大伯娘你有事?”
赵凤月急得不行, 也顾不上再多客套, 赶紧说:“初一你说得太应了!我娘家兄弟真出事了。我都提前打电话告诉他,叫他别走夜路, 晚上住城里。可是偏偏他家小娃发高烧,我那弟媳妇又打电话叫他回去。这不,回去的路上就撞车了!”
沈初一点点头:“是祸躲不过。”
赵凤月赶紧又问:“初一你帮大伯娘看看, 看凶险不凶险。我刚接了电话就急死了,本来是立马叫你青山哥回来拉我去医院的,我一想, 这夜里走路也不安全……我就叫他先别回来,想着先来问问你,看看是不是凶险的很,还有没有啥别的灾性?”
农村的土话,说一个人灾性大, 就是他容易有灾,经常生病啊,或者是出一些意外, 摔伤烫伤或者别的不顺利,都叫灾性。
沈初一拉着赵凤月走到灯光下面,一本正经地看看她的脸, 才说道:“大伯娘你眉梢的红线已经没了,风云叔那边属于看着凶险,实际上不会伤及性命的,只要注意点原本该是没事的。不过大伯娘你们这一家灾性都不小,以后得多行善事。”
赵凤月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兄弟人命没事就好,只当是花点钱、受回罪,消消灾了。
她连忙问:“我这一辈子都与人为善,从来也没做过啥坏良心的事,这,这还要咋做啊。”
沈初一:“不做坏事,只是明哲保身,和多行善事可差远了。只有行善事才能积功德,冲掉灾性。修桥补路是做善事,捐钱捐物也是做善事。如果这些做不到的话,平日里,看见有人摔倒或者受伤,上去帮一把手也叫善事,哪怕是碰见什么事,路见不平说一句公道话,那也叫善事。”
赵凤月连连点头:“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多行善事,一定多行善事。”
送走赵凤月,沈初一看向院子里的沈建荣。
“去睡吧,放心,一觉醒来身体还是你的。”她说。
沈建荣心中有千言万语,此刻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天色将亮的时候。
曹婷婷亲自拎着筐鸡蛋来了。
一进门就喊:“初一在不?”
院子里正拿着扫帚,借着扫帚的力勉强站着,顺便扫地的沈建荣回头:“四伯娘,初一在屋里。”
曹婷婷也唬了一跳,快步走到跟前上下打量:“建荣?真是建荣?我的妈呀,建荣你好了?这可真是……这可是大好事啊!”
沈建荣又把之前的说辞说了一遍:“我之前确实是中邪,初一把我治好了。”
曹婷婷一脸吃惊,心里顿时翻腾开了。
建荣这出事,可有些年头了,竟然也被初一治好!
沈初一走出来。
曹婷婷连忙把鸡蛋放下,笑着说:“初一你这嘴可真灵,真叫你说中了。昨晚上买了试纸试一下,还真是……有了。我这真能生个姑娘啊?”
沈初一点头。
“初一你可真是有本事了!建荣那中邪,找了多少个神婆来都没看好,没想到居然是你给看好了!”
曹婷婷眉开眼笑:“这可真是太好了。初一,四伯娘平时没啥坏心眼,就是有时候话有点多,要是说错什么了,你可别怪四伯娘啊。”
沈初一笑:“不会。”
曹婷婷又道:“昨晚上晒谷场那边烧得可厉害呢,你家的谷堆,也没保住。那火,还真就是从春霞家烧起来的。”
曹婷婷气愤地道:“那春霞整天也不知道在干啥,这跑那跑,哪儿都有她。可是连自家锅底那点火都看不好,连累全村。这下可好,都不肯放过她,全村每一家子的收成呢!支书说,派出所也要来人,这放火可是犯罪,说不定还要抓起来呢。”
沈初一点点头。
曹婷婷又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春霞收了杨老五不少媒人钱,来跟你妈商量,说要把你说亲给杨老五。你可千万别答应,你还得防着你妈收杨老五家的彩礼。她要是彩礼一收,你不嫁也得嫁。那杨老五废物一个,他爹又不正经,那可是狼窝。”
曹婷婷往屋里看了一眼,又小声说:“初一你不说在县城找了工作吗,少在家里待两天,反正你哥现在好了,叫他照顾你爹妈,你就别管那么多了。”
沈初一沉默。
曹婷婷又赶紧说:“我知道你这丫头心眼儿实在、孝顺,现在又有本事。可你要真是嫁到杨老五家,就毁了!这女人就怕嫁错人,那可真是一辈子都栽在火坑里了。你要是信四伯娘,就别着急,四伯娘以后一定帮你找个好人家。你四伯娘别的不行,看人的眼光好的很,你看你四伯,我敢说方圆这多少个村,都找不出第二个他这样的男人!”
在嫁人这点上,曹婷婷确实有自傲的本钱。
她长得好,娘家也不错,当年说亲的时候,看的人家可多了。
也不乏那些像杨老五一样家庭条件好的很的,甚至还有城里干部的儿子。
可曹婷婷就是相中了杨显如,杨显如家不算一贫如洗,但也绝对不富裕,跟其他相亲对象比差得远。
可杨显如,真是个好男人,肯干能干有本事,关键是对自己女人好得很,以至于曹婷婷嫁人这么多年,孩子都生了几个,性子还是跟当姑娘时候一样。
曹婷婷这会儿说要帮沈初一找个好人家,想必是发自真心。
曹婷婷又说:“你哥现在好了,你好好跟你哥说说,你妈要还是铁了心要把你说给杨老五,叫你哥拦。你哥要是拦不住……那你,那你就走远点,别在县城。在县城的话,杨老五他们还是能找到你,把你抓回来,生米做成熟饭,你跑都跑不了。”
沈初一点点头:“谢谢四伯娘提醒。”
曹婷婷这才松了口气:“你记着我的话就行。我去县城做检查了啊,那框子鸡蛋你记得收拾。”
曹婷婷走后,沈初一把框里的鸡蛋捡出来。
果然,在鸡蛋下面压着一个红包,里面装了一千块钱。
沈初一笑了笑,把钱抽出来,递给沈建荣。
沈建荣没接。
他沉声说道:“你放心,绝对不会叫你嫁给杨老五。他们要是再敢打这些歪主意,我来处理……”
“别。”
沈初一看着沈建荣,眼神淡淡的,“你什么都别管,就是给我帮忙了。”
沈建荣眼神瞬间暗淡。
沈初一又道:“我同学有点关系,我让她帮忙联系一个康复中心,明天我回城里,顺便带你去康复中心。其他事情你不需要管,只要在康复中心好好康复就行。”
沈建荣抿唇,他看着沈初一道:“不用花那个冤枉钱。”
沈初一:“钱不是问题,关键是你留在这儿,碍事。真想帮我,就听话一点。”
沈建荣:“……”
沈初一:“或者你想阻止我?”
