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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铃声，还是在临近过年的时候……
金思辰脑海里瞬间浮现一个人。
会给林凡打电话的人并不多。
稍微有点熟悉度的，比如他和吴宇森这样的年轻人，更多的会选择通讯软件联系。
发一段语音，一张图片，或者直接打个视频电话，都是极其方便的。
这么一来，会选择打电话的，除了不熟悉软件使用的老年人群，就是比较陌生的，比如说商务伙伴，快递，推销……
想想，现在离过年也没几天了，的确是时候了。
他看一眼林凡，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平静地接起了电话，还习惯性点开了免提。
“喂，小凡啊，你们什么时候放假啊？”林妈的声音传出，金思辰暗道一声果然。
“放假……还要几天。”林凡这次没有表现出对回家的排斥。
一方面，她的心理状态已经调整得差不多了。
跟正常人一样生活一直是金思辰鼓励她做的事情。而过年回家就是最正常不过的行为之一。
自己的家，躲，是躲不过的。还能躲一辈子是怎么的？
另一方面，她感觉自己已经能更坦然地面对林妈了。
事情还要由她上次遇难后，刚苏醒不久，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说起。
那一天，阳光正好。
林凡接到了林妈的电话。
林妈的来电频率其实并不频繁。一般来说，都是有事情才打，很少会专门打个电话只为了问候林凡的。
她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地向林凡抱怨林爸抽烟的时候睡着了，烟没熄，结果把床上烫了个大洞……
林凡躺在病床上，看着从窗户射进的阳光，在百叶窗上留下一个个光点。
林妈时不时尖利的声音，穿透她的骨膜，直达心里，在上面留下一点点刺痛的感觉。
林凡无奈地笑了，她果然还是贱骨头啊……
这次醒来之后，明明800的人对她那么好，她却总觉得不真实。
直到听到了林妈的恶声恶气，她才感觉自己是真的还活着……
林凡的脑海里不停闪现幼时的片段。嬉笑怒骂……他们一家三口也曾有过的幸福时光。
因为对林妈的恼怒，这些曾经美好的回忆全部被她扔进了角落。
她抵触林妈，觉得林妈不理解她，就是因为林妈的蛮横，才导致她后面的一系列苦难。
但想想，她又何尝理解过林妈呢？
她们只是站在不同的立场上互相指责对方罢了。
林妈把她拉扯大，虽说少了些许关心，但物质上却也没有任何亏欠。
每次回家，桌上永远是林凡爱吃的菜。
哪怕嘴上说得再难听，手里的筷子也一直往林凡碗里夹菜，生怕她吃不饱。
还记得有一年回家，林妈一照面就冲林凡喊“瘦了”。
林凡看着自己膀大腰圆的身躯，衣服紧得拉链都差点要崩开，报出了体重。林妈这才愣愣地改口，说该减肥了……
林凡一直知道林妈其实是爱她的，只是那爱，总伴随着伤害，爱而不得法。
她在手术台上短暂清醒的时候，看着明晃晃的光，感觉浑身冰冷，如至冰窟。
耳朵里都是模糊不清的声音，似乎周围有很多人走来走去。
而她那时候，只想到了林妈。特别想林妈能像小时候一样将她抱在怀里，温暖她……
有多久，她都没有喊过一声“妈”了。
林妈似乎一直没有发现，从未提出过抗议。
但林妈真的没有发现吗？
“你说要是他喜欢吃的菜，多喝一阵子就算了，一碟花生米，就着酒也能吃到十点去，我还要等他收桌子……”电话那头，林妈还在不断抱怨。
林凡突然意识到，她根本就不知道林妈喜欢吃什么。
她知道林妈喜欢打麻将，喜欢花里胡哨的衣服和金灿灿的首饰，喜欢高跟鞋，喜欢虚荣的热闹，却从没注意过林妈喜欢吃什么……
当然，林爸的喜好，她也同样没有留意过。
林妈可能算不上是个好妈妈，林爸也许不是个称职的爸爸。
可她自己，就是个好女儿吗？
在该努力学习的时候，故意不学习，每次拿回家的试卷分数都惨不忍睹。
大学时为了逃离家庭，选了离家很远的城市上学，毕业后直接去了高河。尽管车程只有三个多小时，但一年也只有过年回来几天。
