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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无关紧要的人。”席闻乐当时给了时音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回复。
但是他也答应让那个人见时音了,原因是:“正好带你去我从小到大住的地方。”
所以即使是无关紧要的人,时音也为这次会面花了点心思,在衣物间挑裙子时特意问他:“那位是你什么人?男士还是女士?住在你家应该是叔婶之类的,年龄在哪个阶段?”
“你见了就知道了,”他在卧室看书,过了会儿进衣物间,随便挑出一件手工钉珠的吊带背心与一条黑色欧根纱的短款裙,“穿这个。”
“这两件是要度假才穿的,”时音看一眼,“不适合正式见面的场所。”
“是度假,你跟我去我那儿度假。”
她接过后放回原处,推他后背哄着他回卧室,但是他后来又回来:“我喜欢你穿那两件。”
时音还是不肯,他把衣服拿着放她怀里,拍她后腰:“去换,去换。”
拗不过。
换上这套后如他所愿跟他缠了会儿,时音接着让他在客厅等,等下来时已经另换一套有珠光感的黑色小礼裙,虽然是抹胸设计,颈部到胸口处有接近透明的黑纱包着,灵美不至于裸露,两边都夹于耳后的长发与细细的高跟鞋将她整个人衬得满是气质,妆也很精心,去除了平时年轻人喜好的一些冷烟色,加了一点刻意尊重长辈的浅红色。
反正时音把自己打理得近乎完美,端庄与年轻结合,灵气与复古相融,阿兰与阿冰看到都惊艳,她在楼梯上微笑,看席闻乐。
他点头。
席家是一个真正的公馆,座落在宁静的山林之中,占地面积大得惊人,四周有大片的草坪与雕像喷泉,如同贵族隐居的大庄园。
事实上,就是如此。
栗智在席公馆的迎宾车道上等他们,席闻乐下车后,她低声说了几句话,他点头。栗智接着等时音下车,说:“慕小姐,我向您介绍一下今天要见您的人。”
席闻乐一人走在前面,时音与栗智并行,栗智开始说:“目前常居在席公馆的只有三个人,一位是少爷,一位是那位女士,要见您的是那位女士,她的情况有些特殊,虽说六年前就入住公馆,但与我们老爷并没有婚姻关系。”
时音看向栗智:“所以是?”
“没错,她是老爷的女朋友,不过老爷很少住这边。”
“那第三个人呢?”
“是那位女士与老爷的儿子,柏安小少爷。”
略复杂。
时音上前几步到席闻乐身边,与他牵手,顺便问他:“那我应该称呼她什么?”
“你不用跟她说话。”
进了大堂后,直接看见摆在大堂巨大吊灯下的宴客桌,时音渐渐地停下步子。
虽然席闻乐在这位女士身上吝啬用词,但无法不感叹她的能力,她将宴客桌上的烛光与餐盘挑搭得很美,吊灯直照下,反射出一种迷人的瓷器光芒来。
她本人正坐在宴客桌的一头。
从侧面,已经看出她的美丽,不止美丽还年轻,身上泛着股似曾相识的清冷感,独坐一头,双手安宁地摆放在礼裙上,是一位心境平和的待位王后。
时音视线往上抬,就知道这股清冷感为何如此熟悉,她在席闻乐小时候的录像中见到过,现在,又在大堂交叉式楼梯墙面上悬挂着的大幅油画里见到了。
是那位血统纯正的已逝王后。
两人同是纤瘦的身段,混欧式的五官,栗色的大长卷发,除了眼神——眼神,时音更像。
所以她和这位夫人见面,就像是一个年轻的自己见到一个历经风雨后的自己,她站起身来,身上的长裙垂地,颈项上的项链焕发着朦胧的珠光,她微微笑:“你好,慕小姐。”
栗智的表情很淡,时音还没应,她就主动将她请到宴客桌上,有意无意地帮时音完成了席闻乐所说的“你不用跟她说话。”
席闻乐坐在中间位置。
如此一来,反而是时音有些拘谨,注重惯了礼教突然叫她故意摒弃,有些适应不来。但这位年轻的夫人不介意,她坐下,谦逊地向席闻乐询问:“今天还合口味吗?特意让厨房做了两种风……。”
“开饭吧。”他说。
晚餐在有些突然的情况下开始。
三人同桌,寡言少语。
良久后,对方开口叫她的名字,时音看过去,她淡笑说:“以后这么叫你,好吗?”