沈建荣摇头,眼神幽深:“你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止你,但你……你别脏了自己的手。你想做什么,你可以说,我来做。”
沈初一凑近他:“杀了你父母,你也肯?”
沈建荣眼中带着死寂:“他们和我,都不配活。”
沈初一眯起眼睛:“我的报复,理所应当。但他们是你的父母,弑亲可是重罪,哪怕是死了,也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沈建荣闭上眼睛:“所以,我愿意陪他们去死,下地狱也活该。更何况,我们本来就都该下地狱的,不是吗?”
沈初一看着沈建荣:“你父母的罪业,你不必承担。初一她也从来没恨过你。生来有这样的父母,对你就已经是最大的惩罚。”
“不要轻易言死,不要浪费每一个活着的机会。你所厌恶的生命,是很多人求而不得的。”
“等这边事了,你可以换个地方,过你自己的人生。”
看着妹妹出去,沈建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脑子里魔魂愤愤道:“你不想活把身体让给我啊?你们人就是矫情,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珍惜。生而为人,就是天道最大的眷顾。哪像我们这些非人的东西,拼了几千年都别想成人……”
晒谷场烧得很严重。
天干物燥,大夏天的,都是干的稻谷、苞谷杆,火一起,不烧干净就别想灭掉。
救了一夜火的村民,并没有救到什么东西,又累又气,又绝望。
所有人都围住春霞家,要个说法。
支书已经报警,派出所来了很多人,拼命拦着,防止大规模冲突发生,这么多人混战的话,最容易造成大规模伤亡,那样的话,一级一级往上,全都要倒霉。
有派出所的人在,有镇领导和村领导都赶来控制局面,村民们总算是稍微平静一点。
春霞男人拽着春霞头发,把她提溜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照着脸上就是一个个大嘴巴子扇过去。
那下手可是真狠,几下过去,春霞的脸就肿起来了。
可她却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这么大的事,她要敢不服气再顶嘴的话,这群人能把她打死,派出所在都不行!
派出所的人赶紧拦着不让打了。
春霞男人松开春霞,“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给全村的老少爷们儿磕头。
“邦邦邦邦!”
一连磕了不知道多少个头,额头乌青,还破了皮,血流了满脸。
春霞男人杨鸿武:“都是我家这婆娘的错,这事我们认。我杨鸿武就是倾家荡产,也一定赔偿大家。我没钱我去借,我去打工,我还不完我儿子还,绝对不会赖账!”
话说到这份儿上,还能怎么办?
真把人给逼死?
死了那才是什么都拿不到呢。
再者都是一个村里的,杨鸿武也算会做人,平时在镇上做点小生意,村里谁有需要,他都只收个成本价,攒了些人情。
春霞经常给人说媒,手头听说是攒了十几万,要给儿子娶媳妇的。
晒谷场上大家丢的庄稼,其实也值不了太多钱,但那是村里人一年的口粮,辛辛苦苦了一年的收成。
都是农民,真要是病了或者摔了受伤,治病花一两千块,大家心疼是心疼,但心疼一下就过去了,毕竟是治病了,花在自己身上就不亏。
可要是好好的粮食白白糟蹋了,即便那点粮食折合下来,大概一家就是一两千块钱,却是会心疼得要命!
再有就是,靠近晒谷场的几家屋子也被烧了,损失更大点。
不过既然杨鸿武承诺赔钱,那就这么着吧。
一场冲突总算是化解了。
镇上的领导,还有派出所的警察都是松了口气。
而后,在村镇领导,和派出所领导共同见证之下,杨鸿武签了一个简单的赔偿协议。
先把家里的几万块钱现金拿出来,交到镇领导手上保管着。
然后让村里这边共同协商估算每家每户的损失,到时候有多少钱,就先按比例赔多少,剩下的写欠条,慢慢还。
村民对这个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
实在是不满意也没办法,事情已经发生了,大家都有损失,又不是自己一家。
只当是前两年,涝一下什么都没有了,这好歹还能要到点赔款。
问题解决了,这场大火就又成了村民们口中的谈资,茶余饭后的闲话。
“听说昨晚上,初一那女娃跟春霞说过,看见她脸上有火,叫她这两天做饭用火小心些。”
“哪能那么准,许就是碰巧了吧。”
“那可不是。显如家的,就是曹婷婷,今儿一早显如就带着曹婷婷去县城了,只说是去检查。好端端的检查什么?还是显丰他老婆说漏嘴,说是昨晚大半夜的,显如去买孕试纸,说是曹婷婷可能怀孕了!”
“显丰老婆多问一句,好端端咋觉得怀孕了,曹婷婷不是带着环吗?显如亲口说,是初一跟曹婷婷说的!这不就肯定是说中了?不然昨晚试纸都用了,今儿还去县城检查干啥?”
“赵凤月他弟的事儿才奇呢!昨晚也是初一跟赵凤月说,看见她眉毛那片发红,可能会应在她兄弟身上,叫他兄弟这些天别走夜路。”
“赵凤月昨晚就打电话给她弟,可偏偏大半夜的,她兄弟家孩子高烧,她兄弟又慌忙从城里赶回去,路上就出事,撞车了!撞的还是人家停在路边的车!人家大货车好端端停在路边,他能一头给撞上去,你们说邪门不邪门。”
“真这么准?”
“那可不?昨晚初一还说了谁来着……哦哦,是令娥,倒是没说啥事,只叫令娥去县城检查身体。令娥呢?”
“我说令娥一大早就把村上的事托给她妯娌,她自己说是要去县城,看来是害怕了!”
“初一这女娃,啥时候学会这手的?”
