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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潭四下还是旧时模样,无尽清幽里枝干盘根错节,萤火般的光点随着轻风起落,似是感知到柳快步走近,轻舞排布,映在寒潭中好似璀璨繁星。
升腾的寒霜渐渐近了,柳在寒潭停步,打量着倒影,不由皱起眉头,探手化作枝干,任由冰霜覆盖,缠着南易的脖颈将他拉出水面,盯着他的眉眼,想不明白,所以出声询问。
“你的时间不多了,这样徒劳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
“与它同化对你只有好处,这世界远比你知道的还要浩瀚,纠结于种族而不愿向着更高层次的生命进化,你不感觉太狭隘了吗?”
质问声回荡在幽暗中,久久不绝,南易双手握着柳的枝干,不断催动魔焱,即便徒劳无功。
“我可是未来的魔皇,你说我的坚持有什么意义?”
“总有些生灵看不清这个世界,就和人间大部分修者相同,人都做不好还想成仙成神,也不照照镜子,问问自己配不配?”
回音被取缔,柳的眉心高高隆起,眯眼沉思许久,用力将南易抡向水面,答不上来,所以就蛮不讲理。
“我不管,你必须得继承他,我不管,不管!”
每吼一声南易就被高高抡起重重砸下,枝干上的冰霜散开又升起,升起又散开,烛火似的魔焱就是倔强的不肯熄灭。
南易紧握着枯藤,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好像看见姐姐在啜泣,母亲伏在父亲怀抱中,清泪不止,父亲愤怒的捏着拳头,洛阳在另一边低着头……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失败吧。真想不到,昆仑小师叔的第一次失败竟是源于自己……
也许应该赌一把,反正已经到最后了,没必要再等了!
瞥了眼歇斯底里的柳,南易猛地睁开眼眸,举起右手,向着地面上狠狠轰出一拳。
澎湃魔焱想要破碎困锁扶摇而起,却被横生的枝干挡得结实,大地不断震颤,良久方才隐去。
无名风起,细碎的火光同着南易的希望被幽暗尽数吞噬,没剩下一丝一毫,绝望压倒最后的清明,南易看了眼柳,再度昏死过去,不同于之前,这次再醒过来恐怕真就不是魔了……
大地震动引得千鸟惊飞,素羽逐月雕在洛阳头顶不断盘旋,连声长鸣。
好像做了噩梦,洛阳低吼着翻身坐起,看看空空如也的原野,挥手放出黄今的洞天至宝,刚要出声,明珠落入虚空消失不见。
洛阳不由苦笑,收起令牌,仰望天际的逐月雕,挥手洒出一把晶石,转而望向飞鸟惊起的方向,一步踏出,刹那落在枝头。
审视森林,一念变化,草木鸟兽的出生死亡映入心头,就像自己的经历,每个时刻情绪变化都感同身受。
这感觉很玄妙,却叫洛阳惊恐,看看自己的手掌,深吸口气压下万般臆想,攥着拳头,想着南易,神识瞬入地下,错综复杂的枝干挡不下,寒潭升腾的冰雾也挡不下。
这就是天意,纯粹,至高无上,掌控万物生死,强大的叫洛阳恐惧。
“剑举起容易,放下难……”
齐天象的声音穿越无尽光阴,在洛阳耳畔如春雷炸响,震耳欲聋,同风回荡,久久不绝于耳。
那些没法释然的回忆翻涌而起,洛阳的眼神愈是朦胧,在此时突有枯藤破地腾起,好似长矛扎下,直向洛阳眉心。
柳负手站在潭边,手掌在颤抖,看着洛阳,好像在直视天劫,几近被岁月洗去的恐惧再度浮起,一次次挣扎求生直到登顶,人活着难,灵活着比人还要难。
秋蝉先觉蓦然示警,洛阳瞥了眼枯藤,没有躲,周身升起素白色道韵,吐纳间,足以贯穿山岳的一击烟消云散。
洛阳没望向柳,而是散去道韵,望着长空死死捏住双拳。
苍天没骗他,最少没在境界的事上骗他,从大罗到绝顶再到界主,甚至到超脱都没有阻挡,只若感悟与灵气积累足够,水到渠成。
“他是魔,你是灵,命不相同,拿得起放不下,你这一路所悟仅此而已?”
这不是洛阳开始想说的,感知着柳从萌芽到参天,最后寿命穷尽,垂垂老矣,那句简简单单的“放了他”变成了说教。
错了的只是现在,无关来生如何,也跟过去没有关系,现在错了就要现在说,现在错了就要现在改。
柳沉默着低下头,伸手触摸着青草,看花间藏露晶莹璀璨,渐渐勾起笑容,散去戾气与歇斯底里,打量着超然的洛阳,轻声细语。
“您究竟是谁,昆仑小师叔还是苍天?”
