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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宫门开,驶出马车装饰寻常,雕花木窗洞开一线,露出倪光的阴鸷双眸。
许是适逢其会,许是命中注定,脚步虚浮的徐翔正好走出宫楼,顶着一对青眼圈,贪恋着炙热的烈日,枯瘦的手掌不断颤抖着,精气神好似风中残烛,一吹即灭。
倪光眉头轻挑,好像看到什么腌臜物般猛然关合车窗,闭目养神,徐翔的背影于心头挥之不去,倪光愈加心神不宁,沉吟片刻,轻声吩咐车夫,道:“转司徒府!”
车夫调转马头,马车走入过闹事,在门可罗雀的相爷府门前停下。
倪光轻笑着推开朱红大门,大踏步入院,打量着葡萄架下打谱的老头,轻咳一声,道:“昔日此地人满为患,达官贵子皆来讨教学问,现在他们人呢?”
司徒檀放下棋谱,洗杯斟茶,声音坦荡,“皆已拜入相爷门下,都是识时务者,却没一个俊杰。”
“太子的情况跟徐翔脱不了干系,你不可能不清楚他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你一直置身事外,稳坐钓鱼台,难道你也想换一口锅吃饭?”
“我不过洞玄修者,有心无力,只能期盼那句古语,人在做天在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说着司徒檀看看倪光,再道:“天道好轮回,倪老弟,慎行!”
“我已打点好一切,心有成竹自然无所畏惧,有什么可慎的?”
“阎罗叫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有的人想杀你跟你是谁,做了什么,有没有上下打点等等都没关系,只要他想杀你,你就得死!”
声落,小院陷入死寂,郁郁葱葱的葡萄叶将整个葡萄架遮掩得严严实实,火辣辣的阳光落下,仅仅透出几缕金灿灿的微光。
司徒檀继续打谱,倪光沉默下来,望着那茶,那棋。
的确,阎罗是他过不去的坎,王侯将相也好,功名利禄也罢,一切都需要活着,若是死了,什么都没了意义。
“给我想办法解决掉这个麻烦。”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你我都是用嘴皮子说话的人,阎罗不一样,他是用剑说话的人,想阻止他,唯有强过他!”
倪光一愣,大笑着拍拍手,走近司徒檀身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大智若愚的老头,轻声道:“天地自古就是冤家,你说天子能不能压得住阎罗的剑?”
司徒檀将手中的棋子放下,审视着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情势,抿着嘴唇,沉吟良久,摇摇头,道:“天宫的价很高,一个齐国恐怕吃不饱……”
“如果加上罗天秘境呢?”
司徒檀探手落子,黑白情势瞬息逆转,“够是够了,不过动作得快,快则生,慢则死。”
“为什么要帮我?我可是国贼!”
“齐国是人间的齐国,无论国君姓什么,无论背后的支持者是谁,齐国只能是人间的齐国,绝不能是外族的国度,魏国的悲剧,有一个就够了!”
“谢了……”
倪光象征性的拱拱手,转身向府外而去,脚步从容,心中的不安宁散了,反手将敞开的府门关好,感觉院外的阳光很是明媚,素日不喜的雀鸟也分外可人。
倪光走远,司徒檀笑呵呵的捏起一枚棋子,看看棋势,从容落子,局势再度一变,风起云涌,临近死局的白子被彻底盘活,有着无数种可能。
人生如棋,世事如棋,不至收官,谁又能知黑白胜负?
夏蝉喧嚣,青螳隐觅在叶间,镰刀般的前肢缓缓举起,复眼隐藏杀机,缓缓靠近一无所知的鸣蝉。
洛阳叼着青草,笑眯着丹凤眼,提着长相思,嗅着鲜花,心怀怜惜,这片山野很好,可惜很快便会被玷污……
树影轻移,一魁梧仙差蓦然掠下枝头,黑纹大环刀高高擎起,罡气迸发将相差制服扯碎,一身肌肉棱角分明,如壁上山岩。
树后百步,身形枯瘦的长臂汉子弯弓搭箭,三支利箭如深草游蛇,及至洛阳身前才腾空而起,三点寒星,钉向眉心、两肩。
箭矢透过残影,魁梧仙差匆匆收敛刀势,持刀身前,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缓缓靠向手握长弓的枯瘦仙差。
徐九虽然也会玩刀,不过比起阎罗这种行家里手,他的那两下子都不如花拳绣腿。
“为什么要加入他们,受制于人还是志同道合?”
洛阳在鬼魅般出现在徐九背后,长相思虽然未出鞘但壮瘦仙差皆不敢轻举妄动,二人都明白,这个距离能避过洛阳一剑的修者不少,不过徐九并不在此列。
“杀!”
沉默片刻,徐九陡然抡动长弓,眼中尽是决绝,寒光乍现,洛阳挥剑斩断长弓,长相思悬停在徐九眉心前,歪头望着魁梧修士,悬停在徐九眉心前的长相思散去剑芒。
“你们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可以利用那雾气自我了断,你们不行,世人皆言求死易,求生难,我可以向你们证明,他们是错的。”
“受制于人!”
