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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若雪听罢也大惊失色,道:“此事我知晓,是童牛儿与我商议后去做的。”
雷怒海蹙眉恼道:“你怎地大胆?九千岁的手笔也敢仿造?如今事发,叫我追查,如何是好?”
银若雪是心思单纯的倔犟性格,听雷怒海如此说,撅嘴道:“还不容易?把女儿绑了交与九千岁发落就是了。大不了死个痛快,也无妨——”
雷怒海不等语音落地,已起身把面前大案拍得震天般响。怒道:“什么屁话?我就你这一个孩儿,怎舍得?”
银若雪听到这一句,自觉得心里甜蜜。道:“可如何是好?”
雷怒海沉吟片刻,坐下道:“唯今之计,只有叫童牛儿一人顶罪,救你水火了。”
银若雪惊得张嘴半晌,结舌道:“非要——他死吗?就没有——别的办法?”
雷怒海摇头道:“九千岁亲自过问,谁感马虎?若不给他个完整交待,叫他再起念头追究,岂能保得下你?只恨方威这小儿,竟敢如此猖狂,且待来日——”
走出雷怒海的大堂,银若雪心思迷糊,连上马时都险些踏空,失足跌倒。好一会儿才明白是自己的张狂自大将童牛儿害了,把他陷落在危厄之中。不禁满怀哀痛,悲伤不已。
她却不知童牛儿不过是借她的名目行事,其实所因还都是金锦夫人,与她没什么关系。
由此可见世事关联,盘丝缠绕,层叠不已,叫人分辨不出里面的真假。只能困扰其中,忍受迷惑的折磨,也正是佛家一戒的所在,世人痛苦的来源。
刚把抓拿童牛儿的事情安排下,银若雪正骑马要离去,就见方威迎面过来。
方威本要去本营安排事物,远远地看到银若雪,以为是讨好献媚的好机会,忙打马过来。正在脸上堆砌笑容,要说些甜蜜的话儿,却不防银若雪倏然把早攥在手里的大枪一抖,使招‘直捣黄龙’,径向他胸前刺来,竟是取他性命的路数。
好在他二人平素把对马拆招练习得勤,相互早就熟悉。方威一见不妙,飞身蹁腿,使个蹬下藏身,堪堪躲过。
银若雪却不肯轻饶,反把又刺。
方威见这雌儿没完没了,自知拍马屁的时机选得差些,无奈只得一边高叫着“若雪住手——”一边驱马远远地逃开。
银若雪见追之不及,想着这里毕竟是东厂,闹起来谁都不好看,爹爹得知也要怪罪。忿忿地收枪在手,望着方威身影低声骂道:“卑鄙小儿,且等来日,看我为臭牛儿报仇——”
然后想起童牛儿,又忍不住心中悲痛,慢慢在眼里汪下泪水。一面催马走着,一面悄悄地哭,以为童牛儿为自己死得冤枉。
方威叫人在东厂的门侧隐身看着,一旦见到童牛儿被抓捕进来,立时报知。是以童牛儿前脚刚进诏狱,方威随着就到了。
童牛儿自是知道他来羞辱自己,在脸上浮起个‘生死都无所谓’的无赖笑容,道:“四将军,来看望我吗?”
方威嘿嘿冷笑,道:“不错,来看你沦落。想不到你这小儿也有今日,要在这尽是文武大臣才能折腰的诏狱里忍死,想来也是你家祖上的荣光呵。”
童牛儿从来都是自己痛在心里,但不肯泄露一分叫别人耻笑的性格。哈哈一笑,道:“四将军,不必想我有今日,你也快着呢。”
这一语却把方威弄愣,尴尬着笑容道:“怎地?”童牛儿向他眨眨眼睛,道:“四将军怎地健忘?这张九千岁的手谕公文还是照着四将军从雷大人案上偷来的样子伪造起来的,不然岂能得逞?唉,这诏狱里酷刑严厉,我怎忍熬得过?必都要如实召出。到那时,四将军你——”
这番话把方威提醒,才想起童牛儿本是市井顽儿,街巷无赖的出身,骨子里最油滑凶狠不过。他若一口咬定是自己协同他谋划此事,任凭如何也不妥协,自己该如何是好?
而那九千岁魏忠贤向来是翻脸无情、亲熟不认的脾气。一旦恼怒,连自家的祖坟都敢刨,何况自己这个小小的白虎营掌营使?他若就信童牛儿的满口雌黄,吐口唾沫都把自己淹死了。
此时方威才明白自己猖狂的嫌早,还是收敛些好。无奈只得在脸上慢慢堆些虚假的笑容,向童牛儿道:“童大人,你我同在东厂里当差,都是一样听人使唤的奴才,本没什么贵贱之分。我知童大人是义气汉子,从来光明磊落,不肯做那些宵小之事,不然岂不坏了名节?”
