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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杨林与部下们押着俘虏来到废弃的碱场堡。在这里,他们重新清点了俘虏人数和战利品。
这场遭遇战共俘虏后金军二十九人,其中有八成是不懂汉语的野人女真兵。
这些人圆脸,皮肤酱黑,多是单眼皮和塌鼻梁。个子都不太高,但身材敦实粗壮。他们的胡子和头发都编成了细长小辫,在皮帽下显得油渍肮脏。身上穿的皮衣散发着一股酸臭味儿,离的好远都能闻到。被绑缚的双手布满了渔猎生活留下的老茧。
面对明军的刀枪,他们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惶惶不安,充满了对未知命运的恐惧。根据建州兵的说法,明军除了会欺压女真人,真打起仗来就是一群废物。但是眼前这些明军怎么看都不象是废物,反而显得极为精锐彪悍。
其实这些野人女真兵每战几乎都要先打头阵,美其名曰获得战功。其实称他们为“炮灰”更能更贴切一些。一旦遇到训练有素的官军,这些人的下场就不妙了。
杨林和部下们缴获的战利品中,除了几匹马和十几副盔甲,剩下的便全是品质并不上乘的刀矛弓箭。这让他们感到一阵失望。不过最后还是要捆扎起来带回叆阳去。
为了关押俘虏,杨林和部下们只能在偌大的碱场堡中寻找相对完好的房屋。然后将这些人分散关押起来,进行严格的审讯和甄别。
审讯,就是要从俘虏的口中获取未知的情报,或是校验已知的情报。至于审讯的手段和方法,主要分攻心和刑讯两种。简单地说就是威逼利诱和严刑拷打。
甄别,就是从俘虏中找出想找的人,或是他们的身份背景。多用来筛查辨识官员,用的方法与审讯差不多。
不过因为有巴来扎西的反正,在他的直接指认下省去了甄别俘虏的环节。噶里的身份直接被确认,接下来几名拔什库的身份也被确认。
噶里和几名拔什库是这支后金军的军官,身份很重要,所以被单独关押起来。他们的手脚不仅被捆的结结实实,身上也被长绳紧紧串联起来。就好像被捆成一串的蛤蟆,别说想跑,就是动一下都难。
为了防止他们互相串供和商量逃跑等事情,嘴里都被塞上了木桃,然后用布带勒紧嘴巴。这样一来别说想说话,就是想咽口唾沫都难,最后再把他们的眼睛蒙上。得嘞,这几人连最后的方向感都消失了。
噶里被俘后第一时间就被带到杨林面前。但因为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审讯和关押地点,杨林只是打量了他一番便让人把他押下去。
却没认出他就是当初在萨尔浒山下,伏击自己的那伙后金军头目。杨林没认出噶里是因为当时夜色朦胧,双方舍命搏杀,根本就没注意噶里长什么样。
噶里当时站在外围虽没看清杨林面貌,但却大致看清了他的体形特征。以致一见到杨林他就认出了这人正是那晚的明军勇士。巨大的恐惧感顿时笼罩了他的全身,他反复告诫自己决不能露出一丁点的破绽,否则必死无疑。
“咣铛”一声响,房门被猛的推开,一股冷风从外面涌了进来。这让噶里和几名拔什库不自主的向墙角了缩了缩,但因为捆的太结实根本就没动几分。
“走!”几名官兵七手八脚的将噶里身上的长绳解开,推着他向外走去。
噶里感觉没走多远就被带到一间屋子里,随后口中的木桃和眼睛上的布带被解开。
因为眼睛长时间供血不足,噶里看哪里都是模模糊糊的。他努力的眨巴着一阵眼睛,也只是依稀看见屋内站了不少人。又过了一阵等眼睛逐渐能看清东西了,他才发现那名明军勇士正坐在一条板凳上盯着自己。
“这位是大明辽东叆阳备御杨林杨大人,跪下受审!”押着噶里的官兵说罢照他的膝窝狠狠踹上一脚,再顺势向前用力一压,将其硬生生按倒在地。
娘的,这伙官兵太贼了。不仅打仗厉害,就连看押人的手段也是想的周到细致。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达旦章京就被如此看押,若是旗主或贝勒们中的任何一位被抓,还不得被戴上手铐脚镣装进囚车里?
