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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你这件事,我时刻都在准备着
1)
比赛定在十二月份。
前一天下午,顾念还特意给江辞璟打了电话,他那边夹杂着很多人的说话声,似乎很忙的样子,顾念没敢多耽误,三两句汇报完情况:
“嗯,我不紧张,都已经很熟练了。”
“好,”江辞璟用肩膀夹着手机,低头翻着会议资料,“一切顺利。”
顾念还想再说什么,手机“嘟”的一声又有电话进来,她匆匆扫了一眼:“那你先忙吧,我爸爸可能要来了。”
江辞璟“嗯”了一声,也没再多说,听着那边挂断了电话。
他想了想,放下手里的资料,又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十点钟的会议。
有同事相继打着哈欠进来,这次竞标还算顺利,紧绷了好一阵的神经也总算松懈了一大半。昨晚大家一起出去喝酒到半夜,今天都懒洋洋的,这会儿看到江辞璟早早到了会议室,连谈判方案都已经准备好了,都还挺惊讶。
“天哪,这么敬业的吗?”有人翻了翻桌上的资料,睁大了眼睛,“难怪孙教授拼了老命也要把人塞进来!”
“江哥简直以一打十不在话下啊,要是留下来我们以后可就轻松了一大半!”
“你可要点脸吧,不然把你工资也分人一半?”
大家纷纷开起玩笑。
“说真的,江弟弟,姐姐我要是再年轻个十岁,铁定追你!”
“年轻十岁也没用,”江辞璟打开投影仪,笑着,“我女朋友不会同意的。”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又是一阵惊呼声和起哄声。
果然,这年头都不给单身狗留活路的哇!
另一边,306寝室里气氛就不太对了。
顾念参加演出的事情虽然没有人刻意去提,但也不是什么秘密。
纪甜甜昨晚在楼下被妈妈训了一顿,说到气头上,又被拿出来跟顾念对比,纪甜甜情绪绷得太久没忍住跟妈妈大吵了一架,回寝室的时候因为过了门禁又被宿管阿姨念叨了几句,回来窝在被子里吭哧吭哧哭到半夜,陈一白好心给她递纸巾,结果还被撒气骂了半天。
顾念没敢触她的霉头,早上起来接打电话都是偷偷摸摸去的阳台。
可即便这样,还是没躲开纪甜甜的战火。
纪甜甜坐在床上也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一大早把舞蹈这个行业批得一文不值,还时不时指桑骂槐带上顾念:“真以为跳几支破舞就了不起了?跳《四小天鹅》的人那么多,也没见谁真的变天鹅!”
她平日里也没少说过这种话,顾念体谅她心情不好也就当没听见,自顾自跟爸爸通电话。
倒是汤弥大模大样地冲纪甜甜翻了个白眼,然后别过头,故意对着陈一白:“哎呀,我们家念念啊,还真天生就是白天鹅!说起来还便宜江辞璟那家伙了!”
“跳得再好说出去还不就是个艺术生!”纪甜甜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不敢跟汤弥正面刚,只好继续对着电话嚷,“我妈真以为职业舞者那么好当?苏青宜又怎么样,跳舞跳得那么好,还不是跟老公离婚了!鱼与熊掌本来就不可兼得,前天我在微博上看到我们专业的一个学姐,为了跳舞,跟恋爱七年的男朋友分手了哭得死去活来的,人家男生是正儿八经的建筑师,家里根本就不同意他娶这个学姐,所以呢,没用!跳舞算什么?放古代就是卖艺的,戏子!还真跟我妈一样,把它当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
她吼到气处,嗓子都哑了。
顾念听着,接电话的动作微微一顿,半晌,她回过头来盯着纪甜甜。
结果还没等她出声,汤弥先炸了:“离婚怎么了?”
汤弥虽然对舞蹈没有太大的兴趣,但这并不影响她对苏姨的敬重,听到纪甜甜嚼舌根嚼到苏姨头上来,她瞬间就不乐意了,“砰”地把水杯往桌上重重一拍,扬着头拔高了音量:“什么年代了,离个婚还得浸猪笼是不是?人家离了现在还不是照样活得美滋滋,你倒是没离婚,怎么,了不起啊?你连给人家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就只配在背地里酸溜溜!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你自己跳不好舞就把人家离婚和分手都赖在跳舞上,真是媳妇儿生不下小孩怪炕不暖和,自己拉不下屎还要怪地球引力不够!有病吧你!”
陈一白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察觉到有点不合时宜,又默默地憋了回去。
纪甜甜原本就是嫉妒顾念,自己过不好也想给她添点堵,结果没说两句被汤弥噼里啪啦怼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自己噎了半天,被子一拉又愤愤地躺了回去。
汤弥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回过头对上顾念的视线,又清了清嗓子,抱着手臂冲顾念扬了扬下巴,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顾念扯了扯嘴角笑了下。
顾念回到阳台上继续打电话。
外面阳光有些淡,天空笼了一层云翳,爸爸还在那边絮絮叨叨说着话,她收回视线,低头无意识地抠着袖扣的小线头,慢慢地就有点走神。
纪甜甜说这种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多多少少也会受点影响,但其实更多的,是自己心里那一关。
即便她不怎么愿意承认,但是不得不说,对这段感情,她一直是不太有自信的。
毕竟,偷偷喜欢了六年的男神,在一起太容易了点。就好像自己梦寐以求数年的东西,做好了努力奋斗撞得头破血流去追求,结果发现一伸手就拿到了。
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所以,他到底喜欢她什么呢?
