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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鼻,他大唱反调,盛称无佛。结果,在齐永明七年(489),以竟陵王萧子良为首的佛门信徒与范缜展开了一场大论战。

    一天,萧子良问范缜说“你不信因果报应说,那么为什么会有富贵贫贱?”范缜说“人生如同树上的花同时开放,随风飘落,有的花瓣由于风拂帘帷而飘落在厅屋内,留在茵席上;有的花瓣则因篱笆的遮挡而掉进粪坑中。殿下就犹如留在茵席上的花瓣,下官就是落于粪坑中的花瓣。贵贱虽然不同,但哪有什么因果报应呢?”萧子良不能驳倒范缜这番有理有据的答辩,无言以对,心里却对范缜深为不满。

    经过这一次交锋,范缜觉得有必要将自己无神论的观点加以系统阐述,他遂写出了著名的《神灭论》(今天所见的设宾主形式的《神灭论》并非初稿,是范缜在梁时的修订稿)。他以犀利的笔锋,形象的比喻,简明扼要地概括了无神论与有神论争论的核心问题,即形与神之间的关系,将有神论批驳得体无完肤。

    范缜在《神灭论》一开始就提出了“形神相即”的观点。他说“形即神也,神即形也。”所谓“形”是形体,“神”是精神,“即”就是密不可分。范缜认为,精神与形体不可分离,形体存在,精神才存在;形体衰亡,精神也就归于消灭。在范缜看来,形体和精神是既有区别、又有联系的不能分离的统一体,即两者“名殊而体一”,或曰“形神不二”。

    范缜在“形神相即”,“不得相异”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了“形质神用”的著名论点。他写道“形者神之质,神者形之用,是则形称其质,神言其用,形之与神,不得相异也。”即认为形体是精神的质体,精神是形体的作用;两者不能分离。他打了一个恰如其分的比喻说“神之于质,犹利之于刃;形之于用,犹刃之于利。利之名非刃也,刃之名非利也;然而舍利无刃,舍刃无利,未闻刃没而利存,岂容形亡而神在?”这就是说,精神与肉体之间的关系,就好像刀刃与刀刃的锋利之间的关系,锋利指的不是刀刃,刀刃指的也不是锋利。然而,离开刀刃也就无所谓锋利,离开了锋利也就无所谓刀刃。既然从未听说过刀刃没有了而锋利还存在的,怎么能说肉体死亡后而精神还能存在呢?这就有力地证明了精神对形体的不可分割的依赖关系。

    范缜对“质”和“用”的范畴也给予了深入浅出的论证。他提出,不同的“质”有不同的“用”,而且精神作用只是活人的特有属性,宣扬佛教的人以树木和人为例,说人和树木同是质体,但人有知觉,树木则没有,可见树木只有一种性质,人有两种性质,所以人的精神可以离开形体而独立存在。范缜反驳说“人之质,质有知也;木之质,质无知也。人之质非木质也;木之质非人质也。安有如木之质而复有异木之知?”所以,质的不同,决定了人的“有知”和木的“无知”,即特定的质体具有其特定的作用,不可混为一谈。同时,范缜还从发展、变化的观点阐述了质与用、形与神之间不可分割的关系。他驳斥了佛教徒对“生形”与“死形”、“荣木”与“枯木”之间区别的故意混淆,说“生形之非死形,死形之非生形,区已革矣!”人从生到死,木从荣到枯,形体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所以质的作用也随之而变化。所以,随着人的死亡,精神活动也停止消失了。这样,佛教鼓吹的灵魂不死的谬说,即“神不灭论”便不攻自破了。

    范缜不仅指出了“用”随“质”变,而且辩证地认为物体的变化有其内在的规律性。如人的生死,必是先生后死;木的荣枯,必是先荣后枯,顺序不可颠倒。他还认为,事物的变化有突变和渐变两种形式。突然发生的事物,如暴风骤雨,必然突然消失;逐渐发生的,如动植物,必然逐渐消灭。故他总结说“有欻有渐,物之理也。”认为突变和渐变是客观事物自身的发展规律。

