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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滨公园建在港湾西岸,就在最繁华的南城区里面。
这个年代的人们休闲娱乐选择很少,公园是主要场所。海滨公园得天独厚,岸边长廊两侧种满了高大的椰树,滩涂上是南方沿海地区独有的红树林,一群又一群的海鸥振翅而起,时而翱翔于蔚蓝天空,时而贴海疾飞。
三十年后的海滨公园更美,只是,九十年代的海滨公园有着更多的原始自然的风味。
姚远极目远眺,港湾东岸一片萧条,目光所及之处,除了海军舰队基地外,其余皆为滩涂和田地。
海东开发前,南港长期流传着一句话——宁要海西一张床不要海东一套房。此时,所有人都不看好港湾东岸的发展,尽管开发海东的政策年初的时候已经出来。
林书婷在打量着姚远,一开始偷偷的看,发现姚远专注地眺望着对岸,若有所思的样子,她便大起胆子观察起来。
那浓眉时而皱起时而舒展之下,目光炯炯有神,嘴巴紧紧抿着,若不是稍显稚嫩的脸庞,谁都不会相信这只是一位十八岁的大学生。
林书婷发现此时的姚远很迷人,身上朴素到显老的衣服丝毫不能掩盖他的气势。
“你在想什么?”林书婷问。
姚远回过神来,转过头看着林书婷笑,“我在想要不要在海东买几块地。”
林书婷一愣,继而微微摇头笑,“一点也不好笑。”
姚远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膀,盯着林书婷的脸看,越看越喜欢。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没礼貌。”林书婷心跳加速,躲开姚远的目光,嗔怪道。
姚远说,“你真好看。”
“你不要这么说话好不好,跟流氓似的。”林书婷的脸色腾的一下子红了起来。
姚远说,“夸你好看这么就流氓了。”
“反正不许这么说话,我是你老师。”林书婷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在姚远面前总会有手足无措的感觉,偏偏内心深处隐隐有渴望。
姚远说,“好好好,你不好看。”
“你……”
“哈哈哈!”
姚远推着自行车和林书婷沿着长廊慢慢走着,像极了这个时代中热恋中的年轻人。
在姚远的记忆里,上一辈子的林书婷婚后生活并不幸福,先是嫁给了一个官家子弟,后来离婚一个人带着孩子过,一直到姚远这一届同学二十周年聚会的时候,也没有再婚。
姚远有时候在想,这么好的一个女人,为什么得不到幸福呢,难道老天爷给了她天生丽质,就一定要夺走其他东西吗?
离学校还有一段路的时候,林书婷坚持要一个人走,姚远笑着应允了,他知道林书婷对他产生感觉了,否则不会在意这些。
走进校门时,姚远猛地看到父亲站在保卫室边上,身边是王建国和他的桑塔纳专车。
“爸?”姚远赶紧走过去。
“回来了。”姚振华松了口气,说。
王建国满头大汗,连忙说,“小远,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们都等你半天了。”
姚远忙问,“王厂,这是什么情况,出什么事了吗?”
“上车再说,老姚,你坐副驾驶,我和小远谈。”王建国连忙招呼着大家上车。
陈家豪骑着摩头车搭着章晓琪出来,正好看到了姚远上车,顿时疑惑不已。
“那是姚远么?”章晓琪问,她怀疑自己看错了。
陈家豪嘴角抽抽地说,“好像是吧,可能是他什么亲戚的车吧,桑塔纳而已,也就二十来万。”
“二十万?”章晓琪吃了一惊。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一个天文数字,是超出了理解范畴的一笔钱。
陈家豪很不爽章晓琪的反应,冷哼着说,“又不是他的车。”
放眼整个学校,哪个学生有摩托车的,他陈家豪是毒蝎子拉屎——独一份。一想到这一点,再想到姚远还要从垃圾堆里捡衣服穿,心情顿时大好起来。
车上,王建国说,“厂里决定把所有生产线开起来,但是那些进口设备没人会修,这不想起你来了。你放心,我和你爸说好了,修好一台给五百块奖金,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姚远犹豫着。
糖厂已经处于回光返照阶段,这个榨季是最后一个。他本想告诉王建国,哪怕是所有的进口设备都修好,所有的生产线都开起来,也救不了病入膏肓的糖厂。
可是看到王建国期盼的目光,还有父亲眼中的自豪和希翼,姚远最终没有说出口,他甚至没有问糖厂最近发生的事情。
“我是糖厂子弟,出份力是应该的。”姚远点头答应下来。
王建国激动地拍着姚远的肩膀,却是对姚振华说,“老姚,你培养了个好儿子啊!”