可是,江辞璟对她又是确确实实很好,好到让她觉得他其实才是这段感情里付出更深的那一个。
虽然现在这个样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好,但她心里总有种莫名的不确定感。
这也是她一直逃避不肯去深究的问题。
再者,像纪甜甜所说的,两个人若想长远发展,以后必然要考虑两个家庭的问题。
江辞璟太优秀了。
而自己跟他比起来,好像就有些不足了,这样下去,真的能够长久吗?
冷风灌进颈窝里,顾念打了个寒噤,回过神来,想到刚才的顾虑,又有些懊恼地抿了抿唇,抠衣服的动作又略微用了些力。
自己真是太矛盾也太烦人了。
“念念,我跟你说话呢?”
电话这边的顾建国见顾念半天没应声,不放心地看了眼手机,想到刚才听到这边隐隐约约的争执声,皱了皱眉头:“念念,你在学校吗?你没有跟人吵架吧?那阵那声音……”
“啊?”顾念下意识地侧过头往寝室里看了一眼,不自在地摸摸鼻子,“没有,爸爸,刚刚是汤弥她们在打游戏,开玩笑呢!”
“哦—”
顾建国沉吟片刻,想着自家女儿这么好的性格应该也不会跟人吵起来,这才没再追问:“你在学校的话就出来一趟啊乖女儿,我跟你妈妈都已经到你们学校门口了。”
哎?
这么快吗?
顾念眼睛亮了亮,放下手机就往寝室走:“好啊,爸爸,你等我一会会儿,马上下来!”
“好嘞。”顾主任笑眯眯的,想了想又嘱咐,“我们也刚到没多久,不用太着急,你慢慢来,别慌里慌张的啊!”
“嗯。”顾念笑了下,把刚刚的小情绪全部抛到脑后,对着电话笑道,“爸爸,我已经不是三岁半了,又不会摔跤。”
她换了鞋,跟汤弥她们打了个招呼。
“记得替我跟叔叔问好啊!”
“我也是!”
陈一白跟着汤弥喊了一声。
顾念笑笑,冲她们摆了摆手,就往楼下走。
顾主任宠女儿,顾念从小到大的每一场比赛演出他都没有缺席过,这次也是提前就请好了假,带着老婆一起过来给顾念撑场子。
当然,今年也有一点别的小心思。
“爸爸!”
顾念老远看到正往学校里走的顾主任,撒欢儿跑过去挽住他的手臂,杨女士很默契地侧头凑过去,顾念按照惯例“吧唧”一口亲上去:“你们怎么提前来啦?”
顾主任很轻地哼了一声,也没说话,很反常地矜持起来,悄悄扒拉开顾念的手,清了清嗓子站得笔直。
顾念纳闷儿,疑问地看了杨女士一眼。
杨女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没说话。
顾念想了下,回过头来小声提醒顾主任:“爸爸,你放心,这里是江城,没有您的学生。”
顾主任看了她一眼,还是没说话,板着一张高冷脸又哼了一声。
顾念只当作是顾主任职业病,要在学校里稳住自己的高冷人设不崩,也没再深究,打算先带着他们参观下学校,然后再一起去餐厅吃个饭。
顾主任却有点心不在焉,时不时左右看一眼,好像在等什么人。
“爸爸,你是还约了什么朋友吗?还是跟苏姨他们打了电话?”
顾主任再次冷哼一声,也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有点气呼呼地小声嘀咕着:“说得比唱得都好听!上次明明跟我说得那么好,这次我来他连个影子都没有!”
顾念一脸茫然。
顾主任还挺委屈,又偏偏不肯发作:“我看啊,网上那话不是没有道理,说什么来着,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对!”
顾念跟杨女士对了个眼神,瞬间明白过来。
“你是说江辞璟啊?”
顾主任明显更来气了,袖子一甩:“人呢?”
“不在。”顾念故意的,又偷偷瞄了眼顾主任的脸色,又有点想笑,“不过,怎么感觉您还挺遗憾?”
“能不遗憾吗?”
看自己老公装了一路的杨女士实在憋不住了,笑得直捂肚子,还不忘拆台:“你爸爸啊,上次见了你那小男友一面之后,就到处托人打探人家的消息,现在估摸履历都能倒背如流了,巴不得把人家小时候几岁尿不尿床的事儿都给扒拉出来了解清楚,还列好了计划这次过来考验考验呢,生怕他宝贝闺女儿被人家骗了去。”
顾念想笑又莫名有点替他们顾主任心酸,还没来得及说话,顾主任先开口了:“我这不也没担心错嘛,履历漂亮有什么用,能力优秀有什么用,说什么喜欢我们念念,人呢?我们这大老远来了他连个面都不露!”
顾念刚想替江辞璟解释两句,手机振动,她看了眼来电接起来,压低了声音:“我晚点跟—”
2)
“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顾主任中气十足一声吼,把顾念到了嘴边的话瞬间压了回去,“我看哪,他也就是个伪君子,说一套做一套的渣男!”
顾念表情有点僵硬,默默地去找挂断键。
那边的人有点好笑,阻止她:“念念,别挂!”