    范缜在对形神关系作深入探讨时,还把人的精神活动分为互相连接的两个阶段,把人的生理器官看作是精神活动的物质基础。所谓精神活动的两个阶段,即一是“痛痒之知”(感觉),二是“是非之知”(思维);两者的区别是“浅则为知,深则为虑”;两者又是属于一个人的精神活动的整体之中,即“手足虽异,总为一人;是非痛痒,虽变有异,亦总为一神矣。”他认为,口、眼、耳、鼻、手足担负着不同的感知职能;由于科学水平的限制,他还不了解大脑的作用,错误地认为“是非之虑”由“心器所主”。但是尽管如此,他的论述也揭穿了佛教徒的“虑体元本”,即思维活动没有自身的物质基础,精神可以离开人的形体而独立存在的谬论。对轮回说是一个有力的驳斥。

    范缜在神灭论的最后部分,无情地揭露了佛教的欺骗性和对社会的严重危害。他写道“佛教损害了国政,僧尼败坏了民俗。佞佛如同骤起的狂风迷雾,弛荡不休。我有感于这一弊端,渴望拯救沉溺于佛教的人们。为什么人们都要倾家荡产去求僧拜佛而不肯去接济亲友、抚恤贫困呢?这是由于佛教重于利己而轻于济世。所以佞佛之人在穷亲贫友相求时,都不肯解囊相助,而是斤斤计较,吝啬已极,但却将千万资财贡献佛寺,献媚求欢于僧尼。岂不是在于从僧侣那儿可以捞取好处,而在亲友身上却无油水可榨;加上拜佛虽破费钱财,还可以获得周急积善的美名。人们又受到佛教种种虚诞说教的迷惑、引诱、恫吓和欺骗,纷纷摈废礼教而遵从佛法,家家不讲孝悌,人人不行慈爱。致使兵源短缺,官府缺少办事的官吏,土地荒芜,粮食乏匮,而僧寺佛塔却耗费了无数钱财,奸佞不法之徒层出不穷,人们仍粉饰太平。正由于这样,佛教的危害和弊端是无限的。我认为人们应禀承自然天性,行自我修养,于有若无,来者不拒,无亦不求,人人各守其职,各安天命。小人甘愿躬耕于田亩,君子保其恬和朴素的本性。这样,种田打粮,粮食将取之不尽;养蚕织衣,衣服将用之不竭;百姓用衣食之余奉献君主,君主以无为而治天下。欲使人民昌盛,国家强大,君主权重,必须采用此道。”

    范缜的思想受时代以及其所属阶级的局限,是有缺陷的。例如把“圣人”视为生来就具有特殊的体质,因而具有“圣人之神”,而“凡人之形”则决定了“凡人之神”,不免陷入到物质结构的机械论。此外,他又以儒家的宿命论和天性论,以及儒家经典中的神道设教的学说,去反对佛教,即用唯心主义去反对唯心主义,难免在某些问题上缺乏说服力。

    决不卖论取官《神灭论》抓住了时弊,击中了佛教的痛处。它一问世,士林争相传抄,朝野为之喧哗。竟陵王萧子良凭借宰相的权力,慌忙调集众僧名士,软硬兼施,轮番围攻范缜。但由于他们讲不出象样的道理,尽管人多势众,也没有压倒坚持真理的范缜。佛门信徒太原名士王琰,借儒家讲究孝道为武器,撰文立著,企图一下子封住范缜的口,他带着嘲讽的口吻说“呜呼!范子,你怎么竟连自己的祖先在哪里都不知道!”但范缜当即反唇相讥说“呜呼!王子,你既然知道自己的祖先的神灵在哪里,为什么不杀身去追随它们呢?”王琰哑口无言,败下阵来。萧子良又派名士王融到范缜那儿,企图用官位加以利诱,王融对范缜说“神灭之说既然是异端邪说,而你却坚持己见,恐怕会有伤名教。以你出众的才华和美德,何愁官至中书郎。而你为什么要违背众人的信仰,自讨身败名裂呢?”范缜听后哈哈大笑,回答说“倘若我范缜肯于出卖人格,背叛信仰去捞取官位,恐怕早就当上尚书令、尚书仆射一类的高官,你说的中书郎又岂在话下!”