姚振华满满的都是自豪。
一回到糖厂,姚远就察觉到不一样来。大家的目光不管是看谁都带着怀疑之色,说上几句话肯定就会把矛头转到领导身上。这是唐仁华为首的一伙贪腐分子带来的后遗症。
人心散了。
姚远曾想过挽救糖厂,就为了父母心里的那一份心灵寄托,可是当他分析了所有的情况之后,无奈地发现,以他现在的能力,绝无可能。
糖厂的结局已经注定。
出故障的进口设备很多,绝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设备是好设备,但是工人的技术水平跟不上,频繁的不当使用,结果就是频频出问题。
周末剩下的时间里,姚远就一头扎在车间里,带着陈技术一帮人对所有的故障设备进行了维修。
最后一台设备修好,王建国握着姚远的手感慨万千,“要是没有你,厂子这个榨季就麻烦了,没说的,三十七台设备,我给你凑个整数,给你二万块钱奖金!”
现在这点钱已经不足以打动姚远了,他正要答应下来,突然想起个事情来,问,“王厂,我看到仓库里堆了很多五十斤装的白砂糖,那是什么情况?”
王建国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叹着气说,“那是去年积压下来的,本来是要出口的,和外商就差签合同了,结果突然冒出一家外贸公司,价格比我们便宜很多,把合同抢了。”
“进口巴西白砂糖然后再出口到欧洲?”姚远挑了挑眉,说。
王建国诧异地说,“你怎么知道?”
姚远敷衍道,“看过报道。这批白砂糖怎么没改内销?”
“现在的糖价只有一千八一吨,连本都不够,而且市场已经饱和了。说实话,要不是有指标,这个榨季我们生产多少就亏多少。再说,那批白砂糖是为外商定制的,不好卖。”王建国说。
姚远沉思起来。
一个多月后,糖价大涨,但是糖厂这批白砂糖是赚不了多少钱的,因为从糖厂出去的白砂糖除了出口外,绝大部分都是供给供销社、百货公司这些国营企事业单位,价格是定死的。
他考虑的是,糖厂破产是板上钉钉的事,与其浪费了这批库存的白砂糖,不如自己拿过来做效益最大化。
但是这么做,届时姚远是要背上骂名的。
姚远却不在意这些,在商言商,况且他对糖厂没王建国这些人那么深厚的情感。若不是为了父母舒心,他现在根本不会把时间浪费在糖厂上面。
“王厂,这批库存白砂糖转给我吧,我有办法卖出去。”姚远笑着说。
王建国一愣,“你?”
姚远道,“保质期好像是两年吧,再不处理掉就都全坏掉了。与其让它们坏掉,不如让我试一试,我按照两千块一吨跟厂里结算。”
“你知道有多少吗?”王建国忽然笑着问,姚远的机械维修技术没得说,但是要说处理掉那么一大批库存白砂糖,他是不相信的。
姚远说,“应该有上万吨吧?”
“足足一万吨!”王建国一字一顿地说,但是他发现姚远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
“那就是两千万的货值了。”姚远微微点头,凝眉思索起来。
王建国有种做梦的感觉,两千万从姚远嘴里说出来怎么好像两千块那么轻松呢?
这一万吨的白砂糖积压下来,何尝不是导致糖厂破产的因素之一。
姚远说,“王厂,你看这样行不行,我那两万块奖金当订金,你给我一百吨,我卖掉了再和厂里结算。”
他知道,想要一口吞掉一万吨的白砂糖那是痴心妄想,所以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一点一点的吃。
王建国怀疑地看着姚远,“你没开玩笑?”
“我敢拿身家性命开玩笑吗?王厂,反正是堆在仓库里,不如让我试试,成了可以清库存,厂里现在资金肯定很紧张吧,我听说又开始给蔗弄打白条了。”姚远笑着说。
王建国思索着,姚远说的是事实,厂里早就没钱了,要不是为了把所有的生产线开起来,他根本舍不得花两万块钱请姚远。
但是,那毕竟是一百吨白砂糖!
姚远又说,“你给我派车派司机,不放心的话让保卫科的人跟着,卖不掉的话再拉回来不就行了,再说了,那不是还有两万块订金吗?”
王建国问,“你打算怎么卖?”
“我有我的办法。”姚远笑着说,“但是可以告诉你,我打算拉去省城卖。”
王建国深深看了眼姚远,一咬牙,道,“行,我相信你。”
“下个周六早上装好车,让保卫科的人带着枪跟车,我回来就出发。”姚远说。
王建国却是挥手说,“不用这么麻烦,用火车运。但是丑话说在前头,不管能不能行,运费从订金里扣。”
“我忘了厂里可以联系车皮。”姚远一拍脑袋,“没问题,运费,人员的差旅费,我都负责。”
对糖厂来说,这是不会赔本的买卖。
“那就这么定了。”王建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