“这娃子小时候不是被丢在道观住了两年么,那时候杨香迎又怀孕,吐得不像样,说是找神婆看看,是初一冲着她了,就把初一给送去山里那个破道观。”
“嘿,女人怀孕十有八九都拣饭,有的还吐到七八个月呢,也没听说过吐是被冲的。”
“就是找个借口把初一那女娃扔掉,真是的,不想要送人啊,初一长那么好,又懂事,多的是人家想捡小闺女呢。”
“谁说不是。我娘家嫂子的妹子,嫁人后不会生,人家说抱一个养,说不定就会生了,那时候我还去找过杨香迎,但她死活不给,非要自己带。我还当她多喜欢这小闺女呢,瞅瞅她咋养的,整天不是打就是骂,真是看着就叫人揪心。”
“扯远了。初一被送走没两年,后来不是地动么,破道观塌了,初一又被送回来。一直养这么大,初一那娃子啥活都干,真是顶事。”
“听说就是前些天,送初一去张家结阴亲的时候,张家老大张浩林的魂儿不是回来了么,初一忽然就看见了。”
“我昨晚在,初一说是,她小时候道观的师父就跟她说她比别人多长了一只眼,长大以后才能睁开。她那时候不知道啥意思也没在意,谁知道结阴亲的时候,那只眼就睁开了!”
“多长一只眼,那不就是天眼!这可不得了啊。这看得这么准!”
“一会儿我也去找初一看看,我这腰老疼……”
“你腰疼去找显丰看腰啊,买两贴膏药就好了,人家开天眼又不是给你看腰的。”
“那我平常不疼的,这两天忽然疼,许是娃他奶说我了呢。”
“嘿,你一年到头都不给你婆子烧点纸,她就说你你也受着。”
……
意料之中。
在解决了着火的事之后,沈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
全都是来找沈初一,叫她帮忙看一下的。
来人没有空手的,鸡蛋、鸡、腊肉、腊兔子,再不济也抓一把晒干的干菜,拿几个嫩嫩的苞谷棒子,或者自家做的霉豆腐等等。
沈初一也不嫌烦,一个个给看。
大多数人都没事,就说几句能应他们的,叫他们心里开心。
有病的,像令娥嫂子那样的,叫去看病。
真沾了脏东西的,极少极少。
毕竟村里有了魔魂这玩意儿,其他脏东西也是不敢来的。
来得人太多,院子里都坐不下。
沈初一叫沈建荣帮忙搬凳子,没凳子了就铺席子,大家都不好意思,都说站着也没事,蹲着也没事。
她也就不管了。
看了两个,听见屋里有动静,沈初一就跟大家笑笑:“叔伯婶子们给我搭把手,我爸可能是中风了,我早上给扎了两针,有点效果,但他就是不配合……”
“家锁中风了?他才几岁,真是可惜。叫显丰来看过没有?”
“现在多少年轻就中风的,没啥稀奇,家锁估计是昨天气得狠了,生生把自己气中风了。”
“显丰叔看过了,说是轻微中风,手指和耳朵尖上放点血,再吃点药。”沈初一道,“但我爸就是不配合扎针。”
“这家锁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走,咱们给初一搭把手。”
众人一进去,沈家锁还没嚎呢,杨香迎就先哭起来。
“可算是有人来了!秀山叔、二哥、大嫂,你们快帮我打死这死丫头。你们都不知道她多狠的心啊,她就是要我们俩的老命啊……”
杨香迎嚎啕大哭,委屈极了。
然而进来的几个乡亲都面面相觑。
秀山叔说:“香迎你可真是糊涂头顶。你做错事把家锁气成那样,都气中风了,你还有脸骂初一。初一这闺女哪儿不好了?家里活她一把抓,出去打听打听,方圆几十里都没见过初一这么好的闺女!”
大嫂也数落道:“香迎我看你脑子真是不清不楚,初一对你俩多孝顺,村里谁没看到?昨晚你俩弄那丑事折腾成这样,初一说什么了吗?就因为显丰说用的药里如果加点野三七更好,这孩子大半夜跑山上去找野三七,山路多难走啊,白天都不好走,这孩子大半夜进山,这还不够孝顺?”
杨香迎连忙摇头:“不是啊,你们都被她骗了,我这腰就是她踹的……”
二哥:“脑子真是糊涂了,你的腰明明是家锁踹的。行了,你少折腾点吧,往常还说你们俩人明白事理,老好人,现在怎么也开始胡搅蛮缠了。初一多好的闺女,你瞅瞅你俩这样子,真是啊!”
沈建荣在边上站着,也低声说:“初一没有不好。”
大家都点头。
“建荣这话说得在理,你俩真是几辈子才积德来初一这么好的闺女,可别作了,福气都要被你们作没了!”
没人相信,沈家锁和杨香迎百口莫辩,气得心口疼。
沈家锁嘴巴歪着,说话到底是说不清楚,越着急越说不出来。
而杨香迎不管怎么抹黑沈初一,说她怎么恶毒,完全没有一个人相信!
在大家帮忙按住沈家锁后,沈初一又给沈家锁放了遍血。
而后,沈初一又出去外面,继续给乡亲们看有没有灾性。
一边给大家看,乡亲们也在劝初一:“你这娃子命不好,有这样的父母也真是苦了你。好在你现在大了也有本事了,以后就好了。”
“就是。叫我说初一你就是憨。你爸妈打你骂你,你都不知道躲的?人家老话说,父慈子孝,父母都那么刻薄,你再一味的顺从,那就是愚蠢,愚孝!”
沈初一只是笑笑,继续给大家看。
沈家锁和杨香迎躺在屋里,心头哇凉哇凉的。
这个死丫头,蒙骗了所有人!
他们不管咋说,乡亲们都不相信他们,这可咋办?
杨香迎不骂了,也顾不上跟沈家锁之间的闹腾。
俩人开始嘀咕。
十几分钟之后,杨香迎又开始大叫。
“初一,初一……哎哟……”
杨香迎叫得很惨,“初一快来帮妈收拾一下,初一……”
她的声音很高,院子里的人想装作没听见是不可能的。
初一给大家看事儿,看得很耐心,耐心就意味着慢。
院子里还坐着这么多人,等着初一看呢。
有人就说:“香迎你消停会儿吧,真是没见过这样的爹妈,可这劲儿地作践闺女。初一你就是性儿太好了,惯得他们。”
“可不是么。谁家爹妈不是护着自家娃,就是打骂孩子也有个度吧。那家锁跟香迎上手打初一,哪回不是照死里打。问问显丰就知道,初一这娃胳膊腿被他们打折过多少回。我听显丰说,初一后来自己都会给自己接胳膊了!”
“听听,这爹妈当的,真是仇人都不如。”
屋内,杨香迎不知道院子里大家在说什么,她还可这劲儿地喊。
沈初一叹了口气:“婶儿你们等下,我再进去看看。”
“走走走,咱们都进去看看,我倒是要看看这俩人还要作什么妖!”
