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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跟着官差身后,目不斜视,那官差见她十分规矩,说道:“县老爷让你暂时先不要回去,先行在书院住下,等这个案子了结了再离开。”
“是。”女子立即点头。
官差见她乖巧,又道:“给你安排在了书院的女眷处一间空房,如果有什么不惯,和我说,姑娘家家的不好意思,我帮你就好。”
女子连忙柔声应道:“谢谢大哥,小妹也不是大家闺秀,哪里都住得惯,有劳您费心了!”
二人正说着话,孙志谦急匆匆赶过来,见到他们,微微松了口气,朝官差笑道:“差大哥,我家主子想了解一些情况,能否让仵作姑娘跟我先走一趟?”
官差跟在县老爷身边行走,见过这少年几次,县老爷对他的态度十分客气,可知对方必然是个大人物,如此开口哪里不允,立即说道:“哪里哪里,请便。”
一等官差离开,孙志谦便催促道:“快走,就等着你呢!”
方才娇弱万千的女子竟然跟着加快速度,紧紧跟在身后。越过树林,行至后山,就发现前方站着两个人赫然便是朱佑樘和李璇。
此时,他正背对着他们,一身白色狐裘披风裹着他瘦弱的身体,隐约中有书院青衫飘出衣角,金黄的落叶在寒风中微微晃动,无声无息地坠落下来,仿若是一只笔,将他的身影摸了一层距离,愈加遥不可及。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他回过头,眉目疏朗,宛若谪仙。
女子的脚步不由地一顿,差点挪不动,一直到身侧的李璇淡淡说道:“把帷帽取下来吧,隔着一层有些碍事。”
“大人,我是个男人,一身女装见您实在大不敬。”女子再度出言,已经变成熟悉的声音。
朱佑樘眯着眼打量着她的样子,眼眸中蓄着笑意,却不出声。
女子隔着帷帽,自然瞧不清楚他的神色,只能凭着突如其来的沉寂来判断太子爷似乎是生气了,她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取下帷帽。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在见到她真面目的这一刻,朱佑樘的心还是不自觉跳快了几许,简简单单束了个歪髻,几缕青丝落于脸颊两侧,稍稍描眉涂粉,一身浅绿长裙在她的身上十分娇俏,眼前的这个人已经将男儿身时的英气散得干净,露出女儿家才有的柔媚之色。
这少女自然便是张敏之。
见到朱佑樘默然不语,张敏之的心口一跳,生怕朱佑樘发现什么端倪,连忙恢复之前的豪爽动作,口中无奈说道:“大人,是你让我穿这要命的女装,若是泄漏出去,我这一世英名就毁了!”
今日一早她被官差押走,一上车就见到车内的孙志谦,他给了她一个包袱,告诉她,已经给她安排好重新回到书院的身份,她必须两天之内将案子摸清楚。
尽管时间短暂,到底还有一线生机,张敏之一面愧疚自己先前的怨念,一面立即听从安排,等到打开包袱之后,她才知道朱佑樘竟然给她做出这样的安排。
以仵作孙女的身份重返书院确实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加之官差一路上的安排和照顾,不用说,这一切都是朱佑樘吩咐县令做出的安排。
只是张敏之依然会心惊,他怎么会想到她扮女子不会露出破绽?又怎么那么肯定她就一定愿意穿上女装?
难道在他的眼中……
她就那么娘!
张敏之心中有些惶然。
孙志谦的目光飞快从她的脸上挪开,激灵灵打了个颤,在张敏之取下帷帽之前,他心里头已经想好了如何取笑她的话,毕竟男扮女装百年难见啊,然而在看到她女装的那一刻,孙志谦竟然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一瞬间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位曼妙佳人,比春宫图还美妙的佳人。
一直到张敏之开口,他那胡乱跳动的心才在颤抖中收回胸口,心下不知不觉生出一种奇怪的失落,为什么小师弟是个男的呢?
不过再一看朱佑樘,孙志谦忍不住叹息,可惜了好姿色都长在了男人身上,若是美娇娥,那必然是另一番风情。
朱佑樘看了张敏之一眼,没有回应,只将胸口那跳得过份的心静了静,这才问道:“今天可有收获?”