席闻乐低头用餐,不表态。
时音点头。
夫人依旧笑,接着说:“我是你的学姐。”
“您也是明御大学的毕业生?”
她举着酒杯点头,看往栗智:“我与栗管家是同学。”
栗智不应话。
“那您,是怎么听说我的?”时音淡淡地问。
夫人不露声色地看向席闻乐,席闻乐也缓慢地看她,眼神中带着点警示,最后是时音自己说:“是从老同学那里听说了明御里发生照片泄露的事情,发现主角就是我吧。”
夫人从容地接话:“怎么了?这作风跟闻乐很搭,让我一下子知道他对你认真了。”
席闻乐仍旧不表态,时音轻轻地点头。
她带着笑意将话题衍生到另一处:“再过一个月是闻乐的生日,我将主持一场舞会,时音,我很期待你到时候能来。”
“说起这个,”他插话,云淡风轻地讲,“你告诉奶奶今年不用办宴,我没心思。”
话一出口,夫人的微笑轻轻收,她眼内的谦和还停留在上一秒种,微微显出些彷徨:“不办了?”
……
没人理她,她再次笑出来,着重地讲:“可是,这一回老夫人全都交给了我,是想办得比去年更好,去年你有哪里不满意?我尽量避免。”
席闻乐还是不理她。
气氛稍微有一点点僵,这时候楼梯上发出一点响声,有个穿着小西装的男孩从楼梯一路跑下来,保姆没牵住他,他看到宴客桌上的人,喊一声:“爸爸!”
席闻乐不闻不睬,夫人有一些慌,立刻解释:“安安刚睡醒,早上时听说你会来,以为老爷也会回来。”
紧接着向保姆示眼色。
他放刀叉,用餐巾擦嘴,起身说:“我吃完了。”
而后经过时音时把她牵起来,她只能跟着他走,楼上的小男孩跑下来,一直追着他们到大堂的拐角:“哥哥!”
他置若罔闻。
“哥哥!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小男孩清亮的嗓音冒出来,席闻乐这时停,他放开时音的手,面无神色地返回去,蹲下平视男孩的同时用手捏住他的脸。
时音皱眉,另一方,年轻的夫人赶来,她用手掩嘴,颤声讲:“安安不是故意吵到你的……”
男孩被迫盯着席闻乐看,脸被捏得通红,动弹不得。
“你爸什么时候回来,自己去想办法知道,别烦到我这边来,听见没有?”
男孩不应,他把他的脸捏正:“听见没有?”
“安安听见了……”夫人后怕地抚住心口,忽地想起身后的栗智,以求助的眼光看向她。
但是栗智不理她。
直到男孩困难地发出一个“嗯”,席闻乐才松开他,回到时音身边牵着她继续走。
……
身旁是强大又冰冷的他,身后是一对无助的母子,强烈的反差感令时音心内萧索,她只能一边跟着他走,一边看着前方无尽头的长廊,心口呼吸有点紧。
2
这个家人与人之间的地位关系,从刚才几番简短的交流中已经打量出来,新夫人虽为长辈,但长不了席闻乐几岁,还与栗智同龄。她确实很完美,却跟席闻乐不是一条道上的,她甚至对他含着一种敬畏,说话捏词小心翼翼,十分讨好,就连对栗智也避让三分。
时音不提刚才的事,直到感觉他心内的烦躁降下去,才轻轻地扶他的手臂:“走慢点,我跟不上。”
席闻乐没回话,但是步子放慢下来,时音跟上这个速度,两个人依旧走着,良久后他似问非问:“吓到你了?”
这个问题,其实听得出来他并不想知道答案,她回哪一种都不太适合,于是当时没有直接应,而是问:“今晚回去吗?”