一进去,众人都忍不住掩住口鼻。
沈家锁和杨香迎,居然直接拉在床上,屎尿弄得满床都是。
天哪,真是恶心不死人。
杨香迎哭着说:“初一妈动不了,你快给妈收拾一下。妈错了,不该说你坏话,咱家初一好的很,快来给妈收拾收拾……”
沈初一在心里冷笑。
杨香迎这是看说她的坏话没人相信,又开始想别的招数了啊。
诋毁不了,那就折腾你。
你一个闺女,伺候爹妈不是应该的吗?
所以就来这么一手。
呵呵。
沈初一一脸呆愣,仿佛也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
她愣愣地说:“显丰叔早上来说,说……我爸这就是轻微中风,能自己活动的啊,早饭他都起来吃了,也去上厕所了。我妈腰上不舒服,可……可也能走动的啊,咋就……咋就……”
“还能是咋,故意恶心你折腾你呗!”
边上的婶子冷笑,“这可真是看不出来,咋,说初一坏话大家都不信,又改别的招了?明明能走能动,非要拉床上尿床上,折腾初一给你们收拾是不是?你俩咋就刻薄成这样了!”
一同进屋的乡亲也都纷纷指责两人。
初一本来给大家看得就慢,沈家锁杨香迎这一会儿折腾一下的,多耽误时间啊!
还有好多人排在后面没看呢。
杨香迎见风向又不对,连忙大哭:“我这腰真动不了,动一下就疼得要死,这不是实在憋急了吗!”
沈初一微微叹气:“我知道爸妈心情不好。没事,给他们收拾是应该的。”
说着,她卷起袖子就要上前。
边上的二婶赶紧拉住她:“咱们都知道你孝顺,他俩这明显是故意折腾你呢,你别沾手了,出去给大家看。”
二婶又看向一同进来的乡亲:“既然家锁和香迎实在动不了,初一忙着给大家看事儿,建荣又才刚好,走路都不稳,那咱们大家伙就搭把手,给家锁、香迎洗个澡,收拾收拾。”
“行啊行啊,咱几个受点累,只当是心疼心疼初一和建荣这俩娃了。”
收拾,自然包括洗澡。
而给两个大人洗澡,在屋子里肯定不方便啊。
这屋子里地面都没有做水泥硬化,就是硬土,一弄水地面就得和稀泥了。
现在又是大夏天,直接在外面水冲冲就行,也不怕着凉,外面温度高着呢。
从前给沈建荣洗澡的地方就在院子边上,有自轧井,地上铺的砖,洗完冲完之后,水能直接顺着墙边流的口排出去。
于是,在沈家锁和杨香迎的尖叫声中,两人被抬到院子里,男人给沈家锁洗,女人给杨香迎洗。
也不管他俩咋挣扎咋哭喊,男人女人都是做惯了农活的,手上劲儿大的狠。
愣是分成两拨,把他俩给剥了衣裳冲洗干净了!
又有勤快的三娘进屋把弄脏了的被褥什么全都扯下来丢到墙边洗。
“大夏天的铺啥被子,不嫌热,捂痱子呢。瞅瞅这么好的新被子都拿来铺床当褥子,你俩自己真舍得,净刻薄初一了!我记得冬天时候,初一盖的还是打了不知道多少层补丁的被子,里面的棉花都陈多少年了,盖着就冷死。”
“可不是么,前几年有一回我还瞅见初一捡人家死人了丢沟里的被子,我赶紧叫她丢了。把我家里的被子给她找了一床。”
“就这还敢说初一不孝顺,这要换我那性格啊,早掀摊子了,管他们去死。”
杨香迎羞愤欲死。
她敢肯定,这几个“热心”来帮她洗澡的,全都是趁机报复的。
明明她都说了自己能起来,能自己洗,她们却连理都不理,愣是就在院墙边上把她给扒guang了!
虽然这几个女人挡着,可哪里挡得住,院子里还有那么多人,当她不知道,好些男人都在偷偷往这边看!
这几个贱人说是给她洗澡,瞅瞅她身上,都被掐成什么样子了。
她们还转捡不好被别人看见的地方掐……
这样光天化日,几乎没有围挡地给她冲澡,她哪里还有半点脸面可言!但凡气性大点,她就该去自杀了!
沈家锁是同样的经历。
不过给沈家锁洗澡的都是男人们,洗得更马虎,轧出水,整盆整盆地往沈家锁身上冲。
不是说沈家锁那儿不中用么,帮忙给他冲澡的人都忍不住朝他那儿看。
“有烟长不?”
“没有,最多跟大拇指那么长。”
“粗细倒是跟烟差不多……”
沈家锁气血上头,羞愤欲死。
他是一个男人!
如今,他在别人眼中恐怕都算不得男人。
从此再无任何尊严可言。
别人提起沈家锁,只会说那个指头肚那么长,细得跟烟一样的废物……
收拾干净之后,沈家锁和杨香迎彻底不折腾了。
折腾这一顿,没折腾到沈初一分毫,反而让他们夫妻俩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往后哪还有脸留在乡里!
可不在乡里,又能去哪儿呢。他俩这岁数,出门打工都没人要。
沈初一半天连口水都没喝,一直不消停。
一直把来人都给看完,天已经黑下来了。
送走最后一个千恩万谢的乡亲。
沈建荣已经做好了饭。
青椒炒腊肉,香葱炒鸡蛋,烙的薄饼,煮的红薯稀饭。
是单独给她的饭菜。
“我吃过了。”
沈建荣说。
沈初一也不拆穿他。
沈建荣的确是吃过了,但他身体都掌控不好,做饭更艰难。炒菜一不小心就糊,要么就是咸得吃不成。
最后做糊的、做太咸的等等,都被他和沈家锁杨香迎给吃掉了。不浪费一点。
只给沈初一吃好的。
杨香迎一开始不肯吃。
沈建荣直接说:“不吃饿着。”
饭菜糊了就不能吃了吗?