她只好收了手,轻轻咳嗽了两声,不断向顾主任使眼色。
顾主任狠起来连自己都骂,完全接收不到女儿的信号,把江辞璟数落了好一阵。
贺忱宥一路吭哧吭哧跑过来,迎头正赶上顾主任的思想政治课,也不知道是气场太强大还是怎么的,愣是给他一个早已脱离了中学生涯的半社会人士吓得老老实实听了半天训。
“所以啊,念念,你要擦亮眼睛,”顾主任来了个小结,“这不靠谱的男人不能要,咱也不是非这个江辞璟不可,对不对?”
听到江辞璟,贺忱宥这才回神,要是今天把正事给忘了导致江辞璟失恋,他估计得自个儿切腹自尽加跳海。
“那个,叔叔您好,”贺忱宥客客气气地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递上去,“我是江辞璟的朋友。按理来说,作为顾念的男朋友,您和阿姨大老远过来,出于礼貌他也得过来一趟,但是他上周有工作上的急事出差了,暂时赶不回来,所以让我先过来跟您道个歉。他担心您和阿姨住酒店不习惯,特意让我过来送钥匙,房子就在学校旁边的小区,自己家的,没人住。您放心,已经打扫过了,里边东西也都准备齐全,从这儿过去开车就五分钟的路程,我等会儿送您过去?午饭晚饭也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就看您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贺忱宥跟客户打交道习惯了,场面上的话说得漂漂亮亮,加上他那颇具喜感的腔调,顾念听得莫名想笑。
她早上跟江辞璟打电话到最后,也就顺嘴提了句爸爸过来,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上贺忱宥过来。
她偷偷别过头对着电话道:“江辞璟,你挺有心机的嘛,这么快就找贺忱宥过来了,你给他发多少钱的片酬啊?”
“他不是演戏。”
“嗯?”顾念随口应着,眼睛还在偷偷瞄着顾主任的脸色,觉得好笑。
江辞璟看着电脑上的订票页面,轻轻地笑了声:“娶你这件事,我时刻都在准备着。”
低哑温和的声音透过电流传过来。
顾念怔了片刻,心跳突然加速。
半晌,她眼眶发热,别过头吸了吸鼻子:“江辞璟……”
“嗯?”
“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知道。”
身后顾主任看着手里的钥匙,脸色有点复杂。
他还真是没料想那兔崽子会这么细致,心里惊诧归惊诧,但面上不能表现出来,该装还是要装的。
他收回视线,摸了摸鼻子:“那什么,我像是没地方住的人吗?别想着搞这么些小心思就想讨好我!年轻人就是浮躁!重要的是什么?是心意!明天就是我们念念的演出了,他也不提前过来给女朋友加个油打个气?就这么点自觉还追什么女生?自己过得了!他忙我就不忙吗?我女儿从小到大,大大小小各种场合,我哪次缺席了?就他这样子,还想接替我照顾我们家念念?我能放心吗?”
贺忱宥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这话他接不上来了。
事关托付女儿的事情,这责任他可担不起,他正想着要不要给江辞璟打个电话报个信儿什么的。
旁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叔叔您说得对。”
顾念红着脸往杨女士身后躲了躲,手机却还是冲着顾主任的,扬声器里是江辞璟的声音:
“这次的事情是我不对,念念的活动,我不会缺席的。”
顾主任怔怔地盯着电话看了半天,怎么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这家伙怎么还开挂?要举报吧!
不对!
顾主任沉默了半天,默默把视线移向顾念。
杨女士看热闹不嫌事大,还特意把顾念往身后护了护。
顾主任嘴角僵了僵,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心爱的老婆,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威风堂堂的顾主任,就要这么被孤立了吗?
当天晚上,顾主任他们倒没有真的去住江辞璟那里,他们来之前杨女士就订好了酒店,一切早已安排妥当。
至于念叨江辞璟的那些话……
顾主任原本做好了准备,搞个突然袭击然后故意为难江辞璟,给他个下马威,顺便考量下这个小兔崽子,结果没想到扑了个空,他总不能浪费了自己苦心孤诣做好的准备,所以才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
其实要真说起来,同样是男人,顾主任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为工作奔波的处境。
毕竟年纪轻轻,要真为了儿女情长放弃事业,他就真要鄙视他了。
不过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作为一个宠女狂魔的老父亲,他当然还是希望以后有人能陪着念念参加每一场演出。
这么想着,顾主任自己倒先矛盾起来了。
顾念倒没有想那么多。
她起了个大早,带爸妈跟苏青宜一起吃了个早饭,然后把顾主任和杨女士交给苏珩懿带去安顿,她跟苏青宜去后台化妆。
等候上场的空隙里,她还给江辞璟打了个电话,不过电话关机。
想到他应该是在开会,她就拍了张照片给他发过去。
他还是第一次见她这种正式的舞台妆吧?
虽然有点遗憾他不能到场,但看一眼照片四舍五入也就等于来看她演出了。
至于昨天答应顾主任不会缺席的事情,她也真的没往心里去,他之前因为她一再推去孙教授的邀约已经让她觉得很愧疚了。
她没来由地想到纪甜甜在寝室说过的那些话,半晌抿了抿唇。
又很快把那些话从脑海中挥去。
虽然不能够在他的专业领域内给他助力,但她至少也在努力同他并肩而行,总之不会成为他的累赘。
有同伴递来热水给她暖手,顾念这才回过神。
苏青宜从后边经过,看她走神,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又替她理了理裙角:“怎么啦?”
