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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极不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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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父亲五年前死于金柄的枪口之下,连同父亲身边的二人被杀害,仨人死于一个肮脏的厕所隔间内。当时,一开始的时候我不并不知情,母亲于事发两天后,把父亲的尸体领回家里的一个房间内。当天晚上,母亲睡在我身旁不声不吭,突然对我说:“六六,你爸走了。”

    当时,我理解母亲的言外之意,我问她:“爸怎么死的?”

    “被金柄射杀了。”

    在古代的工业时期,有人发明将我父亲打成马蜂窝的“卡拉什”步枪,也许发明者曾认为自己是为国家的“真理”而发明设计,也许当时许多人认为自己是在为“伟大的祖国”而战。

    在过去的几百年里,有许多国家都打着“真理之国”的口号,而屠杀另一个国家的人民,其主要的武器即为卡拉什。时至今日,三角国仍然有成千上万人被卡拉什所杀害,仅因它的价格低廉,谁都能搞上一把。

    父亲被枪杀当晚。两个军警刚好在日落汽馆门口逮到金柄,他手中还拿着卡拉什,军警把他控制下来且带走。但是,第二天金柄却回到神庙继续当“接班人”。父母到军警的驻扎地询问军头因何放走金柄,他说:“没有证据显示金柄杀了你儿子。”

    “他昨晚手里拿了枪给你们抓了,还不是证据?”

    “他手里没有拿枪!”

    母亲无可奈何,只好打道回府。因为母亲知道在三角国难以通过所谓的法律来伸张正义,这里的法律永远只是奴役我们的工具。

    五年后的当下,金柄安然无恙当着神庙的司长。自父亲死后,我再也没有去上学,母亲希望我去,但是我坚持不去。我也再没有和金柄接触过,我们彼此瞧见对方时都有意的回避。

    曾祖父已是老态龙钟,走路需要依靠拐杖。但是,他的目光仍然犀利敏锐,待我长大到瞧见每当维卡,自己的身体有所反应的时候,曾祖父便对我说:“六六,你也该是时候找个女人来繁衍后代了。”

    “干嘛要繁衍?我不想繁衍。”

    “你不繁衍,我们的家族就要从地球消失啦!”

    “那怕什么?”

    “你……”曾祖父哑口无言,只是唉声叹气。

    维卡没有因父亲去世而被母亲转售掉,母亲把她留下来继续当保姆。维卡认识不少的文字,因此,虽然我五年来都没有上学,但是维卡教会我许多文字与知识,从她的口中我也更进一步了解自己的父亲。而母亲却一直在农场工作,曾祖父对她寄托很大的希望,她如今撑起一个家,因此,母亲与我相处的时间有限。

    几年前在学校的时候,其中有一名女教师和我们讲到转基因人时,她说转基因人很愚昧,并且不识字。但是,接触到维卡之后,对比老师以前的教育,我觉得老师是有意或无意的误导我们,实在搞不明白她当年为何灌输我们错误的知识。

    还有另外一件事,她还和我们说过关于一千多年前的历史。她说过去有一名叫希特勒的伟人,他实现解救全世界的理想,他为了实现全人类的自由而不顾自己国民的安危,利用自己同胞的血肉换取几百年的和平生活。在那时候,希特勒活到三百岁,他利用二百多年的青春来爱戴全世界的同胞,让人类过上全宇宙最具自由的生活。

    但是,维卡和我说的恰恰相反,她说希特勒是一个大坏蛋,他试图统治全人类,试图压制全球一切相比日耳曼民族“低劣”的民族,他认为日耳曼民族最为高尚,他们最有资格统治全人类。因此,就在他快要实现所谓理想的时候,却被人“消灭”,他没有活到三百岁,也没有一百岁,仅是五十五岁。

    维卡负责教我知识,我则每天帮她做家务。我把她每天准备好的菜品一一端上屋顶煮,这个煮可不需要火,它仅需利用再生能源即能煮熟。在我们的屋顶,每天都会摆几个菜盘,菜盘内装有各类昆虫与蔬菜,维卡会往菜盘加上棕榈油、盐以及其他调味品,盖上盘盖,仅需让它们在屋顶晒一个小时便可煮熟。因为多令多艳阳高照,气温进一步升高,这相当于为我们供给免费的能源,因此越来越多人采取这样的方式烧菜。

    2

    金柄与军警小队长的关系越来越密切,时常能瞧见他们走得很近,经常约在饭店内开私人小会议,议论的大事恐怕是针对多令多的民众。

    因为不久之后,他们召集全镇的居民进行开会,声称有重大的讲话。他们站在神庙门口前的讲台上,小队长负责讲话,他称神庙已经成为多令多的合法官府,认同神庙集团对团结民众有着积极的影响力。军警则继续承担“保护”民众的责任,并且进一步说明要重启税收制度,民众生产什么就征收什么。

    这代表着正式形成“军神合作”,对我们进行统治。

    从祖父那一代开始,多令多就已经不再实行税收制度,因为我们这里属于穷乡僻壤,实在没有太多民脂民膏可压榨。现在,我们并没有变富裕,民众甚至比以前还要贫困潦倒。因为气温越升越高,过去许多抗自然灾害偏强的庄稼都变得难以存活,不少的品种相继灭绝,民众每天仅依靠最基础的劳动力,或是透过直接生产粮食艰苦度日,盛年暴病身亡在多令多早已不是骇人听闻的事情。

    不久之后,神庙集团开始到我们的农场征税,他们规定征收25%的产量作为税收。因此,他们每月过来农场,整车整车地把我们的芒果拉走,这么多芒果他们肯定吃不完。军警将这些芒果拉到大城市出售,换回黄金。

    对于其他民众,也是按照他们生产或售卖的东西来缴税。对于集市中心的贩子,他们征的税率为贩子一天摆出商品量的25%,他们过来就是直接抢,因此,贩子望见神庙团伙拔腿就跑。跑得慢的被追上则要挨一顿毒打,其中就有一名罹患重病的妇女被“意外”打死,军警低调将此事处理,妇女的家属早已病亡,因此也没有人追究此事。

    3

    诺诺在父亲去世后不久则被母亲给转卖掉。记得那是一个雨夜,母亲怒气冲冲地拉扯着诺诺的头发拖出房子,我在房子内透过窗户观看,她们在淋着大雨。母亲在指责诺诺,而诺诺则站着哭哭啼啼,她的泪水与雨水交融在一起,双眼发出红色的亮光,这在雨夜特别明显。其后,诺诺跟着母亲离开,她们离我的视线渐行渐远。

    我在窗户边焦急地等着她们回来。最终,仅是母亲一人回来,望去后面再没有其他人。母亲一回到家,我便跑过去问她:“诺诺姐姐去哪了?”

    “姐姐回自己家去了。”

    “她家不是在这儿吗?”

    “她有了新家。”

    那一夜至今,诺诺在多令多从此失去踪迹。我听镇上的人说过,转基因人被卖掉后,通常都会经过两三手再转出去,他们得经过代理人和贩子,再到最终买主的手中。我问他们:“我们镇的转基因人最终会卖到哪里?”

    他们认为被卖到全国各地都有可能,所以我和诺诺就此诀别。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母亲总是不让我和诺诺接近,在我眼中,诺诺和父亲日亲日近,也许是由于这样的缘故母亲才把她卖掉。

    我们两代人总与转基因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也许这正是转基因人深度融入我们所有人生活的缘故。

    维卡时常和我在床铺上畅所欲言,我们无所不谈。其中,我最感兴趣的就是他们这一类人的话题,她和我说起许多自己小时候发生的趣事,并称有部分转基因人具有两栖生存的能力。这是不少转基因人的秘密,有数以万计的转基因人生生活在几千米深的海底,有的则生活在几千米深的湖底。

    她所说的这些,我未曾听闻。

    “真的吗?”我问她。

    “那当然是真的,我们有一部分鱼类的基因,只不过有许多转基因人的能力,被你们的文明给遮挡了而已。”

    “我还是不太信。”

    “有一天我会让你相信的。”

    此时,维卡望见窗外庞大的落日,这是她今天购物的时分,她靠过来轻吻我的嘴唇后便离去。

    几日过后,我回忆起转基因人水下生活话题时,我敦促维卡实现她的承诺,她却道:“先别着急!时机对了再让你亲身体验。”

    4

    炎热的正午,我经过院子时,瞧见曾祖父坐在院子中央的石凳上,一动不动,想来他应该是在忖量着长生不老的新点子。我没有不打搅他,正在往集市的方向赶去。

    维卡需要我的帮忙,她需要洋葱烧菜,所以我到集市去购买。刚到达集市,金柄团伙也正在赶过来,菜贩子从老远望见他们后,便抱起蔬菜拔腿就跑。

    最终我两手空空打道回府,不仅是我没有买到洋葱,其他民众同样都没有买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回到家后,我把情况告知维卡。其后,帮她把待煮的食物端上屋顶,当我摆放好食物转身的那一刻,瞧见曾祖父仍然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双眼闭合,我想他不会是在修炼什么长寿神功吧?

    午饭做好之后,我走去叫曾祖父吃饭,我大声叫喊:“曾祖父!吃饭啦!”