    范缜的刚直不阿的可贵品德,以及决不“卖论取官”的原则立场,在当时只能增加他人生道路上的坎坷。齐明帝建武年间(),他出尚书省,迁领军长史。又被出为宜都太守。他仍坚持神灭论,不信鬼神。当时夷陵(今湖北省宜昌市)有伍相庙、唐汉三神庙、胡里神庙,当地人笃信三庙有神灵,经常祭祀。范缜在任期间,下令严禁祭祀活动。不久后,范缜的母亲去世,他因此辞官守丧,自此至梁初,他一直未出仕任官,居住在南州。坎坷的后半生齐末,梁武帝萧衍起兵。范缜虽在守丧,仍身穿丧服去迎接梁武帝。梁武帝与范缜曾在南齐时共游竟陵王萧子良的西邸,关系不错,见了范缜后畅叙友情,非常尽兴。梁武帝平建康,任命范缜为晋安太守。范缜在任四年,清廉节俭,除了俸禄以外一无所取。天监四年(505),朝廷任命范缜为尚书左丞。范缜离任回京前,所有财产未给亲戚,而是都赠与了前尚书令王亮。王亮是王导六世孙,范缜曾与他在南齐时同为尚书殿中郎,结为好友。齐梁之际,王亮拥立萧衍有功,任尚书令,后因在天监二年(503)对梁武帝大不敬,削爵废为庶人。当时范缜念及旧日友情,对王亮十分同情,仍经常去王亮家看望他,两人过往密切。

    范缜刚任尚书左丞,一天,梁武帝设宴招待群臣。梁武帝志得意满,对群臣说“朕终日听政,孜孜不倦,希望能知道自己的得失。你们可以说是人才济济,望畅所欲言。”范缜为人耿直,站起来说“司徒谢胐徒有虚名,不涉政务,但陛下却如此重用。前尚书令王亮擅长治国,陛下却废为庶人。对此愚臣百思而不得其解。”梁武帝听了这番话,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厉声说“你还可以更改你所说的话。”范缜固执己见,并无惧色,梁武帝恼羞成怒,宴会不欢而散。

    事后,御史中丞任昉遂上奏弹劾范缜,罗织罪名,说他不遵士操,弄口鸣舌,拨弄是非;指责范缜在居丧时拥立武帝,目的是想要位居台辅,而一旦未得重用,就心怀不满,党附王亮,二人私下议论朝政,诽谤正直。因此,建议免去范缜所居官,收付廷尉治罪,委之狱官,以法制从事。

    梁武帝对任昉奏书表示赞同,并亲自写玺书责诘范缜,列举了王亮的十大罪状后,气急败坏地问范缜“对此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竟敢妄自喊冤鸣不平!你要对我所说的王亮十大罪状做出回答。”在这种情况下,范缜自知有口难辩,对武帝所诘王亮十大罪状,只是支支吾吾,搪塞而已。但仍未能免除惩罚,被流放到广州。

    梁朝时,南朝佛教进入了全盛时期。梁武帝笃信佛教,他在天监三年(504)下诏说“大经中说道有九十六种,唯佛一道,是于正道;其余九十五种,名为邪道。朕舍邪外,以事正内其公卿百官侯王宗室,宜反伪就真,舍邪入正。”(《广弘明集》卷四)这道诏令,无异正式宣布佛教为国教,一时朝野上下,佞佛成风。但也就在诏令颁发后不久,范缜不顾他被流放的不利处境,将《神灭论》充实完善,修订定稿,并在亲友中传播,再一次向佛教发出了挑战。

    为了不让范缜的《神灭论》在更大的范围流传,当时最高的僧官大僧正法云上书给梁武帝说“范缜所著《神灭论》,群僚尚不知道它的观点,先以奏闻。”提醒梁武帝萧衍用皇帝的威严压服范缜。萧衍欲崇尚佛教,当然也必须搬开《神灭论》这块绊脚石。但为了表示他的宽宏大量,他首先解除了对范缜的流放,将他召回京师建康,并授以中书郎和国子博士的官衔。紧接着,梁武帝又布置了对范缜的围攻。为了确保一举成功,他颁布了《敕答臣下神灭论》的诏书,为这次围攻的总动员令。他在诏书中首先定了神不灭的调子。诏书说“观三圣设教,皆云神不灭。”同时,训斥范缜“不求他意,妄作异端”,“违经背亲,言语可息”。并引经据典,说灵魂不灭在儒家经典里是有记载的。据《礼记·祭义》说,只有孝子才能使死去的亲人享受祭品。《礼记·礼运》说,如果在祭祀前三天进行斋戒沐浴,就能见到所祭祀的鬼神。但是,为了表明自己并非以势压人,梁武帝又虚伪地把这次围攻加上学术讨论的装潢,他说“欲谈无佛,应设宾主,标其宗旨,辨其长短,来就佛理以屈佛理,则有佛之义既踬,神灭之论自行。”(见《弘明集》卷十)所谓“设宾主”,是当时流行的一种问答体论文体;所谓“就佛理以屈佛理”,言外之意是让范缜放弃真理。

