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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的第一秒,宋嘉茉冒出个荒诞的念头:
别说,这里边儿还挺凉快。
北城一贯燥热,九月的夜晚虫子也多,整个人沉入水中的时候,感觉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体感温度也下降许多。
她应该享受这份惬意的——如果她会游泳的话。
很快宋嘉茉就乱了阵脚,开始奋力扑腾,尽管耳边水声哗哗,但她还是清楚地听到了陈赐无语的叹息声。
有什么可无语的!不是你吓我我也不至于在这啊!
陈赐转了个身,坐在池边捞她上来,但少女扑腾得太厉害,不过片刻,把他也给拉了下去。
好不容易找到平衡,她手掌不小心一松,写满“祈愿”的盖子飘了出去,她赶紧挥动双臂开始捕捞,生怕被他看到。
很快,少年开口制止:“宋嘉茉,松手。”
她一脸英勇就义。
“那你不如让我去死。”
被他看到秃头还有一辈子娶不到老婆,和就在这被淹死有什么两样?
“……”
“松手。”
“我不。”
“再不松手我裤子要被你拽掉了。”
“……”
如同碰到什么烫手山芋,她赶紧将手挪开。
又眯着眼小心搜寻,这才把盖子重新握在手心,牢牢抓紧。
陈赐压根就不在意她在忙什么,只是把她从水里提起来,又抖了抖,这才带回了家。
宋嘉茉:“……”
我是狗吗?
到家之后她赶紧去洗澡,陈赐房间的水声也同步响起,女生洗澡总是久一点,等到她出来,陈赐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
她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又忙活了一阵,但客厅空调开得低,陈赐很快递了个吹风机来。
“吹干再玩。”
她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仍在往玩偶里塞着棉花,陈赐看了眼,想必她也听不进去,找了个插头就打开了吹风筒。
很快,宋嘉茉就感觉头顶多了双手,少年把风速开到最大,动作也一点儿不温柔,毫无章法,随意造型。
她怀疑自己会被他吹成金毛狮王。
少女用力晃了晃脑袋,反抗道:“……只有狗才会被这样吹毛!”
他漫不经意地笑了声,还是在她头上胡乱揉。
“你对自己定位还挺准确。”
“给我,我自己吹,”她忍无可忍抢过吹风机,“等会儿你十八岁没秃,我先被你吹秃了。”
陈赐:“什么?”
“……”
意识到自己嘴瓢,宋嘉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继而抬起头,非常乖巧地笑道:“没什么,就是怕哥哥累到手啦,吹风机好重,一点都不体贴,不像我,我只会心疼哥哥。”
陈赐定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宋嘉茉:“怎么?”
“没事,就是有点想吐。”
“……”
*
宋嘉茉忙碌了整整一星期,每天不是刷题就是刷题,好不容易逮到个周末,自然是狠狠关了闹钟,一觉睡到自然醒。
陈赐起得早,八点多就吃完了早餐。
书房阳光正好,靠墙的位置摆了个懒人沙发,正沐浴着日光,上头还放了个小玩偶,很是打眼。
陈赐走过去,将玩偶拾起,轻车熟路地拉开它背后的拉链,手指探了进去。
以他对她的了解程度,怎么会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从那天落水回来就偷偷摸摸把东西塞进这里,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每天都要检查一下东西在不在,他不拿出来看看,倒还真对不起她的良苦用心了。
很快,他从一团软软的棉花中,抽出个圆形的盖子。
少年垂眼去看。
……
大约沉默了三秒,他凝了眸,然后陷入了更加漫长的沉默。
*
宋嘉茉这一觉睡得非常舒坦,直接睡到了十点多。
随便吃了点面包,她继续去写题,顺便等待午饭。
午餐时,她刚伸出罪恶的小手,盘子里最后一块鸡翅就被人夹走,落入了陈赐的碗里。
少女略略眯起眼,危险地看着对面的人,一副准备干架的状态。
“看什么?”他面无表情地,“看我十八岁有没有秃顶?”
宋嘉茉一口汤没憋住,瞬间被呛到。
“咳、咳咳咳……”
她捂着嘴咳了好几声,脸颊也被呛红了些,倒是很好地遮住了被人点破后的羞愧。
他知道了?不能吧??