当年,初一很多时候连这样的饭菜都没得吃。
事实证明,人饿的时候什么都吃。
杨香迎和沈家锁饿了一天一夜,不吃也不行。
看得出来,碗筷盘子都是取的过年时候才用的,又洗得特别干净。
沈初一也没嫌弃,坐下就吃。
一边吃一边跟沈建荣说:“我做什么事情跟你不相干,吃饭生活上,你该怎样就怎样,没必要故意惩罚他们。”
沈建荣:“农村挣钱难,谁家饭菜糊了舍得倒掉?不都吃了。这不叫惩罚,也不叫虐待。等我会做饭了,做顺手了,我也不会故意做糊的饭菜给他们吃。你让我别管你,这些事情上你也别管我。”
沈初一挑了挑眉。
行吧。
不愧是跟魔魂斗了那么多年的人,性格上确实够硬。
沈初一:“你这岁数再像普通学生一样上学确实麻烦,不如自学。到时候可以社会青年的身份参加普通高考,如果实在困难,也可以参加成人高考或者自考。有个学历,以后才好找工作。”
沈建荣抿了抿唇。
沈初一:“学费不用担心。”
沈建荣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好。”
他本来想说,学费他自己会负责,但……那样他跟妹妹就没任何牵绊了。
尽管眼前的初一说那个初一已经死了,可在沈建荣看来,从前的初一和现在的初一,就类似于魔魂和他。
现在的他,也不是过去的他了。
但,初一就是初一。
哪个初一,都是他妹妹。
经过了白天的洗澡收拾。
沈家锁和杨香迎终于明白人在屋檐下的道理。
从前在屋檐下的是沈初一,现在换成他们了。
俩人终于明白,现在他们已经折腾不了沈初一了,再多的小动作,最终都只会应在他们自己身上。
还是乖乖听话,才能安生一点。
而且他俩也发现了,只要他们不折腾,沈初一并不会主动打骂他们。
她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们一眼。
沈家锁和杨香迎也就消停了。
次日一大早的,沈建荣起来做饭的时候,杨香迎也起来了,忍着腰疼,咧着身子去厨房帮忙。
这死丫头是翅膀硬了,得想法子弄了她。
不过暂时,还是得低头。
现在关键是要笼住儿子,儿子好了这才是天大的喜事,以后的指望可都在儿子身上。
杨香迎开始小心地跟儿子说好话,说着说着还抹泪。
“你出去。”
沈建荣不想看到杨香迎这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平白让他觉得恶心。
杨香迎哭道:“建荣我是你亲妈!哪怕你生病那些年我也没亏待过你,我所有心思都花在你身上,有多少钱都花在你身上,我最疼爱的就是你啊!你小时候多懂事,现在咋变得跟那死丫头一样成白眼狼!”
沈建荣深吸口气,看向杨香迎:“别提我生病,如果不是你们要害初一,我怎么会中邪?你们的坏心思,全都报应在你儿子我身上!”
“还有,养我不放弃我、给我看病,也不过是因为我是个男孩,不过是因为你们后来又连续生了那么多,都还是生不到男孩,只有我一个。你所谓的爱,爱的不是我,是男孩。我若是女孩,不是被你送人,就是被你流掉。”
杨香迎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可偏偏,儿子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沈初一从外面回来。
沈建荣照旧是让她单独吃饭。
沈家锁和杨香迎坐在边上。
沈家锁嘴歪眼斜,一只胳膊僵硬,走路腿也拎着,但终归是能勉强行动。
杨香迎腰疼得很,可同样要撑着行走,也是能的。
俩人这会儿老实的很。
看着沈初一吃饭。
杨香迎忍不住说:“初一,爸妈跟你赔个不是,从前……从前是因为你哥,我跟你爸才迁怒你,看见你就生气……现在你哥也好了,你也大了,以后我们再也不打你骂你了,咱们一家好好的,行吗?”
沈建荣刚要说话,被沈初一一个眼神制止。
她淡淡地看向杨香迎:“行啊。毕竟你们是我爸妈,血缘关系斩不断嘛。”
杨香迎瞬间狂喜。
她就知道,儿子不会那么傻,把初一不是他们亲闺女的事情给说出去。
确实,只要沈初一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打心眼儿里认为他们就是她亲生父母,那就好办得多。
亲人亲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只要有血缘在,就不怕这丫头以后反了天去。
况且,她的手段还没使出来呢。
杨香迎立刻就笑呵呵地说:“初一你今天要去城里,找的什么工作?莲花县那边纺织厂在招工,一个月三千多呢。我原来想去,可人家不要我们这些岁数大的。你在县城找的活要是工资低,还不如去莲花县。”
沈初一没理会她,专心地吃烙饼。
这饼是沈建荣烙的。
烫水和面,加了花椒叶和五香叶揉在一起,擀得有三四毫米那么厚,再撒上一层芝麻,锅里不放油,烙熟。
这是沈初一最喜欢吃的饼,她特别喜欢饼里加了花椒叶的那个味道。
但沈家锁和杨香迎他们不喜欢吃,俩人吃不了花椒叶的味儿。
从前沈初一饿极了,会躲着沈家锁和杨香迎,烙好饼子给哥哥也分一口。
沈建荣听沈初一说过无数遍这饼子的烙法,强调必须加花椒叶才有灵魂。
如今看着妹妹吃自己烙的饼,沈建荣有种奇异的幸福感。
吃完饭,沈初一笑着问道:“爸妈,你们能自己做饭,自己上厕所吧?”
沈家锁和杨香迎立马点头:“能的能的。”
乖巧得不得了。
沈初一点点头:“那我带哥哥去县城了,我也要打工,可能会晚些天才回来。”
“那你去吧!”
杨香迎压着声音,生怕被沈初一看出来她心头的高兴。
“我跟你爸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
等这丫头走了,也方便她操作她的手段!
哼,丫头片子,真当拿她没办法了。
沈初一点点头:“那就好。”
昨天收了乡亲们那么多东西,沈初一拿了不少送到大伯娘、二伯娘、四伯娘那边。
这些大伯伯娘其实都不是亲的,一个村按辈分叫的。
沈初一只说要带哥哥去城里康复身体,她也要去城里打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让大家照顾一下沈家锁和杨香迎。
赵凤月那边,昨天去看了弟弟,医生也说很凶险,他一头撞在人家停在路边的卡车上,幸亏那大卡车拉的是棉纺料子,是软的。
弟弟赵凤云那么快的速度撞上去,肋骨断了两根,腿也摔断了,但头没事!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
医生说养几个月就好了。
这又应上了沈初一说的,凶险是很凶险,但没大事。
曹婷婷呢,昨天去县城好好做了检查,也拍了B超。
医生说没有问题。
像曹婷婷这样带着环又怀孕的情况,其实也不算罕见,之前还有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手里攥着妈妈的节育环。
现在这样当然也不适合取环,就不用取,顺其自然。
不过以后要勤做检查。
二伯娘这边呢,是昨天随大流来叫沈初一看事儿。
结果还真给看出了事儿 。
二伯娘的孙子快两岁了还不说话,去哪儿看都说没病。
小家伙又机灵又活泼,不说话,但是聪明的很!