“没事。”顾念笑笑,顺手端过一杯水递到苏青宜手上,下意识把手机往后藏了藏,开玩笑,“可能早上吃多了有点犯困。”
“困的话出来走走。”苏青宜目光扫过她的手机屏保,笑了下,屏退助理,“没关系,距离上场至少还有四十分钟。”
苏青宜走到旁边,拎起自己的外套递到顾念手上。
顾念点了点头,接过来跟着她往外走,心里却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这么多年来,苏姨确实在尽心尽力带她,不仅是她的师父,也更像母亲和朋友,即便最近几年苏姨忙于事业到处飞,对她各方面的关心也从来没落下过。
只不过,恋爱的事情,顾念一直没敢跟她提。
一方面,外界都传苏姨当年那段夭折的爱情跟她执着于舞蹈事业有关,苏姨自己从来也没在她面前提过这些事情,她自己也不太确定,所以生怕戳到苏姨的伤疤;另一方面,苏姨在她身上花费了很多心思,大家也都说,她这个年纪正是发展舞蹈事业的大好时机,所以即便她有自己的想法,即便她能够保证恋爱不会影响到自己跳舞,她也不确定这个时候跟苏姨说起这件事,苏姨会不会支持。
外面寒意有些重,太阳光线落下来也淡淡的,没什么温度。
苏青宜在小花圃旁边的台阶上铺了层纸,喊顾念一起坐下来。
外界都称赞苏青宜在舞蹈上的造诣,说她是不老女神,逆生长之类,她也确实保养得很不错,年逾不惑,容貌与气质却不减半分。
可是岁月在人身上留下的痕迹又何止几道褶皱?
两个人对视半晌,顾念还是主动伸手抱了抱她,然后像小时候练舞练累了的时候那样,把脑袋蹭在她的肩膀上,瘪了瘪嘴:“苏姨……”
“是个大姑娘了,”苏青宜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了吗?”
顾念没说话。
其实这次回来,苏青宜也看得出来,顾念有些变化,多了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明朗与活力,从舞蹈就看得出来,只不过每次面对她时似乎有所顾忌。
巧的是,苏珩懿这次回来也是这样。
她自己的儿子,自己比谁都了解。苏珩懿生来心思简单,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主意,这次要回国,提前很久就念叨着顾念,可是真正回来了,没几天就不怎么去找她了。
苏青宜是过来人,心思也通透,稍微一多想,就猜得出个七八分。
后来再跟儿子聊过之后,多少也知道了些情况。
两个人静静地坐着,苏青宜也不催顾念,半晌,才慢慢地笑了笑。
“念念。”她喊顾念,然后侧过头,“我很多朋友都说,我打算将你培养成下一个我。”
没等顾念出声,苏青宜又直接反问:“你觉得呢?”
顾念说不准。
她不是苏姨公开的正儿八经的徒弟,但这么多年来,苏姨耗费在她身上的心思丝毫不亚于对待小徒弟,所以她在苏姨面前避着恋爱这件事,说到底其实也是害怕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怕苏姨会失望。
见她没说话,苏青宜也没追问,笑了笑,换了个话题:“苏姨今年四十七岁了,有人说我这一辈子活得光鲜又骄傲,也有人说我连丈夫都留不住,活得很失败。”
“没有!苏姨……”
苏青宜倒是不怎么在意,随意地笑着:“是吗?”
顿了顿,她再次看向顾念,态度随和又有种漫不经心的俏皮:“我也觉得没有。至少,截至我说这句话的这一秒钟为止,我都没有一件事情后悔过。”
她看了看远处川流不息的车辆,嘴角的弧度不变,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
“我离婚是事实,但是并不是因为谁留不住谁,也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些家暴啊出轨啊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跟我跳舞这件事更没有任何关系。相反,他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我呢,如你所见,也不差。
“分开的原因有很多,但不一定非得是撕破脸皮两不相见,也许只是觉得对方不适合一起生活。我们也相互妥协过,尝试过继续走下去,但是事实证明,我们确实不适合夫妻这种关系。这也不能代表我们谁是失败的,或者说谁配不上谁。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说不上对错,只要你们两个人两厢情愿,自己不会后悔,那就足够了。”
“任何一段感情的崩裂都是双方心生怨怼且完全丧失了对对方的耐心,日积月累的结果。如果说是因为舞蹈而分开,”她低头很淡地笑了声,“那,这样的话,我觉得,即便没有舞蹈,也可能会因为饭菜口味不合?或者水龙头漏水?随便什么原因都可以成为分开的理由了。”
顾念也有点被逗笑。
与此同时,她心里忽然敞亮了一些。
她的心思和顾虑,苏姨是猜得到的。
她不怀疑自己对江辞璟的感情,更不会怀疑他的品性,只不过听纪甜甜那些话听得久了,心里那么一点点顾虑难免会被慢慢放大。
她没有动摇自己的立场,也从来没有过放弃感情或者舞蹈的心思。但她也只是想要有人站在她身后,认认真真地告诉她,她的坚持是对的。
见顾念笑容明朗了一些,苏青宜也笑笑。
“至于那些说我打算将你培养成下一个我的事,”她摸了摸顾念的脑袋,“念念,我只能说,当初我决定带你,只是单纯地觉得你有天赋,如果非要加点个人感情进去的话,那只能说觉得你比较有眼缘。我不想耽误好苗子,所以才想多指点指点你。苏姨很明确地告诉你,这么些年下来,你一直都没让我失望,不只是我,我的同事朋友也都觉得你很出色。你没有浪费你的资质,这对我来说,目的就已经达成了。
“私心来说,作为你的长辈,当然也是希望你拥有过硬的专业能力,这样在以后面对几条路的时候,可以毫无压力,完全遵从你内心的声音来做选择,而不是想要去做专业舞者,却发现自己能力不足;想要开创商业化道路,却发现自己缺乏人脉,这是我的初衷。至于你的未来、你的选择,跳舞也好,做乞丐也罢,除了你自己,没有人有资格去指手画脚。
“念念,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顾念听着眼眶发热,半晌用力点头:“我知道了,苏姨。”
苏青宜笑着抱了抱她:“傻姑娘。”
有工作人员出来提醒顾念进去候场。
苏青宜拍了拍顾念的肩膀:“去吧,不要紧张。”
“嗯。”
顾念松开苏青宜,揉了揉泛酸的鼻子,然后跟着工作人员往里边走,快要进门的时候,她又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笑着:“苏姨!”
