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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进来再说。”她走进院中,淡声开口。
裴凌筠看着窈窕匀称的身影,眼神里掺杂着浓重的愧疚与眷恋,他一步一步跟了进去。
心里携着忐忑走到她身边,悄然将伞倾斜了些,为她遮着了飘雪。
容卿音关上门,一转身便与他靠得很近,却没有后退。
两人相对而立。
飘飘悠悠的雪花在空中轻柔散落,稀稀疏疏,雪比之前的小了。
容卿音身着黄绿襦裙,她抬起一双清冷的眼,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眉眼间似乎浮有痛色。
“既然你说上次昏迷的时候梦魇不是梦到了前世的事,那你梦到了什么?为何你总喊着我的名字,攥着我的手不放?”
裴凌筠顿住了,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幕幕梦境,熟悉的悸痛掺杂着悔恨又一阵阵地揪着心。
这些时日,每次院门口站得时间越久,心口的悸痛越重,甚至有几次让他几乎站不稳脚,就如前世在她离开之后的心悸。
她离开的时间越久,心悸症便愈发严重,揪着他的心痛得寝食难安。
他无法形容心里的沉痛,那般悔恨......对她的思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理智被思念侵蚀时,几乎是控制不住地想要随她而去了。
可是又想到玥玥和璥儿,便又生生压下那股念想。
他看着玥玥风风光光出嫁,十里红妆,可惜还是没等到璥儿及冠娶妻生子。
那一次的悸痛,似痛入骨髓里,让他愈发喘不过气来。
便是那样心悸而卒。
如今又是那股蚀骨的痛在蔓延,裴凌筠攥紧了拳,强忍着不抬手去按着胸口,深深地看着她,声音沙哑得似垂暮之年的老者。
“梦到你丢下我走了,无论我如何哀求,你都没有回头,一次又一次,不断地重复做这样的梦。”
这话是真的,他前世便是经常做这样的梦,一次次陷入梦魇之中,挣脱不了。
容卿音愣了一下,心中无多少起伏,目光掠过他眉眼,移至他的手上顿了顿,伸手将那只手轻轻一握。
只是刚握上的那一瞬,那只攥紧伞柄的手蓦然一回撤,脱离了她的手掌心。
遮雪的伞遽然颤动了下,伞上的雪花簌簌落下,凌乱无序。
容卿音的手僵在空中。
她轻笑了声,眼底却还是一片清冷,故意问道:“如何?难不成你还嫌弃我的手?”
“不不不,不是的!”裴凌筠立刻紧张地回答,一向冷静自持的面容上布满了慌乱,如方才那慌乱落下的雪。
前世玥玥说的字字句句犹在耳际,如一个个音锤重重地砸着心口,疼得他沉了呼吸。
“我只是怕弄......脏了。”声音沙哑,透着一股无法克制的卑怯。
即便他用极轻极轻的语气说出那个“脏”字,容卿音也将其听得清清楚楚,心隐隐颤了下。
这一刻她便大抵明白了他为何硬是把手搓烂了。
他是嫌弃自己的手脏,把自己禁锢在魔障里,一失去理智便会控制不住自伤。
唯独不清楚,他为何会给自己设置这样一个魔障。
容卿音兀自收回手,嗓音清淡却透着一丝凌厉:“那是脏成什么样,以至于你恨不能搓了这层皮?”
裴凌筠消瘦的身形一顿,裹着纱布的手蓦然更加用力握紧伞柄。
他听着她的话,便知道她是知道自己那次失控地净手的事了,大概也能猜到是杨肖说的。
理智稍稍清醒了些许,他半真半假地编谎:“药味,有很重的药味,净手的时候,原本只是想轻轻洗一下药的味道,可那时脑中昏昏沉沉的,便不自觉地搓了起来,便又弄伤了。”
容卿音并不信他的解释,如他那样昏迷着都能拒绝喝药的意志,只是净手这件简单的事,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失误?再次弄破了伤口,又怎么会不痛?既是痛的,那便会被刺激到清醒。
且若是他是昏昏沉沉的状态,杨肖又怎么会让他去净手?
“这话,恐怕你自己都不相信吧。“容卿音自然也不相信这个解释,望着他道:“既然如此,想掩饰就掩饰好,别露出破绽让我知道。”
裴凌筠心口重重地一跳,下意识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露出破绽的......”
说着又意识到这话不妥,便及时止住了。
“......”容卿音顿觉失语。
这下就真的彻彻底底地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她深呼了口气,“所以知道了前世的事便是知道了,这么遮遮掩掩做什么?你在害怕什么?”
在她锐敏的目光下,裴凌筠只觉无处遁形。
他动了动唇,欲要再解释什么,便无法再继续说谎了,只能颓丧地道:“我怕你嫌弃我。”
容卿音的眉梢动了动:“怕我嫌弃你脏?”
“......嗯。”他沮丧地应了一声,“现在你知道我记起来了,你是否会继续......恨现在的我?”
他能感觉到自从送了那只木簪给她之后,她对他的态度缓和了许多,不再似从前那般排拒他。
若是她再次因为自己有了前世的记忆,又嫌恶他,那他该如何将自己清洗干净,才能让她再次接纳他?
心,沉得发疼。
“恨。”容卿音清楚地说了字,语气却没有带上浓烈的情绪。
只是这个字还是叫他痛彻心扉,眼中再次泛起一阵阵酸涩,又听到她的声音:“前世的你,真的让人憎恨,不只我一个人恨,玥姐儿和璥哥儿也恨你。”
容卿音捏紧了拳,一字一句道:“怨恨了很久很久,恨得很累很苦,若是我继续恨,我这辈子活得跟前世有什么区别?”
心魂还是被困在那一方幽苑之中,根本无法真正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