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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缸子被砸仅仅只是刚开始,老百姓不满刘曦光动地,砸个缸子是要表明立场的。
而后,刘曦光这个名字在开村又“火”了起来。这里的火,是说他成为家家户户茶余饭后必说的话题。
刘曦光这个名字第一次成为开村的老百姓们逢人便议论的话题时,是在他刚来开村那会儿。一个漂亮又稀奇的车子开到村办公室门口,家家户户都开始说了,村里来了个新书记,这小伙子看着挺好,就是不知道想些什么,竟然放弃安逸又红火的日子,来穷村里了。
他就算在穷村子里干,起早贪黑的干又能赚几个钱?大家都想往富地方挤,他却一根筋儿的往穷窝窝里钻,真是挺搞笑的。
那阵热乎劲儿过去了,这会儿大家又开始说刘曦光了。只不过这次大家不是看热闹的心态说的,而是都在骂,骂刘曦光是他们见过最差的书记,骂他就是狠毒,一点儿也不会为老百姓着想。然后再骂他不会办事,就知道瞎指挥,就应该早点让他从开村搬走!
又或者,骂刘曦光就是来折磨村民的。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一句好话。
刘曦光来办公室时,办公室里的人都担心的看着他,倒是也没人说什么。这种情况下,大家谁不懂?但是谁又能说什么呢?
根据办公室的布局,刘曦光和季刚坐在窗边处,俩人对座着办公。窗户外面有一天小路,每天得不少村民从小路上经过,然后去地里种菜。
刘曦光正低头写的认真,本子上忽然洒下来一把土,耳边紧接着传来季刚的声音:“干什么呢!”他在非常严肃的喝住窗外的人。
刘曦光这时候才注意到,村民从哪天小路上走过去的时候,看见刘曦光的脸,就气的指着他碎碎的骂着,更生气的,还蹲下来抓一把地上的土洒过来,接着一溜烟儿的跑远了。
被季刚抓着了,那村民也不慌,反而看着刘曦光瞪了两眼,这才大摇大摆的挑着扁担走过去。
季刚气的本子上划下来一到锋利的黑色笔印,但是也不好说什么,他又有些担心的看向刘曦光,问:“刘书记,没事儿吧。”
刘曦光大大方方的笑笑:“嗨!啥事儿啊,当然没事。”
季刚噌的一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磨出刺耳的声音,他手伸向刘曦光的本子:“来刘书记,本子脏了,你把本子给我,我再给你找一个。”
他的手还没有触碰到本子,刘曦光就将本子拿在手里往后撤了一下。
“本子脏了,吹吹土不就好了,换什么本子嘛。”他轻声的坏季刚浪费。
季刚挠挠头,只能听着,心里却替刘曦光委屈。老百姓们不懂刘曦光的,他们几个倒是懂点儿。就像季刚这样的当了好几年村干部的,当然懂开村是啥个情况。
开村的土地分配不均匀,这是他们几个心知肚明的事情,先前土地就是这么分配的,老百姓就算心里觉得不太公平,那也就闷声的认了。地是家家户户的根,谁也不多提出什么质疑。
只是地分的不公平,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实。
他们这几个人谁也没往地这方面寻思,刘曦光可不一样,上来就打算直接把地给分了。
季刚他们几个着实佩服,但是除了打心眼儿里佩服,也没啥别的能帮上忙的了。
“你们啊,最近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多往老百姓的家里走走,最近你们也知道的,村民们心里有气,咱们想办法看看能不能给劝劝,早点的把地给分了,尽快的提上日程。”办公室里,刘曦光就坐在几名村干部的中间,其他人都围着他坐,听他开会。
刘曦光的这个任务一分配下来,大家伙儿都犯愁了。瞅瞅刘曦光,就因为动了个地,家家户户的看着他就跟看着个愁人似得,恨的咬牙切齿的,谁想去揽这种事儿啊。