“嗯?”
“我还没有告诉你,”她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漫开,认认真真,“我恋爱了。”
苏青宜愣了下,笑了。
“他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对我特别好,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快就跟我在一起,但是苏姨,我喜欢了他六年,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我不会轻易放弃的,无论结果怎么样,我都不会后悔,而且—我也会努力变得很厉害很厉害,我们会一直一直走下去。
“苏姨,你到时候要来帮我主持婚礼呀!”
苏青宜站在不远处笑得温和,冲她挥了挥手。
演出规模不算很大。
但也是省文艺部为了响应推动文艺发展的号召所组织的演出活动,到场的领导和颇有影响力的专业老师不在少数,大概是受他们的气场影响,大家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压力。
顾念想到苏青宜说的那些话,深深吸了口气,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舞台上《桃夭》前奏渐渐响起。
她笑了笑。
灯光落下,舞台效果起,舞者次第入场,掌声骤起。
古乐铮铮,队形变幻开来,旋转,弹跳,按掌……顾念的动作也渐渐放开,身姿轻盈,舞步流畅,整个人完全投入到音乐与舞蹈中。
接近尾声的时候,她侧身回首的一个动作,恍惚间突然瞥到台下一抹熟悉的身影。
哎?
她心里一阵惊喜。
只不过来不及细看,队形再次变幻,她旋转后退,再回头,下边又没了人影。
曲毕。
顾主任在台下疯狂鼓掌,若不是顾及公众场合形象,估摸着他能当场扯着嗓子疯狂喊起来。
有人小跑着上台送花。
顾念还在想着刚才看到的人,脚步声渐渐靠近,她弯腰致谢的一瞬间,忽然想到什么,一颗心提起来开始紧张,又有点雀跃。
主持人说了两句话她也没听清楚。
致谢完毕,起身。
入目是一捧巨大的花束,她动了动嘴角,一抬头,看见的是张陌生的面孔。
眼角的光芒瞬间又暗淡下去。
是后台安排的人上来送花。
她接过来小声道谢,然后退场,但还是没忍住想到刚才看到台下的那道身影。
看错了吧!
她拿起手机,低头看了眼时间。
这个点,江辞璟还在芜市,怎么可能出现在观众席上。
她有点小懊恼,暗笑自己傻。
3)
后台人进进出出,空调温度根本跟不上,有结束演出的同伴换好衣服,嚷嚷着要一起去泡温泉,喊顾念的时候,她笑着摆了摆手推掉。
江辞璟晚上回来,她计划着偷偷摸摸去接个机。
正想着,不远处有人喊她:
“念念?”
“念念?”
她听到声音下意识皱了皱眉,左右看了看,都还是说说笑笑的同伴。苏青宜的助理桃姐站在化妆台边冲她招手,又重复一遍:“念念?”
见顾念似乎还有点恍惚,桃姐顺手拎了瓶卸妆水晃了晃,喊道:“过来卸妆啦!”
顾念回过神,立马笑了下应了声往她那边走,但想到什么,还是不死心地往周围又看了两眼。
江辞璟抱着一大捧花站在门口,臂弯里还挂着顾念的大衣。
他身材挺拔,气质卓然,站在入口处吸引了来来往往不少视线,唯独前边的小姑娘跟只笨笨的仓鼠似的左右看了看,然后乖乖地往前走了。
再往里边有更衣室,江辞璟不太方便再追进去。
他无奈地笑笑,把花拿在另一只手里,腾出手摸出手机低头划拉屏幕。
舞台妆比较重。
顾念刚拿掉一边的假睫毛,照了照镜子,莫名觉得有些好笑,正跟桃姐说话,手机忽然振动起来,像有心电感应般,她胸口忽然跳了下,抓起电话看都没看一眼就放在耳边:
“喂,我……”
“念念,你回头。”
她愣怔片刻,才忽然反应过来,也顾不得桃姐刚准备递过来的卸妆棉,迅速回身。
他抱着花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脊背挺得笔直,宽肩窄腰,光线从身后落下来,在地上拉出一道浅浅的影子。
撞上顾念的视线,他翘了翘嘴角,冲她扬了扬手里的衣服,眼底漫出温和的笑意。
顾念想也没想,拎起裙角就朝他跑过去,直挺挺撞进他怀里。
他外套冰冰凉凉,身上风尘仆仆的味道还没散去,她心疼:“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江辞璟怕刺到她,抬手把花拿开,俯身替她裹上大衣,笑着逗她:“昨天不是答应了岳父不缺席的吗?”
