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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木匠从地上捡起大烟袋,还是放在左肩上那么一扛,边走嘴里边嘟囔这个事,这房都得脚重深凿基,这么一弄比一般四合院强百倍,就这一个阁楼工程不比正房欠往来。心里一闪,我的娘,她那一双杏眼两道剑眉上挑,再加上她那通天鼻子,牵着她满面笑容。稳稳闪闪这是生来的天赋。再有她说出话来,出口就逗你乐个肚子疼,他低头算着扭动身子,没想过了王春柴门十几步,耳中忽听一声清脆利落的女音,“大伯别摸着过岗”。我的娘呀她在这等着呢。别摸着过岗,你说我不乐?我怎能不乐?这回靠墙紧着乐还有些着靠,挤着墙有个帮忙的。
你就说,你就说,她从嘴里说出来,可都要从自家心中出,这盖房子的事你说她跟谁学的?二门子盖高高的一个阁楼,配衬的又壮观又美丽,又是个岗楼。大墙一丈五,一般飞贼进不去都要换道。再说这台阶,二门子是七步,里边正房是三步,正好碰满十成。她这样子从哪得来的,做梦都圆不上。她说的粗,叫我坐这想三年可也想不透。对还有大门,旋比大墙要突出一尺,当然倒座房,外表是一溜大墙齐上,我真真赞成她这点心术。可我看见她影子我就得乐,我这样乐个饱,回家她会掏你去。
这小娟在门里听呢,扭回头向家跑,把四个大小子都哄出来抓赵木匠,赵木匠没等下手甘拜下风,我走我自己走,一直进了东屋,菜饭都已备齐。还是五个小子作陪,喝好吃好。玉姝和美珺只照个面道千万吃好,咱再好好商量。
小娟没露面,只在西屋守着迎香玩闹,忽一闪想起昨天这时好像还是弥漫世界,寒气绰绰,心里愁云乱飞。谁知我叔叔这时在这里插好圈套逮我。我现在身入奇境心似玲珑。
那么我的小妹,我叔叔去不怕找不回来,我祝颂旗开得胜速速归来。虽然掉着连心晶莹泪珠,较以前少百倍,是叔叔分担重载,仍然珠泪不止。
娘四个在西屋弄个盖搭当桌子,放上一碗豆腐,一碗炖肉粉条,每人吞了一碗饭。
外边青山收拾家具,这是赵木匠吃饱肚,小娟抱迎香,娘三个挑开东屋门帘上了炕。小娟道:“大伯吃好喝好,就别烦管我叫姑奶奶。”随手将吊在前胸的辫子向背后甩去。
赵木匠又噗噗噗乐起来,右手一抹嘴又用劲嘬一口烟袋嘴,不行不行,幸亏地上有四个大小子扶着。
小娟跟着道大伯有困难没有。赵木匠道困难时刻有,咱蹚着光脚走。小娟道:“大伯说的对。我和大伯这样说,动工就不能拿虎当猫看,就得拿猫当虎看。可我得把话说透,如果我不出主意,大伯有主意没法下剪。这样大伯照我说的拿大主意出谋划策,这样说去说回就得银子出头露面,您去哪里碰头戳指头,办不了体面事。咱说办就办,连夜抓时机操动人马,大动土木。我这说呢,叫骆二叔专管烧开水,买十几把大壶砌个大笼。连守动工基地兼防火灶保证一切顺利进行。余者大伯派人监守,我不多说管。还有一件,这时您扛多少走,有的东西就得给兑银子。您能扛一千是两千?”赵木匠一乐道我只扛五百两。小娟道大伯别一点一点向我领。
赵木匠道:“只要你说的不变,一个月后你住房。明天大批人马上阵,操心费力我一人担。”赵木匠去催促人马不提笔下。
骆二婶给二审守家,小娟不回去照面当然不放心,那就得上王春家来找,一掀帘小娟和迎香又打又闹。
小娟一回头,“嗯嗯二婶快上炕,我这里正想叫青山去请您呢,正巧您来了。我这说呢,这里明天盖房就得用人,我这说叫二叔管烧水,相兼看守一下盖房的闲杂事物。二婶您回去叫二叔来一趟,您把那边咱两家门都锁好。您在这里住早晚的招一些眼。我告诉二婶我是不动这个窝,这里即是我的家。我也叫二婶来这里只做两三顿饭……”还要向下说。
玉姝从西屋过来急忙道:“二嫂来得正好,我闺女这说呢,叫青山去把你请过来就在这边住。替我娘三个招点心什么的。”
骆婶道:“我可会什么?干什么都是大粗活。大妹子还向我招眼,我这也是见坡就溜。那大妹子热乎我我就来,我也愿意给大妹子出点夯力气。”
