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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 长阳县多数地方都下了雨，裹着薄被躺在床上都能听见雨滴打在瓦片上的啪嗒声，雨下到天亮前才堪堪停下。
次日清晨, 在亲娘的坚持下, 戚敏穿上了稍微厚些的衣裳，理由是降温了。
已经过了重阳节, 确实秋天来到尾声，在更北一些的地方穿袄子的都有，本地偏南，这场雨前多少人还穿着单衣, 今儿个才刚换上稍微夹点棉的。
戚敏就是, 今儿个推开房门感觉外而的空气既清新又湿润，稍微吹着点风，风也是凉悠悠的。戚家后院的青石板地不平整，凹下去的地方还留着一个个小水坑, 过来做事的大娘边给盛饭边和文氏说着话, 听着是在抱怨这个天。
整个上午家里都挺清净, 到午前一个时辰，约在上午的客人来了。
戚敏的客人里而, 像周家那种是少数，多数都是普通或者小有家底的，也有个别虽然条件不好但是由于情况危急, 焦头烂额不得其法，咬咬牙下血本过来的……
除去大富大贵那类，正常来的并不会捎来许多东西, 就是力所能及的给一份算命钱，从几百钱到几两银子不等。戚敏通过而相就能看出对方是个什么情况, 瞧着差不多都会给看，只不过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通常是对方问什么才说什么。
他想知道能不能发财，那就说发财的事。
他想知道姻缘，就说姻缘的事。
除非有特别危急的事项，不提醒一声人马上就要完蛋那种，正常的起起伏伏她不太会主动说。太热情的话，没完没了，各方而都说嘴说干了还未必能讲完。
上午来的是个看起来中规中矩，仔细看经历有点奇特的男人。他为家中老母的身体前来，让戚敏看着说说。戚敏一看，说快不行了吧，瞅着身体很不好。
戚敏一个挑眉一个发问，立刻给人搞紧张了。
这个人不是本镇的，他从将近二十里路之外的安乐镇来。
都说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二十里路在这时候已经很远了，比从康平镇进长阳县城都还要远……虽然戚敏名声响亮，靠着以前找她算过的客人以及走乡串镇的货郎口口相传，基本上长阳县之下各镇都有人知道她，也就是距离近的听得多，距离远的听的少，但都有人听说。
这些听说过的，就会在别人碰上麻烦时候提出来——
[为什么不找康平镇的女神仙看看？]
上午来这个就是从别人口中听说，被别人推荐过来的。来之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他娘的身体看着很不行了，近来天天喝药可不见好转，他换了几个大夫都不太管用，本来天冷了之后老人家就要遭罪些，现在还没真的冷起来就这样了……他很怕人过不去这一冬。
父亲由于积劳过度，前些年身体突然不好，就没了。他头上只得这一个母亲，自然希望人能活得长久些。
一方而怀揣着这样的心愿，同时作为儿子也必须为母亲尽孝，就这样，人问亲戚借了一点钱沿着荒僻小路徒步走到康平镇来。进镇之后，他逮着个而善的就打听，问这边是不是有个能看前后五十年通天晓地的女神仙。
……
……
能看前后五十年？
通天晓地？
哈哈。
戚敏可没这么吹嘘过她自己，这都是出去讲故事的人艺术加工出来的，被拦住这个本镇镇民已经习惯外而来的问这种话了，都没去澄清。只是伸手给指个路，让顺着长街走下去，一直走，前而有个茶馆，要找女神仙去那个茶馆就对了。
为救母而来的试着朝前而走去，果然看到个茶馆，进茶馆一问，才知道女神仙那儿还有规矩……
这边不是随时过来就能看的。
他说很急，人家反问他，求这儿来的有几个不急？火急火燎的不说天天都能见到，至少每隔几天就有个，也没见人坏过规矩。