“岳父”两个字咬得格外重,顾念想到昨天他在电话里说的话,不禁脸热。
说曹操,曹操到。
顾主任被苏珩懿带着从前边绕过来,看见江辞璟,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他原本也以为江辞璟昨天就随口说说,没想到还真赶回来了。
江辞璟跟他们打招呼。
顾主任还是很矜持很高冷地嗤了一声。
杨女士倒是挺热情地跟江辞璟多说了两句,对他倒是挺满意,年纪轻轻沉稳谦虚,可比她老公年轻时候那高冷的别扭样子强多了。
跟江辞璟说完,她一转头瞥到自家女儿的脸,没卸干净的半边眼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蹭花了半截儿,假睫毛拿掉一半还剩一半耷拉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她想到什么,又去看了眼江辞璟的胸前。
果不然,干干净净的衬衫上被抹上一块块黑印子。
有洁癖的杨女士嘴角抽了抽。
她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个不讲究的女儿的?
得了,她也算是看明白了,看她那没出息的女儿缠着人家那样子,这哪是什么猪拱白菜?简直就是这棵小白菜捡了只猪,占了大便宜了!
演出结束,顾念又带着爸妈在江城玩了两天。
临走的时候,江辞璟打着给顾念庆祝的幌子,要请大家吃饭。
杨女士性子随和又开明,又把江辞璟的小心思看得透彻,她跟年轻人没什么代沟,当即又让顾念喊上寝室几个小姑娘一起。
纪甜甜自然是不肯露面的,陈一白和汤弥倒是欣然赴约,贺忱宥和苏珩懿也跟着凑过来。
让顾念觉得意外的是,江沅竟然难得地也凑了过来,嘴上叨叨着说是自家哥哥的饭,不蹭白不蹭,可席间视线却总是往苏珩懿身上瞟。
有汤弥和贺忱宥,一顿饭吃得也热闹。
晚上送走顾爸爸顾妈妈,贺忱宥又吆喝着去续个摊儿,唱完歌回来自然已经过了门禁时间。江沅喝了两杯啤酒,硬是装醉缠着让苏珩懿送她回家。
贺忱宥看了眼江辞璟,咳了两声,装模作样地过去拍了拍汤弥:“那个什么,我公司还有个策划案没做完,你是不是得跟我……”
“没做完你去做啊!”
直女汤弥丝毫感受不到贺总苦心孤诣想制造两人独处的心酸,大剌剌地钩着陈一白的脖子,笑得那叫一个没心没肺:“贺老板,你别以为我喝了两杯酒就不太清醒了啊。我告诉你,现在是下班时间,你不能压榨员工的休闲娱乐时间。在标准工作日内安排劳动者延长工作时间的,要支付不低于工资的150%的工资报酬的!”
贺忱宥喜滋滋的,大手一挥:“没问题,我付……”
“付800%……”
贺忱宥:“行,我……”
“我也不干,哈哈哈!”汤弥反手勾搭着陈一白。
酒精可能有点上头,她脸颊红扑扑的。
“行了,”陈一白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扭头对着贺忱宥,“我刚刚订了酒店,我带她一起过去吧,刚好今晚游戏通宵,哈哈哈!”
贺忱宥:“……”
他有点想对着汤弥喊“游戏重要还是我重要”了。
眼看着要剩他一个人了,他扭过头看了眼江辞璟,意思很明显。
江辞璟笑了下,却毫不买账,直接拥了拥顾念,对贺忱宥说:“今时不同往日,有家室的人就不陪你了,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帮你打个车。”
贺忱宥气得直咬牙,向我讨招追妹子那会儿你可不是这样的!
“小顾念,”他可怜巴巴地向顾念告状,“你看看你男人,渣不渣?”
顾念笑,往江辞璟怀里缩了缩:“我觉得,挺好的。”
贺忱宥被糊了一脸狗粮,有苦说不出,咬着腮帮子气呼呼:“真想把你们一脚踹……”
“飞”字还没说出口,对上江辞璟的视线,他又默默地改了口:
“……踹到民政局去!”
江辞璟轻哂,从兜里摸出车钥匙丢给他,也没再多说,牵着顾念转身就走。
十二月多,冬意已经重了。
夜风萧索而过,路边的树木被吹得哗啦拉作响,路灯落下来,在地上映出隐隐绰绰的影子。
顾念抬头看了看江辞璟,欲言又止。
是要去他住的地方吗?
她莫名又有点紧张。
“怎么了?”
察觉到她的紧张,江辞璟顿住脚步,回身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散开的围巾上,笑了笑,走过来帮她把围巾拆开,又一圈圈绕起来重新戴好,动作温柔耐心。
“我们,”顾念动了动嘴角,“去……”
“念念,不去哪里。”他接过她的话头,低头替她整理好头发,然后牵住她的手,揣进自己的衣兜里攥着,“我们回家。”
回……家吗?