陈赐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慢条斯理地抬眼瞧她,淡淡道:
“下次做坏事之前,别把答案写脸上。”
宋嘉茉沉默了半秒,当然,也只是半秒。
很快,她又言笑晏晏地开口道:“我这怎么能叫做坏事呢,我是为了保护我们的感情呀,是怕哥哥看到了不开心,影响哥哥的情绪,哥哥怎么能这样说我呢,说得人家好伤心呀。”
很好,还学会倒打一耙了。
陈赐垂眼:“是吗,有多伤心,那我岂不是很自责。”
话是这么说,但从少年的表情和语气中,都看不出半分“自责”的意思。
她却装看不懂,一门心思顺杆爬。
宋嘉茉:“也不用自责啦,虽然这次确实是哥哥误会了我,但我不会和哥哥计较的,如果哥哥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的话,那个……鸡翅……”
陈赐:“……”
陈赐把鸡翅重新放回她碗里,她当机立断咬下第一口,听到他发问:
“问你个事儿。”
“嗯?”
“最近讲话这么恶心,跟谁学的。”
“……”
她正想吃完这个跟他好好掰扯掰扯,正咬到脆骨的时候,桌边的阿姨眯着眼笑开了:“多好啊,看着跟亲兄妹一样。”
宋嘉茉筷子一停,陈赐也偏了偏头。
桌上气氛静止了下,江慧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我又多嘴了。”
“没事,”宋嘉茉笑了笑,“这话当着爸爸的面可别说,我不就是陈家的小女儿嘛。”
她好像都习惯了,因为在一起太久,早就已经默认自己和陈赐血脉相连,是世界上谁也无法取代的亲人。
乃至于江阿姨说“像”的时候,她都恍惚了一下。
从某个电闪雷鸣的雨夜开始,从那场惊天动地的逃亡开始——
他们被命运捆绑在同一艘船上,无论摇晃风雨或天晴,注定根系相连,命运相依。
江慧又道:“收养手续什么时候办成?”
陈赐:“快了。”
“好啊,那不用等多久,你们就能成真正的兄妹了。”
他说,“已经是了。”
*
吃完午饭之后,宋嘉茉又睡了个午觉,她的瞌睡比起同龄人来说总是要多些,之前听朋友说,喜欢睡觉的女孩子发育得也比普通人好——
宋嘉茉低头看了看,感觉自己可能是个例外。
她写了会儿题,然后又绕出了后门,直奔院子里。
小姑娘手上兜着个袋子,轻车熟路地找到上次摔跤的地方,把遗落在那里的各种“许愿”,全都装进了袋子里。
这些大概都是很小的时候随便写的,写了也不知道该往哪丢,后来才知道要用硬币,而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可以。
不过幸好,万一她对陈赐的那些诅咒成真了……宋嘉茉闭上眼,不敢再想。
把袋子系紧之前,她随便从里面抽了一个,跟开盲盒似的。
这次的内容是写在一块小木板上的,笔迹仍然稚嫩青涩:
【今天哥哥嘲讽我力气小,我搬椅子的时候砸到了自己的脚,他说这种凳子他能扛五个,晚上还在我面前举哑铃。我知道,男人老了就没力气了,希望他以后不举。】
不举?什么不举?
手无缚鸡之力,举不起哑铃是么?
宋嘉茉哑然失笑,没再继续看,将袋子绕了圈系紧,锁进了盒子里,随便找了棵树准备埋。
等她好不容易忙活完,这才转身,撇了撇嘴唇:“干嘛,我知道你在。”
陈赐正站在银杏树下,单手搁在口袋里,神色懒倦。
“又藏了多少骂我的话?”
“……”
“想看也不行,我用密码锁上了,”她先发制人,“不过,如果你真的很好奇——”
“等你带嫂子回来,我让她念给你听。”
他蹙眉:“为什么要她念这种东西?”
“因为里面都是你的恶行,我要揭穿你的真面目,不让嫂子被蒙在鼓里!”
