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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章 禅位的画风不对

作者:何时秋风悲画扇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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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泰二十年。

    小寒。

    高端的音乐往往只需要简单的合鸣。

    尤其是编钟。

    奉天殿里,神乐观和教坊司派出了最优秀的乐师,在角落里抚琴、敲钟,尤其编钟的声音,顿时让本就庄严肃穆的奉天点越发的神圣高远。

    钟声幽幽,恍从岁月来。

    令人身心宁静。

    满堂文武皆着新的官袍,手捧玉笏,耐心等待着禅位仪式。

    今日大朝会,只一事。

    禅位。

    如此大事,京畿官员只要是有资格上朝的,不管你有什么破天大事,都得准时准点的来上朝,地方藩王、布政使、地方都司的都指挥使……

    大明官场最高的一群人,谁都没有缺席。

    也不敢缺席。

    这是未来天子的大事,你现在不给他面子,他将来就可能不给你面子。

    当然,天子气度恢弘。

    不会斤斤计较。

    可就怕万一啊。

    万一朱见济晚年昏聩了,想起当年某某藩王某某大臣没来观礼他的登基仪式,然后给你的后人穿个小鞋子怎么办。

    而且这事嘛……能在新天子面前混个脸熟,权贵官僚们求之不得。

    说实在的,满朝文武此刻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太子殿下终于登基了。

    这么多年,大明的天子明面上是朱祁钰。

    但自石亨动乱后,真正决策天下的,其实是东宫太子。

    现在终于名正言顺了。

    众人又很感触。

    太子殿下竟然登基了!

    景泰帝今年四十一,虚岁四十二,不惑之年,恰好是一个帝王最巅峰的年华,这个时候的天子成熟、睿智,体力旺盛。

    而如此风华的岁月,朱祁钰竟然禅位了。

    不知前因后果,真不敢相信。

    但话又说回来,朱祁钰确实没必要眷恋皇权了,文治上,开海、废除殉葬制度、推广宝钞、增设农部……绝对超过了汉文帝。

    武功上,收台湾,征漠北,定女真,平建文。

    也不输永乐。

    总得留点空间给太子殿下。

    而且群臣心知肚明,就太子殿下那性情,以及殿下对大明的规划,真没多少时间去裁决民生的琐碎事宜,禅位后的朱祁钰,依然得给他儿子鞠躬尽瘁。

    有一说一,也幸亏太子殿下有一个任劳任怨的爹。

    要不然他哪有那么多精力搞那么多事。

    迟早和仁宗一样。

    直接累死。

    现在的局面最好,不见太子殿下去了一趟山东,回来之后东宫女眷竟然五连中,这造娃水平让人叹为观止。

    随着鸿胪寺寺卿一声尖锐的呼喊,朱祁钰从后面走到奉天殿上,落座。

    鸿胪寺寺卿再次喊道:“拜!”

    满朝文武跪下。

    鸿胪寺寺卿道:“山呼。”

    满朝文武齐声歌颂:“万岁!”

    “再拜。”

    文武叩首。

    “山呼。”

    “万岁!”

    “三拜。”

    三叩首。

    “山呼。”

    “万万岁!”

    每次大朝会的标准礼仪走完之后,朱祁钰道:“诸位卿家平身。”

    文武百官起身。

    朱祁钰起身,从旁边的舒良手中拿过一封圣旨,这本来是由舒良来宣旨,但朱祁钰满心欢喜,所以想亲自来宣读。

    展开圣旨,大声道:“咨尔太子:昔者帝尧禅位于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于常,惟归有德。正统失道,世失其序,降及朕躬,大乱兹昏,群凶肆逆,宇内颠覆。赖于少保之神武,拯兹难于四方,惟清区夏,以保绥我宗庙,岂予一人获乂,俾九服实受其赐。今王钦承前绪,光于乃德,恢文武之大业,昭尔考之弘烈。皇灵降瑞,人神告征,诞惟亮采,师锡朕命,佥曰尔度克协于虞舜,用率明典,敬逊尔位。于戏!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天禄永终。君其祇顺大礼,飨兹万国,以肃承天命。”——注1。