她只看到了自己。自己的努力，自己的失落，自己的伤心，自己的痛苦。
却从未将目光放在父母身上。
明知道他们渐渐年迈，逐渐跟不上这个社会的发展。
看似孝顺地给两人买了最新款的智能手机，却还觉得他们反应太慢，怎么教都教不明白……
林妈什么时候挂断的电话，林凡不知道。等李春华叫醒她的时候，她早已泪流满面。
吓得李春华当场就要叫人，被她拦住了。
李春华一看手机上显示了林妈的来电，误以为她是受了林妈的刁难，被气哭了，还安慰她不要放在心上。
自那之后，林凡就决定放下过去。
她都死过一次……哦，不，两次的人了。还有什么不能放下的呢？
放过林妈。
也放过自己。
这么一想之后，心境豁然开阔许多。再想起林妈，也不会再苦大仇深，反射性皱眉了。
果然，在生死面前，什么事儿都不能算大事儿。
再说了，她现在这个样子，注定不可能满足父母想让她结婚生子的愿望。
虽然钱财方面不用担心，但两位老人看着别人儿孙满堂，必然会感觉到落寞……
过年陪一陪，多少也是一种精神慰藉吧？再多的……也只能给钱了。
所以这次，林凡对过年回家的这件事，并不排斥，心态还比较平稳。甚至还确立了“如果林妈有过分言论，尽量忍让”的战略方针。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过年陪家人就那几天。
以前忍老板，忍甲方，连一些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陌生人都忍得了，怎么到了生养她的父母面前就忍不了了？
一定能行！林凡在心里给自己握拳。
实在不行……
就找金思辰好了……
“……哎，你这孩子，怎么又不出声了？信号不好吗？”林妈拍拍手机，又问了一遍，“还要几天是几天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个准话吗？”
“啪啪”的敲击声一下子让林凡从回忆中抽离，她一抬眼，吴宇森的手机已经递到眼前，上面打的字是放假时间。
“二十九放假，嗯……我应该要收拾一下。”林凡边看边对电话里说，“三十早上吧，我回去。”
“又要三十啊！”林妈不高兴。
“没办法，官方规定就是三十放假呀，我们单位还早放了一天呢。”林凡得意地向旁边两人扬扬眉，意思自己信口胡诌越来越顺口了。
“那倒也是。”林妈顿时偃旗息鼓，又问，“那年后你们放到几号？不会要提前上班吧？”
“那倒没有，年后还是初七上班。”林凡回道，“有七天假，不错了吧？”
林凡把前后假期都藏了一天，一方面是年前事情多，买房买车什么的肯定不够时间。
另一方面……当然还是有点触林妈的。
虽说要多陪陪，但按林妈那性格……嗯，就先从七天开始吧。
“嗯，今年倒是还行。”林妈表示满意，“那你怎么回来？要你爸去接你不？”
“不用了，我自己坐车去，又不是找不到地方，你们别折腾了。”林凡拒绝。
“行，那就这样说。”林妈心里高兴极了，“我要赶紧再买点菜去。先不跟你说了。”
“嘟嘟嘟……”电话被毫不留情地挂断。
林凡一抬头，看到金思辰和吴宇森都笑眯眯地看着她，于是扯着嘴角耸了耸肩。
“行啊，林凡，厉害了！”金思辰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他已经暗自提防会又出现去年的情况了，没想到林凡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
“还是金医生教得好。”林凡假模假样地对金思辰做了个揖。
“行行行，我特批你出师了。”金思辰也不问这样的转变到底是怎么回事，直接切入了之前的话题。
“好了，刚才说到哪儿了？哦，车底盘，最好别买跑车，底盘太低容易挂底……”
“我的车底盘高，你要不要看看？”吴宇森点开手机找图片。
“得了吧你，你那车，也太高了。”金思辰毫不客气地吐槽。
林凡笑嘻嘻地看着两人，不知为什么，感觉今年也许能过个好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