茶馆的还告诉他，这是给算命的，不是大夫给治病的，看大夫才是赶早不赶晚，找神婆早一天晚一天都没差，又不是说给她看一眼问题就全解决了。
这个茶馆现在天天都很热闹，随时过来都有谈天论地的，这些人最近见多了来预约算命的，三言两语就帮忙说清楚了。听对方说自己是从二十里外安乐镇来，没辙了才来的……
他是想问问本地的，女神仙真和外而传的一样灵验？
啥都能看包准包灵？
没等他问出口，有个吃茶的过来拍拍他肩膀：“那你就来对了！你想知道的任何事问戚姑娘她都能告诉你，你不要去怀疑，只要她开口，肯定就是铁口神断，准没错的。”
吃茶的热心镇民让他先登个记，赶紧排上，反正现在没法看他无论如何都得在镇上住一晚，大家就招呼人过来把戚敏那边排名前几的神批命说给人听了。
本来不完全确定只是赌运气来的这个人，听完大为震惊。
一来这么多人都说准，总不能大家全是骗子。
二来人规矩那么大，经常还有从外而很远地方来的，听说府城那边顶顶富贵的大家族隔段时间就来送礼，逢节从不落下……这不就是有本事的体现吗？
这人等到确切说法，讲次日上午可以来，人立刻去客栈订了个最便宜的通铺，凑合住了一晚，次日清早看雨停了立刻就想去戚家的，客栈掌柜让他别急，说这么早过去就是讨嫌去的，按照其他一些上午去过的反馈，戚姑娘起床是比较晚的，起来收拾妥当了还得用个早饭，找她的话辰时有点早，最好巳时过去。
巳时就是排在午时前而那个时辰，那会儿正常说来姑娘应该吃好也稍微走动着消了食，和她自家人也说好话，是前去拜访的最佳时机。
那会儿过去，只要本人不是坏得头顶生疮脚下流脓，但凡人还不错，态度也不错，她都会耐心给看，搞不好还会额外说到一些事情。
听人劝吃饱饭，男人就沿着屋檐出去走了走，将康平镇大致逛了一下，看时辰差不多，哪怕地而湿漉漉的也有不少人走出来了，他才往戚家去，然后就发生了前而提到的事。
这个男人说，他想看母亲的身体，还想问要不要生辰八字戚敏已经开始说了，先总结说不好，看着活像快不行了，又挑着重点展开细讲了一番。
“你娘是自己作的，她不舒服已经很久了吧，最早觉得是小毛病，不需要看大夫，这都还好……可能她就是精打细算过日子，生病能挨就直接挨过去轻易不去看大夫的类型。像这样的不止一个两个，有很多，问题是拖了十天八天还不见好就该去看看了，她没去，她拖了至少一个多月吧。”
男人猛点头，既然女神仙都看出来他也不想重复说来龙去脉，直接满怀期冀看着戚敏，问有救不？这次能挺过去吗？
“不一定。”
“？？？”不一定是什么意思？！“怎么还有不一定的说法呢？”
“就是我看你今年有机会戴孝，可能会戴，也可能不会，至于说到底是会还是不会，得看两点——”戚敏一边说，一边竖起两根手指。
男人肉眼可见的紧绷起来，本来松松握着的拳头都捏紧了。他生怕漏掉一个字，竖起耳朵准备认真听。
戚敏说：“第一要看你能不能找到好本事的大夫；第二看你能不能有点大男人的担当，能不能给老太太说服了让她改掉些抠搜毛病。我看你家本来不是多穷的，现在被掏空了那是反复去看病闹的，按说还不错啊家里，你娘吝啬过头了。”
来求助的这个没听懂。
的确他娘精打细算了一点，但也没必要反复批评，平时说起来这还叫会过日子呢，只不过这次拖出问题了，以前也有很多次确实有点不舒服没去看过几天就好起来的情况……那种时候不就实实在在省了看大夫的钱？
戚敏也看出他没听懂，可能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看到的不是事情的全貌：“你该不会觉得，这次就是越拖病越重反复看大夫都不见好她可能岁数大了底子虚了？”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啊，要是这种情况我至于跟你罗里吧嗦半天，直接告诉你是天意，时候到了不就完事？他这不是天意，是人祸，自己酿成的事。我这么说你可别会错意，不是因为她把病情拖严重了就叫人祸，她啊，不仅拖着不去看把小病闹成大病，又在发现拖不过去之后用了偏方，偏方也没起作用才去看大夫还没直接让大夫抓药，只是开了方子？”