但是刘曦光是上级啊,上级要求干的事,还是对村子有好处的事儿,他们怎么也得去干。
“什么?你明儿要去村子里走访?就是为了那个分地的事儿?”饭桌前,季刚的媳妇儿一听,咀嚼的动作直接暂停。
“对。”季刚老老实实地回答。
“不是……这种事儿遭人恨呐,你就在书记后面帮帮忙不就行了吗,你还非得站他跟里一块儿让村子里的人骂吗?”季刚媳妇儿当即就不同意了,连忙劝着。
季刚不知想什么呢,一直吃那碟子里的花生米儿,也没再回答。
他媳妇儿继续说:“你天天往办公室里跑,天天忙的没时间听我们拉呱,你都不知道村子都说啥都啥态度,就因为你成天的跟在刘曦光身边,咱们村的那几户人家还在背后说咱们家坏话,说刘曦光不懂开村,上任没多久就分地,没准就是咱们说的,想从中谋好处。”
“胡说!”季刚性子直,听见这话直接就生气了:“咱们能图到什么好处?咱家的地还挺多呢,要是完事后真量地,没准咱们家的地还得匀出去一块呢?我怎么图!”
“就是啊,我当时听了也生气。”
“再说了,我季刚自从被大家选上去之后,村里的大大小小的事儿,我什么事儿不得跑头里啊,哪件事我也是尽心尽力的,这些年都没瞅着吗,现在这么胡说了!”
“还不是因为分地吗?让你少掺合这件事吧,你不听,现在村子里的人多少都能说到点儿咱家了。现在你还再打算挨家挨户的走访去劝,我看着你是真想让街坊邻居的都看咱们家就心烦。”
“我哪儿有,我从现在这个村子里长大,村子里的哪个人我没点儿交集啊,出了村儿,我们就都是一家人,我怎么可能想让他们不开心?”
“那你可别再管这件事儿了哈,你不是说了吗,刘书记这人好说话,也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你给说明说明,他也就不让你干这件事儿了。再说了,你再想想咱爸和咱妈,老两口对村子的感情那是更深厚,努力到现在,可不就是想给更多的人留来个好名声吗?咱爸咱妈谁能听到村子里的哪家人说咱们家里的人不好的?要是听见说你的,咱爸和咱妈的心里得多难受啊……”
季刚一听,媳妇儿说的也确实是在理,他没别的话反驳,可是他又不想不做这件事……
季刚的媳妇儿好像能听见他心里的话似的,在他还思考的时候,轻声细语的哄哄他:“听话,咱们不掺合这件事。这件事虽然不小,但是也确实用不到你什么,你就乖乖的干别的活就行。”
“嗯。”季刚喝了一大口粥,大碗从他的脸上拿开,他脸上的纠结和无奈的神情格外明显。
吃过晚饭后,季刚心里还想着媳妇儿吃饭的时候劝他的那句话,他心里闷得慌,就忘村子里的道路上走一走。
看着漂亮的夜空,季刚沉思陷的越来越深。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很没用,身边的人都让自己和刘书记的距离远一点,别和分地的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于是他得远离。但是大家又谁能想到呢,明明是得罪很多人的一件事情,刘曦光却非要去做。
大家都选择躲起来的时候,刘曦光却一路往前冲。季刚将自己和刘曦光比在一起,才发现同为村干部,两个村干部却根本就比不了。
季刚越想就越是抬不起头来,他索性一路往别人家里走。这会儿其他的几名村干部肯定也得和家里人说这件事儿呢,他没准还能一块讨论讨论,看看别人到底应该怎么处理,大家都聚在一起都说说看,总能有一个好办法去解决的。
他觉得大家在吃饭的时候铁定的能说到这件事,她猜的确实也没什么错的。她就是站在门口一听,就知道大家都在说妈件事儿呢。
“说不行就是不行,听话儿,我也没要求你什么,就这件事儿上,我可是要求的哈!”其中一人的媳妇儿说。
听着这话,季刚就想起来自家的媳妇儿了,她可不就是的也是这个意思吗?