    他却没有任何反应。我靠近拍一拍他的肩膀,还是没有反应,转而开始摇其肩膀,同样是一动不动。我走到跟他跟前,此时才发现他脸色苍白,且身体僵硬。

    曾祖父就这样与世长辞了,仅活到141岁,并没有如他所愿的300岁,他在晚年不管用何种神奇的方法,不管有多努力去挑战大自然的规律,终究是失败。其后,全家人怀着崇敬之心,准备把曾祖父送上冥山。

    可是,在曾祖父出殡之前,金柄团伙闯进我们家,他对我母亲说道:“没有允死证他不能死。”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母亲惊诧道。

    “他没有允死证,不能下葬。”

    “你意思就是要钱办证对吧?”

    “长尾娘们还挺机灵的,没错!”金柄道。

    “行,你要多少?跟你办证去。”

    最终,母亲替曾祖父办完允死证才得以出殡。由于我们家庭富裕,因此事情得以淡化,许多穷人家付不起允死证的钱,便与金柄发生激烈的冲突。

    同样在近几天,一户人家由于拿不出钱来办证,金柄禁止他们出殡,并且收缴其遗体,将其丢弃于神庙的停尸间,声称待他们有钱交后再归还。

    5

    一个月后,维卡正式兑现她的承诺。上午八时许,她到房间叫醒我吃早饭。我吃饭时她叮嘱赶紧吃,我问其何事,她称要带我去体验她们族人打造的海底世界。

    她拉我走进自己房间的沐浴室,眼前有一个大浴缸,里面装的水发出淡蓝色的光。她叮嘱我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坚持,跟紧我!知道吗?”

    “我会的。”

    于是,她拉着我踏入浴缸,俩人坐下后相拥在一起,全身慢慢躺下浸入浴缸,此时,浴缸开始出现激烈的震动……转瞬之间,身体感受到已然进入黑暗的海洋,有人拉着我的手一直下潜,想来应该是维卡,眼前一片漆黑,海洋生物发出千奇百怪的声音,此时气氛甚为紧张。时间持续好几分钟,仍然瞧不见任何亮光,心想自己此程是否会一去不复返。

    不久之后,眼前逐渐浮现零星的亮光,再到五彩斑斓的亮光,眼前有着地表无法瞟见的颜色,三角语词典在此时变得力所不及。

    很快,我们即潜到海底集市之上,眼下之景与历史相册的古代夜市相似,海底没有白昼,因此,这里的转基因人全靠能量照亮他们所生存的地方。我们下潜至海底后便开始步行,行人熙熙攘攘,其眼睛均发出亮光,有淡紫色、橙黄色与淡绿色等,身体外形则与我们正统人类的大同小异。

    此时,我转过头回顾维卡,其眼睛同样发出淡绿色的光,我问维卡:“为什么你的眼睛发亮了?”

    “因为我的一些功能回归了,在地面时有一些功能丧失了。”

    “你看下我的眼睛有亮光没?”

    “没有。”

    “那我不是成了异类,他们怎么看都不看我们?”

    “我不清楚他们是否能看到我们。”

    在这里,色彩斑斓的鱼群反射出亮光,它们与我们和谐相处,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鱼,在这里居然见识了。鱼群游荡于人群之间,有些小鱼主动过来亲吻我们的脸颊,甚是惬意。我问维卡:“你们族人不吃鱼的吗?”

    “我们不吃鱼的,它们是我们的好朋友。”

    我们持续步行于繁华的海底街道。当我们走到居住区时,眼前的房子一幢一幢紧密排列,有的像竖着的贝壳,有的像长长的圆柱,有的则像一个大南瓜,形态各异,应有尽有,每一幢房子都有着奇特的外形与魅力,房子外形绝对不会有重复。

    维卡说要带我去见一位熟人,我们穿越斑斓灯光照耀下的胡同,穿越数以百计的房子,才到达一幢外形像乌贼一般的房子。

    我们敲开门后,是一名与维卡年龄相似的女子。她瞧见维卡后惊诧地问道:“维卡,怎么会是你?”

    “嗯,你最近还好吗?”

    “不!我看到的不是真的,你已经死了!”女子道。

    “我没有死啊!我只是到了海洋之上的陆地。”

    “不可能!那是幻想出来的世界。”

    “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我是去那儿了。”

    “你怎么……”

    女子还没说完,转瞬之间,我们已回到陆地,双双躺于凌晨三点无人的集市地面,全身湿漉漉,醒来之后,我们并没有立即起身。

    维卡依旧拉着我的手,我侧着头望去街道之外的天幕,成百上千的大星星悬挂于天穹。阵阵热风袭来,地面的灰尘拍打着我们的脸蛋,睡在这儿能闻到大地的气息,没有任何距离感。

    我们起身后步行回家,一路上我们沉默不语,似是还在留恋先前的经历。我们不知道离开有多长时间,直到翌日才被母亲告知已消失两天。

    6

    母亲近期带奥林回家,他们住在同一间房,我问母亲:“他是什么人?”

    “他是你妈的男朋友。”母亲说道。

    “好吧,但我不要他当我爸。”

    “那就不当!就男朋友。”

    “可是我不太喜欢他。”我说道。

    “儿子呀,你不喜欢他这点我真没办法了,关键是你妈我喜欢啊,你不希望妈开心吗?”

    “希望呀。”

    “那就行了。”

    奥林成天跑过来和我攀谈,问我当天过得好不好、是否结识小女孩之类的话,我对他的话是不理不睬,然而母亲却对他说:“六六不太喜欢说话,你别在意。”

    其实,并不是我不善言辞,而是我选择性不和奥林说话。因此,在以后的时光里,几乎很少与其沟通,他在家里的活动我漠不关心。

    奥林不久之后便开始带女儿过来我们家,所以我和奥莉时常玩在一起,奥林瞧见我们经常走在一起,他便对我说:“六六呀,可别把我宝贝女儿奥莉玩上床呀。”

    他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我和奥莉当场感到尴尬,奥莉比我大几岁,螓首蛾眉,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桃花香味。

    相处几周后,奥莉终究是和我在浴缸偷吃禁果,期间湍流急速,汹涌澎湃,再到风暴过后的浪恬波静。我们将此秘密封存,不让其他人知晓,仅有维卡发现其中的蛛丝马迹。

    7

    如今神庙集团在多令多的势力,已然达到历史的巅峰状态,在这种势头之下,神庙集体提出将在多令多选出民选的镇长,金柄的目的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使民众心服口服。事实上,在他掌控多令多期间,民众对其实施的恐怖统治深感不安。

    选举很快便在多令多推行,镇长候选人一共有两个,其一为金柄,其二是罗丝,她是七十二岁的老太太,而罗丝连基本的文字都不认识。

    金柄对外放话,投他票的民众,将获得长达一个月的免费优质食物供给,因此,金柄胜选有绝对的优势。

    但是,我们一个街区的人几乎都投给罗丝,我们所认识的也一样投给她,可是结果公布出来后,金柄却获得99%的得票率。因此,金柄摘取“伟大”的胜利果实,当天晚上他面对着全镇人,称自己一定会全心全意为民众服务,并称多令多每一位民众都是他的座上宾(当然,反对他的人并不算民众),他还表示将付出生命与青春的热血服务多令多。

    他话一说出,有不少的年轻人热泪盈眶,他们想着肯定是遇上一个千年难遇的贤明君主。可年纪稍大的民众却认为金柄根本就是在胡诌八扯,他们不相信金柄那些鬼话,并且认定以后的日子会更加困苦。

    民众谁都没有意料到,金柄没有把镇长的椅子坐暖,即被推翻下台,推翻他的人不是民众,却是突如其来的外来势力。该势力已经占领本州的绝大部分地区,侵略多令多的军队有几百人,人人身着血红色的大袍。

    他们并不使用具有明显视界震慑力的武器,军长科特仅用一台卡片电脑,即彻底消灭神庙集团的所有成员,包括原三角国军警在内。科特控制大量的“纳米蚂蚁机器人”迅速爬到他们的身体,它们通过鼻子与耳朵急迅侵入体内,防不胜防,就在两秒间,神庙集团及原三角国军警七孔流血后倒地身亡。

    当天中午,科特命令我们全镇民众到神庙门口开会,科特在讲台上对我们发表讲话。他是一个仅有二十岁的军头,其中对我们说道:“多令多已经被新基督共和国所解放!我们带来了全新的宗教,让你们做到真正有信仰!不需要再信仰什么狗屁乌哈帝!我们保证,为你们提供幸福美好的生活!”