    范缜对此毫不示弱,他坚持真理,绝不妥协,勇敢地接受了梁武帝萧衍以及众僧名士的挑战,并将《神灭论》改写成有宾有主、一问一答的文体,共设三十一个问答。萧衍见范缜不肯就范,于是唆使光禄寺大僧正法云写了《与王公朝贵书》,发动朝野僧俗,一齐上阵,轮番向范缜展开进攻。先后参加围攻的有六十四人,共拼凑了七十五篇文章。可是,他们多是无真才实学的御用文人,才华、文笔、思辨能力距范缜相去甚远,只能以谩骂代替争论。他们指责范缜“欺天罔上”、“伤化败俗”,叫嚣取缔“妨政实多”的《神灭论》。范缜从容自若,沉着应战,据理驳斥,史称“辩摧众口,日服千人”(《弘明集》卷九)。当然,围攻者中也不乏辩士。东官舍人曹思文,能言善辩,笔力不凡,接连写了《难神灭论》和《重难神灭论》,但与范缜交锋后,亦一筹莫展,不得不承认自己“情思愚浅,无以折其锋锐”。

    在这场论战中,范缜终于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并被载入史册。梁武帝对他无可奈何,只好既不贬黜,也不升擢范缜,让他位居国子博士,直至死。《神灭论》也未予以取缔。

    大约天监十四年(55),范缜病逝,终年约六十五岁。他有文集十五卷。范缜有一子,名胥,字长才。他继承父志,传父业,亦有口才。官为国子博士。

    范缜一生坎坷,然而他生性耿直,为人正派,为坚持真理,不怕威胁利诱,不惜放弃高官厚禄,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向唯心主义宗教神学展开斗争,写下了在中国古代思想发展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不朽作品——《神灭论》。他在形神关系的论证上,他的思想深度和逻辑的严谨不仅超越了在他之前的所有的唯物主义者,而且在整个中国封建思想家中,也是独一无二的。他那种为坚持和捍卫真理而斗争的勇气,更是难能可贵。李延寿在《南史·范缜传》的论中,曾对此作出了中肯恰当的评价“缜婞直之节,著于始终,其以王亮为尤,亦不足非也。”

    第三节郦道元家世郦道元,字善长,北魏范阳郡涿县(今河北涿县)人,生年据后人推算,可能在北魏和平六年(4)或延兴二年(472),卒于孝昌三年(527)十月。北魏杰出的地理学家。

    郦道元出生在封建官宦世家。曾祖郦绍,原是后燕慕容宝的濮阳太守。

    祖父郦蒿曾任天水太守。父亲郦范,在拓跋焘时曾“给事东宫”,赐永宁男爵,以后晋为子爵、侯爵,封冠军将军,任青州刺史,尚书右丞等职。郦道元的童年、少年时代是在他父亲任青州刺史期间度过的。郦范死后,道元袭爵永宁侯,按惯例降为伯爵,任尚书主客郎中。太和十八年(494)随孝文帝北巡怀荒(今河北张北县北),柔玄(今内蒙古兴和县西北),抚冥(今内蒙古四王子旗东南),武川(今内蒙古武川县)四镇。太和十九年(495)任治书侍御史。景明中()任冀州东府(治信都,今河北冀县)长史。景明末,任颍川(治长社,今河南许昌市)太守,永平中(508—5)任鲁阳(今河南鲁山县)太守。延昌末,任东荆州(治比阳县,今河南泌阳县)刺史。正光五年(524)任河南(今河南洛阳市)尹。孝昌元年(525)以后,授官安南将军、御史中尉。孝昌三年(527)十月,道元和弟弟道峻以及两个儿子被萧宝夤的部下杀死在阴盘驿亭(今陕西临潼县东)。主要著作有《水经注》40卷,《本志》3篇和《七聘》诸文。但流传至今的只有《水经注》一种,其余均已失传。

