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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平莎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惶恐地不知所措,如果用她的生命来换季沫的安康与幸福,她现在就可以把生命交出去。
赵芳与秋水也同样没有经历过季沫的这种极度情绪化场面,上前不是,不上前也不是,她们的内心被季沫的一言一行紧紧地揪动着。
叶止止立刻上前和云裳一起搀扶着季沫。
季沫终于停下来,他看看云裳,看看叶止止,脸上的笑容是那样自然,不再在狂笑。
“对不起,我失态了。”季沫用双手抚摸着额头,“我们还活着,所以,我一时止不住有些激动。”
季沫看了一眼楼上,“我也许该上楼睡觉了。我真希望这一切都不是梦啊。就算是个梦,也希望它永远别醒。我还是上楼睡觉吧。”
云裳与叶止止一左一右地跟在季沫身边,陪他走上楼去。
过了一会儿,叶止止才从楼上下来。赵芳她们三人依然还保持着之前的站姿立在原地,似乎一直在等待楼上的消息。
“季沫怎么样了?”赵芳走上前问。穆平莎和秋水也围到叶止止身边。
叶止止看了一眼她们仨那焦急的表情,连忙说,“没事的。云裳在给他扎针。我下来的时候,他应该快睡着了。”
“噢。”赵芳她们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不用挂那么高了。
“这是不是战争创伤后遗症?”赵芳的眼睛带着一丝渴望瞅向楼上。
“也许吧。”叶止止说,“再加上他脑袋里的弹片——”
“我们少爷好可怜。”秋水自言自语地说,“我不愿他是什么英雄,也不愿他是才能将军,只愿他平平安安。”
穆平莎依然有些内心不安,她其实很想上楼去看看季沫,最好能够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就像之前他有一次犯病,她一直陪着他。——似乎,现在,这一点小心愿显得有些奢侈,毕竟此时,此刻,她的身份只能让她当一个焦灼的看客。
“我们都别耗在这。”叶止止故作轻松地说,“有云裳照顾,我们还是先休息吧?赵小姐,我和平莎留宿在这方便吗?”
赵芳立刻反应过来,“方便,方便,楼上的房间多着呢,大家就都在楼上休息吧,有什么了也好有个照应。”
赵芳在这一刻终于又意识到自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她用感激的目光看了一眼叶止止,便引领着大家上了楼。
这一夜,书房里很安静,没有再发出任何嘈杂的声音。
季沫朦胧地睁开眼,用困倦的眼睛审视了一下当前的时间,应该还早,天色似乎也才刚刚泛白。季沫努力地回想着自己是怎么离开酒店,怎么回到家,然后又是怎样上床入睡,可是,记忆显得极度空缺,他无法拼凑出完整的过程。零碎的记忆片断,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他也质疑,哪个片断才是真实的存在,哪个片断才是梦中的幻境?
门吱的一声推开,只见云裳轻轻地走进来,季沫忽然想起,他昨夜似乎是背云裳回来的?需要照顾的应该是她才对,自己怎么睡得这样死沉?
云裳见季沫一下跳下床,连衣服裤子也没穿就奔到她面前,问她:“你怎么起来得这么早?好了一点没有?胃有没有疼?我真是不应该让你饮酒的?”
云裳从上到下快速看了一眼季沫,不由得笑着说:“我没事。你先把衣服都穿上吧?早餐弄好,咱们下去吃饭吧。”
季沫这才意识到自己基本还是一个裸体,便又奔到床边三两下穿好衣服,接着去匆匆地洗漱了一下,便和云裳下了楼。
大家吃着饭,见季沫沉默着,没人再提昨夜的事。
当大家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时候,季沫才开口说道:“昨儿的酒喝得真有点多,害得我做了一夜的梦。”
“你都梦见什么了?”秋水调侃道。
“太杂乱,记不全了。”
“不妨讲讲呗!”秋水怂恿着,眼睛带着渴求的光盯着季沫。
季沫看了看叶止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叶小姐,我讲出来你别怪哟。”
叶止止温情地看着季沫,“那怎么会呢!”