    科特讲话完毕后,官兵们在广场上升起一面白底旗帜,旗面印有两个红黑相间的十字图形,两个图形并列。

    翌日,“新十字军”拉着一车又一车的法典,到家家户户进行派发。一个光头的士兵抱着十余本法典走进我们家,维卡接过法典后问他:“请问这是什么语言,我看不懂啊。”

    “看不懂没关系,关键是我已经派了,如果你真的无法看懂,那么到时你犯了事我再给你解释,先这样!”说完他便到其他户派发。

    其后,我们才知道法典印的是波那语,不是我们民族的语言。既然语言不通,于是乎,我当晚就把法典垫在饭桌腿下。

    科特很快打起神庙的主意,他称需要对神庙进行改建,改建成新基督教堂。话一放出,舆论哗然,民众集体表示反对拆神庙。

    但是,就在几百个士兵拿着大锤等工具进行拆毁时,民众们观望不前,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他们都希望先有一个人站出来抗议,但是,没有人愿意当第一个炮灰。就这样,神庙主体之外的建筑迅速被捣毁,将进行新基督教化的改建。

    翌日凌晨两点,下起暴雨,屋顶如同倾泄着一川瀑布,透过窗户微弱的光线,可以瞧见屋外流淌着血红色的雨水。其后,天空响起一阵阵的暴雷,每一阵雷声如同炸药在屋顶炸开一般,每一阵雷声都把屋内的金属器皿震响,闪电将镜子前的一对躯体照亮。

    此时,暴雷已然停息,暴雨却持续。天空外传来一阵阵空灵的老人咆哮声:“啊……啊……啊……”,似是有着数名老人在同时咆哮,声音响彻于苍穹。我的内心在揣摩,谁在咆哮?哪会有老人的声音如此之大?

    暴雨与咆哮声在凌晨四点顿时停息。人们于天还没有亮之前,便踏着血一般的雨水走上大街,邻家老太太在自家门口叫喊道:“乌哈帝发怒啦!乌哈帝对我们下诅咒啦!这天杀的外族侵略!”

    我对奥莉说道:“我管他外不外族入侵,我不在乎。”

    我拉着奥莉回到房间,奥林站在我母亲的房间门口,他盯着我俩。其后,他关上房间门,他们将继续干大人的事情,而我也将继续搂着他的女儿睡觉。

    上午,我醒来之后,惊讶地发现奥莉已然成秃头,我叫她道:“奥莉!奥莉!你醒醒!你头发去哪了?”

    “我头发?”她摸着自己的头顶,“哇靠!我的头发呢?”

    “你的也不见了。”她指着我的秃头。

    “哇靠!怎么回事?”我摸着自己的大光头一边道,“会不会是你爸干的好事,我去找他。”

    说完我便冲向母亲的房间推开门,眼前仅是奥林一个人在睡觉,他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不速之客,瞧见他同样是秃头后便关上门离去。其后,我敲开维卡的门,她同样是光头,我问她:“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醒来就这样了,我发现满大街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情况。”

    我光着膀子打开大门,大街上不管男女老少全是秃头,人们迷惑不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如果是有人恶意剃的话,我们不可能浑然不觉,但所有人都没有见到有人实施剃头的行为。

    直至下午,我们得知连新十字军所有人员都已成秃头。其后,老人说这是乌哈帝下的诅咒,如果不消除诅咒,将可能会有更严重的集体性灾难。

    晚上九点,开始有人走上街头,奔向神庙的旧址,我和维卡也跟着过去。新十字军正在连夜赶工。神庙门口聚集的民众越来越多,士兵们开始排列在门口做好攻击的准备,他们手持激光炮。科特走出来问我们什么情况,此时,其中一名老奶奶走上前对着他喊道:“我们要恢复神庙!”

    “恢复就不可能了,你们以后得信仰新基督教,唯有新基督教才能解救你们。”科特说道。

    “我们只要乌哈帝解救!”

    “对!我们只要乌哈帝解救!”民众们喊道。

    其后,民众开始与士兵们推推搡搡,士兵举起枪示意让民众退后,但是民众始终是向前推进,上年纪的民众显得干劲冲天,有人开始喊道:“新基督不得好死!”

    “冲啊!”民众奋不顾身向前冲。

    此时,局面开始失态,民众和士兵打成一团,科特命令射击,几十个士兵一同举枪对着民众扫射,扫过的方向,人墙如土墙一般倒下。其他民众纷纷往后逃,维卡也拉着我狂奔回家,人们落荒而逃,拼命跑在暗黄的街道上。这是我生来见过最为惊惧的人类逃生,我们身后偶然有激光炮射击后映射过来的光,直到我们跑进自己的房子,才彻底避开让人恐慌万状的绿光。

    清晨,士兵们在搬运尸体,数百具尸体被堆在神庙旧址的门口,他们还搬来一大批木柴,将它们与尸体交织在一起,想来是准备将尸体焚烧。过来观望的民众寥寥无几,没有人来领取尸体,更没有人来阻止焚烧自己亲人的尸体。

    我盘坐在远处的石头上观望着整一个过程,尸体被点燃不久之后,便能闻到人肉的味道,其中一个年迈的士兵扯出一条烧熟的手臂,当场开始咬嚼,火光照亮他那张兽性十足的龌龊脸蛋。

    他吃完后将剩余的扔回大火堆。

    此时已是火光冲天,我转身回家,走过几个街区,仍然能望见天幕下焚烧起的黑烟。走到番利街后,仍然能闻到浓郁的肉味,李大光和三个牌友在自己家门口,一边吸食汽油一边打扑克,我对他说:“大光,你母亲的遗体不去取吗?”

    “取什么取?谁想去送死啊?”

    “取尸体没事啊。”

    “你太单纯啦,六仔!他们就等着我们去取,然后射死我们,灭我们全家!”他飘飘然地抽着汽油一边道,眼睛注视着自己手中的扑克。

    8

    晚餐的昆虫量变得越来越少,最近我总是食不果腹,我对母亲埋怨道:“妈,你给多些钱维卡买虫嘛。”

    “农场今年的生意不好,连续亏损啊!”母亲边吃饭边道,“省点吧,虫子价格也太贵了。”

    “可是我吃不饱。”

    “你明天到农场拿些水果回来吃。”

    “水果填不饱肚子啊!”

    “你胃可真大,明天我让维卡买多些虫子好了。”

    迩来,昆虫的价格如坂上走丸般上涨,因此,有数以千计的民众自己到山野外以及废弃工厂等地捕抓昆虫。

    待到这些地方已是人满为患的时候,人们便将视线转移到冥山顶的棺材,棺材内寄居着不计其数的蟑螂,一副棺材内可以捕抓数十斤的蟑螂,各支“家庭捕虫队”一打开棺材,虫子立即爬满他们全身上下。对于古人而言,这也许会让人骇目惊心,但对于当代人而言,这如同被蛋白质或是金币砸中自己的脸,我们渴望被蟑螂爬满全身。

    三角国这片国土,过去包括多令多在内的许多地区,有过被核弹袭击的历史,人们死的死,迁徙的迁徙,但袭击始终无法将蟑螂消灭,它们总会跑在人类文明之前,跟随人类文明存活。人类文明不在时,它还在。

    9

    奥林邀请母亲和我到他家参加音乐派对。暗黄的夜晚,我和母亲正在步行去奥林家,路上我们碰到一个神经兮兮的老太太,她从我们面前经过时,瞧见母亲的长尾巴后,便回过头哀叹道:“啊!长尾巴的女人!”

    母亲愤懑不平,回头瞥一下她后继续前行。

    老奶奶停在那儿自言自语地道:“长尾巴的女人!世界末……末日要来了!”

    刚到奥林家路口拐弯处,还没有拐弯便听到他家传出来的舞曲,音乐声音洋洋盈耳,但不知晓播放的歌曲为何种语言,奥林在家门口迎接我们,他向我们寒暄几句后,我问他:“这是啥歌?”

    “粤语歌呀。”

    “啥叫粤语?”

    “我也不太懂,别人说是消失的语种。”

    屋子内挤满客人,人们在各处吸着汽油,奥林递给我们两袋子汽油,母亲示意他不要给我,并且催我自己玩去。

    我上到二楼,推开奥莉房间的门,她一个人赤裸着躺在床上,我叫她却没有反应,估计是因吸汽油而昏睡过去。我关上门准备转身离开时,眼前走过来的是范月月,她向我打招呼道:“嗨!”

    “想不想来点刺激的?”

    “好啊,啥刺激的?”我问道。

    我们到达另一个房间,室内打着粉红色的灯,她递给我一个小袋子示意让我吸,我吸上一口后,问她:“这不是汽油吧?”

    “这是柴油。”

    “气味很猛,我还没有吸过呢。”

    其后,范月月在我跟前如同一头野马,而我似是将要灵魂出窍……“有人说,一等的女人为了爱而做爱,二等的女人为了性而做爱,三等的女人为了钱而做爱。”我对她说道,“你今晚属于哪一种?”

    “傻蛋,肯定是一等的呀。”

    “哈哈,看来我猜对了。”

    “我想坐到你头上。”

    范月月的声音与屋子的音乐声继续纵横交错……在我们神魂颠倒之时,有人推开房间门。

    那是奥莉,她愣在门口,目瞪口呆。而我和月月则停顿在此刻。

    半分钟后,奥莉抓起鞋子准备砸向我们之时,我们才意识到要撤人。

    其后,我带着范月月到我家,我们继续在床上飘飘欲仙,完全忘掉奥莉刚才的袭击,这一夜过得既欢乐,又有人类本性的冲劲。

    我们醒来之后已是正午,准备和月月到饭馆吃昆虫餐,刚出到门口即发现有两个士兵,在捶击着我们家的外墙,仔细一看,他们是在钉十字架,我叫道:“哇……靠!这什么玩意啊!”

    “小子,这是十字架。”

    “钉这个在我们家干啥?”

    “上面说了,要全镇人信仰新基督教,所以就得钉上这个,违者后果自负!”