他摇头。
后来席闻乐把她带进了他的房间。
她从小到大真正进过的异性房间只有两个人的,一个是慕西尉,那时候年少,两个人都紧张得不知道干什么,结果也只记得他的床单和书柜是同一色系的;第二个就是席闻乐,他让时音看清了一个男人用于安放疲惫身体的最私人的地方,两年前从视频内见过的格局如今还依稀有些痕迹,就和他这个人一样,他的房间格局宽阔,陈设有逻辑性,是那种第一眼就看上去的顺眼,大概拜他的轻微洁癖所赐。
“盖尔呢?你的狗。”
“送人了。”
时音喜欢他房间成熟的色调和男性味道,门关上后,很安静,她将双手放腰后站立在门前,席闻乐低头忙自己的事情,他把手机放桌前,点开笔记本屏幕看了些最新的邮件,一会儿后才回头往时音看,发现她还站在原处。
“过来。”
时音脸上微微带着些笑,她不过来,问他:“你不给我客房啊?”
“怎么可能让你睡客房。”
“但是第一次正式拜访你家就跟你一起睡主卧,不太合适。”
他又看了些邮件后,回过身子走向她说:“把你带进我房间,让你睡在我的床上,你知道我想了多久?”
时音依旧笑,等到他向她勾勾手指,她就扛不住了,上去把自己送进他怀里,他笑。
那天晚上气温很冷很冷,到八点时下了雪。
是这个冬季的初雪。
房间一侧高大的玻璃窗外有夜灯的光,雪片纷扬飘落,晶莹闪烁,时音在枕上看着,看得入神时候忽被扯回现实,她轻微皱眉,用手扶住面前他的肩膀,喘出一口闷气来,他说:“你开小差了。”
玻璃窗内的房间灯光柔和,暖气游走,时音眼前全是他,膝盖也被握在他掌心中,两人额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如果说别墅卧室的床被中满是时音的女性味道,这个床则是以席闻乐为主导的强烈男性气息,所以自己更显被动,他是她的男人,只要想,就对她做最霸道又最温柔的占有。
她说:“我想起上一个我们在一起的下雪天了……”
雪片在冷空气中互相撞击的清脆声音似乎能听得见,恍惚之间又被他的呼吸声压住,他没说话,压在枕上的手臂抵着时音的侧额,两人近在咫尺对看,眼内都蒙着一层雾气。
卧室的门偏在这一刻轻轻叩响。
她往门口看去,被他捏着脸正视回来。
门又轻缓地响三下。
时音眼内的雾气越发浓重,他一直在上方看着她,不理落雪,不理门外的人,捏着她的下巴,俯身亲她额头。
……
……
门打开后,见到一直等候在外的年轻夫人。
刚才彷徨的样子收拾得不露痕迹,她如初见时端庄平和,向时音笑了笑,让身后的女佣将两碗莲子羹端进去:“闻乐不久前开始有吃宵夜的习惯,我想他应该是被你带的,就让厨房准备了双份,现在打扰不晚吧?”