    这是很传统的禅位诏书。

    不过有意思的是,如此重要的一封诏书中,朱祁钰亲口承认了于谦在正统十四年后的功绩,仅凭这封诏书,于谦将来的谥号,必定是文臣最高的文正。

    就在众人以为要宣召太子上殿时,朱祁钰却一把将圣旨赛到舒良怀中,袖笼双手,老神在在的看着满堂文武,笑道:“这诏书念的好没意思,朕想说点心里话。”

    文武讶然。

    陛下这是要闹哪样,该不会在这个场合发牢骚罢。

    朱祁钰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魏南风,“下面这段话不记录!”

    魏南风犹豫了下。

    点头,放下笔豪。

    这是他第一次听朱祁钰的话。

    朱祁钰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如果魏南风一定要记,他也没办法,毕竟这等场合,任何细节都要记载的,这是恢复起居注之后的规矩。

    今天魏南风很给他这个太上皇面子。

    朱祁钰缓缓的道:“景泰二十年了,朕当年尚是郕王时,只想着当一世富贵王爷,根本没想过朕还能为大明打造出当下的盛世风光来,只是夙夜兴寐间思忖过往,知晓这所有的风光,朕不过是躺在太子的功劳簿上,所以禅位这事,朕高兴的很,如果不是当年的一己私念,早在景泰八年,朕就禅位给太子了,如今十二年过去,朕心愿已了,该让太子来继往开来了,尽管朕知道,禅位之后,朕还是得给太子处理琐碎政事,但朕心甘情愿的很,哪怕累死也在所不惜,因为老子是他爹——”

    越说越飘了。

    继续道:“都说自古天家皇室无亲情,朕很欣慰,朕和太子之间,是真正的父子之情,太子年幼时顽劣,常常直接喊老子的名字,甚至于在老子面前自称老子,这几年好多了,大多时候喊老子喊老朱,端的是让人无奈,但又怎样?老子喜欢和儿子这样相处,老子就是吃这一套,至于后人考究起居注,敢说太子不孝、无礼吗?他们也许会说,可老子听不见看不到,无所谓的很!须知就是这样的顽劣太子,给老子博取了一个不输文景永乐的青史名声,为大明营造着一个无限光明的未来,所以——”

    朱祁钰顿了一下,“老子生了个好儿子!”

    满堂文武面面相觑。

    有点怀疑人生。

    这是在奉天殿?

    今天是在禅位?

    为什么陛下会说这么下里巴人的话,一点也不高大上。

    陛下心态飘得有点远啊。

    但又不得不承认,陛下这心态,完全是因为太子朱见济的优秀,而且陛下这么说,确实是一个老父亲的真是心理写照。

    很合情。

    嗯……别人父子禅位的事情,不合理也得合理,轮得着你这些外人说三道四?

    朱祁钰深呼吸一口气,从舒良手中拿过玉玺,慢慢从台阶走下去,都在群臣之首的位置,对殿外大声喊道:“见济,这大明,这江山,这盛世,这未来,老子就交给你了!”

    顿了一下,“上殿,来走过场了!”

    群臣:“……”

    这画风……

    无法接受啊!

    角落里的魏南风憋得一脸的难受,朱祁钰交代他,他也答应了,但朱祁钰拿起玉玺后的经过,是禅位必须的过程。

    作为史官,魏南风必须详细记录了。

    但这个画风,让他怎么记录?

    烧脑壳啊。

    罢了,反正后人考起居注,也会发现咱们大明的景泰帝和广安帝父子相处时,是一对逗比,也不差禅位仪式上的这点小花絮了。

    如实记录便是。

    魏南风唰唰唰,运笔如飞,于是有史以来众多的禅位仪式中,最为反常的仪式画面,就这样被魏南风记录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