    到达集市的时候,路口挂上横幅写着:“仅有新基督教才能解救人类,仅有新基督教才能解救多令多民众。”

    科特时常会为多令多民众开办学习大会,他声称新十字军为了民众素养的提升,而提供免费的讲座,他每周都在教会的院子内,举行布道会或是道德讲座会。其中有一个星期,我和维卡到场聆听,科特在会上讲:“多令多的同胞,你们好,感谢你们的到场,在座的各位和我一样都是同根同源,都是新上帝的子民。我们希望通过本次的讲座,能给予你们更多的爱,让爱遍布多令多……”

    “……我们是新上帝的子民,所以我们要做一名好的教民,要尊敬长者。”他继续讲道,“什么是尊敬长者呢?尊敬长者也就是尊敬你们的父母,尊敬长者也就是尊敬统治者,因为你们的父母曾为你们提供衣食,抚养你们长大。而统治者则提供你们生存的环境,为你们提供安定的国土与从业环境,所以你们都应该去尊敬他们。”

    “具体而言,怎么去尊敬长者呢?例如,您的父母打你,您不能去反抗他们,他们骂您,您也要忍,就算他们要杀掉您,您也要让他们杀,这才是真正的尊敬长者,不能有任何的私心,如果您做到了,新上帝自然会在你临终的时候,接引您到天堂。”他接着道,“那里的江河,流淌的全是蜜蜂,那里的女人是永远的圣洁,那里的男人是永远的专情,那里的食物唾手可得,那里的欢愉是人间的美好梦境!我的子民呀,你们一定要忠于新基督教,钟于新上帝,钟于解救多令多子民的新十字军……”

    我一听完即在下方小声的反驳:“哇靠!他和我们根本不是同宗同源呀!怎么扯成这样,我……”

    维卡捂住我的嘴,并叮嘱我道:“你不想出事就别作声了。”

    10

    自从与范月月偷欢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奥莉,她和奥林称已和我分手,并且把我劣迹斑斑的行为对他哭诉一遍。奥林有一次到我家,在吃饭的时候找机会讽刺我道:“六六呀,听人说你最近桃花运很旺嘛。”

    我听后不声不吭,同时,母亲听后把嚼在口中的蝎子喷了出来,她说道:“你说啥话呢?六六还小,说什么桃花运呢?”

    “六六都比大人要牛了。”

    “别乱说话,吃饭。”母亲道。

    八个月之后,奥林带着他女儿到我家,奥莉挺着一个大肚子,显然,她是要来找孩子的父亲,从此,她开始住在我家,和我们一起生活。

    奥莉在分娩前两个月很少呆在家,我不知晓她白天去哪儿,但却知晓她夜晚时常呆在绿仙汽馆。母亲跟她说,怀孕期间应该呆在家里。对于母亲的要求,她矢口答应,最终却是未能做到,因为对于口头答应的事情,她从来没有想过去做。

    分娩前的一周许,两个兵士闯入我们家,他们得知奥莉几天不在家后,一个士兵问道:“你和奥莉是未注册结婚的吗?”

    “是的,还没有。”

    “那她不能生育,得打掉。”

    “为什么?!”

    “法典禁止女人未婚先孕,这样违背国家和宗教的价值观。”

    “那你打掉我们的孩子就没有违背人性吗?”

    “别废话!如果你不打掉我们就强制过来打!”

    “她什么时候回家你再通知我们。”另一个士兵道。

    奥莉分娩当天,她身处绿仙汽馆,就在她感觉到要生的时候,跑进厕所隔间,一个人成功把孩子生下来。让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是,她生下一个半张脸长满兽痣的男孩。我知道此事后,不敢与奥莉接触,生怕她带儿子回家造成影响。

    科特得知情况之后,动员全部士兵全副武装去搜寻她,他计划把我的儿子处死。他认为奥莉不仅是未婚先孕,并且认为我儿子为魔的后代,所以必须得处死他。

    三天之后,他们在荒野找到奥莉,但却没有找到我的儿子,奥莉对士兵们说道:“不用麻烦你们来处死他了!我已经把他给掐死了!”她开始啜泣,“他不应该活在这世界上受罪!”

    “他到底在哪?”士兵问道。

    “我说了!死了!请你们不要再打扰他的遗体!”她继续说道,“你们放心!你们不会再看到他的活人!”

    教会统治多令多以来,一切的秩序被打乱,民众的处境苦不堪言。而科特却吹嘘,教会已经带领多令多进入到黄金时代。在另一场讲座活动中,他又吹嘘道:“乡亲们!同胞们!自从教会解救多令多后,我们都能看到民众的生活水平有所上升,民众相比以前拥有许多的自由,人们的素质也得到很大程度的提升。比如,人们不再乱生育,不再出现婚前生育这样的违背新上帝旨意的现象,这使我们教会的管理团队很欣慰。你们快乐地生活在这块纯洁与美丽的土地上,这是因为主散发出的光芒,它照耀着我们,以我们为傲。啊……我们都是新上帝的子民,我们必须要拥护新上帝,必须要拥护教会,做到这些,我们才会快乐成长,才能拥有富裕的生活。”

    “教会在治理多令多期间,积极推动新十字军扶持民众的行动,比如,我们在一月份帮助50户家庭解决挨饿的问题,在二月份帮助20名寡妇解决丧偶后,再婚的幸福问题,还有,我们在三月份的时候,为250名民众解决失业的问题。”

    对于科特的说辞,绝大部分民众深信不疑,因为民众一般都相信权威人物所说的话,但却有人认为,权威人物在当戏子时的表演水平相当之高。

    教会给50户家庭送过一轮昆虫干,但是他们给每户送的量,仅够正常家庭五天食用,并没有解决他们挨饿的问题。此外,他们“帮助”20名寡妇再婚,事实上是想方设法让她们“嫁”给士兵,而这些寡妇瞧见攀附权贵的机会绝无仅有,因此就当上新十字军的性伴侣,并不是科特所称的再婚。

    最后,他所称为250名民众解决失业问题,事实上是以诱骗的方式让他们当徭役,为教会修建教堂,他们拿到的薪酬,仅为多令多最低水平的四分之一。

    一个月后,科特告诉我们一个“伟大”的消息,他说:“乡亲们,三角国已经彻底不存在了,你们以后的国家叫做十字国。”

    据悉,新十字军已然征服三角国,旧上层人员及其家属全被屠杀。

    对于我们而言,权力更替并无太大的区别,他们对我们终究是压迫。但是从微观来看,十字国压迫的技能比三角国更胜一筹,以前的三角国对我们是置之不理,治理相对宽松,最多是对本州肆无忌惮地加重赋税,以压榨我们。

    奥莉已然失去踪迹,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在仅剩不多的光阴里,我在多令多同样没有碰见过她。我母亲问奥林其女儿去向,奥林说她离家出走之后一直没有回过家,奥林没有心急如焚,也没有寻找过她的踪迹。

    在她消失期间,有人传言,说她已离开本国,也有人传言,说她永远沉溺于荔湖。

    11

    茅花是新基督教的信徒,我们为同一个年代出生,一起成长于多令多。她以前跟随父母信仰多令多的传统宗教,即信仰乌哈帝。随着新十字军的占领,他们即开始信仰新基督教,并且期盼今生能洗净自己的罪孽。

    茅花接到教会的指示,所以她在傍晚到我家进行宣教,她其中说道:“六六呀,你生出一个这样的娃娃,你一定要加入教会,才能洗干净你肮脏的罪孽呀!”

    “说啥狗屁话呢?”我接着道,“科特那玩意是篡改过的圣经,你就没有怀疑过他们吗?”

    “教会这么权威,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去质疑他们呢?他们为多令多民众所做的事情,你也是有目共睹的,我父母和祖辈都选择相信,我怎么可能不信呢?”

    “那只是科特宣传的套路,你父母祖辈相信,你就得信吗?你好傻!没有独立判断的能力!”我接着呵斥,“没头脑!猪脑袋!被假相蒙蔽双眼的家伙!”

    “你不用说这么多了,不信就算了,我走了。”她怄气地说道,“愿伟大的主宽恕你的罪孽!再会!”

    茅花步出大门后,门外有一个“信众保卫员”护着她离开,保卫员并不是多令多当地人,他们是教会从其他州选派出的人员。保卫员表面上是保卫信众的安全,但真正的目的是监视信徒,以评估他们的忠诚度,对于偏离思想路线的信徒,他们上报后会有人员对其进行干预,从而保证信众的头脑仅装有新基督教的统一信条。

    12

    迩来,我时常瞧见奥林的上衣纽扣发出微弱的红光,有一天晚上,我趁他在我们家吃饭时,问其纽扣的情况,他捏起纽扣并解释说:“这玩意?是你妈装的……”

    他就在解释的这一刻,母亲即用脚在桌底下猛踢他,以让他住口。

    但他却站起来躲开母亲的猛踢,并且笑咧咧地对我说道:“是你妈给我安的摄像头,我喝口水,去一趟厕所,她都想知道呢。”

    母亲坐在一旁拿着叉子脸红耳赤,不言不语。

    当晚,我们还在饭桌上谈及镇上有人售卖“再生羊肉”话题,维卡对此事了若指掌,因此,她跟我们分享自己所听闻的事情经过。

    她说,再生羊肉是弗联国一项过时的科技,多多利安拿来重复使用,他是多令多的第二富翁,今年76岁,他在60岁时即达到第二的位置,之后却一直停滞不前。因此,他在五年前对身边的人宣誓称:“我一定要努力赶超宋一!成为多令多的首富!”