    《水经注》三国魏人写的《水经》,记述河流37条,郦道元从小就喜爱读它。此外,他还喜欢读《山海经》、《禹贡》、《周礼·职方》、《汉书·地理志》等。他觉得这些书写的不够周详和完备。他把自己看到的地理现象与古代地理书籍对照,发现地理现象是随时间的流逝而变化发展的。上古的情况已很渺茫,因为部族的迁徙,城市的衰亡,河道的变迁,名称的更异,都是十分复杂的。如果不把这些变化了的地理现象及时记录下来,后人就无法弄明白。由此他认识到,把经常变化的地理现象尽可能详细地记载下来是非常必要的。于是他决定选取《水经》为蓝本,为之作注。他以水道为纲,将河流流经地区的古今历史、地理、经济、政治、文化、社会风俗、古迹等作了尽可能详细的描述,从而达到“因水以证地,即地以存古”的目的。这样一来,《水经注》在内容和文字上都大大超过《水经》,河流数目由《水经》的37条增加到252条,而文字则三十倍于《水经》,达到3万多字,成为当时一部内容空前丰富的地理巨著,是北魏以前中国地理的总结2。它在地理学上赵贞信《郦道元之生卒年考》,《禹贡》半月刊,7卷—3期,937年。王成组在《中国地理学史》中提出生于455年。

    王先谦《水经注合校》序。

    《唐六典》工部·水部郎中注。

    2侯仁之、黄盛璋《lt水经注gt选释》,《中国古代地理名著选读》(第一辑),科学出版社,93年。取得的成就主要有四项,分述如下。

    一、《水经注》在水文地理上的成就《水经注》讲的是陆地上河流、湖泊的水文特征。全书记载大小河流252条,名称有河、江、水、川、溪、渠、渎、沟、涧、伏流、峡、谷、瀑布等,并按次序描述其发源、干流、支流、河谷宽度、河床深度、流程、方向以及水量的季节变化,河水的含沙量,河流的冰期等。在给河流命名时,它有一定的指标,如河流的干支关系,长短大小,独流入海还是汇入大河等。如经水的指标是“水出山而流入海者”;枝水是“引佗水入于大水及海者”;川水是“出于地沟、流于大水及于海者”3。在描述河流的发源时,不是千篇一律,而是紧紧抓住各个河源的自然地理特点作仔细描述。如卷九《清水》、《沁水》和《淇水》三篇中,所记三条河流都发源在太行山东麓或黄土高原,但在郦道元的笔下,这三个河源具有各不相同的河源类型。清水是一条以山麓分布的诸陂散泉为水源的河流,“上承诸陂散泉,积以成川”。沁水是一条以山涧小溪为源流的河流,“三源奇注,迳泻一隍,又南会三水,历落出左右近溪,参差翼注之也”。淇水则是一条以山崖断层瀑布为水源的河流,“水出山侧,颓波崩注,冲击横山,山上合下开,可减六、七十步,巨石磊砢,交积隍涧,倾澜漭荡,势同雷转,激水散氛,暖若雾合”。汝水的发源地,郦道元还对照地图和地方志,亲自进行野外查勘,然后写入注文。

    黄河的流域范围和流经地区的地理情况,郦道元大都引用历史文献予以说明,少数是他亲自调查的结果。如黄河支流白鹿渊水,“南北三百步,东西千余步,深三丈余。其水冬清而夏浊,停而不流。若夏水洪泛,水深五丈,方乃通注”,这是道元调查以后的记录。

    《水经注》中有不少运河和农田水利的记载。把先秦、汉晋以来各地泽渚、陂塘、堤堰的兴废状况作了较详细的陈述。以陂来说,共记载09个陂,较著名的水利工程有28项。象都江堰、白渠、龙首渠、成国渠、灵积渠、郑国渠、六门碣等,都是在历史上起过重大作用的。

    《水经注》不仅记载有水河道,而且还注意记载无水旧河道。所记“今无水”的旧河道约24条。它可以为今天寻找地下水提供线索。

    《水经注》记载的洪水,不仅有当时的,也有历史上的。这些历史水文资料是道元经过实地考察收集来的,非常宝贵。如穀水在魏太和四年(480)发大水,“暴水流高三丈”。道元进一步考察,发现穀水千金堨的石人记载了“太始七年(3)六月二十三日大水迸瀑,出常流上三丈”2。在伊阙左壁上,道元也发现了测水石铭上的记录“黄初四年(3)六月二十四辛巳,大出水,举高四丈五尺,齐比已下”3。

