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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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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玠嫣唇微动,谦恭的笑道:“说此话的应当是卫玠才对,舅舅人如清玉,文采斐然,卫玠仰慕已久,今日见到,实在是卫玠之幸。”

    王澄越听眼中的笑意越深,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言语之中透出几分欣赏之意。

    “是个通透的人。”

    王济示意卫玠坐下。紧接着婢女鱼贯而入,手中端着一些他们从未见过的之物,只见那盛着食物的器皿尤其珍贵,通身闪烁着异样的玉光,艳丽而奢靡,卫玠远远便闻到飘腾的香味,王济见卫玠被那食物吸引了,极为自豪的笑了笑:“这是用人乳蒸的,蒸肫味道甚美。”

    闻言,卫玠与王澄脸色微变,倏尔王澄若无其事的尝了一口,面不改色的赞叹道:“味道果然不同凡响。”

    卫玠眸子一暗,象征性的吃了一小口。

    另一侧一直未说话的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他的目光落在卫玠的身上,突然开口道。

    “不知尊祖父卫瓘身为帝师有哪些功勋和品德而誉满天下?”

    他话语刚落,王澄却已见怪不怪,他暼过王玄略带质疑的目光,朝卫玠笑了笑,温和道:“这是你的远房三舅舅。”

    王澄一解释,卫玠便立马知道了这位三舅,王玄。听闻他是个雅谈善论,满腹经纶的人,不过性情略微古怪冷漠。

    卫玠朝王玄颔首,抬首微微一笑,从容淡然道:“我的祖父就好比生长在泰山一角的桂树,上有万丈高峰,下有深不可测的深渊,上受雨露所灌溉,下为深泉所滋润。这个时候,桂树怎么知道泰山有多高,深泉有多深呢?也就不知道有没有功德了!”

    卫玠言语一落,王玄眼底流露出欣赏之色,冷漠的棱角也柔软了下来,声音不复之前的冰冷。

    “果然是个妙人。”

    四个人谈到了傍晚,时常有精彩绝伦之处,王玄越来越不敢小看卫玠,未曾想到卫玠如此年轻,见识却如此不凡。

    卫玠辞别了各位舅舅,从王府出来时,暮色浓烈,晚霞绚红如火,橙色,金色,嫣红色,灰白色交相辉映,如一条条绮丽的丝带交叠着,壮阔而美丽,山巅也逐渐染成一片金黄色。卫玠回到卫府之时,卫璪竟站在院子里等她。

    良久,卫璪率先打破了沉默,平静的面容似带了一丝愧疚,声音清润如流水。

    “这么晚了,可有用过晚膳?”

    卫玠摇了摇头,骤然一笑:“我用了,哥哥要是饿了,不如叔宝亲自下厨,为哥哥做一顿好吃的――”

    闻言,卫璪急忙摆了摆手,唇角微抽,眼皮跳了跳:“不用了,哥哥已经用过了晚膳。”

    开玩笑,二郎做的饭菜――卫璪回想起之前有一次卫玠兴致勃勃的下厨,他原本满心期待的等着弟弟的菜肴,当他吃了一口之后,险些吐了出来,可他为了不辜负弟弟的一番辛勤劳作,他忍着绝望吃完所有的菜,胃里翻江倒海,一整晚没睡着,从此以后,卫玠便再也不下厨了。

    卫璪真怕弟弟重出江湖,不知要危害多少人无辜的肚子。

    卫玠暗暗偷笑,神色倏尔一变,故意敛着眉头,表情略微严肃,语气带着几分冷漠。

    “那我就先回屋休息了。”

    卫璪神情一黯,幽幽的开口:“你还在生哥哥的气吗?”

    卫玠一听,沉默未语,风中时不时的飘来几缕桂花的清香,冷冽的风扬起二人的衣摆。

    “其实,我早就不生气了。”卫玠突然咧嘴一笑,沉闷的气氛豁然清朗起来,卫璪黯然的眸子骤然一亮,紧接着傻傻一笑,情不自禁的道:“哥哥就知道,叔宝会原谅我的。”

    卫玠心中轻轻一动,突然问道:“哥哥这几日这么晚回府,宫中事务是不是特别忙啊?”

    卫璪一听,神色微变,眼中闪烁几丝奇异的兴奋,唇角微扬,夜色幽沉中,卫玠只能看见卫璪沉静的面容。

    “确实有几分忙碌。”

    卫玠聪明的没有问下去,卫璪看了卫玠一眼,轻轻笑道:“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卫玠轻轻点头,转身往自己的屋里走去。

    夜中,隐隐可以听见树叶簌簌落下的声音,月色暗沉,薄薄的流云缓缓遮住月的容颜,夜也变得更加深沉,如同卫璪的眼眸,幽幽沉沉,深浅难测。

    光华殿

    卫璪从殿外走进来,只见司马炽一个人独自下着一盘棋,举手投足透着矜贵淡然,眉目萧疏清朗,濯濯如春月柳,萧萧肃肃,优美夺目。桌上名贵的茶盏静静的冒着热气,司马炽抬眼,轻然一笑:“你来了。”

    卫璪这才回过神来,行过礼后,眼中满是笑意,清朗的声音透着别样的兴奋。

    “殿下,司马越已经快按耐不住了,您的计划――很快就要达成了。”