“跟这些有关系吗,不管我是谁,你都错了。”
洛阳轻轻回道,说着伸出手掌探向寒潭,心念变化,枝干沙土散开,泉水涓涓涌起,托着南易,将他温柔地放在青草间。
昊日余晖透过细叶阻隔,方才落在南易身上,近乎熄灭的魔焱熊熊燃起,将体内不该存在的都化作养分,乘风乱舞,辉光愈是刺眼。
柳不由攥紧拳头,转而望向洛阳,闪身举拳,天罚也好,陨落也罢,反正是错过,不如一错到底。
这个岛离不开守护灵,就像天地离不开苍天,明明是相同的存在,凭什么他就能永恒不灭?
“南易方才有句话说的很好,在你想那个问题前有没有考虑过,你可曾做好自己?”
洛阳闪身避过柳的拳头,没有出剑,很耐心地同他说着,想劝他放下,即使看到它的命运,知道它放不下。
陨落,寿未尽而逢劫横死,魂飞魄散,不入轮回……它不该有这般结局。
“别听信他的冠冕堂皇之词,他不是苍天,只是个欺世盗名的鼠辈,会的只有狐假虎威!”
寒蝉闪身出现在林间,瞥了眼南易,有些好奇,不知他究竟是那方的落子,如果是柳的小心思倒还好说,若是天师的布局那麻烦可就大了。
那代表他们所有的作为天师都清楚,大道观止很可能是个陷阱,没有生灵可以抗拒它的诱惑,以它为饵,一网打尽,拨乱反正……
柳瞥了眼寒蝉,轻叹一声,心知大势已去,转而望向洛阳,怒火燃烧着顾忌与理智,只想不顾一切讨个公道。
恶人不惩罚善人,算什么公正,如果这就是天,那真不如逆了他,即便魂飞魄散不入轮回,心可安矣。
在此时洛阳上前一步,拍拍它的肩膀,冷冷注视着寒蝉,“你就此罢手,我可以帮你保下这个岛。”
“君无戏言?”
柳面色一变,看看洛阳,瞧瞧寒蝉,再想想岛外近乎遮蔽穹顶的阴影,觉得这问题就是白问。
即便是苍天又能如何,现在不过是个大罗境的修者,能斩杀一个两个绝顶,更多的呢,双拳不敌四手啊。
“不必考量那么多,内忧还是外患,一剑斩之便是!”
感知着柳的心声,洛阳飞身落在南易身边,引剑横于胸前,剑指轻轻拂过剑锋,观明光璀璨一如既往。
“老伙计们,来都来了,助我一臂之力吧。”
寒蝉凝视着剑锋,探手扯碎道袍,双拳用力,青红两道明光落在身侧,化为巴掌大小的两只月轮,幽幽旋动,锋刃折射光耀,璀璨夺目。
“得罪了!”
传音在洛阳耳畔响起,一男一女,月轮随声而动,自左右两侧同时袭来,寒蝉踏步抢占中路,左拳在前试探,右拳蓄势待发。
实在分不清两种棋局,只能投石问路,敲山震虎。
洛阳瞥了眼南易,引剑凭空横斩,璀璨剑光落如狂瀑,将虚空分割成两半却不伤及草木,待月轮破开流光,一人一魔一木灵连带着空中的素羽逐月雕都消失无影。
“逃了?”
“未尝不是以退为进,还真是洞若观火,我们越想知道越不让我们知道,可恨!”
寒蝉气得狠狠跺脚,凭空挥出两拳,狂风拔地而起,摧花倒树,满地狼藉不堪。
这般散去几分恼怒,就地盘膝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和风吐纳,在两种棋局上同时落子,不断变换策略,想找到最合心意的那种。
钓钩轻轻摆动,涟漪散开寒蝉影像,天师旋即睁开眼眸,叹了一声,未待抒发胸臆,听邋遢道人轻声问道:“大道观止那边没问题吧,柳可能会将那些说出去……”
“柳说不说重要吗,现在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天师紧握着钓竿,骨节泛白,咬牙切齿许久方才释然,“执行转移计划吧,天宫舍了吧。”
“好,不过将神农鼎放在哪,总不能放在此处,海族那边也不靠谱……”
“放在人间。”
天师轻声说道,言罢恍然笑了,低头看向镜湖,在涟漪间看到未来的无数种可能。
最密集的涟漪往往在最平静的水面上孕育而生,这天下确实要统一,那之后才是大乱的开始。
九鼎气运要争,人间国教要争,不周论剑要争,资源分配要争……
真不知道夫子为什么想要人间一统,就现在看,怎么算都是七国混战更好些,除非有什么没看到的棋可以叫一切成为定数。
是什么呢,天意难违……难道是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