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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子啊,这是她八岁离开陈家后,四年来第一次摸到呀。想到这里,陈一诺忍不住的鼻头一酸,差点哭了出来。上一次哭,还是在祖母去世的时候。在外面受再多的苦,再多的欺凌,她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可是她现在不可以哭,因为不能弄脏人家的被子。
正当她说服自己不要哭,不要弄脏人家的被子之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穿着一身杏色短打,脖子上挂着一条擦汗巾的少年,端着一盘冒着热气的红烧蹄髈,走了进来。
陈一诺小心翼翼的拉下被子,睁着大眼睛,瞧着他。
少年见她盯着自己,眼里马上露出了欣喜之意,三步并两步的端着盘子就到奔到了她面前。
“你终于醒了呀!不知先生说的还真准,他讲你现在应该醒了,遣我过来瞧瞧,呵,你还真是醒了。”少年丝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开心,端着盘热气腾腾的红烧蹄髈,一张眉清目秀的俊脸,丝毫没有男女有别的凑到了她面前。
惹得陈一诺小脸儿一红,可这小哥哥却是一点没当回事儿,自顾自的将手里的盘子放在了床头的矮几上,扯下脖子上的汗巾,利落的擦了擦手,就将自己的手背探到了陈一诺的额头上,惊得陈一诺下意识的就要往后躲。
可是小哥哥的手背已经到了她的额头上,躲,也没地儿躲了。
在自己额头和陈一诺额头一阵反复试探后,小哥哥终于咧嘴开心的笑了。
“哎呀,太好了,你终于退烧了,你呀,昏睡了三天呢,一直反反复复的发着烧,说着胡话,我还担心你挺不过来呢。这下好了,噢,这是红烧蹄膀,不知先生特意让后厨做的,先生说你需要补补身体,你太瘦了。你趁热吃,我先去告诉先生,你烧退了。”
然后也不等陈一诺答话,小哥哥便快步的跑出了房间,还顺手带上了门儿。
这一系列的动作,看得陈一诺一愣一愣的。
这小哥哥,就是替她打跑了大黑狗的那个少年,她记得。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呀,将来,可要好好报答人家,陈一诺在心里暗暗的发誓。
闻着味儿一转头,陈一诺就瞥见了矮几上还冒着热气儿的红烧蹄膀。天哪,这是正经的食物呀,是肉啊!诱人的香味,萦绕在陈一诺的鼻尖,像个妖精般勾出了肚子里的馋虫,惹得嘴里的口水止不住的往外翻涌。
陈一诺咽了咽口水,轻轻的掀开被子,慢慢爬起身,坐在了床边。许是躺的太久,一阵头晕眼花后,陈一诺终于伸手,抓住了那美味诱人的红烧蹄膀!
迫不及待的就张嘴咬了一口,这个味道,许多年以后,陈一诺依然记忆犹新,永远都忘不了,这是,活着的感觉呀!
陈一诺撸起袖子,准备大吃特吃一番!但这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破烂衣衫,已然换成了一套粉色的罗裙,原本想吃东西的冲动,瞬间就被按了下来。
拿起矮几上的擦手巾,陈一诺使劲的擦了擦手,又擦了擦衣服上刚刚被自己撸袖子的动作蹭脏的地方。心里一阵苦恼,哎,这么好看的衣服,竟被自己粗鲁的弄脏了,这咋赔的起啊!
心里一阵哀嚎过后,陈一诺站起身,在房间里寻了一圈,想要找到自己的衣服,可是房间的衣橱里,挂着的也是几件漂亮的罗裙,并不见自己的破衣衫。
自顾自的叹了口气后,陈一诺思陈了片刻,在梳妆台边的洗漱架的水盆里,仔细的洗了洗手,坐回了红烧蹄髈的跟前,这份恩情,她记下了,先养好身体,再想办法报答他们吧。
两只蹄髈,陈一诺只吃了一个,剩下的一个,她在矮几下的抽屉里,找到了干净的宣纸和笔墨。陈一诺小心翼翼的抽出两张宣纸,将剩下的那个猪蹄,包了起来。看了看剩下的宣纸,又看了看笔墨,陈一诺犹豫了一下,祖母在世的时候,教过她识字,可是她认的字不多,会写的也不多。
寻思半刻,陈一诺还是拿起了纸笔,在上面歪七扭八的写了,“多谢”两个字,然后用装了红烧蹄髈的盘子压在了纸上。
收拾好房间后,陈一诺出了房门,眼前出现的是承前村最繁华的街道,原来,这里是不知酒楼呀!还好吃了那个蹄髈后,体力恢复了不少,陈一诺悄悄的溜了出去,走远几步后,她回头看了看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酒楼匾额,不知酒楼四个大字,显得格外耀眼。这几个字,她陈一诺记下了!