时音将门虚掩上一点,没让女佣入内,主动接过餐盘,说:“我端进去好了,他现在……睡了。”
席闻乐没睡。
他只是心情不好了,时音才刚说完,他就把门给拉开,夫人与门外的女佣都见到他穿家居裤与一件背心的模样,他瞥她们一眼,歪了歪额头:“放进来。”
然后将门直敞开了,女佣进卧室,他背对着所有人点烟。
床上被子还没整理,略显凌乱,夫人观察一眼,对时音说:“原来要准备睡了,我真是不好意思,本来帮你准备了客房却忘记带你去,现在要你跟闻乐睡一个房间。”
“没关系,”时音顿了顿,“其实现在也可以带我去,换房间很方……”
“她习惯跟我睡,不用了。”他头也不回地插话。
时音也只好不继续讲,将双手放到腰后,简短地笑一笑,双方的客套被席闻乐打得有些尴尬。
宵夜送完,人都退出房间,她将门轻轻阖上,席闻乐把烟灭掉,一个人进了浴室。
时音背靠门,呼出一口气。
……
不久,她在他洗澡的时候独身出房间,一个人慢慢地走,走到傍晚用过晚餐的大堂。
现在是晚上九点,餐桌已经收起,佣人们也都休息了,偌大的大堂内开着几盏壁灯,比外面迎宾道上彻夜亮着的路灯还微弱,雪光从四面墙壁上高大的拱窗内映进来,投在楼梯的巨幅油画上。
他的母亲就好像待在栩栩如生的落雪中。
时音抚着臂凝视,肩膀有一些冷的时候,有人替她披上一件加厚披风,她看过去,是还没睡的栗智。
“你现在是少爷的心肝,”她说,“别冻着,冻着了,忙的是我。”
“……谢谢。”
“给少爷送宵夜的事一向是我办的,今天特意不打扰你们,没想到反被她打扰了。”栗智将双手放在身前,像与时音闲话一般,继续说,“少爷应该发脾气了,他平时看都不想看她。”
栗智对那位夫人的口气不同于对其他人——其他即使与席闻乐有对立关系的人。她说话的时候像注入了一股子人味儿,不似之前谈谁都一副八风不动的冰冷表情。
她对那位夫人的感情很强烈,混合着轻视,厌恶,无奈与一些别的。
“我记得她说你们是同学。”时音轻轻地讲。
栗智不回答,久久地望着楼梯上的油画,后来收神,说:“让她进入席公馆是我职能上的重大失误,我对不起老爷,愧对少爷,更辜负了夫人。”
接着,她望向二楼一处转角口:“有一种人,她生来就带着目的性,来到你身边对你好,对你抛友情橄榄枝,只为了从你身上窃取一丝一毫的信息,这些信息长年累月地积累,组合,就变成一张完美的天罗地网,她如囊中取物一样来到熟悉万分的人面前,趁对方毫无防备,靠着模仿对方爱妻……“
……
“慕时音,”栗智将自己的话打断在那一处,淡淡地唤时音的全名,用手心按住她的手背,“这种人,要防。”
时音往楼上看着,栗智讲了多久,那人影就在那儿立了多久。
偏偏栗智嘴毒,冷笑着继续说:“当初劝她不听,得意万分,以为老夫人念着她怀有身孕与夫人又神似,心存仁慈收留她,却不知道老夫人出了名心狠,实则下了严令禁止她踏出席公馆,禁锢她一生人身自由,这一辈子也休想跟老爷有婚姻关系,自己永远没名分,儿子永远是私生子,夫人的地位不准撼动,席家的资产别妄想分一杯羹!老爷视她为空气而少爷随时能弄死她们母子!这种女人,机关算尽可惜没算对人,现在才知道为席家生孙子远不如为席家生曾孙来得荣耀,于是再费尽心机地找出下一任准女主人,巴巴地来讨好,还真把自己当婆婆了!”
这是认识栗智以来听她说的最长一段话,气都不喘,她说完后就甩手离开,时音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又看向二楼至今没走的人影。
雪落得无声,那人的影子轻轻地颤抖着。
时音上楼。
走到转角口,看到栗智口中的她,她美丽依旧,转头与时音看着,嘴角轻轻地扯出一个笑,若无其事。
既然她能自如收放情绪,时音也不准备说什么了,即将走时,被她喊住:“慕小姐……”
今天,每个人对她的称呼不停地换。
时音留步,听身后的她说:“闻乐的生日宴,你能劝劝他继续办吗……老夫人第一次让我来操办,我没想他会干脆拒办,这个责任太大了我无法担,慕小姐……他比较愿意听你说话。”
时音点头。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低:“谢谢……谢谢你。”
……
回到主卧,席闻乐已经睡了。
窗外落着大雪,房内阒寂无声,时音坐在床上,看着身旁的他。
怪不得他当初走得那么绝。
他能忍受一个像他母亲的人成为自己的女友,但绝不能忍受一个像他母亲的人取代他母亲的位置,他对那个女人的厌恶,仿佛让她看见两年前他对她的失望与心碎。
单纯想想都痛。
而那个女人,人前风光人后凄凉,进入了最有权势的家族,却成为最卑微的人。
心内的萧索越来越厉害,她一言不发地望着房间的前方,直到席闻乐察觉她一直不睡,伸手握住她膝上的手,疲倦地问:“去哪里了?”