这么一来这家又多这两口子,是一对把家虎。这回打里打外赶集上阵,处处招眼张罗的热闹。动工程的自有赵木匠主办执掌,叫他在这里依地照图施工暂且不提。
话说此时正值两懿垂帘听政的同治二年,皆因道光咸丰二帝朝政奢靡,使得朝堂鱼腐肉败的死掉,遗下长江南北战乱未消,即是长毛环绕北京大门的鲁燕,这里哞哞哞喊叫一阵,那里吼豪咆哮一阵,再有天平天国占领南京改称天京,洪秀全继位称帝。故此使慈禧内政出谋划策攻打长毛,收回南京。
这军事一时运粮河上下游以及两岸,相兼长江南北各州各府各县,还有黄河下游区域,牵连山东沿海,更有外国军队趁机搅扰,百姓遇者遭难,刀兵喊杀血肉翻飞,烧杀抢男逼女,形成逃避与死亡的惨状,难尽其情,笔下不谈国事。
只谈在此情此景军事动乱中,秦兴王春二审三人是追朝赶夕急急往昌乐驱驰,绕山渡水避兵,即依二审的指引前往南门里烧饼铺,真是分秒未停。时间即是下午申时正,秦兴一人进入烧饼铺,问明哪位是掌柜随意寒暄。
秦兴见这位掌柜很实诚,即把寻人之事描述清楚,掌柜答道:“确凿是有这个事,向回说确有两月。这俩姑娘一边高,你问姓名是哪里人,一概不答,每天按时取二百烧饼,这有七天没来取。只是不知道住在那里。我想不会远,她俩总进南门。可是其他详情我就真不知道了。”秦兴听此再三嘱托拜别。
秦兴只好赁下店房耐心查访,据守昌乐的四围集镇多加寻觅,每日卯时日出即在南门里外寻觅。除了这个准时,即是三个人处处招眼搜查,始终坚持,未松懈片刻。从中往返这个烧饼铺探寻,即是另外的烧饼铺亦相兼拜托,见到给以酬谢,收留给以重谢。这使二审懊悔掉泪堵心。
每日朝夕追寻算来月余,这天秦兴从昌乐往南一带赶回,正值太阳偏西,还欠里路就将近南门,眼见前方从东首一个路口拐出两个一样高的穿戴破烂的男孩,走起路来却似女孩子。高在五尺六七,只是看后影估计,因总没见回头无法看前影。
秦兴此时心似刀绞,烈火袭胸,是怨天时对己不力,怨地利对己相克,怨自己命运衰败,怨刀兵使人恨之入骨。此恨应由何处解去心中怨念,方解自己恸心之处。
事事在人谋事事由人算,事事在笑声,但人人都有这种盼望和无形幻想的祈祷,嗯嗯,哪里去。
想的也多,脚步走得也快,紧紧相连,此时此刻再也不能容让寸步,可是胸中挤得似沉又似鱼梭弄起,别管怎想,此时身有千斤重,双目紧盯影。这俩“小子”直进烧饼铺,“掌柜明早准备烧饼三百”,别无话说。
掌柜一见心筛起,明知两人颇扎手,被人所托情深重,这时不知心酸还是辣。向屋里请请不动,用手抓就是一个也不好抓,甭说是俩,又见二人杏眼瞪得两双剑眉都竖起,只有低头问道:“二位姑娘因何月余没来呢?”他边问边双眼向街道上勾,也因下晚人烟稀少,心里直叹这寻人的要来跟前,我是心松眼也不着急,肚子也不慌,我不见人来是心里晃,可这时来啦,唉唉我一点都搭不上手。故此是多么希望寻人的快来快来吧,只在心里使劲。
这门脸是一大间坐东面西,比南北邻又缩进一头。故此门脸是个出脊席蓬,风吹雨打旧得发黑褐色,靠南山墙是街门,门北是大窗户。靠窗户是两条白碴桌子,上放茶壶茶碗,临街靠天蓬柱子是放烧饼的案子。
这俩卖烧饼的堵着门也不进也不退,内一个跟道:“我俩不来取,你一天少卖二百,我俩今天来定三百,如卖得快定你四百五百,再多要你打的烧饼供不上我俩卖,甭说旁的少废话。”
掌柜听入耳这套话可都是向肚子塞蜂蜜,是边听边伸着脖子向外看,就只见烧饼案前站着那寻人的人。想出去通句话这俩人堵着门,只用眼睛使劲勾,耳边听着是“甭说旁的少废话”。
秦兴站在烧饼案旁距门也就五步,虽说紧盯着,没听到定三百烧饼。只听“你打的烧饼不够我俩卖”,这时五脏缠绕酸辣五味都全。见此景这俩软硬都有,说出话响亮,嘎巴脆,确凿是不是就得细算,用硬的不怎么好,虽说一小又背又抱,眼前有六尺可是无法下手,分离十四载,可叫我怎么辨认?哪里都无俗习相认, 唉,再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