闻言,她立刻站直,并将自己所发现的一切说明。
自从万大祖下令清人之后,房内就保持着昨夜最后的样子,县太爷没有立即提人,所以章善磊的尸体依然在原地不动。
当夜是被人破门而入的,所以门栓已被破坏,横木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屋子不大不小,因为章善磊是一个人住,所以有了极自由的空间,可以让他摆放一些他喜欢的东西。
满地的陶瓷碎片和琉璃碎片,想来应该就是他原先的欣赏用的花瓶,有些碎片上还有血迹,应该是来自死者。
尸体倒在地上,但是因为之前已经被庄一白等人挪动过,所以并不在原来的位置,身上有多处伤痕,死前显然经过一番搏斗,他的脖子上有勒痕,手指弯曲,指甲上有裂痕,应该是死前挣扎所至,指甲缝里有残留的线头,与衣服并不是同一个颜色。但是距离尸体不远处有一根腰带,那线头与这腰带颜色一样,看那长度,显然是属于死者的。
仔细检查身体各处,并没有找到伤痕,地上的那摊血迹应该来自于死者头部,在死者头部的伤口里发现了一些琉璃碎片的残渣,由此可以断定,他先是被人勒住脖子,但是没有致死,最后一击是在头部,那才是致命伤。
窗户紧锁,想是因为时间久远,虽然紧闭,但已有了一些缝隙。然而这样的缝隙就连一根手指都伸不进来,自然也无从说从窗户逃出去后再从里面关紧了。为了确定当时门是否关紧,她还特意检查了门栓,那破坏程度的确是强闯进去才导致的痕迹。
朱佑樘静静听她说完:“如此说来,你还是一无所获?”
“不,我发现了一些疑点。”张敏之立即应到:“章善磊的房内不止一个花瓶,但是碎了两个。一个碎在窗户下面,一个碎在床边,这两个之间有五步左右的距离。”
“可能是在打斗之中打碎的呢?”孙志谦问道:“磕磕碰碰在所难免。”
“如果换了平时,那还有可能,但是章善磊曾经有被勒过的痕迹,还有他的挣扎,凶手之前明显是想要勒死他,但是没有成功,才顺手操起花瓶,给他头部一击,那才是他死亡的真正致命伤。而章善磊体型庞大,如果真的到了窗口处,那凶手未必有机会再动手了。”
说到这些,张敏之不禁又陷入沉思,自言自语道:“照道理,当时的动静应该很大,为什么却没有人发现,还有我当时就睡在屋子里,为什么只听到一次花瓶的破裂声。”整个屋子充满了奇怪的地方,可是她始终没有抓到重点。
朱佑樘见她眉头紧皱,提醒道:“学子们的供词已经差人放在你暂住那屋子的桌子上,去看一看,也许会有些线索。”
闻言,张敏之立即感激得点了点头,虽然他没有直接出手赦免她的罪名,可是这样的帮助反而令她更加感激,她想要的是堂堂正正洗脱罪名,而非不明不白地离开大牢。
朱佑樘淡淡说道:“记住,你只有两天的时间,章家已经派人过来,三日后抵达书院,到时候他们必然会强硬要求县令处决你。”
“是!”张敏之微微垂首,却想到了另一件事:“章家派的人是从河南过来的么,千里之遥,三日是不是有些短了?”
孙志谦回道:“章家世居河南,但是章善磊的长兄如今在湖南境内任职,距长沙府虽有一些路程,但却不远。”
“如此说来,章善磊一直寄居于兄长家中?”
“家中父母在,怎能寄于兄长?”孙志谦摇头道:“他也不过是来岳麓书院之前,因为途中遭遇劫匪,在兄长处修养几日而已,惊吓过后,便立即往书院报名了。”
“报名至今,不过数月。”张敏之若有所思地看着孙志谦,“孙师兄,您对章善磊的事倒是十分清楚啊?”
孙志谦被她的眼神看着发毛,立刻跳起来喊道:“别胡说,我从来只喜欢美人儿,对男子是一点兴趣都没有,还是不是某人要我去查的,时间太过仓促,只找到这些而已。”
张敏之嫣然一笑,说道:“师兄,我又没说你什么,你何必如此紧张?”
这笑容笑得面前人心池一荡,三人纷纷侧身,避开她的视线,孙志谦只能无辜说道:“我自然是担心引起误会。”
张敏之不再逗他,朝朱佑樘说道:“我总觉得凶手还会再行动,在此之前,可否请大人派人看着章善磊的屋子?”
朱佑樘微微点头,问道:“可是有什么线索?”
“这件事太过蹊跷,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我忽略了,得找机会去章善磊的房间再看一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