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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个到了都没让我们知道姓甚名谁的户部尚书死后,皇帝开始严查贪赃枉法。不足一月,便清理了不少人,老百姓也是拍手称快,称赞皇帝圣明。可我知道,这些人不过是小鱼小虾,朝中大员因为抱团,除了那个被我和袁宗昊设计的户部尚书以外,也只有一个礼部侍郎被处死。不过那些地方官的家产真是不输给朝中大员,也没办法,天高皇帝远,县官不如现管,真是下放到郡县之内,这些父母官就是皇帝,哪管你皇恩浩荡、天道纲常,只管喂饱了自己的金库银库。
“这回朝廷算是发了大财了吧?”是夜睡前,雪霏一边收拾着一边与我闲聊。
“可不,这几个郡县长官都快富可敌国了,如今抄家充公,国库里也有些存档了。”
“龙心大悦?”
我哼笑了一声:“龙心大悦?怎么可能。皇帝现在是火冒三丈。下旨严查,准许告密。如今百姓倒是痛快了,可是苦了各位大人,天天防备着被人揭发检举。”我也跟皇帝说过,告密之风不可姑息,若真是形成风气,朝中大臣人人自危,恐对社稷不利。结果皇帝跟我说什么“清者自清”之类的,还说被告密之人一定会派人细查细问,有凭有据才会处理。之后我也没敢说什么,毕竟皇帝真动了肝火,再劝下去恐怕连我都难逃一惩。
“要我说你有空还是再劝劝皇帝,总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虽说民心所向是帝王的根基,可朝中清贵才是左膀右臂。若是一个人手脚抱恙。怎么走路?”雪霏收拾好了床铺便过来帮我宽衣。
我看着她:“真是可惜了你这才华。”
“出身在这样一个家世,你们朝廷上的事多多少少我也知道一点。哪有什么才华。皇帝如今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雪霏突然顽皮笑了。“我的东方大人呐,如果我真和你同朝为官,你是拿我当个朋友呢,还是拿我当个敌人呢?”
“聪明人不可为敌。”我想都没想便告诉她,“也不能为友。”
“这话倒是费解了。”
“聪明人有脑子,行事严谨,与此类人为敌那真是自讨苦吃,就算你能胜了他,到最后也是损敌一千自损八百。划不来;但聪明人还有个缺点,对事对人洞若观火,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朋,他们看得太明白,所以不会跟你交朋友,同样,你也不希望自己像是赤身**一样站在他们面前吧?”我顿了顿,“但若是有了机会。聪明人,必须除掉。”
“对袁宗昊也是如此?”
“袁宗昊?”我笑了笑,“我也想,只不过在等一个机会。看着他就像是看着另一个自己一样。没有破绽。我俩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的人脉比我广。不过如果我那十年不在西域,我也会如他那样交朋好友的。”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种差别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雪霏拉着我往床榻前去。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存。福祸之中,我辈凡人怎能料想?”
我拥着她上床准备睡下。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听见管家拍门:
“老爷!老爷!老爷您醒了吗!”
我揉了揉眼,支起身子看了看窗外。还是乌起码黑的。雪霏也听见了声音,抻过被子盖在自己胸前随着我起身。“怎么了?”我有些不耐烦。老实说我不喜欢在我睡觉的时候有人打扰我,中途被人吵醒后总觉得胸中有一丝怒火怨气不出发泄。
“老爷,驿站的人来了,说是有赵太尉传来的公文一封。”
闻听此言,立马清醒了过来。我撩开被子跳到地上,随手拽过中衣罩在身上,简单系了衣带子推门出去:“来人在哪?”
“在门外等候。”看得出管家也是睡眼惺忪的。
“带他去书房!”我吩咐完便转身进屋,拿过外衣穿戴起来。
雪霏也简单披了件衣服过来帮我:“怎么了?”
“赵誉有公文送到。”我有些激动。因为不知道这封公文到底是赵誉写的,还是赵誉死后年兴写的。不过算日子应该是赵誉传来的,估计是他刚到了倭国岛上便传回了的公文。
“这么晚了,要给皇帝送去吗?”