“我一会儿梦见我和云裳、叶止止遭遇大轰炸;一会儿梦见叶止止和云裳不见了;一会儿又梦见我们三个都还活着,那把我兴奋的。”季沫说,“这梦是真得奇怪——”
“你——”
秋水刚说了一个字,云裳便连忙打断说,“这也不稀奇,你是从生死火线上爬出来的,梦见战争,梦见死亡,这是很正常的。”
“对。”叶止止附和着说,“再说了,梦见死,表示活得更好嘛!梦见生,那说明一切都在向着欣欣向荣的阙状态进发。”
几个人正聊着,丫环领着一个人走进来。
“你怎么来了?”季沫有些惊讶。
赵芳连忙站起让坐,“季少爷,你吃了没有?”
“别叫我季少爷,这都什么年代了,少爷少爷的。叫我季泽。”季泽在季沫的旁边坐下来,“封建遗少那一套,让人觉得别扭。”
季沫很不悦地看了一眼季泽,对赵芳说:“你去给我把书房轻微拾掇一下吧。”
“好的。”赵芳便向楼上走去,秋水见了,怕她心里孤独,便也跟了上去。
见季泽进来,穆平莎便很想找个机会离开,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叶止止。
“止止姐你也在这。”季泽又顺带向云裳微微点了点头。
“你怎么来了?”季沫满脸地不悦。
“恰巧从这里路过,便想着你在不在?想看看你。”季泽回答完,又看向叶止止,“止止姐,最近忙吗?”
“还是那样,做做小生意,不过就是糊糊口而已。”叶止止说,“听说,你的摊子铺得很大,五湖四海都有生意,了不起呀,可真是让人羡慕。”
季沫这时站起身,“我刚好要上班,我顺道送送你们三位吧?”
穆平莎腾地一下立起身,径直走到季沫身边。云裳站起身,“那你们坐,我也得回去准备上课。”
“我也跟你们一路吧。”叶止止也立起身。
季泽见季沫要走,连忙站起身,“我想和你单独谈点事?”他盯着季沫。
“就在这里说吧,我还得赶着去上班。”季沫一脸的冷静,“这里没有一个外人,都是我最信任的人。”
季泽犹豫了一下,他怕哥哥真得要走,可是,这又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
“你如果不说的话,我可真得走了。”季沫显得有些不耐烦。
季泽发现自己越发不认识自己的哥哥了,如果说他从战场上回来变成了另一个人,那自从搬出来之后,又多了一份冷酷。
季沫见季泽不说话,便转身往外走。云裳轻轻地拉了一下季沫,“你不妨听他说一下也没关系的。”
季沫触到云裳的眼眸,便停下脚步。云裳轻轻地攥着季沫回到沙发边坐下来。
“好了,你可以说了。”季沫看着季泽,收起对云裳时的柔和。
“哥,听说——”
季泽刚开口,电话铃声响起。季沫便站起身走过去接电话,季泽便只好尴尬地看着季沫,他恨不得起身离去,可是,这并不能解决问题。
电话是顾四姐打来的,见是季沫接的,对方很惊喜,“我估计你可能还腻歪在家,没想到还真是歪打正着。最近有空吗?最好是明天,想给你介绍个朋友认识。”
“什么样的朋友?”季沫有些好奇,但他的心里似乎想到了什么。
“一个洋鬼子。”顾四姐笑呵呵地说,“感兴趣吗?”
“是个洋妞?”