    事实上,这里所称的首富仅是针对企业家,他们仅是拥有当地财富的冰山一角,因为车载斗量的财富隐藏在“水之下”。司长家族过去就是地下大富豪,而这仅在司长被科特抄家后,人们才得知此事。当时,几十个兵士利用五天时间才清点完他们家族的财产。关于被抄的家产落到谁的手上,却无人知晓,传言说是落到科特家族的手上。

    多多利安争取成为多令多首富的手段,即是通过销售再生羊肉,该商品一进入市场即被抢购一空,每日的需求量巨大,时常出现供不应求的现象。多多利安还声称以后将研发“再生恐龙肉”来服务市场,并称要让平民过上穷奢极欲的生活。

    羊肉大卖让多多利安得意忘形,但却好景不长。

    奥林赶上所谓的潮流,购得两斤羊肉回来当食材,维卡说这东西不好,想让奥林改变主意,但是母亲觉得可以吃,毕竟这是奥林送来的食材可不能婉拒,因此维卡就只能惟命是从。

    晚饭前一刻,嘴馋的奥林偷拿几块肉吃后,当场死在我们家的客厅上,嘴角流出奶白色的唾沫,小便失禁,肢体僵硬。

    我发现之后,即奔向农场找母亲,一路上瞧见好几个邻居不是倒在家门口,就是被从家中抬着遗体出来,死者生前都做过同一件事,那就是食用过再生羊肉。

    其后,全镇人立即不敢再食用羊肉。教会却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限制商贩售卖羊肉。

    民众再次走上街头,上万人聚集在教堂门口,要求教会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静坐在门口近两个小时。

    多多利安出现在教堂门口,并且由他的保镖护送步入教堂,中途有人抓起鞋子袭击他,鞋底砸中他的正脸。

    “丧心病狂!灭绝人性!”袭击者骂道。

    其后,科特终于现身在教堂门口,他出来为多多利安辩护,声称羊肉没有毒害,他还说道:“你们要是不信,我可以当场吃给你们看!羊肉由你们提供。”

    有民众赶回家拿来煮熟的羊肉,纷纷递给科特,他当场分别吃上一块。其后,他开始在台上“演讲”近半个小时,人却安然无恙。

    今日的死亡人数达一千余名。但是,科特集团并没有统计具体的人数,假若统计也不可能给我们真实的数字。

    至于科特为何吃羊肉后安然无恙,直到生物大灭绝前不久,我才得知其中的内幕。那是因为他在出来表演吃羊肉之前服用过解药。

    翌日,羊肉正式停止售卖,科特清楚假若多令多民众全被毒死,自己将无法在此统治,假若他自己独占这一块土地,没有人参与生产也毫无意义。

    事发七天后,我晚上睡觉时,听到房子后有密集的脚步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清脆,有人称在街道上瞧见不计其数的阴魂在行走,并称它们是半透明的物体,也有人称它们瞧起来宛如活人,仅是五官显得模糊。

    夜里的这种情况持续十余天,直至多令多发生一次地震后才消停,地震没有级别数据,民众仅感觉震级颇大。地震导致冥山顶裂开一个巨缝,里面连绵不绝冒出岩浆,流向山脚之下不远处的荔湖,碧绿透明的湖水被注入橙红色。

    地震之后,多令多不再有人听见阴魂的脚步声,据说地震已打开地狱之门,他们进入到地狱,但地狱却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地,他们是穿越地狱的“阴桥”,到达地表的另一端,继续偿还他们所积下的恶果。

    13

    一个月后,多令多教会开始兴建豪华大教堂。科特随之开始征徭役,连年过七旬的老翁都未能幸免,教会声称服徭役由抽签决定,计划征多令多10%的人口。事实上,像我们这种有一定资产的家庭,即使抽到签也能用钱解决服徭役的问题。

    教堂计划在原来的基础上扩建五十亩,但是教堂在镇中心区域,扩建必然会牵扯到平民的房屋,教会的做法是强制回收房屋,强迫周边的居民搬离,他们支付五年最低工资标准的金额,作为居民的住房补偿。但这一丁点儿的补偿不足以解决居民住房的问题,以租赁普通的房子来计算,这笔钱仅够八年的租金,他们最终是开启飘蓬断梗的生活,没有一个人敢于反抗。

    多令多灵魂的归属地——冥山,它也未能幸免,部分山体已被铲平。多令多有上千个家庭写信请求教会饶过冥山,教会公开声称此举旨在让我们有充足的电能,让我们过上幸福的生活,所以他们只能忍痛割爱,铲掉部分山体兴建核电厂,并称教会对冥山同样是情深似海。

    教会的组织能力强劲,建厂的效率自然也高,两个月的时间不及,核电厂已然在冥山脚下屹立,教会将它命名为“天使核电站”。

    14

    科特的精力极其旺盛,每晚有不同的女人作陪。其中有一名寡妇在私底下声称,科特要求她穿上母鹿、母牛与母狗等雌性动物的道具服饰与头套,科特喜爱与古生物交配的欲望在床上暴露无遗。他白天仍然如常办公,并且经常大搞所谓的真理讲座。

    迩来,关于他所举行的系列“入教爱十字国真理讲座”活动,多令多几万人几乎都到场。讲座就在教堂门口举行,一周一次,不管从事何种劳动的民众,于讲座当天都需要准时到场。由于教堂仍在动工,每一轮遇上刮风时,人们坐在矮凳子上需要吃上几斤的沙子才得以回家。我在每一次讲座活动上都会打瞌睡,但对于科特的一些话,我是牢记在脑中,他经常说道:“诸位新上帝的子民呀,你们一定要加入教会,虔诚加入,虔诚信仰宇宙的主,他一定会在来生接纳你们的。一百年后,你们将在另一个地方享受快乐,那里不用工作,人人平等,你要什么就有什么。”他接着道,“有些人,特别是年轻人,对我们教会不信任,这样是错误的,人人都应该信仰新基督教,爱戴十字国。”

    他每次这么一讲,总有一些民众会热泪盈眶,其后即加入教会。加入的一半民众持的是真信仰,另一半则是假信仰,他们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

    15

    闷热的午后,我在院子里吸着汽油,突然有人在敲门,维卡开门之后进来的是教会的人员,两个身穿红色大袍的男人。他们问家长在不在,我称母亲在农场,有什么事让他们告知我。

    他们通知我们以后不能继续经营农场,声称联邦政府将会为我们提供基本的生活物资,定期为我们家庭提供食物和生活用品,具体按人头来计算,并称保证供应及时,前提是我们需要加入教会,并且认可新基督教。

    母亲回家之后,我跟她讲述今天的情况,她说考虑考虑。

    七天之后,母亲作出停业的决定。因为镇上有超过97%的民众都选择入教,伪十字国也有超过90%的民众加入教会。呈现出如此庞大的入教比例,原因显而易见,那是民众瞧见白吃白喝的机会,动点脑筋的人都想到以入教的名义,能够换取生活基本问题的解决。但是,大部分人的脑子真的机灵吗?。

    最初,教会提供的食物充足,每天都有专人给我们配送食材。一个月后配送的量稍有消减,但我们仍是心满意足。

    其后,我们家的农场被科特强制回收,声称我们加入教会后,个人的经济资产应该交给教会,且由教会进行重新分配,以让教民能够享受到食用水果的待遇。

    母亲迫不得已放弃家族四代人所传承的农场,假若曾祖父复活过来,肯定还得再死一次,这一次是活活气死。

    科特对多令多教民的要求日益增长,最初他们并不给我们太大的压力。大教堂建成之后,我们每日到大教堂祷告和学习教义,有时则加入唱诗班,天天吟唱圣歌《伟大的黑体耶和华,您才是真神》。

    牧师跟我们讲课,他说耶和华身披黑衣,长着黑色的翅膀,他将在我们去世之时接引我们,我们将瞧见一身黑衣的主接引我们至天堂,以享受穷奢极欲的生活。

    当人们对现实接近绝望之时,即会把理想寄托于来世。

    不久之后,教会设计出所谓的创新分配制度,即把给民众的供给分成三个等级,相当于以一个家庭为单位,把民众分成三个等级。第三级最次,获得的食物为最次。等级由家庭对教会的贡献以及忠诚度所决定,我们家庭暂被评为二级,由于农场被教会强制回收,科特即给我们一个二级供应家庭的认定。

    虽然绝大部分民众已加入教会,但他们真正信仰的神是乌哈帝,现在这种信仰仅能转成地下的形式,部分民众在家偷偷摸摸地举行祭拜仪式,祭拜期间前怕狼,后怕虎,忧虑邻居知情,因为任何人都可能被左邻右舍告发。

    一级供应家庭需要对教会有实际的贡献,即需要告发三个违规违纪的民众,主要的违规违纪行为即是入会后虚假信教,抑或是信仰哈乌帝等其他宗教的行为。教会收到告发材料之后,他们不会讲究什么证据,通常是绑架被告发的民众到教会的地下室内,其后直接实施毒打,被告发人此时通常会坦白。