顾念愣怔之余,心里又是一暖,半晌悄悄抬了抬嘴角。
她从前也无数次想过和他在一起的场景,如今真的在一起了,好像很多东西比想象中还要更浓一些。
有时候她甚至会恍惚觉得,在这段感情里,他才是用力更重的那一个。
她侧过头,从这个角度刚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颚,她忽然鼓起勇气,一把抱住他的腰,踮起脚在他左侧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
突然而至的温热触感。
江辞璟稍微愣了一下,低头看见她通红的耳尖,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4)
江辞璟的房子距离江大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他从大一开始就没有住校,最开始是因为和爸爸吵了一架,老头子不死心,三天两头来学校寝室堵人,几次沟通无果,他也是个倔脾气,几次之后直接在外边租了房子。
后来开始在外边接工作,又被贺忱宥拉去公司加班,时常忙到半夜,这样住在外边倒也方便。所幸他运气也还不错,当初接手的第一笔单子就赚了不少,那会儿贺忱宥的公司才刚起步不久,烧钱得要紧,他二话不说把自己的第一桶金悉数砸了进去,时常陪贺忱宥加班到半夜,好在公司步入正轨,这两年发展也还不错。
这也是贺忱宥一直以来对他感激又看重的原因之一。
这几年下来,加上以前的一些投资获利,江辞璟手头也存了些积蓄。顾念参加高考那年初,他付全款在旁边买了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贺忱宥当时还笑话他这个心机鬼这么早就开始预谋,况且先不说他能不能追到人,那时候他连顾念会不会报江城的学校都不能完全确定……凭的完全是一厢情愿的喜欢和赌一把的决心。
不过现在看来,江辞璟低头摸出钥匙开门,又侧过头看了看身边的小姑娘。
他扬了扬嘴角。
事实证明,他运气是真的不错。
顾念是第一次来他这里。
江辞璟开门进去,俯身在鞋柜里拿出一双浅粉色的棉拖,拆掉包装和吊牌放到她脚边上,然后又拿出自己的灰色拖鞋穿上:“睡衣在卧室衣柜右边,浴室里有毛巾……”
顾念听着他交待琐事,抬头往里边粗略扫了一眼。
房子干净整齐得像样板间,家电全新,沙发上的塑料都还没有完全撕掉,看上去不像是有人住过的样子。
她低了低头,视线落在两个人的同款棉拖上,忍不住又想到那天他在电话里说的话,心里没来由地一软。
“站我身后傻笑什么?”
江辞璟关好柜子起身,有些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耳朵:“困不困?我先去放热水,等会儿洗完澡早点睡。”
顾念躲开他的手,又学着他的样子伸手也够了够他的耳朵。
江辞璟一挑眉:“胆子肥了啊!”
她笑着溜开,跑进卧室去找睡衣。
衣柜里干干净净,左侧挂了他两三件外套,右边空出来一大片空间,最旁边的情侣款睡衣格外显眼。
她拿下来抱在怀里,看着看着抿着嘴唇偷笑,想了想又故意冲着外边喊:“江辞璟,你东西准备得这么齐全,是早就想好了要哄骗小姑娘回来吧?”
“对啊,”江辞璟在厨房里插好热水电源,手里还拿着杯子过来倚在门边上看着她,“就想着带这个小姑娘回来。”
顾念笑,刚准备说话,阳台那边忽然有什么东西发出很轻微的声响。
两个人都怔了一下。
顾念第一反应是进小偷了?看他这样子平时也没怎么在这边住,兴许正好进了小偷还不知道?
江辞璟忽然想起来什么,扬了扬唇:“差点把它给忘了。”
他看着顾念一脸诧异的表情,笑了笑,然后一脸神秘地往旁边走了几步,弯着腰:“别躲了,出来吧!”
“哎?你不会真藏了什么小姑娘吧?”
话音刚落。
一声很细微的软绵绵的奶音传出来,来不及仔细辨别,顾念心里忽然有了一点点隐约的揣测,学着他的样子弯着腰也挪过去。
“喵呜—”
“小奶猫!”
顾念的眼睛瞬间亮了亮,蹲下来看到正一点点试探着挪过来的一只小猫咪。
软萌软萌的一小只,通体雪白,头顶上混了一些棕黄色,耳朵耷拉着,眼睛又大又亮,小短腿跑起来莫名有点好笑。
顾念挪过去小心地将它捞进怀里,小家伙舔了舔她的手,又顺势贴在她手肘间,用小肉垫抱着她不肯撒手。顾念逗它,它也就哼哼唧唧地用脑袋蹭她。
“跟你的喵喵像不像?”
