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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布里斯医生来过两趟,不过那个人输了液后睡得安稳。顾书尧搬了张沙发坐在床边,以防夜里那位士兵要喝水。她前半夜是醒着的,心事重重想了许多事。后半夜的时候,她手撑在沙发靠背上不知不觉睡着了。她实在是太累了。
顾书尧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晨曦的光在窗帘上映出朦胧的光亮。顾书尧才发现那位士兵已经醒了,虽然她头上裹着纱布但可以看出他的一双眼是睁着的,正盯着顾书尧看。
顾书尧连忙问他:“你要喝水么?还是哪里不舒服?”
那个士兵不太能说得出话,声音极弱,顾书尧俯下身子去听,才发现他说的是:“夫人,谢谢您。还要您亲自照顾我。”
顾书尧摇了下头,“应该是我要谢谢你们,你们在前线拼死奋战,才有这盛州城里的安稳。”她想了想,又问他:“你知道少帅怎么样了么?”这个士兵也是从前线回来的,又被选来冒充殷鹤成,想来应该更清楚殷鹤成的下落。
然而他抿了抿嘴,歉疚满满地望着顾书尧:“夫人,抱歉,我不能说。”
她手心里那张“勿挂”的字条越捏越紧,脸上还是绽出平和的笑容来,“你不用说抱歉,好好养伤吧。”
顾书尧刚说完,外头门锁响了下,顾书尧抬头去看,是史密斯医生带着护士进来了,护士进来替士兵换药。史密斯手上拿着报纸,用英文高兴地跟顾书尧道:“密斯顾,好消息,昨天盛军大捷!”
顾书尧连忙接过报纸去看,她一个个字地看过去,既失落又高兴。失落是因为那报上只字未提殷鹤成,可大败日军的确是件好事,她想如果他听到了也会高兴的。
她出着神,没有听到门被人轻轻推开了。方才史密斯只顾着告诉顾书尧这个好消息,并没有将卧室的门锁紧。
顾书尧看到门突然敞开时吓了一跳,下意识站起身来去关门时,殷鹤闻已经进来了。
“鹤闻,你过来干什么?”顾书尧关了门后,连忙去拦他。可殷鹤闻溜得快,趁着顾书尧关门的间隙,已经跑到床前去了,边跑边说:“别拦着我,我要去看我大哥。”
护士正好再给那个士兵换药,脸上的纱布刚拆了一半。护士愣了一下,连忙让那个士兵转过脸去。史密斯这时才发应过来,从旁边一把抓住殷鹤闻:“小少爷,少帅受了伤,你这样跑过去,他会感染的。”
那个士兵的脸已经转了过去,史密斯往那边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
殷鹤闻被史密斯提了起来,却仍在空中跳手跳脚道:“他不是我大哥!”
“别胡说。”史密斯知道这传出去是大事,警告殷鹤闻。
殷鹤闻冷哼了声,“你们别骗我,要是我大哥他肯定不会转过头去,他看见我进来估计就要我出去了!”
殷鹤闻向来害怕殷鹤成,就是因为殷鹤成对待他一直很严厉,即使身形相似,可人的气场是不相同的,何况殷鹤闻又是各小人精。
顾书尧将史密斯手上的殷鹤闻接了过来,直接抱到了门边,蹲下身跟他说:“鹤闻,那就是你大哥,你大哥脸被烧伤了,只是不想吓到你。”
殷鹤闻似信非信,还在往里看,顾书尧换了种更严肃的语气道:“他只能是你大哥,无论谁问起来,你都只能这样说。”
殷鹤闻被顾书尧这样的表情吓到了,连忙点了点头,又有些委屈地嘟了下嘴:“是我妈让我别老玩,说大哥受了伤,要我多记挂着大哥的。”
另一边,程家口一战大败,日军不得不退守到以北十公里外的黄家庙。出兵林北是明北军的副司令佐藤一郎亲自领的军,溃败至此,明北军总司令亲自发电报询问战况。
佐藤一郎出生于日本的军人世家,从没有打过这样的败仗。他看完电报后,直接往东京打了通电话请求增兵支援,可总司令那边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鸿西口的主力部队受到前后两支军队的夹击,在调兵上军部和内阁又出现了矛盾。佐藤一郎没有要来增援,反而被总司令劈头盖脑骂了一顿。
打完电话后,佐藤在指挥部大发了一顿脾气,拔出武士刀一边咒骂一边疯狂地砍了几下刀架,仍旧不解气,又命令部下叫来那个投诚的中国人来。
那个中国人原是林北的匪首,叫作虎有魁,他带着一帮人盘踞凤凰山一带也有十来年了。虎有魁原本作威作福惯了,可到了佐藤一郎面前,他不得不小心翼翼起来。
佐藤一郎坐在凳子上,阴沉着脸,手里的武士刀撑着地。他看到虎有魁进来,骂道:“混蛋,你们是不是合起伙来在欺骗我?”