    闻言,司马炽温润的眼眸闪过一丝狂热之色,唇角不自觉的上扬,司马越,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来人,将本殿近日得到的画赠予江夏郡公。”

    宫人将那画送到卫璪面前之时,卫璪一瞧,喜色溢于言表,殿下竟然将如此珍贵的名画赠给他,欣喜过后,卫璪立即行礼谢恩。

    “多谢殿下厚礼。”

    司马炽眸中笑意愈发浓烈。

    辞别了司马炽,卫璪出了光华殿,却见对面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款款走来,裙摆逶迤了满地,那女子面容美艳不可方物,似那池中莲花般端庄优雅,又有牡丹的雍容华贵,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于一身,脱俗动人,顾盼琉璃间,潋滟生辉,香肤柔泽,光亮映人,这便是皇帝司马衷的皇后,羊献容。

    卫璪低首行礼。

    “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面容含笑,竟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清纯,语气和顺温柔。

    “郡公免礼。”

    卫璪起身,见皇后优雅的朝着光华殿走了过去,卫璪眼底流露出一丝异色。

    日子如流水缓缓流过,转眼间已经到了十一月,梧桐叶谢绝了枝头,飘下煞黄的叶子,铺陈了满地,浅黄的桂花结满了枝头,时不时就来一场桂花飘雨。

    宫中却传来噩耗,晋惠帝在显阳殿食饼中毒逝世,宫中流言纷纷,皇帝正值壮年,却陡然中毒离世,许多人敏锐的察觉到宫中风向的变化。

    几个效忠皇帝的臣子怀疑是东海王司马越所为,很快,这些人就被秘密的处理掉了。

    宫中大举丧事,众人悲戚不已,痛哭流涕,其中哭的最大声的便是东海王,他跪在先帝的灵堂前泪如泉涌,涕泗横流,哀婉久绝。

    很快皇帝下葬皇陵,两个多月后,已经到了第二年的一月,皇太弟司马炽顺理继位,是为晋怀帝,委政事于司马越。

    大殿上,新帝司马炽着一身明亮鲜艳的赤色龙袍,后摆逶迤,袖口金龙飞舞,栩栩如生,绣纹各异的衣衫层层叠叠,通身显示出皇家威严庄重的仪态,他头顶佩戴着皇帝的冠冕,前额垂下旌彩珠玉,遮住了眼中的晦明难测的眸子,举手投足间,流露出霸气与尊贵的气息,面容清艳濯濯,萧疏轩举,湛然若神,这样的气势却让众人心中一震。

    “众卿家可有事启奏?”

    司马越未曾想这个一直他未放在眼里的皇子,如今,竟让他有几分看不透,不过,幸好司马炽一直倚重他,委以要职于他,诸事听他所言,未曾动摇他掌控朝野的地位,这一点让他十分满意。

    “臣有事启奏。”司马越眸子闪过一丝笑意,他可一直没有忘记远在太白山的河间王司马颙。

    司马炽的目光落在司马越身上,唇角微扬。

    司马越出列,恭敬的行礼,垂下的面容却缓缓绽开一丝古怪的微笑。

    “启禀陛下,河间王如今还远在太白山,臣请求陛下下旨,请河间王回洛阳,让臣与河间王一同辅佐陛下。”

    司马炽轻轻一笑,如同二月的霜花,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厉。

    “大司马不计前嫌,孤又怎会拂了大司马的意愿。”

    闻言,司马越垂下的面容掠过一缕得意的笑容,随即听见司马炽下旨的声音。

    “封河间王司马颙为司徒,召司马颙即可回洛阳任职。”

    “臣谢陛下恩典。”

    司马越领意跪拜,然而,那双苍浊的双眸却闪过一丝嗜血之色。

    司马颙,这次,我要让你死无全尸――绝子绝孙。

    翌日,诏书便立即朝司马颙驻扎之地送了过去。

    夜晚,风雪潺潺,朔风凛寒,东海王府内,室内炭火温暖,烛火摇曳,四角宫灯点亮了屋内,司马越伫立在窗边,下首跪着几名心腹,宫灯映出司马越阴翳的侧脸,他冷漠道:“立即通知南阳王司马模,等司马颙到达新安雍谷,设计除掉他,要做的干净利落,不要留下把柄。”

    “属下领命。”心腹得到任务,领命退下。

    一月的洛阳,寒风凛冽,磅礴的河山,银装素裹,千里冰封,万里飘絮。

    光华殿

    司马炽瞌眼轻轻靠在软榻上,清润无暇的面容宁静而优雅。

    “回禀陛下,惠皇后求见。”宫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不知为何,这位先帝的皇后时常来拜访陛下。

    司马炽缓缓睁开眼,狭长的眼眸中带了几分绚丽迷离之色。

    “请进来。”

    羊献容一身皇后华服雍容典雅,面容俏丽无双,顾盼流妍,唇口激朱,隐隐透着几分惑人的妖娆。

    “见过陛下。”

    她的声音动听迷人,如同娇柔的花朵,引人采颉。

    司马炽抬手示意左右退下,刚睡醒的他,眼眸中流淌着几分慵懒,而身上却依旧清冷如月,高贵如流云,让人无法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