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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弱水三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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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蓬莱不可到,

    弱水三万里。

    鹅毛飘不起,

    芦花定底沉。

    世间凡尘,最难登的就是蓬莱仙岛,最难逾的便就是弱水三万。

    弱水,处于化外极地,凤麟洲。

    凤麟洲,位于西海之中央,地方一千五百里,洲四面有弱水绕之,鸿毛不浮,不可越也!

    但那只是针对凡尘俗子,至于仙神圣尊,或许又当别论。

    “上神贵为岁月,盘古大神的儿子,上古神邸!万千神力,此等小事又何需劳烦于我?”白泽仍因三万年悲惨遭遇而忿忿不平,言语冷凛。

    “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如今神力不断流逝中,几近凡人无二,徒步而行,恐怕要作荒野枯骨了。”润九沙哑笑说。

    苏醒那日,墓中发现了火痕狼蛛,狼蛛五种毒液,五雷化极,在他冥想的十二时间年里面,他的数十万年神力不断流逝,神力几近干涸,与凡人无二,早已不能掠云乘风了,或许,要不了三年五载,他的生命,也将消散湮灭。

    这定是一个天大的阴谋。

    而眼下他并没有心思去忖度这个阴谋,眼下最最重要的就是尽快赶到弱水。

    只因弱水之中遗留了一块火炎焱石。

    三万年前,他曾与火炎焱帝大战于弱水之畔,此战持续了一千年,最终,以他数十万年神力斩下火炎焱帝九头当中的八头…

    战幕落下,润九也坠落进了弱水,元神沉睡,最后被第一百二十六代白神星——鬼伯的师父,羽无翎寻到,葬入墓地。

    一块火炎焱石也随之跌落进了弱水。

    数万年光阴流逝,火炎焱石也必将弱水灼烧干涸不可。

    “火痕狼珠?那可是血宗秘物。”白泽一惊,眯起深蓝眸子看他。

    白泽是上古神兽,知四海八荒所有妖物鬼怪的名字、形貌及驱除法术。

    火痕狼蜘蛛,乃岭西秘宗——血宗的圣虫,体内五种毒液,五雷化极,能瞬间将被蛰咬者修为吞噬。

    “你确定是火痕狼蛛?”白泽眸光一闪,陡然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尖叫起来:“天杀的!你该不会连解语咒也不会了吧?”

    没了解语咒,它将永远变成狸猫之般大小,沦落凡尘,饱受凄苦!

    三万年的凄惨遭遇犹在眼前,历历在目,有如噩梦之般,挥之不去!

    它气得蹦起弱小身子,暴啸起来:“天杀的!我跟你拼了!”

    “那倒还不至于,只是沉睡太久,口诀记不大全而已。”润九摇头苦笑。

    白泽暗呼了口大气,怒视着他,许久才冷冷道了句:“我送你去弱水,之后你我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分别三万年光阴,才刚见面,就这么着急和我撇清关系么?”润九轻笑着看它。

    “别跟我提三万年!”

    白泽一听到‘三万年’这几个字眼,顿时暴跳如雷,冷声叱断他,又道:“我是上古神兽,难道让你个凡人骑不成?虽然你是岁月上神!但那只是以前!”

    成了凡人,连坐骑都开始和自己叫板了。

    “也罢。”润九道了两字。

    他暗念铭咒。

    一团莹莹白光旋即在它弱小的躯身之上弥散开来,转而白光越来越亮,直将它的身子衬耀出如玉质般的莹润光茫。

    流光旋转。

    流光中,缓缓步出一只狮子身姿,头有神角,躯身雄威的雪白瑞兽,颚下雪白长须迎风飘扬,洒脱翩然,眸如蓝星,烁烁神姿。

    “仙师,长角的狮子狗。”夜落水惊叫起来,第一次见活着的上古神兽,如何不叫他欣喜若狂。

    “什么狮子狗,说了我是白泽!”白泽冷声叱断了他。

    “走吧。”冷冷两字,坐骑开始对主人发号施令了。

    “三万年不曾上天,你确定不会掉下来?”润九沙哑笑说。

    “别跟我提三万年!”暴叱炸开。

    看来‘三万年’,这三个字眼,是永远不能触碰的伤痛。

    “仙师,那我呢?”见仙师欲乘瑞兽而去,叶落水惊问。

    “在此地等我。”润九淡淡道了一句,将手中扫把抛来。

    白影掠空,有若流星划过。

    白泽跃空去,掠风九万里。

    ……

    润九伫立在弱水之畔,俊眉拢皱,脸色深凝如铁。

    它,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弱水了。

    昔日鸿毛不浮,仙神难越的弱水,如今却是万里如漠,裂纹天堑,滚滚热气漫天冲袭,直捣九穹。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焰气息,每一口呼吸间,都带着灼烧鼻息之感。