她越说越期待那天的到来:“顺便让你体会一下,我被你批改作业的感觉。”
“……”
宋嘉茉:“总而言之,这劫你躲不过的。”
她倒要看看,跟陈赐结婚的,会是哪个倒霉鬼。
*
月考很快如期而至。
由于这次偷卷风波的影响,学校加大了监管力度,排座位不再像之前一样按成绩来,而是随机打散。
这样一来,不知道自己身边坐的是什么人,就极大降低了作弊偷瞄等风险。
最后一节课结束,班长走上讲台。
“大家把课桌都收拾好,多余的书本放在教室后面,等会我们要贴座位表了。”
“然后有一部分桌子是需要搬出去的,大家对照黑板看一下,不用搬桌子的就可以先放学了,免得耽误同学布置考场,今天负责的是宋嘉茉和赵悦。”
赵悦哀嚎:“怎么第一次轮到我就是布置考场啊,我这什么命。”
“还好,也不是很多,”宋嘉茉说,“就比平时多个挪桌椅和贴表。”
“这还不要命吗?我要回家吃冰打游戏!”
结果今天好多人走得急,只搬了桌子,椅子还留在教室最后面,歪七竖八地摆了几排。
赵悦:“这个也要搬出去吗?”
“要的,得竖在桌上。”
赵悦正在擦风扇,宋嘉茉打算自己先搬一些,但椅子有些重,她一次只能搬一个。
正当她第五次穿梭来回时,有打完球的男生回来,见状吓了一跳:
“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弄啊?我帮你吧。”
“不用不用……”
但那几个男生已经主动请缨,很快,帮她把多余的椅子摆好了位置。
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往贩卖机那边走:“那我请你们喝水吧。”
结果被他们笑着拦住:“不用啊,我们已经买水了,打了会球,上来拿书包的。”
“帮你摆个椅子没啥的,别这么客气,下次有事再叫我们,等你搬完还不得脱臼啊,老班都不会心疼人的。”
宋嘉茉想了想,抿唇道:“那下周体育课再请?”
“哈哈哈我第一次见这么想请客的,行,体育课喊你,那我们先走了啊?”那群男生朝她挥了挥手,潇洒作别,“明天见。”
宋嘉茉跟他们道了别,一转身,赵悦的手臂就搭了上来。
赵悦由衷感叹:“长得漂亮真好啊,你出门是不是搬大件行李都有人主动帮你的?”
不知道她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宋嘉茉弹了弹她的胳膊:“赶紧弄正事儿,我们快把座位号贴完,你不是想去吃炸蟹柳吗?我陪你,再晚就收摊了。”
“行嘞,就是把这串贴在左上角是吧?”
“嗯,我都剪好了。”
结果没贴几个,赵悦面露难色:“我想上厕所。”
“……”
“去吧,我帮你贴。”
赵悦呜呼两声,“你就是当代大善人吗?爱你。”
赵悦去的时间有点长,宋嘉茉动作挺麻利,贴了座位号又擦了黑板,把卫生打扫完,拍了拍手,总算收工。
十五分钟后赵悦回来,没想到她把活都干完了,站在门口惊讶了会儿,才继续呜呼哀哉:“遇见你,算老子走运。”
“……”
两个人走出教室锁好门,下楼时正好路过五班,赵悦想了下:“你好像在五班考试,要不要提前看看考场?”
“不用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高考呢。”
“看看呗,看看又不要钱,明早能多睡五分钟啊。”
宋嘉茉承认,这确实是个不小的诱惑。
五班门没锁,赵悦一把推开,拉着她走了进去。
一边走,赵悦还一边说:“看你那考号,应该是在最后一排吧。”
“最后一排好,收卷子最后一个收,还自由。像我就很怕考试坐在第一排,老师总是盯着我看,看屁啊影响我发挥!”
可走到最后一排,也没找到她的名字。
“这最后一个是2036,我是37,”宋嘉茉抬眼,“难道我顺延去六班了?”
“不会啊!我看过了,你就是五班。”
“奇怪,那我到哪儿去了……”
说完这句话,如同醍醐灌顶,宋嘉茉转头朝前看。
讲台旁多出了一套桌椅,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新增的。
走上前去,左上角歪歪扭扭,随意贴着一行字:
宋嘉茉,112002037。
赵悦:“靠,讲台边单人单座,这么缺德,谁他妈干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