徐九低吼着撞向长相思,洛阳闪身踏步,一剑双杀,尸身未待倒下,一波又起,数百仙差呼啸着掠出山野,将洛阳团团围住,挥动刀枪剑戟,御动镜轮象印,武器法宝皆非凡品,众人眉眼各藏杀机。
“人族叛修洛阳,杀人夺宝,奸烧掳掠,无恶不作,罪大恶极,现依仙盟法令,将你就地格杀!”
身着锦衣的俊秀少年自天际落下,手握羽扇,扇子一面法印,一面道纹,轻挥慢舞间腾起些许流炎,弥生热浪滚滚,模样同传闻中的五火七禽扇相差无几。
洛阳收回视线,不等众人出手,长相思猛然出鞘,天剑势化为剑芒,金色明光闪耀明灭,挥刺撩斩间带起狂暴剑气,欲图利用镜印象盾挡下剑气的两三仙差倒入深林,眸中失去光彩,残躯被浓厚的雾气吞噬,渐渐化为雾气的一部分……
“风疾雨疏!”
“千岚顿破!”
“千罗象星!”
……
数百修士各出一招,剑气流光绚烂苍穹,无数法宝呼啸着掠过山林。
洛阳从容避躲,不时递出一剑,剑光璀璨,劲气肆虐原野,片刻功夫又有数十个修者高高飞起,折戟沉沙,心爱的法宝剑器皆破碎成片,浸染血尘。
“一队甲木,乙火,二队镇守戊土,三队乙木,壬水……”
见围攻收效甚微,手握火扇的俊逸修士踏前一步,四盘八卦徐徐展开,喝令一众修士各占位置,阳生阴克,布局间腾起一只神逸火凤,双翼展开,澎湃凤火遮去小半穹顶。
隐于暗处的书生看看洛阳的背影,苦笑着摇摇头,抛起手中的铜币,准备出手。
这凤火燎原阵势倒是不足为惧,但若配上管子柒手中的凤翎驭火扇,珠联璧合下发出的火焰可焚江熔山,此等火焰远不是一个宗师能挡下的,那怕这个宗师来自昆仑,那怕他是洛阳。
“凤翎驭火扇,疾!”
铜钱未落,管子柒仰天长啸,掌中火扇迎风暴涨,轻轻挥动,火凤腾空而起,轻鸣着冲向洛阳。
洛阳将长相思交于左手,探手握住背后的天剑,入云光剑骤然斩落,将那不可一世的火凤劈成两半。
细碎的流炎落入山野,凤火燎原,满山碧色渐被吞噬。
管子柒掌间印法变换,八丈火扇倏尔抬起,山间火焰被收入阵中,双凤展翅,仰天长鸣。
暑气更甚往昔,洛阳压下身形,金白两色剑芒缠绕双剑,不等火扇挥落闪身冲入敌阵,断罪剑落,两道夺目剑光贯穿阵盘,半数修者前后倒下,凝聚当空的火凤不攻自破。
“死,你给我死!”
管子柒再度催动火扇,未待唤出火凤被魔剑割断喉咙,怒目圆睁的倒进灰埃。
长相思归鞘,天剑归回背后,洛阳歪头看看书生所在的位置,探手将当空飘落的火扇握在手中,轻声问道:“这扇子算谁的?”
书生探手握住铜钱,蒙上双眼,挥挥手掌,告诉洛阳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天地之道,非阴则阳;圣人之教,非仁则义;物之性质,非柔为刚……”
洛阳大笑着继续向前,诵着《冲虚真经》,白衣飒沓,胸怀浩然,满面春风,当此世,输赢恩仇都算闲话,少年郎,就该纵意潇洒,自由来去。
向临淄的路还很远,吟诵经声微顿,天纵风流的少年再度停下脚步,原野那头,各做锦绣衣衫的十一子弟并肩走近,眉目中沉淀着杀气,腰间背后的法剑青锋徐徐出鞘。
十二枚流光熠熠的玉符碎了一枚,海底邋遢老者睁开双眸,眯眼望望齐秦边陲,破界传音,唤道:“拦路屠城,开坛调虎!”
幽定关客店,三个身着锦衣的中年人眼中同时闪过红芒,前后起身,其中一人看看城西秦国军账,悄无声息的遁入地下,另外两人望望渐渐向西的昊日,嘴角勾起残忍的笑。
晚霞渐散,孔州不耐烦的起身,唤起惊鸿影,刚欲离去一只仙鹤悄然落下,好奇的望望孔州模样,轻鸣两声,似再询问孔州身份。
“我,孔州,早些时候我们在奕星宫见过。”
仙鹤点点头,双翅轻展,数千剑光当空而落,不循阵法,以力压人。
孔州眉头轻挑,刚欲还手却见那仙鹤取出一封书信,羽翼带起流炎,眼中尽是狡黠之色。
孔州一咬牙,御气硬抗下漫天剑光,被炸得鼻青脸肿,很是狼狈。
一出心中恶气,仙鹤仰天轻笑,将书信交给孔州,转身震翅而去,来去匆匆。
“卑鄙小鹤,仗势欺人,给我等着,没完!”
孔州思虑着报复手段,打开书信却是面色大变,匆匆御剑而起,急归幽定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