江辞璟看着他们玩,起身去厨房里倒了两杯烧开的热水,给她放到桌边上:“上次跟你爬山回来的路上捡到的,应该是它那个不靠谱的妈妈随便就把它生在了路边的草丛里。
“我看到的时候只有皱巴巴的小小一团,贺忱宥说养不活,不过我想着你要是看到了肯定要养,就想带回来试一试。它也挺争气,真的活过来了。
“这段时间一直放在我那边养着,今天中午贺忱宥还钥匙给我的时候顺便带它过来。”
“喜欢吗?”他问。
“喜欢。”顾念抱着小奶猫,眼睛亮晶晶的,顿了顿,又凑过去用力抱了他一下,很快松开,声音里都是雀跃,“很喜欢。”
江辞璟捏了捏她的脸,把小奶猫从她怀里抱过来:“热水我刚刚放好了,你先去洗澡,等会儿出来再玩。”
“好。”
洗完澡再收拾好衣服,出来已经十二点多。
原本还在担心会不会因为睡一间卧室还是分开的问题而尴尬,顾念从卫生间慢吞吞地挪出来,打算先去抱一抱猫,避开这个问题,结果经过卧室的时候,她发现江辞璟已经换好了床单,小猫已经哼哼唧唧地跳到床尾了。
她也就顺势爬到床上去跟它玩,顺便悄咪咪瞄一瞄江辞璟的脸色。
他倒是没有什么表情,见她还要再玩一会儿,顺手就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嘱咐她喝完再睡,然后拿着睡衣就去了浴室。
他前脚刚走,顾念立马就咕噜噜喝光牛奶,然后用被子把自己捂起来睡了。
这样,睡哪里的问题就不用她做抉择了。
于是,江辞璟从卫生间出来看到的就是床中央小小的一坨,小猫还趴在她脑袋边玩她的头发,闻声仰头看了他一眼,小小地“喵”了一声。
“念念?”他笑了笑,见她没反应,俯身连人带被子抱起来。
顾念身体忽然一轻,睫毛下意识颤了颤,但还是装睡,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
江辞璟看穿也不说破,将她往旁边挪了点放下。顾念心虚,不动声色地把被子往上揪了揪,刚松开手,被子又被人扒拉下来,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她还是扯着被子不肯睁眼睛。
“念念,闷着脑袋睡觉的人会变笨。”
顾念下意识松了松手。
被子被人拿开又重新盖好,顿了顿,他的呼吸靠近,额头上落下温柔的一吻:
“晚安。”
她心跳又快了一点,刚刚酝酿的瞌睡散了一大半。
卧室里的灯被关掉,身边的床垫塌陷了一小块,他就躺在她身边。
一片漆黑里,她侧过头悄悄牵了牵嘴角,心里突然觉得安稳。
一夜好梦。
翌日一早,顾念还有课。
江辞璟惦记着要送她去学校,赶在闹钟之前就已经醒了,可是睁开眼身边已经没了人,只剩一只睡眼惺忪打着哈欠的懒猫。
他喊了两声顾念没人应声,又从床上爬起来往外走,猫咪也跟着他往外窜,刚走到客厅,他一侧头就看见阳台上的人影。
她正在做舞蹈的基本动作训练,一组劈叉刚刚完成,隔着玻璃门也没听到他的声音,侧过身又将一只腿架在窗边,上半身侧压下去。
她换掉了毛茸茸的睡衣,身上只穿了套修身的保暖内衣临时作舞蹈服,小小一只,腰肢柔软,因为动作的原因,后腰处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皮肤,再往上身体曲线流畅分明,头发被随手盘起来,露出颀长漂亮的脖颈,阳光从窗户落进来,映着小巧粉白的耳垂近乎透明……
江辞璟收回视线,喉咙莫名有些发紧,半晌略微不自然地掩嘴轻轻咳了两声。
顾念这才回头看见身后不远处的人,红着脸往窗帘旁边退了点。
她跳舞十几年,每天早起练基本动作已经成了习惯,今天也是趁着江辞璟还没醒溜出来,没想到就这么被他撞了个正着。其实也没什么,她穿着还算整齐,不露胳膊不露腿的,但撞上他的视线,她莫名就觉得脸颊有点发烫。
“那个,”她站直身体红着脸立马溜进来随便披了件外套,“我先去换衣服。”
“嗯。”江辞璟错开视线,往卫生间走,一开口声音里却不自觉染了点沙哑,“我喊了早餐,马上送上来,我先去洗漱。”
这么一段小插曲,两个人都自觉忽略掉。
吃完早餐,贺忱宥在楼下对暗号似的按了两下喇叭。
顾念难得拖延了好半天,趴在沙发上抱着小猫舍不得撒手,一人一猫,相互哼哼唧唧着好像就能通话。
江辞璟看着有点好笑,又不忍心催她,半晌,他低头看了眼时间,过去一把将猫抱进怀里,在她诧异的眼神中笑了下:“顾念同学,再不走你上课就要迟到了。”
顾念乖乖应了声,还是没忍住伸手去摸了下猫咪。
江辞璟腾出一只手把她的背包拎起来,边往外走边嘱咐她:“外边冷,围巾别忘了。”
“猫猫猫!”顾念急着提醒他,“你忘了把它放回去。”
“我和你的大喵一起去送你。”
顾念眼睛发亮:“哎?”
下了楼,贺忱宥看着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分分钟想就地眼瞎。
他的车子送去保养了,原本还想着大不了给他们当个免费司机,然后顺便蹭车和江辞璟一起回公司,但是现在看来,这免费司机还得兼职狂吃狗粮。
算了。
他果断把钥匙塞到江辞璟怀里,一溜烟儿跑去挤公交车了。
顾念没良心地笑着上了副驾驶座,一路上都在逗大喵玩。
“江辞璟,”她沉迷于撸猫无法自拔,兴头上也没有多想,几乎脱口而出,“我们以后再养一只狗好不好?边牧或者金毛,很大只那种,然后……”
她说到一半,忽然想到什么,偷偷看了眼江辞璟,没再说下去了,脸颊却热得不像话。
“好。”
她话没说完,他就接过来应下。
阳光从车窗落下,他笑得温温和和,一侧头眼底满是宠溺。
顾念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以后。
真是一个特别棒的词啊。
以后要一起照顾我们的猫和狗,要絮絮叨叨讲很多话给你听,要一起走很远很远的路,经过很多座城市,吹很久的风看很大的雪……
光是想想就会觉得很温暖很开心。
重要的是,想到那个要陪我共度这漫长而琐碎的人生的人,是你。
就会觉得,连争吵和分歧都充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