    当食物越来越匮乏时,人们都想着往上一个等级爬,因此出现数以百计的家庭被人告发,结果他们被教会绑架与毒打。在这种高压之下,民众能装得有多像信仰新基督教,就得装得有多像,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母亲也时常叮嘱我得“虔诚”一点,多下点功夫。

    多令多民众就这样被划分成三个等级,教会对每一个等级都规定出一个模型,民众需要按相应的模型规范自己的思想与行为,出现思想与行为不端时则会被降等级,因此,我们家庭一直努力学习如何做好二级民众。我们不能拥有个性,拥有个性的民众没有好果子吃,教会不需要有个性的民众,他们称这类人会毒害绝大部分善良的民众。

    16

    三个月后,伪十字国的经济迅速衰退。三角币在民间已经不再流通,伪十字国也不能使用它来与其他国家进行贸易,国与国之间需要用国际间通用的金币进行贸易,每一个国家都不想用其他国家的货币进行交易,因为法定货币认可度极低,在这个时代,一个国家的灭亡比男人换一个女人还要来得快。

    伪十字国经济衰退的根本原因在于生产力低下,因为民众在忙着学教,更为正确的陈述是,民众都在忙着装学教混口饭吃,所以造成本国生产力大幅度下降。伪十字国声称宗教思想与生产的统一尤为重要,叮嘱民众应该为新基督教的整体而奋斗。但是,人们肯定是为自己及家庭的利益而奋斗,如果一个人说为整体而奋斗,那人肯定是虚情假意。

    其后,重大的问题疾速凸显,伪十字国保证给我们提供基本的生活物资,但却没有给我们提供足够的医疗措施。多令多全镇几万人,仅有一名大夫负责我们的身体健康,这名大夫每天需要接待数以千计的病人,由于他的能力与时间有限,因此,镇内绝大部分的病人都未能得到及时的治疗。比如,母亲得过一场感冒,预约后一个月,才有人珊珊来迟通知母亲过去看感冒,他们通知前,母亲的感冒已然自愈。

    数以千计的民众在这种医疗得不到保障的情况之下丧失性命,人们痛失自己的家人、爱人与情人。

    镇内虽有私人医生,但是由于货币早已不流通,以前的三角币已然成为一堆废纸,但几乎所有的居民都保存着这些废纸,他们祈望哪天还能重新使用。人们找私人医生看病要用到黄金,但持有黄金的居民寥若辰星,我们家同样仅有几大箱的废纸。

    在万不得已的情形之下,人们会卖掉自己的房子。如邻家金先生,他深爱的妻子得一场重病,据说是患有白血病,金先生在向教会求救无果的情况下,把自己唯一的住所给转卖掉换成金子。他带上妻子在城内外,以及到本州各地寻找形形色色的名医,但终究未能解决问题,其妻子死在路途。其后,由于金先生已是身无分文,唯有把妻子葬在二百年前曾流淌着深蓝河水、现今已干涸的河床之上。

    大教堂建成后,民众每天到教堂中殿做祷告,以及听身穿红色大褂的牧师布道。中殿大到可以容纳数万人,每日人山人海,出现秩序差时,即会出现严重的踩踏事件,因为人们在此活动,谁也顾不上谁。

    17

    闷热的上午,我和维卡到达大教堂参加日常集体活动。母亲则与新认识的情人一同过来,他是一个黑人,他们坐在我们远处,估计母亲不知我是否喜欢他,所以她才没让那个男人接近我,他虽来过一次我们家,但那次恰好我没在家。

    维卡坐在我左侧,右侧是一名五十余岁的大娘。我们集体唱圣歌时,大娘老是在打瞌睡,教会的士兵警告过她两次,第三次她同样老调重弹。这次一个长得如野熊般粗壮的士兵走过来,手指着她呵斥:“吃我们的!喝我们的!唱圣歌就这鸟样!”

    “我实在太累啦。”

    “你给我唱大声点!”

    “我嗓子不好,实在唱不大声。”

    士兵听后气得面红耳赤,立即恶狠狠地扇打大娘一个耳光,并呵斥道:“给我!唱大声!”

    此时,不仅是大娘战战兢兢地提高嗓门,周围所有人见状后也立即拉高嗓门。下午时分,我也碰上不幸的遭遇,由于对教会“不敬”而引起一顿暴打。

    我和维卡在教堂吃完午饭后便分开。每人每周要求参加一次讨论会,我到达其中一个会场,里面端坐一百余人,我们讨论的主题是《信仰新基督教的迫切性》。

    讨论会由一名信徒主持,他声称教会倡导“自由、互信、创新”的讨论理念,也就是让我们畅所欲言。

    轮到我发言时,我说道:

    “我觉得信仰新基督教确实很迫切。可是呢,它却是一种类似强制性的东西,如果我不学就会饿死,学不好,不认真学还会挨揍,这样有点太法西斯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

    我的话传到许多人的耳朵,并且产生共鸣。翌日开始的数天时间,参加讨论会的许多年轻人都唱着同样的反调,但所有唱反调的人都遭到和我同样的结局。

    我参加完讨论会回到家后,房子的大门被敲开,闯入两个教会的士兵,他们声称要找我,闯进房间后二话没说即给我一顿暴打,打完后其中一个十六岁的士兵说道:“这是因为你造谣得的好果子。”

    “我造什么谣了?”

    “造了什么谣你自己清楚。”

    “我就发表下自己的想法,你们不是说可以自由的发表吗?”

    “你所说的不属于自由的范畴,懂不?”

    他说完后往我身上恶意吐上一口痰,其后转身离去。

    我在讨论会上的事情被传开后,部分中老年也开始在讨论会上发表自己的独立观点,他们终究未能幸免于难,同样遭受到残暴的拳打脚踢。

    18

    食物开始变得供不应求,教会给我们前两个等级提供的食物,从丰盛转变成零零星星,民众私底下反对的声浪愈来愈大。但是,人们宁愿挨饿也不敢在公开场合埋怨教会,他们有激光步枪,而我们是手无寸铁,所以人们仅能选择沉默。

    民众在吃不饱时便吃野草、树皮以及软塑料,反正能啃下去填饱肚子的东西,民众都愿意尝试。我们家的非洲楝木大门,最近有人打它的主意。

    夜里,我在屋顶观赏人们所称的末日星空,肥大的红月已然变型,它变成一个不规则的圆。有人或许认为此景怪诞诡奇,在这个时代没有事物会让我们感到怪诞,一切是逆来顺受,一切是冥冥之中的定数,一切是无计可施。

    房子外的街道走过来六个大汉,他们光着膀子戴着头套,仔细观望后,发现他们头部套上的是花花绿绿的女性内裤。想来他们肯定是企图干坏事,谁料一语破的。

    他们走到我家门口,分别用粗壮的身体冲撞我家的大门,不到十秒的功夫成功放倒一副非洲楝木大门,进而迅速搬走,当我下到地面时,六个人已然消失在街道。

    母亲猜测他们并不是偷去用,而是偷去吃,因为现在人人食不果腹,以致什么物体都能咽下食管,这一点我可以证实。

    19

    多令多开始有人计划组织反抗,民众的诉求即是提高粮食的供应量,以解决民众挨饿的问题。时间定在后天上午十点,身边许多人都确定参加反抗,传言将有一半人口走上街头,因此,可能有几万人的规模。

    在等待的日子里,我和维卡心急火燎,期间我们准备好标语,计划到时陪同几万民众共同走上街头。母亲由于走动不方便,所以不打算参加,并且叮嘱我们要小心谨慎,跟在队伍后排,一有什么事情立即往家里跑,千万别回头。

    当天,我俩十点便开始出门,拿着标语牌上街去,目的地是大教堂门口,一路上行人寥寥无几,我们百思不得其解。到达大教堂门口,有一百余人在聚集,等待半小时后,人数升至三百余人,教会四百余个士兵早已在门口持枪“恭候”着我们。

    组织者开始喊口号:“我们要粮食!我们不要挨饿!”

    而我俩则举高牌子,牌子上写着“太饿了!”。

    我们开始和其他人一齐喊口号:我们要粮食!

    科特走出来后根本不把我们瞧进眼里,他下令士兵包围我们,荷枪实弹对准我们,士兵呵斥道:“闭嘴!把手放下!”

    站在离我不远处的金允不服从,一直叫喊着:“科特狗杂种,给我们粮食!他娘的!有种就毙了我!”

    此时,我们听到咔嚓,呯……是古式霰弹枪发出的声音。

    金允当场倒地,嘴巴和鼻子已经分辨不清,其被崩开一个大洞,我顿时闻到浓郁的血腥味。

    其后,我们被送到一所黑监狱,他们让我们徒步走到目的地,它处于冥山的东侧,是临时搭设的营地,约有四个足球场大小。

    进到营地后才晓得这里早已关押数千人,以前在镇上被失踪的面孔在这里重新寻得。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关在大铁笼内,我们走在过道上。彼此熟悉,却都不声不吭,生怕遭到毒打,他们流露出骇怪的凝视。

    所幸我们三百余人都关在同一个大笼子内,至少我和维卡还可以相互照应。

    我们的牢房称为“人笼”,里面全是尿液与粪便的味道。男男女女,可谓是人满为患。其他人笼时有发生集体强暴女性的事件,我们这个笼暂且没有发生,主要都是同一个镇的人,互相认识,有一定道德的约束作用。

    狱卒给我们送来枯草,并不是供我们铺在地上寝息,它是我们的食物。另外还送过来一桶饮用水,我们三百余人同饮一个桶。他们把我们当牲口般囚禁,每次我们的“饲养员”一过来即有人破口大骂:“狗杂种!你把我们当作什么东西?当我们是牲口吗?”