虎有魁虽然听不懂佐藤一郎说的是什么,但他这几日一直跟着日军,昨夜他差点也死在流弹里。他也没有料到,盛军少了殷鹤成这根主心骨,居然还能打胜仗。待翻译将佐藤一郎的话翻译完,虎有魁连忙道:“将军,殷鹤成多半是已经死了的,昨夜盛军之所以能偷袭时间,不过是看准了时机。”他怕佐藤一郎突然发作,一边用眼瞅着佐藤,一边催促着一旁的翻译,“您快翻译,您快些呐!”
佐藤并不愿意和他废话,“我现在不相信你了,把殷敬林给我叫来,我要他亲自到我面前来给我一个交代。”
殷敬林接到电话后,中午就赶到了日军的指挥部。佐藤也不完全信任他,殷敬林进去之前,佐藤先让卫兵上上下下给他搜了身,才让他进去。
殷敬林虽然没有死,在上次盛州城外的交火中也是受了伤的,这几日一直在日本医院养伤。他虽然病着,却也一直对外保持着联络。他对佐藤道:“据传昨天殷鹤成已经回了盛州,不过我了解我这个侄子,他如果不是快死了,是绝不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因此他不是性命堪忧,就是已经死了。”
佐藤一郎听着殷敬林这样信誓旦旦,又反问了一句:“那昨天程家口的突袭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会不会和你一样只是个幌子?”
“幌子?将军,那些炸弹是您的指挥的轰炸机投下的吧,反正凤凰岭那边的指挥所里是没有见到过殷鹤成的。”殷鹤成哪能和他一样?他当初不过是下手太快了,盛州火车站没有杀死殷鹤成,反而遭到殷鹤成的反击。他太低估了他那个侄子,以至于在盛州城外差点被活捉,实在没有办法才想出了一个金蝉脱壳的法子。
可殷鹤成与他不同,如今面对着这么多日军,他宣称一负伤自然会影响士气,士气一受损便是关乎成败的大事。
殷敬林想了想只答:“殷鹤成有几位部下都是他一把手教出来,他不在了自然也能顶一阵子。而且,您应该知道,如果昨天不是鸿西口那边出了岔子,凤凰岭的盛军又怎么敢反击?”他许是担心佐藤一郎不放心,想了像又说:“将军如果信的过我,等一会儿便知道盛州城里的殷鹤成是真是假了。”
佐藤一郎听殷敬林这么笃定,便先让他回去了。他虽然不是很相信殷敬林,但盛州城里还有一位是值得他信任的老朋友了。佐藤和他的长官东条宁次一样是典型的扩张派,他原本和几位部下在指挥部里商讨如何反攻,可司令部一直没有明确是否支援,还要抽调武装到鸿西去,因此佐藤的反攻并不能完全被保障。
过了一个钟头之后,虎有魁带着殷敬林过来给佐藤答复:“殷鹤成十有**是死了。”
佐藤听殷敬林这么说眸光微动,殷敬林也看出来了,在一旁道:“只要殷鹤成一死,其实很多战争都可以避免,我很清楚日本想要什么,完全是可以互利的事情,何必要死那么多人?”
佐藤也明白了什么,“你大可放心,只要殷鹤成死了,中日之间这场战争可以归结到他个人名上,不会牵连你们的。”
“现在就是要有足够的证据来对外公布殷鹤成的死讯了。”殷敬林想了一会,“不如先停战,您大可派遣外交官以停战的名义谈谈风声,只要证实殷鹤成一死,盛军的最高指挥就可以立即换人,到时候鸿西、程家口的问题不是一并坚决了么?先生现在就在盛州,您要放心没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
佐藤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殷敬林看他的神色,知道他十有**被自己说服了。他有些得意地碰了下自己的下巴,却正好碰到了从前的伤口,没忍住嘶了一声。虎有魁一直没说话,抬头看了一眼殷敬林。
下午三点钟,日本方面率先宣布停战,然而刚到傍晚,日本就将停战协议送到帅府来了。日本方面派遣的人是仍在盛州城里的特使野泽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