    “弱水干涸了。”白泽叹息一声。

    作为上古神兽,拥有数十万年的生命,它所听见的最大一个笑话、并亲眼所见——就是弱水干涸了。

    “弱水真的干涸了吗?”它低低一声,似在问自己,又在问润九。

    “看来,这是命中注定之数。”润九微微呼了一息。

    三万年前的那场旷世大战,惊天地,泣鬼神!

    虽最终解救了神州大陆,却也为自己三十万年的岁月生命画上了终结。

    “你真的成了凡人?”白泽抬起深蓝眸子,仍是不敢置信。

    它所听到的第二个笑话、并亲眼所见的就是——执掌时光奥义三十万年的岁月上神,成了凡间一俗子,历经生老病死,轮回之苦。

    “凡人会死吗?”它问了一个连自己都觉着愚蠢的话题。

    “会。”润九淡淡一字,轻笑着看它,并不吝啬回答这个愚蠢问题。

    “世界没了岁月怎么能行?岂不要再次陷入混沌虚境?”白泽沉吟着,眸光逐渐低沉黯淡下来。

    自盘古开天地,启轮回之盘,盘母孕岁月于盘中,始有时光荏苒,光阴流转,光耀八荒四海,神州天下。

    世界若没了岁月?

    将会变成何等混沌样貌?

    这是它根本不敢去想的问题!

    那怕它是上古神兽。

    “看到刚才那少年吗?”润九笑着看它。

    “你打算将岁月剑传给他?”白泽惊诧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不…”润九摇头沉吟,许久,才吐出来一句:“他目前还配不上岁月剑。”

    “吓死我了。”白泽暗呼了一息。

    岁月剑,可不是什么普通神器。

    那可是凝汇了岁月数十万年冥念意力的上古神刃!

    弹指之间,光阴流转,旋转乾坤。

    正要说些什么。

    “尊主。”一道苍老声音,随风散开。

    坡脚老翁蹒跚着走来,枯槁的身子极度不协调,行走在鸿沟之般裂地之上,缓如石龟。

    十二年过去了,岁月似乎在他那张古松般褶皱的苍老面孔之上再也刻勒不出任何一道条纹。

    似乎,时光在他脸上永远停留住,不再变迁。

    这十二年来,他日以夜继,只做着一件事——找寻火炎焱石。

    “鬼伯,可曾找到火炎焱石?”润九开口问道。

    “老奴寻了十二年,并未寻到火炎焱石。”鬼伯遗憾地摇了摇头。

    他眯起浓浊的两只眼睛,扫视热气滚荡的万里干裂漠地,叹息说:“弱水也干了。”

    “弱水干了,我们看得见,他是问你有没有找到那快破石头。”白泽道。

    “火炎焱石倒是没找到,不过,九年前,这里倒是有些异常发生,那是我初来这里的第二个月。”鬼伯说道。

    “有何异常?”润九问。

    “九年前,这里的炎热之气好像瞬间淡下来了不少,老奴心觉着十分诧异,便沿着的炎热之气暗淡的方位一直寻去,终于在三千里之外,发现了一泊尚未干涸的弱水,但那也不是真正的弱水,而是冰霜雪冻,方圆百里都是凛凛寒冰。”鬼伯吟吟述说着他这几年探寻经历。

    “有冰雪?”润九眸光闪烁,渐而浓郁起来。

    “莫非是雪语咒?”他沉吟起来。

    雪语咒,

    ——乃是上古秘术。

    已经失传万年之久。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曾经有将它口授给了一名遭碳火灼烧的砍柴樵童。

    而那名砍柴樵童,后来成了仙派正首——玉山积云的开派祖师。

    “莫非是阴差阳错?”润九沉吟片刻。

    说道:“看来火炎焱石暂时被雪语咒压制住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鬼伯,弱水的身份查清了没有?”