“听栗智讲了些事情。”时音反握着他的手。
……
良久后,她照实地说出感受:“我觉得那女人很可怜……”
他叹出一口气,撑坐起身把她往怀里抱:“可怜人有可恨处。”
“可是如果你爸当初不爱她,为什么会和她生下孩子。”时音别过头,看他。
他不说话。
“你为什么不带我去见你的奶奶?”她接着轻轻地脱口而出。
3
这句话一出口,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抱着她睡下来,抵着她耳边告诉她:“你不会跟她一样,我会对你明媒正娶,我们会有孩子,一定姓席,他出生的时候你已经在我身边坐稳位置,实际上你现在就已经坐稳了。”
时音转身正面进他怀里,圈着他腰身,低低地讲:“在一起越久就越不安,你对我越好也越怕,依赖一天天长成魔,未来再分开的话,就是弄死我和弄活我的区别。”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尽量依赖我。”
时音从他怀中抬头。
“我身边的人,无论小辈,同辈还是长辈都怕我多过于需要我,每个叔伯的事情我都知道,不知道的我也能看出来,普通的场合我一在就压抑,我走了才正常。坐一趟飞机他们希望我坠机,出一次远门就祈祷我大半年不回来,没有人在等我,这种被需要的归属感在遇到你之前,从小到大都没有。”
她咬唇,眼角的湿气被他的拇指擦开。
“所以我要一个人把我当作她的天,时时刻刻在等我回头,依赖我,没有我不能生活,我就是要把你养成这样。”
时音圈住他的脖子,闭眼呼吸他身上的味道:“你现在就是我的天。”
……
窗外大雪纷飞。
在席公馆住了三天,从那儿回来后,寒假也基本开始了。
时音一整个寒假都和芝爱待在美国陪慕母,席闻乐则开始又一轮忙碌。
慕母的气色相比之前好看许多,之前每星期一次的电话时刻都了解着状况,碰上面后,时音挑一个温暖的午后推着她去花园散心,两人谈了不少的话。
回程路上,慕母终于问到关于席闻乐的事:“和他怎么样?”
“挺好的。”
“住在哪里啊?有邻居吗?”
“离市区挺近的一座别墅,没邻居……半山居还有套房子,那儿倒有几套空别墅,应该是别人家的。”
“哦……没事的时候去拜访拜访邻居,不要总是一个人待着,嗯?”
“那房子大都没人住的,窗帘都拉着,不过我有空会去拜访的,妈你别操心我,这方面我能自理。”
“嗯……”
“席闻乐进过那几幢空别墅吗?”身后突然冒出慕羌的声音,平和的冬季午后气氛被打扰,时音回头,皱起眉头。
“你没什么问了?挑这样莫名其妙的话题。”
慕羌将双手背在腰后,笑一笑:“我担心你警惕性不高,万一他山下养一个山上又养着一个,宠幸起来还方便,最后就你被蒙着。”
慕母在时音要发火的时候按住她的手:“我清净日子也没几个了,等我走了随你们怎么吵,好不好?”