    “对!你们就是畜生!就应该吃这些!”饲养员轻蔑地说道。

    人笼内没有如厕的设施,其角落有两个下水道口,我们如厕即是通过这一处设施,并且是男女共用。这对于女性而言是奇耻大辱,维卡每次如厕时都蹲在我身后躲起来,以避开男人们的窥视目光。

    几天过后,兵士们从对面的人笼内被抬出一具女性尸体,她生前是一名妩媚的妇女。几天以来,她一直被强迫双手扶铁管,迫撅大屁股,天天被人们轮着强暴,时常传来哭喊声与求饶声,但从来没有人理会她,直至她被强暴致死。据我关在此的见闻,关押期间就有数十名女性死于这样的遭遇。

    20

    三个月后的凌晨时分,据称还没到四点,但天色已拂晓,橘红的太阳光从人笼唯一的小窗口照射进来。我和维卡正相互拥抱着睡在一起,人笼内通风极差,我们一直是汗夹背,湿透全身,难以分辨出流的是汗,抑或是从湿空气中沾凝的水蒸气,反正囚禁在这儿的人都几乎成为“两栖动物”,全身湿漉漉。

    维卡似乎已进入深度的睡眠,脸带微笑,似乎做着时常与我提及的梦:她梦见救世主,骑着一根会飞的大玉米到达多令多,成功将我们解救,并且帮助多令多建立一个真正民选的官府,从此我们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另外,太阳缩小了,我父亲也复活了。再者,我们获得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重新回到……此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嘣、嘣、嘣……所有人都惊醒,我们感觉到地动山摇,无处躲藏,仅好缩成一团。不久之后,爆炸声才得以消停,营地顿时变得嘈嘈杂杂,人们议论纷纷。

    人们开始猜测可能是多令多遭到军事入侵,但是,除去爆炸声之外再无其他声音,所以我们排除掉这种可能。人们还猜测可能是工业设施爆炸,而多令多唯一还在运作的工业设施即是“天使核电站”,包括我和维卡在内都认为很可能是那玩意爆炸,而它处在离营地两公里不到的地方。

    我们不清楚那玩意的危害,但是,爆炸过后,我们再没有瞧见狱警的身影,饲养员也是无影无踪。

    他们所有人都撤退了。

    我们忍饥挨饿,不知所措,部分人在叫喊,大部分人因饥肠辘辘而选择沉默。翌日,仍然不见任何一个压迫过我们的人之身影,所有人被关在人笼坐以待毙。

    部分人已经受不住饥饿,开始用双手刨地下的泥土出来吃,有人则试图破坏铁笼上的挂锁。不幸的是,科特建造大量的豆腐渣工程,偏偏把非法拘禁民众的人笼做牢做固。

    晚上九时许,果真有“救世主”降临,他们的出现让我出乎意料,这帮人于三个月之前,在我眼皮底下偷走我家的木门。这一次,他们的出现是头戴男性三角裤,几名汉子手持斧头接二连三地劈开笼门的挂锁。

    其后,我们才知晓“毒狱卒”在撤退时把钥匙也连同带走。

    营地几千人被成批释放,大部分人连一声道谢都没留下即跑掉。我和维卡则对其中一名“救世主”露出末日的微笑,并且双手合十以表谢意。其后,我们从容不迫地走出营地,在门口的红色小溪边喝下两日以来的第一口水,并且抓起水植物的叶子往嘴里塞。

    我们回到家后,母亲早已从教堂回来,要不是由于她的尾巴,我们可能差点以为进错房子,母亲曾经的满头青丝已变成银丝,其戴上一副大红太阳镜。母亲一瞧见我即走上前来拥抱,她说道:“六六呀,我可想你了,你们去哪了?”

    “我们被科特关押了。”

    “现在没事就好!前两天科特和他的几个党羽都跑掉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问道。

    “我也不清楚。”她接着道,“自从核电站爆炸后他就跑掉了,留下的士兵负责看管我们,我们每天如常到教堂,但是牧师也走了,所以,我们现在是每天自己祷告。”

    我问母亲为何戴太阳镜,她脱下眼镜让我们瞧,左眼已然成为一个凹陷。

    我瞠目结舌地问母亲何事。她解释道:“唉,我眼睛先前发红发肿,找教会的医生排不上队,两星期后我去找了一个巫师,听说他仅用黑泥巴就能治好各种疾病。那时我去试了,他给我眼睛涂抹上黑泥巴,两天后左眼就开始刺痛。”她接着道,“我再次去到教堂,我给医生下跪求他帮助才答应优先帮我治疗,他给了我一些消炎药,才避免瞎掉另一只眼睛。”

    维卡在我身后一边听着,一边哽咽,我的泪水则在眼眸间自持。

    我表明饥火烧肠后,母亲走进其房间,从床底下拿出一个木盒子,里面装有一些昆虫干,但却已发霉,我和维卡接过来后当场吃掉。其后,我们到浴室一齐沐浴,二人已长期没有享受过沐浴的花香。

    21

    翌日,我们到达教堂大殿,杰夫克在台上发表讲话,他是士兵们新推上去的教会临时负责人。他跟我们保证:“你们放心在这里学习,什么核爆炸只是鸡毛蒜皮的事。(他说话时,天使核电站的火势仍未被控制,原因在于没有人去扑灭。)我敢用我的人格给你们他妈的做保证,那玩意弄不死人的,也不会引起所谓的辐射疾病,那全他妈的是造谣。那片小火苗就和山火差不多,烧过后就没事的。啊,你们都乖乖地放心祷告吧!”

    他话音一落,不少民众仍然选择坚信,他们认为权威绝对不会行使欺骗,毕竟他们自身也处在多令多,如果有大灾难的话,他们也不可能跟着民众同归于尽。

    但是,我是属于选择怀疑的一类。

    杰夫克讲话的时候,我周围有几个民众在呕吐,当中有的人进过营地,而其他的人却没有进过。

    不幸的是,维卡居然也跟着呕吐起来,让我感到惶恐不安。其后,坐在大殿前排的部分民众也接二连三地呕吐。杰夫克见状后,斥责他们的行为是“侮辱新上帝”。

    让民众大跌眼镜的是,杰夫克在斥责期间当场呕吐起来,这会儿他立即停止讲话,并且让我们提前回家。

    夜晚,我的身体也出现一些状况,我和维卡在屋顶躺着吹风时,感觉到嘴巴至下巴处有液体在流淌,最初以为是雨水,当闻到浓烈的腥味时,才晓得并不是雨水,是鼻出血。近两天,也有成千上万的民众出现鼻出血的情况,我们竟不知发生何事。

    母亲也开始出现不适的症状,她的头部皮肤开始腐烂,头发迅速脱落,短短几天的时间,头发掉得已是屈指可数。

    其他民众也出现类似的症状,轻重不一,有人在短短一天内暴毙。

    民众开始怀疑是核电站爆炸所带来的恶果,我们谦卑地向教会讨说法,杰夫克让教会的医生跟我们解释:“你们千万不要恐慌!这只是流行性感冒!你们只要多喝水,从教会带药回去吃,控制好病情,过一两个月就会没事的啦!”

    流感?这种说法似乎比较牵强,人得流感会脱发吗?流感会造成皮肤糜烂吗?流感会造成集体性呕吐吗?

    22

    晚饭过后,我坐在马桶上思考人生。没一会儿,有人过来敲门,我问其何人,他自称是在教堂上与我攀谈过的瓜瓜多,我问其何事。他说道:“我给你看下《十字时报》。”

    话音刚落,他即从厕所门下方给我递进一份报纸。我接过后,没看一眼,便说道:“黑不溜秋的,根本看不到写什么。”我递回给他,“你就直接告诉我写什么就得了。”

    “报纸上说国家形势大好,粮食和药物将在五天内送达全国,包括我们的多令多在内。”

    “假的!”

    “你怎么又说假的呢?《十字时报》还能造假?”

    “那是为我们量身定做的报纸,你不信等上五天就知道了。”

    “好,那咱们走着瞧。”

    五天后,《十字时报》所报道的粮食与药物杳无踪影。瓜瓜多在教堂见到我后有意避开,似乎是因其盲目自信而没有脸面见我。

    几日的时间,瓜瓜多的家人相继去世。其妹妹因鼻子出血过多致死,其母亲食用枯草过多致胃出血,暴毙于自家正门口,一张腊黄且干瘪的脸,姜黄的牙齿夹着血丝,血液流至下颌,流至黄泥土之上。

    瓜瓜多孑身一人拖着母亲僵硬的遗体回大院,将其与妹妹的遗体放在一起,其后,点火焚烧。

    有两个中年妇女闻到肉味后馋涎欲滴,便找上门对他说:“小子,尸体卖不卖?烧掉怪可惜的,我们可以用昆虫和你换。”

    “不卖!走走走!”