去医院检查他嗓子也没问题,很多人就说可能是开口晚,有些孩子就是开口晚。
可是昨天给沈初一看,就看出来毛病了。
“舌头被拴住了。”
“舌头?没有啊。”
让小孩把舌头伸出来看看,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被拴住了,真要是有东西拴住舌头,小孩不舒服肯定会哭的呀。
沈初一:“二伯娘你回忆一下,嫂子结婚的时候,你们家或者是嫂子家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要下这个东西,必须是在怀孕的时候下。就是一根处理过的头发,烧成灰叫孕妇吃下去或者喝下去,就会从孩子的魂儿上,拴住孩子舌头。别说是现在两岁了,就是到五岁六岁,孩子也还是不会说话。”
二伯娘一家吓得面无人色,赶紧回忆,可都两三年前的事情了,真是不太好记得。
沈初一:“你们慢慢想,我先把孩子舌头上的东西解掉。”
她也没做什么,就拿了把剪刀,叫孩子吐出舌头来,她剪刀甚至都没碰到孩子的舌头,凭空一剪!
“莱莱,莱莱……”
孩子立马就开始叫奶奶!
简直灵得不能再灵!
现在的沈初一,在村民眼中已经有光环了。
所以这会儿,沈初一说要带哥哥去城里,叫大伯娘、二伯娘和四伯娘他们有空的话,帮着照顾一下家里。
几位伯娘满口答应!
曹婷婷不知道沈初一有手机,就偷偷地给沈初一留个电话号码。
交代说:“你隔两天就给我打个电话。春霞家这回可是赔惨了,到处找钱。给别人说媒挣不到多少钱,就杨老五家有钱的很,杨老五家名声在这一块已经坏完了,想娶到媳妇就得花钱,给媒人也大方。他们还就看中了你,想让春霞使劲儿呢,春霞正好也缺钱,她能不可这劲儿地用力?”
沈初一点点头。
曹婷婷又道:“你记得给我打电话,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我就告诉你一声。你也得防着他们软的不行来硬的。”
谢过几位伯娘,沈初一把乡亲们送来的东西,挑挑拣拣,拿了些鸡蛋、腊肉、腊兔子什么的,装了足足4个蛇皮袋,准备带去城里。
杨香迎看得直心疼:“这么多,你俩也拿不动啊,下次回来再拿嘛。”
这么多,确实不好拿,沈建荣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根本帮不上忙。
不过,沈初一才收拾好,大伯娘赵凤月的大儿子杨青山就来了。
进门就问:“初一建荣,准备好了没有?”
沈初一:“准备好了。青山哥怎么来了?”
杨青山:“听我妈说你跟建荣要去县城,我正好要回镇上,顺路送你们到镇上去坐车。”
看吧,这可是从前绝对不会有的事。
杨青山开的三轮摩托车,把沈初一几大蛇皮袋的东西都给带上,又拉上沈初一和沈建荣俩人,把他们送到镇上客车停靠点,还特意等着客车来了,帮他们把东西放在大巴车下面的储物箱里才走。
到了县城,郑朦爸爸亲自开车,带着郑朦过来接沈初一。
郑朦爸爸开的是路虎,车子空间很大。
不过,这上百万的车,估计第一次装了这么多的蛇皮袋吧。
“县医院还是不太行,我打听了一下,市医院那边康复中心很好。正好有熟人,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郑朦爸爸郑军良说:“咱们直接去市里,得做个全面检查,才好确定康复方案。”
“太麻烦您了。”
沈初一笑道。
郑军良:“初一你可千万别再跟我客气了。朦朦一个劲儿地说我跟他妈,年轻的时候能要为什么不再给她多要个妹妹,还点名说要像你这样的。我说那可是为难死我们了,这得积多少辈子的福气,才能有幸生初一这样的闺女。”
郑军良还又看向坐在副驾驶的沈建荣:“我说的对吧,初一哥哥。”
沈建荣点头:“很对。”
郑军良哈哈一笑:“不过朦朦说,就算不是亲的也行,她跟初一比亲姐妹还亲。”
郑朦也抱住沈初一的胳膊:“初一,你比我大几个月,我爸妈就我一个,我认你当干姐姐,你来我们家当干闺女好不好嘛。”
沈初一:“……”
郑军良呵呵笑着:“初一哥哥还在这呢,咱们这是明目张胆抢初一呢。”
沈建荣看向沈初一:“我听初一的。”
沈初一无奈,捏了一把郑朦的脸:“你非要叫我姐,我也没话说。”
郑朦顿时眼前一亮:“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不管,我叫你姐了,我爸妈就是你爸妈,你不准再客气。”
到了市里,果然什么都安排得好好的。
一系列检查都是预约好的,直接去做。
“没太大问题,就是肌肉萎缩,骨骼看着也挺好……坚持科学复健,加上中药、针灸和按摩,综合起来,一个月就能有不错的效果,三个月就能完全恢复正常姿态。”
那就这么定了。
郑朦家在这边有房子,距离复健的医院就两站路,很方便,直接让郑建荣住这。
沈初一没推辞,沈建荣就跟着说谢谢。
郑军良说要安排个保姆,被沈建荣拒绝了,他生活完全能够自理,一点都不想再要人照顾。
临走的时候,沈初一又跟沈建荣单独说几句话。
“这钱你拿着。”
沈初一给了沈建荣三万块钱,“钱的来路你清楚。你有空了去买个手机,这是我手机号。”
这三万块钱,是当初沈初一去结阴亲的时候,张家给的钱。
杨香迎没把钱存起来,而是藏起来了。
警方拘留,杨香迎都没把钱拿出来,只说是给儿子治病用掉了。
实际上,沈建荣后来这十多年,根本就花不了什么钱。
杨香迎整天在说给儿子治病,不过是卖惨。她的钱都花在吃喝穿戴上了。
沈初一回家的第一天,就把杨香迎藏的钱给找出来了,杨香迎恐怕这会儿已经发现了。
但是发现又如何,她敢说吗?
她就算说了,谁会信?