为什么不留下,因为,人言可畏,因为,她是个连自己家人都不待见的不祥之人。她如果留在那里,被村里的人知道了,会连累到那个小哥哥,和他嘴里说的不知先生。
所以,她必须走。
挑了人最少的路,陈一诺回到了自己栖身的破庙。小心翼翼的将那个剩下的红烧蹄膀拿了出来,凑在鼻子前使劲嗅了嗅这诱人的肉味儿,陈一诺咧嘴笑了,开心,往后的几天,她都有肉吃了!虽然这是夏日,食物久了,会坏掉,可她不在乎!
破庙后面的空地,有她在别人的地里偷偷捡来的各种青菜什么的种子种的蔬菜,可是因为村里人都知道是她种的,那些半大孩子,经常会结伴来毁了她的菜,所以她经常都没有吃的。偶尔有一两颗漏网之鱼的菜苗长了出来,她也算能吃口从菜叶到菜心都完整的青菜。可这,完全不能果腹啊。
她还是每天都要出去找吃的,也不是没想过要离开这里,可是,她长这么大,哪儿都没去过,连出村的路通向哪里都不知道,走,能走去哪儿呢?
她也常常偷偷去祖母的坟前,一个人自言自语的跟祖母说着话。有时候甚至直接趴在坟边睡了过去,她也丝毫不觉得害怕,反而,她靠着祖母的坟包,让她觉得有些许安全感。
村里人,也都不屑来招惹她,因为她被视为不祥,遇见她,就等于是招了晦气。
三天后,蹄髈也吃完了,她该出去找吃的了,那套从不知酒楼穿出来的粉色罗裙,那日刚刚回来她就脱掉了,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穿上了她洗干净的另一件在祖母坟包附近捡来的衣服。
刚刚踏出破庙,就远远的瞧见了破庙前面的石桥上,站着的一个少年。看见她出来,正咧着嘴笑的老开心的朝着她挥着手。
是他?!
陈一诺心下一紧,完了,他是来找她要衣服和红烧蹄髈的钱吗!?可她现在哪儿有呀!?
正当她心里咚咚打鼓的时候,少年已经三步并两步的奔到了她面前。嘴里喘着粗气刚站定,就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好的东西,递给了她。
陈一诺憨憨的站在那里看着他,一动不敢动。
见她这副模样,少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笑笑道:“给,拿着,给你吃的。”
说完就将东西塞到了她手上,又将后背上背着的包袱,一并给了她。见她呆呆的站着也不说话,少年边打开包袱边说:“哎呀,那天我和不知先生忙完回来找你,却寻不着人,衣橱里的衣服都是给你的,你走了,也没带走,我今儿正好有空,跟先生告了假,就给你送来了。”
陈一诺一言不发的低着头,默默的听着少年的话,她个子矮小,虽是十二岁的姑娘了,可也才到少年的胸口,她的手攥紧了怀里的一堆东西,几次想要鼓起勇气开口说点什么,却像是棉花堵在了喉咙,想讲,却又讲不出来。
不知怎的,心里的话憋的越久,鼻尖就越酸,豆大的眼泪,终于是滚了出来,砸在了地上。
见她半天不说话,肩膀还一抽一抽的,少年慌了,连忙蹲了下来,看着哭的鼻涕眼泪直掉的她,少年手忙脚乱的扯着自己的衣袖,在陈一诺脸上小心翼翼的擦着。
“诶,诶!你别哭呀!别哭,别哭!”
少年第一次见女孩子哭,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才好,急的直跳脚。
却在这时,陈一诺“扑通”一声,朝着少年跪了下去,这一跪,吓得少年跟着她一起跪了下去,嘴里连说:“使不得,使不得!!你快起来,快起来!”
陈一诺吸了吸鼻子,哑着声音道:“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一诺来世,定当做牛做马报答你。”
少年这是第一次听她说话,原来,她叫一诺呀。
“一…一诺呀?原来你叫一诺,嘿嘿,这名儿真好听。”
少年忍不住的红了脸,挠了挠后脑勺接着道:“我是我们先生捡来的孤儿,无父无母没有姓,所以先生给我取了个名字叫青见。”
陈一诺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朝着他就要磕头,青见却眼疾手快的拦住了她:“诶!诶!这可使不得!快起来,哎哟,这地这么硬,膝盖都硌疼了,来来,我扶你,快起来。”
说着便将陈一诺从地上拉了起来,握着她的手臂,青见心下一惊,一诺这丫头,手腕细得他都生怕一用力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