“嗯。”我点点头,“皇帝有旨,赵誉有信便立刻禀告。”
雪霏轻叹了口气:“真是辛苦了。”
此时我已穿戴整齐,俯身在她眉间轻啄了一口:“扰你清梦了,快去睡吧。”言罢便赶去书房。
书房之内,送信的人已经到了,我推门进去,看他那气喘吁吁、眼神稀松的样子,估计也是刚刚赶过来的,气都没喘匀。
送信的听见门声,回身赶紧给我跪下:“东方大人!深夜打扰望请原谅。这是赵誉赵太尉的公文,小人不敢怠慢。”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我。
“辛苦你们了。”我接过公文拆开看了看,果然是赵誉亲笔,大意是说大军承蒙皇恩庇佑一帆风顺如何如何,已到了倭国岛上云云,大军无有损失、稍作休整便可开战等等,为防有失,公文共有三封,内容相同怎样怎样。“皇上收到公文一定龙颜大悦。”我收好公文揣在怀里对送信的人说,“辛苦你们连日奔波了。”我挥手招呼管家。
管家心领神会,从身上拿了十几两银子交给送信的。送信的推辞半天,拒绝不下只能收了,连声道谢。
送走了他,我也吩咐管家赶紧备车赶去皇宫。
这皇宫的门户可是真严,每个门口都有十几个皇城近卫把守。
“劳烦通禀,我要见皇上。”我对门口的守卫说。
他们是认识我的,说话也很客气:“东方大人。这个时辰皇帝早就睡下了,打扰不好吧。”
“我带了赵誉赵太尉的公文。皇帝曾有旨给我。接到前线公文立刻呈递皇上。耽误了也不好吧。”我看出守卫们有些犹豫,“且去吧。有什么灾祸都算在我的头上。”
守卫也是当兵出身,知道延误军务是什么罪过,犹豫再三还是进去传话了。
又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传话的人才回来:“东方大人,皇帝让您速速前往。”守卫指着身后的马,“皇帝特许,驰马速去。”皇宫里是不允许骑马的,一来是皇宫内院占地太大,驰起马来回声太大。吵闹得很,二来这宫里除了皇帝便是皇子、后妃,真冲撞了谁也担待不起。今日居然许我驰马速去,看来皇帝等这封回文也是等得心焦啊。
“有劳您带我去,我个文官,不会骑马。”我对侍卫说。
他很乐意带我,估计也是想过过在皇宫里面骑马的瘾。
这四个蹄子的畜生倒是快,只不过颠来颠去差点把我从马背上摔下去,不得已只能紧紧搂着守卫的腰。双腿夹紧了马身子,等到了御书房的时候我已经快被颠吐了,守卫扶我下马的时候我腿都软了,站都站不稳。脚一沾地就摔跪在地上。书房门口等着我的太监也赶紧跑过来搀着我,俩人架着我胳膊愣是把我抬进了御书房。
皇帝只穿着金黄的内衣,身后披了一条玄色披风。见我如此狼狈也是笑了出来:“颢渊啊。你这是怎么了?”
如今的我跪在地上再自然不过了:“回禀皇上,臣是个书生。哪骑过马,这一路上快要散架了。”我从怀里把赵誉的公文摸出来往上一递。旁边有太监接过来呈给皇帝,“皇上,这是赵太尉的公文,请皇帝过目。”
皇帝从头至尾看了好几遍,放下信纸笑起来:“好!好!大军已经安然到达倭国岛上!好!好!”皇帝连声叫好。
此时我也缓过来些,也能用上点力气了。
皇帝看了我一眼:“颢渊,能站起来的话就起来回话吧。”
“谢皇帝。”旁边的小太监搀着我,我借着劲勉强站起来。
皇帝收敛了笑容,屏退左右,诺大的御书房此时只有我和皇帝。
“颢渊,朕劳师远征,可有胜算?”皇帝突然问我。
“皇上,倭国蕞尔小国,怎能抵抗我天朝雄师?此战必胜。”我一时没弄明白皇帝为何有此一问。
皇帝走下龙椅在屋中踱着:“此战胜负于朕而言事关重大。一来,周围小国虽附庸于朕,但反骨难清,常有异动,此战若胜便可杀鸡儆猴,以儆效尤;二来,朕除赵誉之心你是了解的,但赵誉一死,军中无人能担重任,朕有意让年兴接管,只是年兴尚无军功,此战若胜,疑虑可消;三来,倭国侵扰沿海诸郡县已久,此战若胜便可安臣民之心。”皇帝叹了口气,“朕已经安排好了,先下只看年兴能否得胜而归了。”
原来如此。皇帝出征前封年兴为抚远将军,位只在赵誉之下,看起来是希望赵誉死后,年兴能够名正言顺地接管大军。此事若成,还看两点。一,赵誉必须死得干净利落,而且死的和年兴没有半点关系;二,其他将领安分听令。看皇帝的意思,那个臧雄是用来杀赵誉的,凭臧雄的本事,第一条不用多虑。至于第二条可就难了。
“在想什么,说来听听。”皇帝看出我若有所思便问道。
“皇上,臣以为此事若成,有两点。一,赵太尉的死必须干净利落而且和年兴没有半点关系。臣以为此点不用多虑。”
皇帝点点头:“臧雄的本事你也见识过了。朕也如此想。那第二点呢。”
“第二点就比较难办了。年兴若想顺利接管大军,还需要其他将领安分听令。不过军中的争夺要比文臣之间更甚,毕竟下面的将领军功再盛,日后得到的封赏也没有万军统领得到得多。更何况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将之间本就是如此。所以臣以为,第二点若成,还需要些手段。”
“如果是你。你会如何谋划?”
