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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丝缕缕的风呼唤阴云薄雾,淅淅沥沥的雨调染翠叶青瓦,远远的连绵叠嶂隐在白茫间,及至黄昏时分才有数道明辉斜落云霄,尽情释放光热,将整片西山烧成绯红颜色。
人皇祭近在明日,七大君国,十六单于,江湖门帮,诸子百家,灵山的和尚、武当的道士、昆仑的剑修,大大小小的,有名的,没名的,拉帮结伙的,独来独往的,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
及至这个时候,阳城终于不再忙碌,所有人都闲了下来。
日落,皎皎月辉,憋闷一整天的街头不再宁静,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九色花灯连街,浓浓的烟火气更叫身处宫闱中的人向往。
洛阳盘坐在殿门外,残剑换新,手掌依旧轻轻摩挲着剑身,曹青凡给的玉符嵌在胸前的项链中,吞吐月辉,闪耀着常人无法得见的辉光。
殿中透出堂皇灯火驱赶着月辉,一袭素衣的少女依旧在看书,时有倦意袭来便抬头看看一直在摩挲长剑的剑修,那人坐在殿前,挡去一片夜景,不过却不引人心生压恶。
“明天若事不可为你便离开吧,在他的布局中我最好是死了,他们忌惮的人不多,没必要都死在阳城。”
听着柳雏的传音洛阳晃晃脑袋,费力的抽出一缕灵力催动传音术法,道:“那是师兄的局,跟我没有关系,如果你死了,说明我也死了。”
闻声柳雏放下那爱不释手的书卷,秀眉紧促在一处,怒目攥拳,语调带着气恼,冷哼道:“愚蠢!”
“这无关智慧,继续读你的书吧,我看得出你很喜欢它,可若是今晚看不完,也许以后再也没机会看了……”
洛阳再度回道,面色有些难看,仅仅动用两缕灵力,经脉窍穴中的各类封禁法度便磨刀霍霍,火炙针刺感遍布身体每个能感知到的地方,抚摸剑身的手掌落在剑柄上,长剑轻颤良久终未现锋。
待夜风再度平静,洛阳长长吐出那口不敢吐出的气,抬头望向漫天繁星,手掌再度抚摸起长剑。
最近的阳城很平静,出入宫闱也无人窥视,这说明那天的戏骗到了天师,这是好事也算不得好事,最少明天来的必然是一群五气境的强者,没人能帮他,他的生死,柳雏的生死都寄于这一剑!
柳雏低头看着书,昏黄灯火描绘着字里行间的美,叫人为之陶醉,两个几乎可能再没有明天的人在寂夜等候着明天。
雄鸡一唱天下白,耀眼的朝阳缓缓升起,柳雏心满意足的放下手中的书籍,起身,循着入殿的辉光走到洛阳身边,又重复了一遍昨夜的传音。
“若事不可为你便离开吧,在他的布局中我最好是死了,他们忌惮的人不多,没必要都死在阳城。”
洛阳没出声,只是沉默着起身,迈着平静的步子向外走去,上至王孙贵族,下至走夫贩卒,不论做错了什么都会有顿不错的断头餐食。
“帮我带碗长寿面!”
柳雏犹豫了很久还是对洛阳喊出这句不应该说的话,不出意料地,那走下石阶的检修脚步微顿,再迈步时心底的沉重清晰可见。
怪不得一定要是今天,原来今天是她的生辰……
宫闱深深,好不易望见街市,一耄耋年华的老者拄着黑色木杖走近,同洛阳身形交错瞬间停下脚步,转身望着脚步不停的洛阳,轻声道:“今天不宜祭祀……”
洛阳脚步一顿,微微侧首,轻声反问道:“老人家一定是看错了,诸子百家各有吉凶历法,我说今天很适合祭祀!”
“如此便走快些吧,你的剑很利,若能更进一步可以挣断囚龙困锁链!”
老者点点头,今天诸子百家所有的历法都是不宜祭祀,即便如此又如何,阴天风起,该来的雨总归回来,不在乎今天还是明天。
“谢提点,若此剑不折,定有后报!”
“紫正豪也来了……”
老者又说了一句,迈步继续向宫中走去,洛阳在原地站了好久,凝视着不远处的宫门确有些犹豫了。
只要出了这个门紫正豪必然出手,他可能活不下来,不过还是得出去,生辰又哪能没有长寿面?
“我这样做对吗?”
行至禁宫门前,洛阳再次停步,手掌放下心口喃喃自语,这一步踏出便是九死一生,他死了,南诺也会死!
感知到洛阳的想法南诺轻笑着抬起手掌,望着朝气蓬勃的昊日,无声回道:“我支持你,更相信你……”
闻声洛阳心底最后的犹豫释然了,大步迈出宫门,十数黑衣人同时出手,符箓劲弩的压制下一袭紫衣的老者径直冲向洛阳,握着一柄短柄利斧直取洛阳右肩。
握剑的就是这只手臂,该断的也是这只手臂!