“妈,现在你身体情况好着,”她看向慕羌,“怕就怕有人给你添堵。”
“你爸他就是嘴毒,心里毒不到哪儿去,来,推我去湖边走走。”
时音推着慕母走。
等到了湖边,眼前波光粼粼,慕母说:“也别一直沉在自己的感情里,有空帮着芝爱点,你妹妹排斥生人,一般男孩子她不屑,你识人,多帮她看着,以后婆家看人也得靠你这姐姐替她撑门面。”
“我知道,妈,别说得你不参与一样,芝爱有了男朋友一定让她带过来见你。”
“好……”她叹息,“我就希望你们姐妹俩嫁得都好,不要求大富大贵,懂得体贴你们俩就行,妈是吃过亏的人了……”
话里行间似乎总有点不满意席闻乐,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也自暴自弃,时音为此抽出了所有的时间陪她安慰她,寒假结束时,她的精神状况总算好转了一些。
席闻乐那一年的生日宴终究没办,他有一些事情听时音的,但有一些事情自己决定了就是决定了,谁说都不改。
席家并没有为这件事产生什么风波,或者说,那些风波暂时被压在平静表皮下,暗地里火星四溅,而时音的眼睛看不到。
4
三月份,开学,天气还是那么凉。
中午席闻乐来她听课的教室接她,那会儿人都去餐厅了,他从后门进,一进去就看到正站在一把简易扶梯上的她。
扶梯挨着后窗口放,她一个人站在上面,站得很高,好像正耐心地往窗檐外部观察什么,他到扶梯旁顺她的视线看,看见窗檐上方快被她的五指够着的一个鸟巢。
他又把视线移回来看她,看了会儿,往她的侧腿拍两下。
时音低头看他,很快看到他视线所指,收回手将裙下走光的地方按住,幅度不小的动作让扶梯产生抖动,他单手将扶梯稳住,给她一句:“这么熟了。”
“那经过的人看到也不好。”
“你什么时候站上去的?”
“就刚刚,”她笑着慢慢下来,“我注意过了,是喜鹊,但是昨天下过一场不小的雪,两只大的鸟没回来。”
席闻乐改用双手扶梯子护着她下来,她挨着扶梯坐,正好与他面对面。
“我们养它们吧。”她讲。
他没犹豫,时音话一落,就斜了斜额头示意她让位,她下扶梯,换他上去,走两步就够着了那鸟巢,拿下来,放到她准备好的小包里。
时音接到后重新挨着扶梯坐,席闻乐有话要说,将双手放在扶梯的两边,轻而易举地圈住了她,她正专心地查看每一颗小鸟蛋。
“我又要出门了。”
“去几天?”
“一个星期。”
“好,”她点头,“早点回来,我等你。”
两个人都没有说多余的,但是席闻乐微微地笑,接着说:“2月14号那天你在医院。”
“嗯,我妈那儿。”
“我想吃巧克力。”
时音抬头,听着他这突如其来的要求,笑出来:“现在已经三月份了。”
“快3月14了,我正好那天回来。”
“可是3月14号是男方给女方巧克力,席闻乐。”
“2月14那天你给我了吗?”
她把小包放一边的课桌上:“那是因为我也联系不到你。”
他把脑袋抵她脖颈那儿说两遍:“我想吃。”
时音被弄得一直笑,最后答应:“好……你回来那天就给你。”
他满意了。
而后仍旧没放开两边的手,仍旧把她圈着,她这天没上任何妆,肌肤很白很细,针织衫换了浅色系的,长发柔软地搭在肩上,身上有淡淡体香,人看上去很淑女。
教室没人,他刻意地咂了咂嘴,两个人对看着,时音一开始摇头,他也不紧不慢地摇头,手不放,又用额头指了指旁边的几颗小鸟蛋。于是她整理心情,轻拍脸颊打量教室外有没有人声,他开始笑,确定无人后,时音才愿意往他的唇角亲一下,完成他刚才索吻的暗示。
只是第一下之后紧接着是他的主动进攻,时音将手扶在他肩膀上,越亲越往后靠,快紧紧挨上扶梯,这个时候前门发出声响。
两个人还在厮磨状态,时音从一个偶然的角度见到白鹿,立刻别开头来把吻给断开。
他回头往闯进来的人看,白鹿回来拿东西,保持地很自然,也很有默契地什么都不说,时音以他的身体为遮挡,挡住有些红的脸。
所幸白鹿拿完东西就出教室了。
“你什么时候走?”教室气氛重回正常后,她扯回话题。
“中午陪你吃完午饭。”
中午之后,席闻乐真的走了。
时音准备下午的课,跟芝爱一起走去教室,刚进门听见相机的咔嚓声,她看过去,是刚好用一次成像相机朝她拍下一张照片的白鹿。
相片从相机内缓缓地吐出来,白鹿特意把正面对向时音,笑着说:“已经完全从阴影里走出来了,你现在状态不错,小女人。”
她笑一笑。
白鹿看向教室门口:“有人找你。”
是纪桃沢。
纪桃沢来问她关于社团的后续发展问题,顺便告诉时音:“现在社内人数是马球和历史两社人数总和的一倍,包括上面大二大三大四三个年级的学长学姐都相继加入,人数越来越庞大,基本快与学校最有名的大社射箭社持平了。”
时音倚着门框听,等她讲完,不置可否地说:“随她们吧。”
“随她们?”