童牛儿听他转变得滑稽,仰头哈哈大笑,道:“不敢当,叫四将军看错。我童牛儿向来卑鄙,最喜欢肆虐无辜,欺压良善。四将军还是回去安排后事,准备陪我一同上那黄泉路吧。”说毕将那身肮脏衣衫的扣袢结好,大步去了。
方威眼望童牛儿渐远背影,心里恼恨得乱七八糟,叫脸上肌肉抽搐,愈显狰狞丑陋。
但自知这诏狱向来由雷怒海一手操控,不容旁人说半个如何。不敢造次,只得低头埋首,失魂落魄地去了。
一步步走下那段湿滑的青石台阶,童牛儿听着里面传来鬼狼般哭嚎的啼冤之声,一颗心也随之提起揪紧。
经过一间间比关鸟雀的笼子还狭小的囚室,望着里面一张张青黄不堪的脸孔和上面没有喜悲的表情,童牛儿才知这里和外面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有着毫不一样的纲常伦理和善恶是非。而因此显露出来的丑陋却是扒去一切伪装之后的、血淋淋的残忍和凶狠。是人性中最本色的体现,却比野兽之间的相互杀戮吞噬还要来得触目惊心。
诏狱里的管事早得雷怒海吩咐,把童牛儿关入一间稻草新换的干净单身囚室里。
这排囚室和前面的不同,虽然也狭不过丈,前后左右却没有墙壁,都是鸭卵粗的镔铁栏杆,叫四下透风,能把哪里都看个清楚。
童牛儿坐在稻草里宁定片刻,瞧三面都有邻居在,脸现微笑,以为倒不会寂寞。
正端详左边这间里的几个人,却听身后猛地传来一声惨叫。骇得转头去看,见隔壁这间里的地上躺着个看不出形状的东西正抽搐着蠕蠕而动。
童牛儿早见过周顺昌、廖昌期等人被殴打的悲惨,已经不觉得惊讶。只是好奇,问那东西旁边的人:“他怎地了?”
那人用白眼仁横他片刻,动着掩在乱糟糟的胡须里面的嘴唇低声道:“被虫儿咬的。”
童牛儿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追问道:“什么?”
那人见他声音高亢,表情蛮霸,不敢不答。又低声道:“被虫儿咬的——这里潮湿,生的虫儿又多又大,日夜撕咬他,他——他——就成这个样子了——和大人们可没什么关系,没人打他——我亲眼所见,是虫儿咬的——”竟停不下来。
童牛儿慢慢明白他话语里的意思,只觉得一股凉气直透骨髓,寒彻魂魄。也才明白诏狱那‘冤窖’之喻竟是这等严酷又骇人的由来,直教人把肝胆吓破,心神迷失。
怔怔地想着自己来日必然也要被折磨得象那堆东西一般,分辨不出个模样。尽管如此,还要叫人以为是这里的虫儿咬的,和谁都没有关系,是怎样不堪的冤屈?
童牛儿思量得痴了,慢慢流下泪来,叫旁边笼子里的人见了惊诧,指着他疯笑着道:“看他——哭了——哭了——稀奇——嘿嘿——”
这里深埋在地下,终日不见阳光,自然分辨不出日夜。童牛儿堪堪哭得倦了,伏身在稻草里迷迷糊糊地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听自己面前的铁栅栏被人踹得哗啦啦地响。睁开眼睛看时,见一名兵士手里提着一个大食盒站在那里,正用冷冰冰的目色看着自己。
兵士见童牛儿醒来,也不言语,把食盒打开,从里面一样样端出各种吃食放在铁栅栏的跟前。先随手捡起地上一根尘埋土掩、肮脏不堪的木棍在每个盘子里都翻搅一通检查过,然后起身离开。
童牛儿知道必是银若雪,也只有银若雪能把吃食送进来,心下倒是感动。
他整日未食,原本饿得厉害。但见那兵士如此,却一点胃口都没了,只结手抱膝坐在那里,望着铁栅栏外的盘碗发呆。
那些菜肴是刚刚炒得的,还冒着蒸腾热气,叫芳香四溢。惹得一圈闻到的囚犯们各个疯狂,都拼力敲着铁栅栏嘶叫,望着那些盛在盘子里的花红翠绿流口水。
神智清醒些的,自知吃不到,便将口水尽力吐过去。两厢离得虽远,但他们却能,直叫唾沫一路飞行数丈。看有落入盘子里的,就高声狂笑不止。
神智昏聩的见了觉得有趣,都跟着学。只片刻,那几只盘子就淹没在众人的唾沫痰液里看不清楚了。
童牛儿冷冷地瞧着,只觉得自己也好似被如此一般恶心。想着人间何等凶险,挣扎着活过来,直如逆流行舟,毫厘生死,瞬忽喜悲,又有什么意思?官场倾轧,好比悬崖走索,一脚高低,虚实难料,更没半点乐趣。
童牛儿恹恹地想着,忍住肚腹间的饥饿,又慢慢迷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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