我想了想:“臣以为,要让统领一职成为烫手山芋。无人敢接,那个时候年兴接任便可顺顺利利。底下的人也不会生事。若想如此……”我犹豫着不敢说。
“你与朕君臣之间不用忌讳,且说吧。”
“若想如此,我军需要一次惨败,最好赵誉就死在这次惨败之中。”我偷眼观瞧,皇帝并无不悦,便继续说道,“赵誉此行带走了自己的赵家军,这些人都是忠于赵家的亲兵,又是军中翘楚。此战之中赵誉定会用他的赵家军当做主力。若是这些主力损失惨重,对于我军而言可算得上是惨败。再者,赵誉一死,活着的赵家军就会心生复仇之念,年兴平日里就对赵誉恭敬谦和,不像其他武将一般拜高踩低,只要年兴打出为赵誉报仇的旗号来,赵家军必定相应,而眼见着吃了如此败仗。这个元帅统领的职位想来也没有谁敢轻易接手,都要掂量掂量是否能够扭转败局,是否能够安定军心尤其是还活着的赵家军。如此一来,年兴便万无一失。”我顿了顿。“至于战局胜负,依臣之见,我军倍数于倭寇。不会输。哪怕用人头来堆,我军也不会输。”
“你所谋划的与朕一样。可就怕是损敌一千自损八百。到时候朕也是元气大伤。”
“皇上多虑了。此次出征大军虽然众多。但国内留守的军队仍然不少。倭寇经此一役必定几近灭国,恐难再起异心。安南高丽等国国势卑弱。连边境守军都打不过又怎能危害社稷呢?就算有所异动,只要恩威并施,便可解决。西北边境莫罗国一国就卡住了罗刹、波斯两国,西南吐蕃忙于应付波斯抽不开身。臣以为,皇上有充足的时间休养生息。”
皇帝点点头:“但愿如你所言。”
“只是……”我欲言又止。
“说。”
“皇上,年兴即是影子的统领,又在军中身担要职,恐怕不太妥吧?”
“你上次对朕说的军权改革朕考虑过了,好是好,可乍一改变恐怕太过仓促。所以朕先让年兴从中间过渡一下,慢慢分权。你也知道,军权难分,分得不好,便是祸及社稷。当年郭晏若不是因为仓促应对,你与朕君臣之间可还能如此轻松地聊天啊?他还只是个空有其名的丞相,手里没有兵权。”
是啊,当年郭晏用着兵部手里寥寥无几的兵都干逼宫勤王,若真是手握重兵的将军,真是不堪设想。
又说了些别的事,我看窗外已经蒙蒙亮了,皇帝也没有回去休息的意思,想了想便开口:“皇上,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今天晚上你已经说了够多不当讲的话了,朕可怪罪过你啊?”皇帝笑了笑,抿了口茶。
“之前所说,乃是臣幸运,正合了皇帝心思。只是先下要说的事,恐怕会让皇帝生气。”
皇帝看了看我:“又是劝朕不可纵容告密的事?”
“皇上圣明。”
“朕也是想借此机会广开言路,听听百姓所言。”
“皇上,在其位,谋其事。百姓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各有各的说辞,各有各的利益关系,他们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妄评政事,恐怕不好。更何况臣的贱内说了一句话,臣也以为有理。”
皇上挑了挑眉毛:“她说了些什么?”
“贱内说,百姓是帝王的基石,清贵大臣是帝王的手足。基石重要,无基不立,但手足同样重要,否则寸步难行。臣以为,肃清贪官污吏已经是民心大快了,但开告密之风,朝臣惶恐,惴惴不安,于朝政不利。就比如臣,昨夜臣见送公文的人异常劳累,便赏了他十几两银子,此时若是被传扬出去,又被百姓胡乱揣度,岂不是要说我贪赃枉法,否则怎么随随便便就打赏了十几两银子。到时候臣可是百口莫辩。”
皇帝笑了:“你东方颢渊出手倒也是大方,十几两银子说赏出去就赏出去了。不过你说得对,百姓不在朝堂之内,很多事情他们不懂,妄自揣测胡乱传说早晚误国。也罢,朕知道如何做了。”皇帝收起笑容,“不过贪官污吏还是要查!小小县官便能抄出几百万两白银,若是不严查这些蛀虫早晚断送了朕的江山。”
“皇上,臣为御史大夫,监察百官本就是臣的职责所在。”
“那你定要为朕好好理理这些不正之风。”
我跪地叩头:“臣必为皇帝分忧。”
如今朝廷之内,三公之中丞相已除,我虽然还是御史大夫却做的是丞相的事,每天政务繁多,监察百官的事完全是由在我之下的御史丞和御史中丞负责。这么多年也不见他们弹劾了谁监察了谁,想必从中也是捞了不少油水的。也是该让他们干干活的时候了。
清早的朝会皇帝也只是简单说了大军远征的情况,问了问兵部和户部有没有什么异常就退朝了。毕竟上了年岁了,熬夜后也是没精神得很。其实我也是,只不过因为眼下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强打着精神罢了。
虽然各位大臣除了上朝都要回自己的府邸,不能在皇宫内逗留,但皇宫前院还是辟了几间房子作为各部办公的地方,毕竟有些事务会很棘手也很重要,皇帝需要时刻关注。兵部和户部是这里的常客,办公的房子也是最大的——仅次于我御史大夫的屋子。官儿高一级压死人,从这屋子的大小就能看出来。
我叫上了颇有些不情愿的御史丞和御史中丞进了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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