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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都空着?”
“那哪能呢。”冯连科得意地一挥手,“里面堆了很多东西,有麻袋装的,还有木箱子的,我好奇扒开一个看了一下……”他一抬手,手上粘满了机油。
“这啥?”刘大个儿不解地问。
“这你都不认识了,你那眼睛是喘气儿的?”贾石头没好气儿地说。
众人一阵哄笑,都是工人,天天跟这东西打交道的。
“我看了几包,除了工具就是零件,还有小机床。我觉得,我们八成是回不去了,把我们吃饭的家伙都一车拉来的。”
冯连科不知怎么,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儿,默默把手在破棉袄上擦了几下,往自己的座位上走。
众人前面还看着热闹,突然就冷下来,细品一下,这才叫感同身受,都没了玩笑的心思,车厢又安静下来。
“热水来了,要喝水的准备好茶缸子。”列车员出现了,手里多了两个暖壶,看来他是去打水了。
他们上车时就每人发了一袋干粮。里面有十个杂面窝窝头,还有一块咸萝卜疙瘩。
这东西放凉了吃不下去,咽的时候能把人的眼泪给噎出来,给点热水是救命用的。
大家纷纷掏茶缸子,一个车厢定员118个人,现在坐得满满的,两暖壶热水不顶事儿,走两排就倒空了。
后排的人,性急的站起来抻长脖子看过来。
张三机灵,见列车员拎着水壶往回走,忙起身追过去。
“同志,我帮你拎吧,你这一个人也够累的。”
“不用。”列车员严厉地阻止了他。
“这好心当了驴肝肺,切。”张三不忿地坐回去,狠咬了一口窝头。
喝上热乎水,车厢里又慢慢有了声音,不管好不好吃,吃饱了就有力气闲扯。
冯连科跟鲁嫂一家坐对面,鲁嫂的儿子叫铁蛋,是个淘小子,七八岁的样子。孩子被拘了半天,早就坐不住了,在座位上爬起来坐下的,被鲁嫂拎过来,照屁股拍了几下,才安份一点。
“鲁嫂,你这拍灰呢,使点劲儿!”冯连科早看这小子不顺眼了,在一边加火。
铁蛋狠狠瞪了冯连科一眼,不服气地眯起一只眼睛做打枪的动作。
“我大舅有枪,打死你!”
“你大舅哪有枪?就瞎嘞嘞。”鲁嫂又斥了一句。
“咋的?你大哥去前线了?”冯连科紧张地问。
“可不是咋地。”鲁嫂叹口气,转向窗外,目光在冰霜上碰了壁,又转回来,多了几分忧虑。
“这炮弹可不长眼睛。”冯连科对打仗是有敬畏的,语气也缓和下来。
“我大哥是工程兵,不危险,铺铁路的。”鲁嫂忙解释,好像这样一说,她大哥真就安全了。
“在前线啥不危险?那炮弹也不认你是啥兵?再说了运物资才铺铁路,打到哪铺到哪儿……”老鲁是有名的爆脾气,都不敢惹他,平时鲁嫂见他就跟耗子见了猫。
可是今天不知哪来的脾气,不等他说完,鲁嫂人就炸了。
“闭上你的臭嘴,我说安全就安全!少在那儿胡嘞嘞。”
说也奇怪,今天老鲁还挺给鲁嫂面子,没生气,讪讪地转身站起来。
他背对背坐着的是徐大个儿,适时送上一根卷好的旱烟,给他下个台阶。
两个男人默默吞云吐雾,本来就不好的空气更混浊了。
李松石有心起来,又怕别人觉得他矫情,耐着性子忍下去。
刚才的话题一展开,马上就围绕着朝鲜战争开始聊,无一不痛骂老美,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出来得瑟。
李松石听着听着,心里突然就浮上一个想法,电光雷错之间,想法越来越清晰。
迁厂。
这是他的一个大胆想法。
奉天离战场那边还是有点近,以老美的个性,怕是以后要扔炸弹。
要知道现在可是刚刚建国,我国的重工业就在东北这里有那么一点点雏形,如果被炸,那可是连锅端了。
东北先于全国解放,物产丰富,迁厂不适宜离开东北,那么北上就是最佳选择。
只是迁厂这二字,不像说出来那么简单。从整化零,再从零变整,从无到有,哪怕想想就令人就热血沸腾,李松石并不知道,此时的他已经是目光灼灼。
贾石头抽着烟,人可没闲着,已经从李松石的脸上读出了些什么,意味深长地猛吸一口烟,徐徐从鼻孔中吐出来。
李松石搂紧大衣,重新闭目养神。
心里有了方向,车厢似乎也没那么难捱了。
李松石是被冻醒的,睁开眼睛,车窗上的冰霜更厚了,可还是隐隐透过白光。
看来天亮了。
他粗略算了一下,绿皮火车时速不到30公里,这已经开出了近二十小时,只怕已经跑出几百公里。
可是火车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能到哪儿?
车厢里又有了动静,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疲惫,连抱怨都没力气了。
“火车停了!”张三突然叫道。
好像要回应他的话,火车真的缓缓停下来。
“到了?”徐大个儿站起身,伸长脖子去车窗前贴着,研究半天才回过头,疑惑地说。
“准备下车吧。”鲁嫂急脾气,把怀里的铁蛋用力推醒,“快起!醒醒觉儿,一会出去激着了。”
鲁嫂家是整个车厢唯一带孩子的,别人家就是带上女人,孩子也没能随行。
这里面有点原因,李松石到是了解。老鲁之前也做过地下工作,解放前执行任务被抓,牺牲了一双儿女,现在是唯一的一个,带到身边应该是对他的照顾。
可是车厢里的人白白兴奋半天,也不见列车员进来。过了约有一个小时,火车车身突然被撞了一下,咣当,接着就缓缓开动了。
“还,还往前走?”冯连科的声音透着绝望。
“再往前……是卜奎?”李松石不知不觉一句话就溜了出来。
“卜奎是啥地方?”众人一见他说话,都把耳朵竖了起来。
“黑龙江省会,老解放区,46年就解放了。”李松石知道的也就这么多。
那时东北还分黑龙江省和松江省,黑龙江省的省会就在卜奎。而松江省的省会在哈。
看来他的猜测,已经十有八九是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