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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街十里,车水马龙,吆喝声里,孩童举着纸风车穿街而过,途径沐浴东风的小楼,奇而驻足,瞧瞧那咏柳的小生,望望那抚琴的姑娘。
岁月如此静好,红尘中往来的人却穿着长衣,虽是初夏光景,却不负往昔难挨暑气,天气清冷,一个不留神便会想到料峭春寒,误以为归回初春。
烟火也是旧时模样,可总有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流逝,并不只是时间,还有某种很重要却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
这感觉确实很梦幻,不过却也不差,的的确确有东西在流逝。
几道黑影闪过街头,快似燕子,在屋檐上几个起落便隐入王侯宅院,默契分散,东西南北各一方,相继祭起一面黑幡,散出无形烟煞,几声犬吠,府中鸡犬不留,无有尸骨,一切都如凭空消失般。
四道黑影聚在院中,身形最是瘦小的那个看看太阳,道:“目标还有七个,时间所剩不多,接下来分头行事,记好了,斩草除根,不能留下丝毫证据,更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领命!”
“散!”
一声令下,四道黑影前后消失在院中,约莫正午时分,又重新聚在院中,比了几个手势,跟在那领头人身后前往皇宫。
人构成家,家组成国,小的大的,每个都是大夏的支柱,若是支柱倒得干净,便是庙堂倾倒之时。
夏祈星,这个哀老国度的唯一顶梁柱,只若她驾崩,这大夏便会沉没在太阳真火中,成为人间妖国,重现当年韩地的猩红月色。
那杀气渐近,阳城庙堂依旧缭绕着空荡的香火,夏祈星身着一身滚龙袍,端坐在孤高的王位上,将四海盟的回信丢在桌角,藏在袍袖中的拳头握紧,除此,无解心底凄凉。
不仅是外族想要大夏死,人族也想大夏死,没人做错什么,挡路便是最大的错误!
殿下,哀老的内侍缓缓挪动脚步,老眼昏花着,端着红木方盘,将君主的手书分发给大夏最后的九位武侯。
夏祈星将传国玉玺收入须弥戒,向着为首的武侯折腰一礼,“刘叔,大夏的将来,人间的将来,拜托了!”
武侯屈膝跪下,双手举过头顶,接过那枚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戒指,张口欲言,眼中含着晶莹,从小到大,从青年到暮年,转瞬悠悠三十载为这国度付出了所有,这背井离乡,可能是唯一的遗憾。
潇潇叶落,凄冷的夏风肆意贯穿空空如也的甬道,四道黑影越过院墙,年逾花甲的老将握紧长枪,抖擞锋芒,低吼着发动最后的冲锋。
“杀!”
寒光闪过,一个人的冲锋戛然而止,老将栽倒在地上,颤抖的抬起头,望向庙堂,久难瞑目……
英雄气短,落木萧萧,四道黑影并未因此停留,夏祈星却潸然泪下,别过头,不看武侯的模样,重重落下手掌。
阵光飘旋,大夏最后的九位武侯齐齐跪下,默默消失在阵光中,几许泪落红毯,几许青衫已湿。
“福伯,您留下不后悔吗?”
“陛下,没人愿意离开,更没人因留下后悔。”
老内侍躬身一礼,曾经,这儿满是朝臣,有论不完的家国天下。
现在,徒留枯枝,花凋零,叶已尽,种子埋入远方,若能萌生,便是不负曾经。
君臣各有所思,沉默中那枯瘦的黑影落入殿中,瞥了眼空荡荡的桌角,冷声道:“大夏气数已尽,夏皇,请禅让!”
夏祈星没抬头,依旧想着自己的事,思绪渐渐离开大夏,回到那座久违的山峰,在那儿的时光可能是短短一生最快乐的时候……
大夏没了,史书上会怎么写呢?
说她昏庸无道,面首三千,还是说她酒池肉林,劳民伤财……
重要吗?
人皇都逃不过笔锋凌厉,随他们写去吧,不论是为人女还是为人君,皆是问心无愧。
如此算不算不求来生,立身当下,不知能不能入那独一的仙门。
“大夏气数已尽,夏皇,请禅让!”
那枯瘦的黑影再度开口,夏祈星回神,瞥了他一眼,虽是敌强我弱,依旧要嗤笑出声。
“禅让,给谁禅让,谁又能让我禅让?”
“妖皇,东皇方朔!”
“呵呵,一只被洛阳追着砍的落汤鸡,也配成为我大夏子民的皇?”
“放肆,立即交出传国玉玺与人皇印的控制法决,别逼我动手搜魂,彼时,您会觉得原来安静的死去真是件很不错的事!”