她进教室:“我现在对社团活动提不起来兴趣,你是副社长,思维也清晰,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给你了。”
“可是给我的话……”
“当然,”时音再打一针定心剂,“我不退,社长名挂着,有大事的时候你找我就行了。”
这无疑给了纪桃沢一个大馅饼,挂着慕时音的名不怕人走,纪桃沢整个士气上来了,回:“好!”
接下来几天,时音把心思全花在替席闻乐做巧克力上。
她本来就有做甜点的经验,手巧,心思细,巧克力做起来很上手,但是总觉得不够甜,一次次加糖,结果芝爱吃到直接抿嘴:“好甜,太甜了,姐。”
她往嘴里放一块,没察觉什么,阿兰也上来吃一块,笑着扶时音的肩:“小姐心里甜,巧克力再甜都不觉得。”
她微微笑。
别墅外在下雨,阿冰把大门关上防止雨扑进来,把窗户也关上,玻璃面上很快打满雨珠,湿湿的。
芝爱一边喝水一边问她:“3月14号那天是男生给女生送吗?”
“各地习惯不一样,也有反过来的,反正是2.14那天收到礼物的一方等到3.14回赠给对方一份礼物,礼物可以是鲜花巧克力也可以自备,当然,互赠礼物的前提是两个人互相喜欢。”
“那把礼物放在原处,不去管,就是代表拒绝?”
时音看她一眼:“收到了?”
她点头。
时音把手上工作暂停,姐妹俩隔着厨台对看。
“在学校的储物柜里,”芝爱撑着下巴,“有一整个储物柜那么多,拿不回来,就没管。”
“那这些人中有认识的吗?”
她摇头,百无聊赖地用指头摆弄巧克力:“有几个是自己班级的,但平时就没说过什么话,没意思。”
轰——山顶雷响。
别墅的灯一下子灭掉,时音与芝爱的会话被打断,正是傍晚,窗外天色阴沉,厨房光线暗淡,阿冰去找老李修电路。
她刚开大门就迎面撞上严禹森,以为是外人,吓得叫一声,时音与芝爱都到客厅来。
严禹森风尘仆仆进来,外衣肩上已被雨淋得湿透,他一眼见到时音,皱眉:“你怎么还没收拾?”
“收拾?”
“我打你手机打不通,发短信让你收拾行李等我来接。”
时音听明白了,但不清楚原委,严禹森直接上前:“算了,你直接跟我走,阿兰阿冰你们把行李收拾好让老李送我家!”
“等会儿……去你家干嘛!”
“法瑟回来了,席闻乐不想让你们两个单独见面,她知道你在这别墅,你今晚和芝爱住到我那儿去。”
时音硬是被拉到门口,这时候天边又一声响雷,别墅内瞬间一明一暗,从门口延伸过来的影子映在地板上,严禹森停下步子,她撞到他肩膀,顺他视线看过去。
屋子外,雷雨作响。
屋子内,满室沉寂。
这个女人来得悄无声息,恰恰好好挡住门口的道,她以风雨为背景,抱着臂斜靠在门框上,高过膝的靴子旁摆着一个暗红色的皮革行李箱。
严禹森走不动了。
她则稳如泰山,一边用食指甩着车钥匙,一边睨着严禹森这幅未及反应的模样,正好一条大丹犬从她的车上窜下来,直奔到门口冲着时音猛吠一声
“嘘,”她慢慢地将目光放到时音脸上,嘴上则训狗,说,“安静,盖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