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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滑板场里,池以蓝坐在U型池边缘,一动不动地看着手机。
微信界面上显示着不久前发来的消息。
他盯着那行简单的字看了许久,不由自主蜷起食指。
接着,他退出界面,找到播放器放了一首常听的歌,而后,手机被毫不留情搁置在一旁。
少年抬脚踩上板子,倏地自U池边滑了下去。
板场在室内,一个来回便到头。可有限的空间也没能阻止他恍如乘风。脚下的滑板仿佛在随着他的动作跳舞,一个又一个招式在瞬息间相连,不留喘息而又令人眼花缭乱。
不知过了多久,歌已经循环到了第N次时,一道声音闯入这场视觉盛宴。
“池六!”
绰号“黑仔”的滑板场老板站在门口喊他:“走吧,我这里要打烊了喔!”
“这么早?”
他正从U池边缘嗤啦滑下来,翻板一踩,做了一个漂亮的身后收板。
黑仔人并不算很黑,肤色偏麦,通身Supreme,脚踩黑色Nike板鞋,三十岁年纪,仍是街头学生仔打扮。
“没办法,今天我女朋友生日啊。”黑仔说着转了转车钥匙,朗声笑道,“你干脆在家里装个碗池嘛,你又不差这点钱。”
“老爷子盯我盯得紧。在家后院凿个碗池,还不把他气昏过去。”池以蓝耸耸肩,跟着黑仔往出走。
黑仔关了板场,径自离开去赴甜蜜之约。
池以蓝独自上车,把板子搁在后排地毯上,系好安全带,却迟迟没动。
车窗外是昏沉夏夜,闷热的温度昭示着风雨欲来。车内的空调驱散了潮湿的气味,仿佛将他被层层包裹的心吹了个透凉。
凉得空荡荡的。
可他的周遭其实并不那么寂寞。
只要他想,他随时能找到玩伴消磨时间。
傅西塘、金伯南他们群组的消息跳个不停;费静琳的消息试探而饱含深意地递来邀约……他想起她从来浓艳的唇,手指擦过上头黏腻的触觉,本能皱起了眉。
他身畔不乏女伴,却没人知道他鲜少容她们近身。
带着旖旎、暗示的香水的余味,手指拂过发鬓刻意投来的眼神,还有哪些落在他身上,肆无忌惮又贪婪的视线,他一概厌憎。
唯独那个丫头望着他时,眼里什么都没有。
他一向坦然恣肆,对着她,却总生出这样那样的顾虑。他起初自我说服,那不过是因为老爷子嘱咐过,两人在一处读书,他要多看顾着,所以他才会如此。
可心里又分明知道,她的确很特别。
比如刻下她没头没尾地说要来找他,他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或许是他今夜的确无聊。
又或许……
池以蓝重新拿起手机,找到那个一片田野的头像,点开输入一个地址,按下发送。
*
顾平芜坐在露台,看远空夜黯,微雨落在肩头,浸湿了黑色的T恤。
手机界面是黑色的,她发去的消息并无回复。
他一定觉得她莫名其妙吧。
明明白天在山上还是一副要和他针锋相对的样子,这会儿就等不及巴巴地要去见他。
她笑了一下,把手机收回去。卢豫舟拉开她身后的窗,道:“过来吃饭了,阿芜。”
“好。”顾平芜起身,走进微凉的室内。
满桌珍馐,她只是食不知味,什么落进嘴里都觉尔耳,无论谁来添菜她都乖乖地咽下。最后卢豫舟神色复杂地拦住那些递来的筷子,“行了行了,囡囡都饱了,是吧?”
顾平芜无可无不可地颔首,恰巧卢湘电话打来,她道一声歉接起,随后寻了个借口便要回去。
姨妈自然不舍,将之前没送成的生日礼物拿来。是一个精致的盒子,里头多半是首饰。
她还未来得及看,就被表姐拉着说:“我送她回去啦。”
电梯下行到地库。
四下那样静,她听到卢豫舟说:“阿芜,你变了许多。”
她没应声,垂了头笑:“你走一年多,我当然变了,还长高了点。”
卢豫舟停步,偏头看她,眼神里写着: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可顾平芜不知该如何回答。要说什么?说她也曾离经叛道,想过做一个任人白眼的恶毒女配,争抢本不属于她的爱情?还是说这么久以来她康复了身体却没有康复一颗心?
她只能无言以对。
空寂里响起突兀的一声鸣笛,顾平芜猝不及防回过头,整个人愣住。
“豫舟姐。”
少年的声音不知何时植根在耳畔,成了很熟悉的所在。
顾平芜莫名身体紧绷,注视着他一步步走来,向卢豫舟打招呼,他们说了什么她全然没有听清,回过神来,她已经坐在他车上。
这是他的车,纯黑色的,她只见过一两次,却认得是道奇,特地从国外运来的定制款。
她正盯着脚下踩着的地毯发呆,他就发了话。
“安全带。”池以蓝目不斜视地说。
顾平芜如同被输入指令的机器人,乖巧地系上安全带,偏头看了看他,像是要讨奖励似的,可他不给眼神,她就只得回过头,望向车窗外。
寸土寸金的江滨豪宅区,一驶出门便望见微雨蒙蒙里,江滨建筑如光华晕染,连缀成一片星河。
“你怎么……会在这里?”顾平芜终于还是没忍住,先开口问。
“看手机。”
她歪头思考片刻,想起什么,拿出手机,发现几个未读的微信。
第一条是一个地址。
似乎因为没有得到回复,紧接着第二条消息跟过来,他问:“你在哪?”却仍然没有得到回复。
顾平芜似乎能想到他当时的不耐烦,一定是嘴角一边微微抿起,露出那个漂亮的梨涡,舌尖抵在口腔内侧点了一点,昭示出耐心耗尽,而后,给她下了最后通牒:“我过去了。”
他真的过来找她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姨妈家?”
“你问题太多了,小姐。”他给了她一个有些不耐的眼神,却并不很冰冷。
她于是得寸进尺起来,“我以为你不回复我,是不想我去烦你的意思,有点难过,所以没再看手机。”
“嗯。”听了她的解释,他似乎心情有变得好一些,罕见地给了肯定。
“我们去哪里?”
“不知道。”
“……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玩儿。”
“玩儿?”池以蓝有点冷淡地眯起眼,似乎觉得这个字眼儿有趣,反问,“原来你那时候是想来找我玩儿啊?”
停了停,他在漫天噼啪奏响的雨声、车行发出的微微鸣响里,意味深长道:“你倒是和我说说,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