    “江右郡,温家。”鬼伯回道。

    “温家?”润九眸光一闪,眉头拢皱,脸色渐而深凝起来,两个字拖得异常深长。

    “正是人仙温如梦的后裔。”鬼伯点破了他的疑惑。

    温如梦这三个字,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他数万年之前的人生挚友,生平知己。

    “为何会是温家?”润九喃喃一句,深叹一息。

    “温家怎么了?”白泽诧异道。

    “那是尊主未来时空的妻子。”鬼伯阴沉一句。

    “呃呃呃…泡几万年老友的玄孙女,这个确实是有点那个什么…”白泽连‘呃’几声,愕然起来。

    “火炎焱石的事,就到此结束吧,鬼伯,麻烦替我在江右郡寻一僻静住所,最好临近温家。另外,接下来的这一两年里,帮我关注一下江右郡的各种动向。”润九摇头微微叹息一声。

    看来,接下来的岁月里,他得冥想更多的事情了。

    “老奴这就去办。”鬼伯恭谦着身子道。

    望着鬼伯蹒跚远去的枯槁身子。

    “或许,要不了几年,我也该成鬼伯这样了吧。”润九深呼一息。

    作为拥有三十万年时光生命的岁月上神,一旦成了凡人,苍老速度是无法想象的。

    他心跳间陡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或许,该将自己三十万年的时光生命,沉浸在一个人的身上了。

    耳畔,打来白泽的声音。

    “喂,天杀的,我送也送你来了,咱两之间算是一清二楚了吧。”

    话落,

    就要跃空而去。

    “那么着急干嘛,送都送来了,难道还打算让我走回去不成?”润九淡笑着看它。

    “就知岁月最不要脸!”白泽停稳身子,冷啐。

    “有来有回,方得始终,怎能说不要脸呢。”润九轻笑着说。

    “行了,少啰嗦,上来吧。”白泽哼道。

    ……

    叶落水只是捧着扫把蜷在深巷墙角里打了个盹,就听见有人在呼唤他。

    他擦了擦朦胧两眼,眼帘中,映出仙师那张温如润玉般的优美面容,脸上淡淡笑花绽放着,如春日曦阳般蔼暖。

    “仙师,您回来了?”叶落水惊得蹦起来身子。

    他疾抬头来看天色,问道:“仙师,您去了几年几月又几天?”

    能问出这样的话,其实是更想知道,自己在寒巷里睡了几年几月又几天。

    “一盏茶功夫。”润九微微颔首,淡笑着看他。

    “行了,咱两以后各不相欠,以后有事也别来找我!”白泽抖擞了几下神姿躯身,就要跃空离去。

    坐骑也有脾气了,尥蹶子了,成了野生的了。

    “等等。”润九淡淡一笑。

    “天杀的,你又要干嘛?”白泽不耐烦起来。

    “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润九淡笑看着它。

    “什么事?”

    “你似乎,好像…忘了我的身份是什么。”

    “谁不知道你是岁月上神。”白泽瞪眼看他。

    “不错,还知道我的身份。”润九点额笑说。

    “你虽说是岁月,但如今也只是凡人一个。”白泽啐说起来。

    “所以说嘛,你离开我太久了,还是忘了我的身份。”润九抚了几抚腰间别着的那枚玉佩,嘴角微微一勾,笑容诡秘。

    那只是一枚普通玉佩,除了岁月久远,质地温和,色泽淡蓝之外,并无任何神奇之处。

    “岁…月…剑?”白泽眸光只落在玉佩之上一秒,脸色骤变,瞬间寡白如雪。

    流光骤起。

    腰间别着的那枚玉佩,越来越亮,弥散出盈盈柔弱的淡蓝光茫。

    “你个天杀的!”白泽还来不及跃身,骂声随同流光一同遁散进了玉佩当中。

    “放养了三万年,再不圈养起来,恐怕真要成野生的了。”

    润九抚了几抚腰间玉佩,嘴角微微勾勒一抹淡淡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