她给沈初一泼污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很快就会发现,以后不管她在村子里怎么说沈初一的不好,都不会再有人信她。
在声名狼藉的杨香迎,和新晋小神婆沈初一之间,村民的选择毫无疑问。
沈建荣接过钱。
他看向沈初一,沉声说道:“初一,其实你不是我亲妹妹,他们也生不出你这样的孩子。你……是捡来的。这么多年你受尽委屈,还差点被他们害死,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因为他们畜生不如。”
终于说出来了。
沈建荣目光直直地盯着沈初一,不敢错开分毫,生怕少看妹妹一眼。
知道自己不是沈家锁和杨香迎亲生的,对于初一来说,肯定是个大好消息。
也意味着,初一跟他沈建荣,也将毫无瓜葛。
他要失去这个妹妹了。
沈初一却冲他眨了眨眼睛:“嘘。先别说哦,还不到时候。你,别的什么都不要管,好好复健。记住了吗,哥哥?”
安置好沈建荣,郑军良带着沈初一和郑朦返回江峰县。
路上,郑朦在跟沈初一说:“初一你这几天看热搜了吗?你挣钱吃饭那个号,连上了两天热搜,把沈沐晴的几个劲爆消息都给压在下面。”
“哎对了,沈沐晴居然是风若安好,绿江的超级大神哎,文不多,但是每本风格都不一样,据说她的第一本小说,也是成名作,居然是十岁的时候写的!”
“那居然还是一本职场爱情小说,不愧是豪门小公主,那么小就对职场了解那么多,爱情戏也写得很绝。我十来岁的时候还天天看喜洋洋呢,嘿嘿,我现在也还爱看喜洋洋。”
“风若安好粉丝很多,不过我对她没眼缘,书的话,其实我很喜欢的一个古早大大,跟风若安好的第二本书风格好像,情节也好像……我看俩人在绿江开坑的时间也差不多。”
“那时候风若安好已经一本成名,我喜欢那个大大是个老透明,就是写了好多本还不温不火的那种。那个时候大大开了个新坑,跟风若安好第二本开坑的时间很近很近。因为风格差不多,梗也很像,大大就被风若安好的粉丝围攻了……”
“大大被挂到论坛,被挂到微博,后来大大就封笔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抄谁,我总觉得大大写好多本了,她文笔一般,最出彩的就是脑洞和梗,新文也延续了她以往的风格,她没必要抄的……可人家风若安好直接拿了邮箱存稿的时间纪录,锤死了人家存稿在前……风若安好粉丝又那么多,根本没人向着大大说话。”
郑朦:“太惋惜了。我觉得撞脑洞也是有可能的啊,大不了换一本,可大大就封笔了,被骂得太惨了,好像风若安好的一些极端粉丝,还号召人肉大大……”
沈初一眯了眯眼睛。
这就更有意思了。
世界上当然存在天才,但很难出现全才,尤其是超越自己年龄、阅历、心智的全才。
郑朦又道:“我对沈沐晴一直没太大感觉,就觉得人家是妥妥的人生赢家。范薇不是一直喜欢沈沐晴么,上次还找好多人帮忙转发微博赢沈沐晴的奖品。这次知道沈沐晴居然就是风若安好,范薇特别高兴,企鹅空间里天天发,微博和微信朋友圈也天天发。”
郑朦叹气:“本来前些天,因为你的事情,她不是不怎么理我了吗。这两天,沈沐晴要上新综艺《梦想田园》,选址就在咱们江峰县,我爸公司负责综艺上的梦想小屋搭建。为了防止粉丝跟过去,拍摄地点都是保密的。”
“范薇估计是加了沈沐晴粉丝后援会还是什么,也不知道从哪儿得到消息,知道是我们家公司负责梦想小屋搭建,她就老给我打电话要地址。”
郑朦很是无奈:“我跟她解释,项目需要保密,签了协议的,她非说我只跟你好,不跟她好,这都不肯告诉她。我怎么解释都不听。哎。”
沈初一只是听着,没说什么。
范薇并不坏。
她只是,接受不了原本样样都比她差很多,需要她怜悯的朋友,忽然站在了她遥不可及的高处。
只能说,她希望沈初一过得好。
但她接受不了沈初一过得比她好。
说来县城找工作,只是托词。
沈初一的目的不过是离开村子,给杨香迎一点施展拳脚的空间。
某些事情,跟她预料中的差不多。
这篇小说原名《锦鲤女主她不想爆红》,女主是有锦鲤运的,才会在一出生就改变自己的出身,从偏远农村重男轻女家庭中的女儿,变成了豪门千金。
从地狱开场,变成完美开局。
这锦鲤运果然牛比。
原主只是普通人,生或死对这个世界几乎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可她就不一样了。
即便她什么都不做,她的到来就一定会影响到世界气运。
所以说从她来的那一刻起,剧情就一定会变。
果然,剧情真的变了。
原女主沈沐晴,居然要来江峰县参加综艺。
针对这个世界,沈初一并没有看过原文,只知道故事梗概。
但即便是故事梗概,也显示假千金第一次回来江峰县,是在豪门父母意外发现女儿不是亲生的,辗转找来江峰县的时候,假千金也跟来的。
但是现在,距离豪门父母发现女儿是假的,还有很长一段剧情呢,假千金竟然要来江峰县做节目。
沈初一不由得勾唇,这可太有意思了。
再回头看假千金的人设。
三岁就在知识竞猜节目中打败最大10岁的选手,一举成名;拍广告拍电视电影,演技备受嘉许,成为当红小童星;钢琴、小提琴、古筝,粉丝永远不知道她到底会多少种乐器;10岁以风若安好的笔名写了第一本职场爱情小说,还是有关律师行业的,在职业和爱情两个方面,都写得极其出众……
还是那句话,这个世界上天才常有,全才不常有。
尤其是超越自己年龄、阅历、心智的全才。
哪怕是天才,想要在某个领域达到巅峰成就,也是需要时间和努力了。
再看假千金,她所谓的全才,其实没有一个是顶尖的。
这就排除了她有技能类相关的金手指。
因为有技能类金手指的话,点亮演技,她恐怕十几岁就要获得各大表演奖项大满贯了。
如果有乐器类金手指,她恐怕十来岁就要成为世界级演奏家、音乐家。
她看似什么都会,但又都不顶尖。
还有明显不是10岁孩子能写出来的职场爱情小说……
其实这一切,都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她没有技能类金手指,她的知识、乐器,更像是比别人多了很多倍的学习时间,学来的。
多的时间,从哪儿来?