黑影轻声说着,缓缓走上前去,手掌跳动着焰光,是吞噬残阳的最后幽暗,也是弑杀君主的极恶利刃。
内侍承受着从未有过的压力,正欲挪动脚步挡在君主身前,夏祈星开口了,声音坚定入常,“福伯,老将军可不能睡在那儿。”
内侍眉头一紧,继而迈步走向殿外,几道神识落下,确认内侍身上什么便痛下狠手,杀鸡儆猴。
殿中再度陷入死寂,夏祈星轻叹一声缓缓起身,唤出一柄长剑,深吸口气,提剑攻向那黑影,柳雏留下天下剑经,她可是看了一半。
黑影拔出长刀,架开长剑,飘然退出数步,不等夏祈星再动,提刀斩向她的脖颈。
时间不多,没功夫陪同她玩,只若是拘拿了他的神魂,不论想知道什么,都轻而易举。
长刀一点点临近,夏祈星的嘴角却恍然勾起,一片漆黑的世界中有了铿锵剑吟,有了明耀剑光。
朝闻道,夕死可矣。
辉光一闪,夺命的长刀落空,夏祈星凭空消失在宫中,黑影眉头一挑,冷声道:“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四道黑影跃出庙堂,阳城似乎更冷了,风也更加萧瑟,随着夕阳日落,一切都走向终结。
待到皎月当空,群星隐耀,孤冷辉华照不进灵虚仙府,苍翠的林海变为枯黄颜色,铺天盖地的魔种袭卷而起,裹成丘陵大小的巨茧,挡去山林大片光景。
铿锵剑吟愈是刺耳,第一道剑光破开巨茧,紧接着无数道剑光透过巨茧,如若袭卷长空的风暴,将所有魔种尽数湮灭。
洛阳拄着天剑单膝跪下,面色有些苍白,深吸口气,继续向山间走去,平寂的魔种浪潮也再度落下……
“洛阳……不愧是清虚老头的后辈,真难缠!”
荒山下,流光飘渺的神魂悬在庚辞身上,透过明镜窥视着步步走向深山的少年,嘴角上扬着,目送少年南辕北辙。
法决再度运转八十一周天,数千枚藏觅在修者体内的魔种传来磅礴灵力,神魂与躯体间的距离再少一寸。
轰!
狂暴的剑光蓦然斩破山腹,沙石洒洒根本挡不住那仗剑而行的少年。
灵虚面色一变,探手一指,地动山摇,祭坛上的冰晶棺椁缓缓打开,鹤发童颜的修者飞身而起,凌空盘坐,双手齐动各画一符,不过须臾,三千符箓飘飘如雨,九色流光异常刺目。
“听雷!”
洛阳从没见过这等道术,不敢怠慢,提剑斩落,剑光迅疾如电,雷声滚滚,渐渐湮灭在漫天符光中。
“玄慈,魔种的力量暂时借给你,挡他一炷香,转轮种魔逆道经便传授于你。”
灵虚瞥了眼洛阳,带着庚辞飞入那深不见底的深渊,洛阳眉头一挑,被符光压着的剑光飘摇而起,玄慈双掌合十,手印变换十数,周身腾起碧绿色流光,眼中燃烧着野望,轻轻一掌便将洛阳轰出山腹。
“小子,你的躯体很不错,比那小子的还要好,可以送给我吗?”
流光一瞬,玄慈再出现在洛阳身前,一念成符,金灿辉光腾空而起,轻易毁去荒凉的山岳,未待扩散开来,素白色剑光直入云霄,将明光斩的干净。
“凌霄开天剑,清虚是你什么人?”
玄慈飘身退开,仔细打量着洛阳,见这话未能引少年失神,又印下一掌,将洛阳逼飞,手指勾勒,落下重重符光。
“烟火!”
天剑缓缓扬起,金灿灿的光影中一切都慢了下来,洗过长空,将符光湮灭,玄慈倒飞出数十步,周身罗列剑痕,身上的流光都黯淡不少。
“庶子,给我死来!”
“醉花阴!”
剑光如弧,清冷似月,一金一银两道辉光前后消散,微微停顿,金、白两色流光再度腾空而起,从地上打到天上,从天上打入地底,剑过拳临,你来我往,玄慈气势被压下,身上的剑伤越来越多,越来越重,根本不可能支撑一炷香。
灵虚尊者收回视线,瞥了眼庚辞的躯体,轻轻叹了一声,短时间实在无法奈何那道如昊日般的剑印,那些修者的力量是有限的,不过这片刻争斗,就已经有几百人身死道消,情势比人强,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得先杀了洛阳,不然不得安生。
“小子,乖乖睡着,等我杀了你师叔就回来!”
打定主意,灵虚尊者对庚辞笑了笑,轻轻叹了声,捏住一印,身形融入基由魔种构建的网络,顺着蓬勃的力量涌入玄慈体内,几乎没费太大气力,轻易夺舍。
澎拜的金光荡开,洛阳抽剑而退,灵虚尊者趁势催动转轮种魔逆道经,感知着澎湃的伟力缓缓握紧拳头,对那踏空持剑的少年唤道:“你可能同绝顶争斗过,但你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绝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