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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汴京出发之日,无情和追命来城门口送行。
追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拽着沈酒的胳膊不让她走,说什么“你走后就没人陪我喝酒陪我抓贼了”,还说什么“要是方应看欺负你,你飞鸽传书告诉师兄,师兄这双腿的轻功可以日行千里来给你报仇”,吧啦吧啦一大堆,没完没了。
沈酒嫌弃地胳膊抽回来,好笑道:“追命师兄,我只是去洛阳玩一趟,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别搞得好像最后一次见面似的。”
“呸!别说这种话。”追命收拾下情绪,望着小师妹真诚无邪的笑脸,忽然又伤春悲秋起来,伸手揉揉她的头顶,道:“早点回来,神侯府没了你可不行。”
头发快被追命的大手薅成鸟窝,沈酒弯腰从他的胳膊底下灵活地穿过去,出其不意,在他后背上重重一拍,爽朗笑道:“神侯府没了你们四大名捕才会不行,没了我照样运转。师兄别偷懒,我很快会回来。”
追命转身,明朗的笑容里略有感伤:“只是你不在,会冷清许多。”
沈酒颇为感动,望了一眼不远处王不见王的两人,方应看与无情,神情严肃不知道在谈些什么。她回头向追命招招手,追命俯首把耳朵凑过来,听完她讲的悄悄话,大叫一声,使出轻功,朝神侯府方向飞了回去。
不远处的两人听到动静,皆回头朝他们看,只见着娇俏石榴裙的沈酒,在秋日的旭阳下放肆大笑,比火红的榴花更明艳,比和煦的阳光更暖人心脾。
路上,方应看问她那时为什么笑,沈酒贴到他耳边笑着说道:“我告诉追命师兄,他埋在神侯府桃树底下的那两坛桃花酿被铁手师兄挖了出来。”
说完,又是一阵不顾形象的捧腹大笑。
方应看把笑得花枝乱颤的人儿揽进怀里,怀中的人突然间不作声了,他低头一看,沈酒眼眶通红,泪水无声地在脸上流淌。方应看心中一紧,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心疼道:“要哭就哭出来吧,没人会看见。”
听到他柔声细语的安抚,沈酒扎进他怀里,动情地哭起来。
原本只是一次小别离,又不是各安天涯永不相见,再说了,以往离京查案子时间比这还久,反而没有离愁。今日,沈酒却被一场送别扰乱了心绪。
追命性格豁达,她不担心。她惦记的是无情,临走前默然无声的一眼对视,他坐在轮椅里,背对依依杨柳,远处孤鸿飞过,几许东风撩起他的发丝。
他苍白如雪的面庞在绚烂的日出朝霞里变得几乎透明,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他抬起手,对她道了句:“路上平安。”
不知为何,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令沈酒想到了生离死别。
她十二岁离开三清山,入神侯府门下,与四大名捕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排行老大的无情师兄对她照顾最多,也最细。她性格活泼,大大咧咧,可以和其他三位师兄打成一片,却唯独在大师兄面前保持一份恭谨的态度。
因为在她心里,对无情始终怀着一份敬畏,早已将无情看作是如兄如父的亲人。每一次她独自出任务,无情总是会叮嘱她几句,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句,后来听烦了她就打岔转移话题,趁机溜走。年少清狂,不懂得一字抵情深无数。
近些年,她每每离开,无情的话已经少了,只有四个字。
路上平安。
如今她懂了,全懂了。
哭泣声渐止。方应看挑起沈酒的脸,看到她哭花了妆容的样子,忍俊不禁:“既然你这么舍不得他,我们就回去。”说完,作势去掀帘子,叫彭尖掉头回京。
沈酒揉揉发痒的鼻子,在他胸口捶了一拳,“不准笑!”
方应看佯装受了伤,倒在榻上,捂住胸口唉哟呻吟道:“沈大人不仅在我怀里想别的男人哭成梨花带哭,还想谋杀亲夫。本侯肝肠寸断,吾心好痛。”
沈酒破涕为笑,“起来。”
见她笑了,方应看星辰闪烁的眼底染上了宠溺的笑意。他伸手环抱住沈酒的小蛮腰,吊着好看的眉眼睨她,接着演苦情戏:“不起来,除非你亲我一口。”
“信不信我踹你一脚。”
话音未落,方应看立即坐了起来,端正衣冠,修眉星目,俊美无双,自带桃花的眼角微微扬起,从容自若的神态间自生一种贵气,哪还有刚才那副向娘子撒娇耍赖皮的样子。
沈酒伸出两指,夹住他的脸颊,“大师兄的醋你也吃,小气鬼。”
折扇一出,勾住沈酒的手指,将她揽到自己腿上。方应看目不斜视道:“你的心尖只能有我。”顿了顿,想到方才她哭得伤心不已的样子,又道,“当然,本侯也不是霸道之人,允许你想别人。但是,本侯绝不屈居第二。”
阳光从帘子的缝隙里照进来,栖在方应看脖颈处如玉如瓷的肌肤上,将他的黑发在上面落下淡淡的一小片阴影。
“人间常有悲欢离合,别人我不敢保证,我方应看绝不会离开沈酒。此生此世,绝不让你为我流一滴眼泪。我要你笑,皆因我。”他通情达理,也对是非善恶、人间悲凉通透。
乌黑的瞳眸里倒映出心上人的模样,除了她,世间万物不过是过眼云烟。沈酒心尖不可抑制地颤动,她双手捧着他的脸,主动吻上他的眉心。
她说:“第一是你,唯一也是你。”
“如此甚好。”方应看十分满意,握住她的右手,在指尖落上细密的吻,一脸坏笑:“你想不想知道,无情与我说了什么?”
以两人水火不容的关系,肯定不是好话。
“他问我,我和你什么时候要孩子?”
“……”,沈酒张大嘴巴,“大师兄真这么问你?”
方应看点点头,把玩着她的头发,“他怕你公事操劳,身子吃不消,影响孕事。你是女儿家,他不好直接开口问你,于是问了我。”
“你怎么回答他的?”
咳、咳!方应看清咳两声:“我家沈大人以事业为重,尚未有此心思。”沈酒被她逗乐,又听他深情说道:“阿酒,一切以你为重。你若不想生,我便随你。你我二人白首到老,鱼水相濡,岂不快哉。”
“方应看,你连未出世孩子的醋也吃!”
方大侯爷的心思被一眼看穿。
日暮淡淡,斜阳西望,银鞍白马向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