大家其实都是一样的,都不同意自己的家里离刘曦光太近,掺合分地这件事。
于是,季刚本来还想去大家家里散散心的,再请大家一块儿来支支招的,就现在看来可好,别说凑在一起讨论讨论,他们自己的事儿都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季刚是谁的家里都没有进入走走,也就在外面站了站,不打算进去烦谁的。
但是他自己也想明白了,既然自己是村干部,那就得事事起来表率作用,刘曦光没正式成为开村的书记之前,他季刚是想努力啊也找不到方向,现在刘曦光放上书记指出来方向了,他又哪里有躲开不去做的道理。
季刚没告诉媳妇儿,第二天依旧打算去村子里走访了。就昨天晚上家家户户的态度,季刚寻思着大家伙儿肯定的都不干的,今儿的走访任务铁定很难完成,但是让季刚吃惊的是,大家竟然都顺利的进行着。
不对啊,他昨儿明明还听见他们几个人中,谁谁的母亲不让插手,谁谁的妻子不准去做呢,怎么到了今天就都没啥问题了呢?
他听错了?不可能。
带着这个疑惑,季刚问其中一人:“你媳妇儿同意你这样做?”
那人听了笑着回答:“说啥呢,那肯定是不同意啊!”
难怪……
“不同意你咋还干呢?”季刚又问。
“不同意能怎么办,咱也不能说着她的意见来啊……我是给村子里干的,又不是给我老婆干的,就我媳妇儿一个人说,没用!”他说的那叫一个洒脱,和在媳妇儿面前完全就是不一样的模样,敢情大家在这种棘手的事情上都是两副面庞的,一副给自己家里的人,一幅对着村子里的村民们。
大家之所以都能顺利进行的原因,不是家里人都同意,而是他们都选择了自己来承担起这份压力,在村委办公室和家里之间调和。
既然大家都这样,季刚一个人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除了刘曦光,村委办公室的人都是开村土生土长的人,如果说谁去村民的家里劝说走访,村民对他们的态度和对刘曦光的态度是完全不同的,就算是不满意,也得看在村里村外的面子上,把门给打开。
季刚就先从村子外面这一排开始,他敲响了门,紧接着门就被人从里面给打开了,开门的人笑道:“呦,刚子啊,上我这里来坐坐啊。”
“哎是我,大娘,来坐坐欢迎不。”
“来来来,进来坐,自然是欢迎啊!”
几句客套的话之后,季刚这才慢慢的将话题引入主要的意思上。
“大娘,我看您家里的地不大也不小的,咱倒是可以让划分土地啊,这样咱们自家也没啥损失不是?”
季刚这么说,大娘手里的针线活儿忽然就停住了,她抬头反问一句:“俺家的地也没见多先,要是到时候分配完之后,家里的地少了一块儿咋整?”
“这……”季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随后又开始解释了:“可是大娘您看看,您家的地也没咋种对不对,??你看闲着也闲着的,咋处理不行啊,还能为村子里其他的人做点儿好事儿,这不是挺好的吗?”
“就算是那块地闲着,也是我们家的,我们看着就心里也踏实。要是把那块地交出去是怎么回事,自己家的东西上了人家那里了,这心里能好受吗?”
季刚还想说什么,就被那人直接打断了:“刚子啊,你要是自己来找我玩儿,我就开心欢迎,但是你现在代表刘曦光过来,我说什么也不能同意。你说你多实诚的一个小伙子,打小就善良,我就是看着你长大的,但是你现在,咋还站错了队呢?”
季刚更是哑口无言。
从大娘家出来,季刚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为老百姓服务这么多年,哪儿被谁这么拒绝过,平日里热情着的一张脸突然冷了下来,他特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