禁宫城楼,近景街头,瞭远檐顶瞬息布满看客,拔剑当空风云聚,锋落天悲地恸哭,压得地府三十六郡才子抬不起头的断罪一剑谁不想亲眼得见?
一片期许中那深藏鞘匣的剑豁然出鞘,浮光掠影,铿锵的嗡鸣声带起深秋九月的肃杀,唯我唯剑的霸道意境延展开来,符箓构成的九色辉光被切开,无力的弩箭散落在地,劲力激荡起的尘埃遮去视线,叫急性人无比心恼。
未几,尘埃落定,洛阳同紫正豪身形互换,沉默着背对而立,那柄颇为精致的短柄紫金斧头被斩成两段,一半在地上,一半握在紫正豪的手中。
洛阳的剑也断了,低头而立,看不清神态,这样的死寂维持许久,洛阳随手丢开手中的断剑,对城楼上的宫卫招招手,接过丢下来的长剑,慢悠悠的走进街头面馆。
风起,紫正豪倒在血泊中,一行黑衣人挤过街角,管家模样的人指挥着人手帮紫正豪整理仪容,环顾周围正要散去的豪客,轻咳一声招来注意,取出一枚玉符,张口细数着紫正豪留下的财富。
“中级灵田三百亩,灵矿五十座……”
说了许久,管家的声音终于落下,望了眼走出面馆的洛阳,眼中有着希冀与疯狂,声调都显得分外尖锐,“不论种族,不论贵贱,不论你是谁,不论你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杀了他,这些足以培养三位大罗的资源就都是你的!”
声落,平静的长街变得剑拔弩张,可没人动手,现在不是时候,不久之后却有的是时机!
万众瞩目中洛阳走过长街,待回到殿中时柳雏已经在一众女内侍的伺候下开始穿着繁琐的衣装。
殿外恭候的两个武侯望了眼洛阳,又看看散发面香气的食盒,互相以目示意,左手边的一个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的走到洛阳身前,道:“见过尊驾,小人武将出身,斗胆直言请尊驾勿怪。”
“尽管直言。”
“人皇祭前殿下不能吃任何东西,必须保持斋戒,所以这面能不能赐给在下?待功成,小人定寻人为殿下做上一份更好的!”
洛阳剑眉轻挑,出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规矩?”
“从古至今便是如此,冕下应该也清楚,这祭祀成功与否决定的不仅仅是陛下一人命运,所以请冕下不要叫我们为难。”
“拿去吃吧,别忘了你方才应承的话,你们欠她一碗面!”
洛阳将食盒交给武侯,武侯双手接过,看看洛阳手中的剑,微微沉吟,唤出柄通体赤红色的灵剑递给洛阳。
“此剑名为龙雀,传家至宝,现借与尊驾。”
“多谢。”
洛阳点点头,探手握住龙雀灵剑,靠在殿外静静等着。
未几乐起,柳雏踏步出殿,头戴珠帘金冠,身着玄色九龙华袍,碧色温玉装嵌腰带,轻描淡妆,抿着樱唇,抬头望向云空,九万九千级长阶直通飞云之上,曹青凡在那儿等着。
柳雏对洛阳点点头,传音又重复了一遍昨夜的话,“若事不可为你便离开吧,在他的布局中我最好是死了,他们忌惮的人不多,没必要都死在阳城。”
洛阳微笑不语,目送着柳雏步步登空,武侯内侍尽数退下,殿中忽地陷入空寂,洛阳抬头望着,暗自期望着她功成身退。
“无论成功与否她都不活下来……”
一身白衣的陌生剑修破空而至,收起手中的罗盘,打量绝世名剑般打量着洛阳。
“你就是他们派来杀我的人?”
“不错,我叫嶦台箜语,一个曾经很认同你的剑修。”
“曾经?”
“不错的,曾经,在你出宫门前我一直很认同你的剑,可现在却不是了,你不该出去,那一剑也不该斩向紫正豪,为了一碗没吃上的长寿面,不值!”
嶦台箜语轻笑着走到洛阳身边,同他并肩而立,一同眺望着步步登空的柳雏。
九万九千长阶不是小数目,一步步走需要很久,看了会儿洛阳便收回目光,看看还在望向长空的嶦台箜语,道:“知道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吗?”
嶦台箜语微愣,想了想摇摇头,嶦台家是修行世家,独居世外仙山很少入世,这些滚滚红尘中挣扎泅渡的人想的什么他真的不明白。
“念想!”
洛阳轻笑着为嶦台箜语解惑,抬头又望向柳雏,道:“某种意义上她是大夏人的念想,天下的人的念想,所以她要做这些。”
“而那碗没吃上的长寿面是她的念想,所以你出了那一剑,即使明知道出了那一剑必死!”
嶦台箜语眉头轻挑,见洛阳点头恍然大笑,转身向宫外走去,边走边说:“我很认同你的剑,我在那儿等着你,别让我失望!”
“当然!”
洛阳轻笑着点点头,握着双剑走入武侯登空的队伍,心中本就坚定的事更加坚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