    下一轮再见到瓜瓜多是在教堂大殿。多令多民众在全神贯注地听着杰夫克的讲话,他安慰民众道:“粮食和药物很快就会补足的!再等五六天这样就可以了!耐心挨一挨就到了!”

    此时,瓜瓜多不知从哪冒出来,他闪现于讲话台,手持一把菜刀,他喊出:“全他妈是谎言!”

    没等兵士将他制服,瞬息之间,他即当着所有人的面自刎倒地。

    瓜瓜多的自刎并没有换取教会的反思或同情,杰夫克却把他的遗体割分给手下,他们当晚在大殿的十字架前烤起鲜肉,喝的是一千多年前的伏特加。

    一周之后,有三具尸体从教堂的大井被打捞上来,每一具泡过水的尸体足足有三百多斤重。他们曾是教堂的士兵,据说其生前有过教会自称的“流感症状”,相信他们是和成千上万民众一样因得“流感”致死。

    23

    十天之后,士兵们于半夜开始撤离,连同应该分配给我们的粮食一同带走,民众来不及阻截。他们带走的还有两百余名苦役,带走他们时连哄带骗,不愿意走的则进行一顿暴打后劫持带离。

    其家人无从知晓他们的下落,家属们不知如何是好,部分家属抱着可能是短暂离开的念头,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不得不承认可能永远与之诀别的客观事实。

    多令多民众终于自由了,却开始等死了。民众白吃白喝的机会已失之交臂,在伪十字国的奴役之下,货币早已成为一堆废纸,人们现在是持有货币无法购买粮食,原因在于市场没有供应,方圆几百公里没有人种植农作物,曾经的农场不是被毁坏,即是被人盗光,拥有种植经验的农民早已撒手人寰。

    现今不管是我们这种曾经的富裕家庭,抑或是薄祚寒门,都变成一律平等。我们的经济被伪十字国彻头彻尾地摧毁,我们的生产力也被摧毁,他们走后却留给我们没有条件享受的自由与平等,这样的自由与平等相当于临终前没有任何功效的精神药丸。

    24

    多令多民众变得无所事事,每日三餐依靠冥山的野草、树皮与蘑菇。迩来,已发生数起食用毒蘑菇引发的集体性中毒事件,每起都有数百人不幸遇难。多令多的人口早已是负增长,并且呈现出凶猛的趋势,据称其他地区与本镇的情况不差上下。

    我们并没有选择逃荒,因为我们清楚到其他地区同样是山穷水尽,在自己的地头也许能挨到重见天日。

    我家附近曾经有二十几户人,除我家之外现在仅剩下一个人,她是与我年龄相仿的彩子。下午时分,我们一家三口在从冥山就餐后回家的路途,瞧见彩子走在我们前方,上衣似乎兜着一些好东西,我们赶上她后,发现其兜内的是毒蘑菇,我母亲劝她道:“彩子,你这可是毒蘑菇!吃了会死人的!你没见这几天死了这么多人吗?”

    “你认为我还会在乎生死吗?”

    瞧她如此的倔,我们无计可施,因为我们都清楚,假如把她的毒蘑菇抢过来扔掉,她下次仍然会去采摘,再说,死人已成风气。

    回家之后,我再次出门时,早已忘掉路途的见闻。我经过彩子家门口,瞧见有人倒在门口,靠近一瞥,这是口流白沫已然失去生命迹象的彩子,此时,还闻到她房子内蔓延出来的尸臭。

    迩来,多令多频频出现强奸事件,施暴者有青年,也有中年。他们以前时常光顾妓院,由于妓院已然倒闭,原因也在于货币得不到流通,所以他们没有发泄的地方可去,即以霸凌的方式来达到性满足。

    不可否认,在历史上,人们因抢夺货币而引发不计其数的人祸。人称金钱产生罪恶,但是,现今又不能否认货币的存在,具有消除罪恶的作用,假若货币仍然流通,那么多令多的罪恶将会得到遏制。

    在这种情势之下,我们仨人每日都会结伴出行,并且每人手中持有刀具,以免受到侵害。

    民众临死前不能忘却的事是吸食汽油,迩来持续出现居民家被偷盗的事件。我们家上星期就被偷过一次,入侵者把我床底下的三瓶汽油全部偷走,其临走前还躺在我床上吸食一轮,从其留下的痕迹可以推理出这一点。

    母亲的皮肤愈发腐烂,身体也愈发虚弱,方圆几十公里都无法寻找医生,我不知如何是好。母亲开始卧病在床,我每天从山顶摘取野草与树皮回来给她食用。瞧见母亲的病态,再想到自己的爱莫能助,以致无法找到恰当的语言来描述自己的心绪,但我终究没有留下一滴泪水,因为父亲曾教导我,这个时代的眼泪很廉价。

    翌日中午,我们带着野草和树皮回来,我走进母亲的房间,她已不在,地上留下一根切断的尾巴以及血迹,这是母亲的尾巴。

    我和维卡火烧眉毛,找遍全家的每一个角落,连屋顶都找一遍,却没有母亲的踪迹。于是,我们出门寻找,找近一天没有结果。

    第二天继续,第三天继续……

    直至忘却第几天,一个在集市“以地为家”的瘾君子告诉我们:“她被食人帮给绑架走了。”他接着道,“几个人扛她走的,不用找了,她给人吃了。”

    我问及其去向时,他扬言记不清。我们想找回母亲的尸骨也是束手无策,因为蓦然形成的食人帮数量是指不胜屈,根本无法查证是哪个帮派把母亲给吃掉。

    我们带着绝望回去,路上,晚上,我们面面相觑,默默无言有时候比千言万语更能体现人的思绪。

    我们把自己的房间门加固,在家时也随身带刀具。因为我们家大门被偷走后一直没有安置新门,任何人都能进出我们家,无疑面临着严重的生命威胁。

    25

    冥山几乎被民众刨空,一花一树,一草一叶接近荡然一空,我们现在每一次取食物都得上到山顶。我和维卡开始不再每天来回跑,换成一次摘取足够几天食用的量。

    有一轮在山顶,所有在劳动的民众望见一幅怪异的景象,东南方向升起接二连三的蘑菇云朵。所有人茫然不解,人们放下手中的活,目瞪口呆地望着远处升起的云朵,部分民众称那是毒蘑菇变成的恶魔,很快恶魔便到达多令多取走全镇人的性命,人们听到消息后不寒而栗。

    转到北边,一条红色的河流向我们蔓延过来,其速度缓慢,并不像人们所遇到过的洪水,没一会儿,有人道出那是火山岩浆。

    岩浆边侧接近天际线的地方,徐徐出现一条浩浩荡荡的迁徙大军,他们是往多令多方向涌过来的难民。不久之后,大军经过多令多,仅有部分人为了取水而短暂停留,却没有人计划留在多令多,其目的地是遥远的西方,因为他们认定西方暂时没有核爆炸。

    从迁徙大军口中我们得知,蘑菇云朵是核爆炸所产生的效应。他们原本所居住的地方相继被炸成一片废墟,数以万计的民众不是被炸死,却是受到核辐射致死,发病症状与多令多民众的相差无几。

    下午三时许,世界迅速进入黑暗时代,苍穹之上没有一丝亮光,我们百思不解,是核爆炸所造成的吗?抑或是从宇宙坠落的陨石所造成?

    多令多民众望见西方偶然闪出微弱的光,因此,有人收拾家当跟着迁徙大军奔向西方,我和维卡不知所措。

    一周之后,气候骤然变冷,过去六十摄氏度以上的常态被打破。现在的常态是超过零下十度,荔湖已结上一层厚重的冰,人们不再忍受炎热,却开始忍受酷寒,零下对于我们而言是生命的考验。

    多令多过去几乎没有冬季,因此民众缺少御寒的装备。

    我和维卡翻出发霉且积上厚尘的冬季衣服,没洗就直接套上,人们不再顾及外貌,保命才是当今的潮流。

    一个月后,毕生居住在多令多的民众走的走,死的死。每一寸土地的昆虫早已被人们吃光,由于没有阳光的照射,植物已然腐烂,人们彻底失去食物的来源。

    民众从对金钱的贪婪,转到对食物的盘算,再到现今对求生的渴望。

    漆黑且不变的夜,我与维卡徘徊在饿殍遍野的大街上寻找食物。忽然之间,一丝亮光从天上扫下来,维卡露出一副憔悴发白且干瘪的面容,往日的朱唇已褪成褐唇。她冰冷的手牵着我的手,宛如姐姐保护着无家可归的弟弟,我们饥寒交迫,苟延残喘。

    我对维卡说道:“我们已经坚持这么久了,你还想坚持吗?”

    维卡摇摇头。

    “我们去荔湖吧,你明白我意思吗?”

    “明白,我们走吧。”维卡道。

    踱步至荔湖,它已褪去厚重的冰层,散发出淡绿的光。

    它在向我们敞开怀抱。

    “水好冰啊!”我浑身颤抖。

    “冰吗?”

    “嗯……”

    “牵紧我的手……”维卡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