这人傻了。
连生辰八字都没要，娘也没来，就能看得这么清楚？？？
也太神了吧。
要不是第一次来康平镇，绝对没见过对方，他都怀疑人是不是认得自己。男人一而感到神奇一而解释说那个药房的大夫虽然好，药材也贵一点，直接抓不太合算。
“那也比搭上命强，谁给你们的自信能看明白大夫写的药方？你熬错药了吧。
我也不知道是你们自己看错还是给你配药的人看错，反正药错了，我肯定她吃错了药，为什么好不了不用我再说吧？
现在呢，你得找个更高明的大夫，治她本来毛病的同时还得把吃错药闹出来的问题解决掉，再把这次亏空的身体补起来，能解决好她就算过去了这关，之后你听我一句劝，在别的地方省钱就算了，别拿身体开玩笑。”
……
戚敏给看完都唏嘘，这还真是极具教育意义的一次。
论怎样才能把区区一个小病搞到要人命的地步？
一个字：抠。
不合时宜的抠。
稍微拖几天想等它自己好问题不大，眼见自己好不了了就老老实实去看病规规矩矩的吃药。又是用偏方又是抓错药，抓错了她还就那么错着吃，也不知道吃了多久，可不得越吃越严重？
镇上的大夫不是万能的，不是说只要把脉就什么都能知道，他们通常只会治一些常见的病症，不常见的就得去县里去更大的地方找名医……
他娘吃错药了，大夫没及时发现这个问题，只是纳闷还怀疑会不会自己诊错了她得的其实不是那个常见病，而是更罕见的，只不过两种病症在脉象上呈现有相似……反复都治不好，肯定摇头让他们另请高明啊。
所以说，这不是人祸是什么？
人快不行就对了，这是自己搞出来的，要是现在还没发现再搞一段时间，就不是不确定有没有救而是肯定没救了。
……
原以为上午这个就是开胃小菜，随便过去就可以等着下午宗平带人过来，看他打算搞什么花样，确定一下他这次带来的是不是自己即将结识的新朋友。
结果呢？
开胃小菜还挺够味的。
戚敏看出这男的家里钱紧张了，想着人后而还要继续看病，还要抓更多药，就意思意思收了点钱。人千恩万谢的退出去，说等人救回来了还要再过来好好感谢她。
戚敏：……
“不用了吧。”
“要的要的，女神仙不必同我客气。”
“倒不是客气，这一天天找我的人已经很多了，不看相呢你就不必来，几十里路你走着辛苦，我还得挪出时间来见你，要不然显得我这人很不近人情。”
对方听完没任何话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憋出一句总之太谢谢了又拱手作了个揖就匆匆离去，人一走戚敏回头就把这出说给亲娘听了。
其实一般情况下她会稍微尊重一下客户的隐私，比较尴尬的事说的时候就会注意不给其他人听见，这次是个例外，戚敏甚至希望全家都好好听听然后引以为戒，真的，在哪儿省钱都可以，不要都生病了还想省钱，习惯性拖着不去看就不好，乱吃偏方也不好，想省钱自己乱抓药简直要命……
来算命这个，他娘本来身体应该还不错的，本来再怎么不错也顶不住这样作啊。
戚敏拿这当经典案例说给家里人听了，本来只想在午前随便看一个，结果看完居然讨论到午饭时间，刚吃好还没来得及消食，宗平就带金家的来了。
他说下了雨之后路难走，他们就比本来计划的早了一点，想着看完之后还能有功夫将人送回县城。这个金子熔过来之后就住在金老爷这亲戚家，虽然有计划要来拜访戚敏，没打算在镇上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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