“是洋妞的洋老公。”顾四姐哈哈大笑起来。
季沫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那我可真不是太感兴趣。而且吧,我不喜欢跟这类人凑到一起,老远就觉得他们的体味太重。”
“就你一天事多,给你介绍个朋友认识,又不是给你介绍女朋友,你管人家有没有体味。”顾四姐笑嘻嘻地说,“就明天下午吧。最好是中午饭过后你来。”
“那好吧。”季沫说,“如果没有大事,我就早点过来,最好能把午饭给我留点。”
季沫挂完电话,又回到沙发边坐下来。
“季泽,我知道你可能要说什么。”季沫看着弟弟,“路漫市的矿产资源,有人认为那是铁矿,也有人认为那里富含金矿。在江北省,没有人能一口吞得下。我坦白地跟你说,盯着它的人很多,但真正能有主导权的,是姜家。”
“那我们季家呢?”季泽看着哥哥。
“季家?”季沫嘿嘿一笑,“季家在江北省也许有那么一点发言权,我可直率地告诉你,季家也不过是姜家的一枚棋子,如果不为姜家所用,那就是个废子。而且,江北省的一把手,名义上还是伍元庆。”
“你什么意思?”季泽很不满哥哥把季家的地位说得这样低。
“我的意思很明确,你别来掺和。”季沫站起身,“我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你以为中央执行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和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的人没调查过你的身份?你敢来分人家的蛋糕,在利益面前,人是无底线的。”
叶止止听到这句话,心里颤了一下。
“人,最好别自作聪明。”季沫站起来准备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季泽也站起身。
季沫向季泽走近一步,云裳连忙抓着季沫的手。季沫轻轻地拍一下云裳的手,“他是我弟弟,我不会对他怎样的。”云裳这才松开手。季沫走到季泽身边,季泽的内心竟然有一丝紧张。当季沫想要用手轻轻地去拍拍他肩膀时,他下意识地用手挡开了,季沫只是淡然地笑了一下。
“我支持你走的路。”季沫说,“你才是季家的未来。路漫市的矿产资源,你就别参与了,听哥的。缺钱缺东西了,找仓周,找夏文。”
季沫回头看了一眼叶止止、穆平莎,“咱们走吧。”
季泽目送着哥哥离去,他总以为自己走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一条别人不知晓、也不太理解的路,原来,他低估了别人,他也低估了自己的哥哥。
季沫最后把云裳送回大学城,他还把云裳送回宿舍,又扎了一次针才去军营。季沫自从晋升为副军长后,他本来想直接让混编旅旅长耿枫接替师长的位置,可是上边决定仍然由他任独立师师长。尽管如此,他却在有意无意地拔高耿枫在独立师的地位,甚至当他不在时,耿枫行使着独立师师长的权职。
第二天,季沫又去云裳宿舍扎了一次,并简单地用了午餐,这才前往顾四姐家。
顾四姐一直等着季沫的到来才开午饭。季沫也不说自己已吃过,又陪顾四姐一道吃了一次。
将近下午的时候,一个欧洲白人前来拜访顾四姐。
顾四姐向季沫介绍道:“这位是来自美利坚的皮克先生。”
顾四姐又向皮克介绍了季沫。
“你好。”季沫向皮克伸出手。
“你好。季先生。”皮克握了握季沫的手。
“顾小姐,我没想到今天你这里有人。”皮克对顾四姐说道,“我看我还是改天再来拜访你吧?”
“季沫是我最信任的人。”顾四姐笑着说,“我今天是专门邀请他来的,没有他的支持,有的事还真不好办。”
“是吗?”皮克的表情显得不以为然,“我俩在电话里大概沟通过,你是明白我们的意思的,我们只和有实力的人合作。”
被晾在一边的季沫转身走到一边,假装欣赏起屋内的瓷器。
顾四姐与皮克先生又聊了一阵,她便叫道:“季沫,过来一下。”
季沫回转过身,用疑惑地目光看着顾四姐,“是叫我吗?”季沫走到顾四姐身边,虽然他的心里对皮克很不爽,但表情依然带着一点微笑。
“皮克这次来,主要是为了路漫市静坤县的矿产资源开发,据初步探采——”顾四姐压低声音,“有金矿。”
季沫一脸的平静。
“顾小姐,我还是希望这个事,不要涉及的人太多。”皮克很严肃地说道。
“皮克先生——”顾四姐这次板起了脸,“我再最后郑重地给你说一次——”顾四姐放慢了语速,“季沫,是我的朋友,而且是最信任的朋友。关于合作的事,我可以找你,也可以找别人。”
皮克脸笑肉不笑地说,“大家都有选择的权利。”
“我尊重你的权利。”顾四姐似笑非笑。
“再见。”皮克微微弯了一下腰。
季沫从第一眼见到皮克的时候,就内心里不太喜欢;听见他阴阳怪气的说话,心里便有了讨厌之情;现在,他竟然对顾四姐似有威胁之意,心头更是有了一丝愤怒——
当皮克转身的那一刻,季沫下意识地走上去,对着皮克的屁股就是一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