噶里跪在地上正在思忖着,却听到对面的杨林开口问自己。
“你就是噶里吧?现年三十一岁,任建虏镶蓝旗库伦兵达旦章京。你本是海西女真哈达部人(位于今吉林省辽源市、东丰县和辽宁省西丰县一带)。万历二十七年(公元1599年)努尔哈赤突袭哈达部都城,破城后掠你等少年为奴,专门侍奉他们爱新觉罗家。我说的这些对吗?”
“嘿嘿,大人说的都对。”噶里说着看向一旁的巴来扎西,道:“我猜是这个叛徒告诉大人的吧?”
“聪明。你们哈达部的人就是比其他部落的人聪明。”杨林面露一丝奸笑道。
“哈达部?我家汗王说我们女真人都是一家,不应该分什么部落。现在我落入大人的手中,自知不能脱罪。大人想知道什么就尽管问吧。”
“啪、啪......”,噶里的话音未落,巴来扎西忽然来到他的面前,扬起手来狠狠抽了他几个大嘴巴。
噶里被打的眼满金星、口鼻出血,顿时气的大骂道:“你这小人,枉我平日对你以兄弟相待。在战场上暗算我也就算了,你现在打我干什么?”
“放屁!努尔哈赤那个老东西口口声声说女真人是一家,可就因为我哥哥有病了没有及时传递军情。结果就被他杀了。你这狗奴才,现在落到官爷手里了还替他狡辩。我不打你打谁?!”巴来扎西越说越气,扬手又是扇了噶里几个大嘴巴。直到被一旁的官兵拉开才住手。
巴来扎西不懂汉语,他怕噶里糊弄杨林,便求杨林让会满语的官兵给他当翻译。结果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实在忍不住才打了噶里。
杨林看着被打的满脸是血的噶里,身子向前探了探笑着道:“噶里,我知道你是聪明人,否则也不会放下武器投降。人啊,这辈子活着不容易。无非都是想过的好点儿,活的体面些。最好顿顿有肉吃、有酒喝,然后再搂着水嫩的娘们干上两炮。那滋味,连神仙都要羡慕三分......”。
杨林说着起身缓缓来到噶里的近前,掏出手帕为他擦拭着脸上的血迹,慢条斯理的道:“你站起来也是五尺高的汉子,凭啥给爱新觉罗家当奴才?不仅被人呼来唤去的象狗一样使唤,而且伺候不好非打即骂。你说这些都是凭啥啊?”
噶里低着头也不吭声,默默听着杨林的话。这些话在没人的时候自己也偷偷想过,但是努尔哈赤的残暴又让他将这些想法深深的埋在心里。
“就凭那老家伙说的什么女真人是一家?就凭人家赏你们的那几块碎银?就凭人家破了你们的城池征服了你们?就凭你们的妻儿被人扣押在手里?其实就是一句话,你们怕了,被人家打怕了。”
“嘿嘿嘿,你们女真男人的命就那么贱吗?不,错了,是哈达部的男人们。我始终不明白,都是一样的人,谁都不比谁多长了一颗脑袋。你们怎么就那么怕呢;怎么就那么心甘情愿的给人家当奴才呢?”
杨林看着噶里发出一阵轻笑,一字一顿的继续道:“如果有一天让爱新觉罗家的人给你当奴才,你敢不敢使唤他们?如果让你当上汗王,你敢不敢睡了努尔哈赤的娘们儿?如果让你统率八旗,你敢不敢把爱新觉罗家的人都干掉?人啊,尤其是男人,活在这世上可以没权、没势、没地位,也可以被人瞧不起,也可以卑躬屈膝的做奴才。但却不能没了野心,否则就什么都没了........”
不得不说,杨林这些话在这个以三纲五常为主的时代,是极有忤逆性和蛊惑性的。即便在后金这样文明发展程度不高的社会里,这些话和观点也是没人敢想敢说的。这些话,对噶里这样心思活络的人极具诱惑力。
噶里听着杨林的话,喉结耸动了几下,半晌才道:“大人,我方才说了。只要你想知道的,尽管问就是了。”
“不要着急,听我说完。只要你将功赎罪,我保证朝廷是不会追究你们这些被裹挟谋反的人。”
杨林说着拍拍噶里的肩膀,用柔和且富有诱惑力的声音道:“如果你今后配合官兵抓住了爱新觉罗家当中的某个人,嘿嘿嘿,那可就变成了一锭锭白花花的赏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