可能是有降低时间流速的空间。
但如果有空间,原作就不会只提她的锦鲤命。
没有空间,怎么能多出来更多时间呢?
还有那本逼得郑朦喜欢的大大封笔的小说呢?
小说这东西,可不是你有比别人多的时间,就能写出来。
除非,以前看过。
以前?
是什么时候?
原作都没写出来,从哪儿看?
显然,上辈子。
如果假千金在同一个世界,比别人多活一世、两世……甚至七世、八世。
这些就能说得通了。
也难怪真千金原主,会毫无翻身之地。
沈初一眼神淡漠。
这个假千金,比她想象得更有意思。
果然不能随便看轻任何一个普通世界,养老生活越来越有趣了呢。
当然,假千金越有意思越好。
她给沈家锁和杨香迎准备的“诛心”大礼包,再加上这么有意思的假千金,啧,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沈初一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在郑朦家住了几天,等县局那边通知她去做特情能力等级鉴定。
有个官方身份好处多多。
不过给她做鉴定的特情人员,好像突然生病了,要耽误两天。
反正她也不急,晚几天就晚几天吧。
郑家给沈初一准备了单独的房间,美其名曰,两个女儿要一样。
但郑朦还是要凑过来跟她睡。
“你在发空间动态?发什么,国宝啊,你也喜欢滚滚,我给你推荐几个微博,还有动图。我的妈,滚滚真的太可爱了!世界上不可能有人不喜欢滚滚!”
郑朦说着就开始搜动图给她看。
确实,滚滚怎么会不萌?
不萌能成国宝?
于是,原本只是单纯发熊猫图片的沈初一,开始发熊猫的动图。
滚滚爬树
滚滚喝盆盆奶
滚滚打滚
……
发了之后,很快就收获一大堆的赞!
沈初一有些懵。
拿给郑朦一看才知道,原来企鹅空间不设置的话,就算是没加她好友的,也可以登录查看她的空间!
郑朦就让沈初一申请个微信号,这样就可以把生活和工作分开了。
工作用企鹅,生活上的熟人用微信,还可以发朋友圈。
这时候微信兴起没多久,朋友圈正火热。
沈初一想想觉得也是。
她刚才翻企鹅的历史验证消息,想要看看某人有没有加她,结果翻得手疼都没翻到,一不小心退出页面,还要再从头翻……
所以工作生活必须分开!
王子续发现大师这两天挺闲的,还有空发空间,发的全都是滚滚。
看样子大师也是资深熊猫粉啊。
王子续就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各种熊猫萌图,贡献给大师。
都是国宝粉,有萌图必须交流!
沈初一看着王子续发来的那么多图,眼睛微眯:【加我微信,158XXXX】
王子续受宠若惊,连忙添加,顺便把手机号保存在通讯录!
王子病:【大师你也喜欢大熊猫啊!】
沈初一:【我喜欢小熊猫。】
王子病:【额,大师你是不是弄错了?你空间发的都是大熊猫呀,小熊猫是另一个品种。我给你找找图,图1,图2,这种是小熊猫,小熊猫也很可爱呢。】
沈初一:【……我说的小熊猫,是小的大熊猫,脸白白,黑眼圈的那种。】
王子病:【哦哦哦,滚滚幼崽啊,幼崽确实更萌……】
游千山居然病了。
多少年都没生过病的游千山,拉肚子拉得站不起来。
大夏天的,吃冰棍把自己吃得急性肠胃炎,也是没谁了。
原本预定要去江峰县给沈初一做特情等级鉴定,也只能再推迟几天。
谈亦承一点都不同情这个蠢师侄,冷哼:“你师父已经知道了。”
游千山顿时哀嚎一声。
被师父知道他就完蛋了!
谈亦承:“江峰县的特情鉴定你还去不去做?”
游千山:“好歹等我能站起来吧。打电话了,他们也说不急。”
“打谁电话?”
“罗警官啊,她负责接洽。”
谈亦承:“你不问问当事人的吗?”
游千山虚弱又茫然:“谁?”
“给谁鉴定问谁。都不跟人家交代一声,说推迟就推迟?”
游千山委屈:“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又没她号码。再说了我给罗警官打电话的时候她也在啊,她也说不着急。”
谈亦承捏了一把织梦兽,平复心情。
不然他能被这蠢师侄给气死。
哪个成年人会塞一肚子冰棍,吃到肠胃炎发作?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吞掉那女鬼的缘故,他总觉得织梦兽更圆了,像长了毛的气鼓鼓的河豚。
看出来小师叔心情不好,游千山也不敢吭声,默默地伸手去拿手机。
差一点就要碰到,却被小师叔抢先。
谈亦承握着师侄的手机丢出去老远:“躺这里是让你好好休息好好养病,不是让你玩手机的。”
游千山:“……”
教育完师侄,谈亦承自己坐沙发上玩手机。
刚打开微信,就看到外甥王子续发的朋友圈。
我不是王子病:加了挣钱吃饭大师的微信哦,嘿嘿嘿,原来大师也是熊猫粉!图1图2……图9。
图片里有一张是沈初一的微信截图,抹去了微信号,只保留了头像和昵称。
头像,就是一只幼崽大熊猫。
昵称:挣钱养猫
剩下的图片全都是各种熊猫的萌图。
谈亦承抿唇,打开微信敲外甥:【你加大师的微信了?】
王子续那边很快回复了一条长语音:【对呀对呀,大师在企鹅空间发了不少熊猫图,我回敬了大师我珍藏多年的萌图集,大师果然很满意,主动给我号码,让我加她!手机微信同号,嘿嘿嘿,终于有大师的联系方式啦!】
刚听完,又是一条长语音:【大师说企鹅是工作号,微信平时生活里用,不加普通客户的呢。嘿嘿,这说明我在大师心里不是普通客户,是大师的朋友!哈哈哈,大师还说,不能随便把她微信号给别人,不然又跟企鹅一样,一大堆人添加。她烦都烦死了。大师可真有先见之明,我就是发了个朋友圈,都一大堆人来找我要大师的号码!哼哼,我绝对不会给的!!】
刚听完长语音的谈亦承,默默删掉微信对话框里差一点就要发出去的几个字:
把她号码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11 07:41:43~2021-08-12 00:1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qtss 148瓶;我是来催更的 40瓶;肖辞 20瓶;小小的梦、长安遇雨 10瓶;十里桃花开 5瓶;奇異喵、千凝、一榻一身卧、虞虞、哈尼哈尼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