    郦道元非常重视收集历代河水和泉水颜色的资料,水色不同,反映河水的所含物质有差异。黄河水色黄浊,因为水中含黄泥多,达到“一石水六斗泥”的程度。黄河、渭水的水色有时变赤,可能是含有大量氧化铁。有的河水呈黑色,有的呈绿色,而庐陵郡(今江西吉水县)南城中有一口井“其水3《水经·河水注》卷一。

    《水经·河水注》卷五。

    2《水经·榖水注》。

    3《水经·伊水注》。

    色半青半黄,黄者如灰汁,取作饮粥,悉皆金色,而甚芬香”。

    《水经注》共记伏流30余处2,其名称有伏流、潜水、重源。但书中对黄河重源说的传播,对济水三伏三见的讹传,则是《水经注》的不足。所记30余处伏流,大部分是可靠的。道元还把有些伏流周围的岩溶地貌作一番描述。有的伏流,道元还记有长度。

    对我国北方河流的冰期,《水经注》也有记载,如黄河孟津河段的冰层厚度是“寒则冰厚数丈,冰始合,车马不敢过。”3《水经注》记载的湖泊类型名称有4个,即湖、泽、海、坈、陂、浦、渊、潭、池、薮、渚、塘、淀、沼等。其中有非排水湖,如蒲昌海、卑禾羌海(青海湖)等;有排水湖,如彭蠡泽、洞庭湖、叶榆泽等;有的是人工湖,如芍陂、长湖等。有的湖泊记载了面积大小,大的如洞庭湖,“湖水广圆五百里,日月若出没于其中”4,小的如华池“池方三百六十步”5。《水经注》记载的湖泊,反映了分布不均的特点。广大朔北地区只有屠申泽;而在河南汝河流域的平舆县,安徽淮河流域的新息县则湖泊分布比较稠密,有湖陂27处。此外还记载了季节湖和沿海泻湖。

    郦道元多次记载排水湖与河流之间的水文关系,表明湖泊可以调节河流水量。洪水期,河流将洪水排入湖泊;旱季,湖泊又把湖水补给河流。

    二、《水经注》在地质、地貌学方面的成就郦道元在《水经注》中阐述的关于流水侵蚀、搬运和沉积作用的见解,在中国古代地质学史上占有重要位置。他通过长期观察,确认水的侵蚀力量很强,“水非石凿而能入石”,“触石成井”2。他不仅解开了安喜县(今河北定县东南)城角下面出现成堆积木之谜,而且体现出他具有流水侵蚀、搬运、沉积的思想。书中写道“余考记稽疑,盖城(指安喜县城)地当初,山水漭荡,漂沦巨栰,阜积于斯,沙息壤加,渐以成地。板筑既兴,物固能久耳。”3秦氏建元中(374年前后)又发大水,冲崩两岸,安喜城也崩了一角,露出了古代沉积下来的积木。这就是积木的来历。郦道元的分析判断很正确,运用流水侵蚀、搬运、沉积的原理,解释了积木的来历,很了不起。这个卓越的思想,为流水地形成因提供了理论依据,为中国古代地质学理论作出了贡献。

    《水经注》中记载了许多化石,包括古生物残骸化石和遗迹化石。如会稽有古脊椎动物残骸化石,渭水上游成纪县(今甘肃庄浪县)僵人峡有人类化石,湖南湘江流域石燕山有腕足动物壳体化石,湖南湘乡有鱼化石。

    郦道元很注意收集矿物、岩石资料,所记矿物有20余种,岩石9种。

    如盐矿,不仅记载种类,池盐、井盐、岩盐、海盐、戎盐,而且所记产地很广,西到天竺,东至海,北到黄河流域,南及长江流域。

    《水经·赣水注》。

    2陈桥驿《水经注研究》第43页。天津古籍出版社985年。

    3《水经·河水注》卷一。

    4《水经·湘水注》。

    5《水经·河水注》卷四。

    《水经·河水注》卷四。

    2《水经·滱水注》。

    3《水经·滱水注》。

    《水经注》中记载温泉3个,其中可供治病的2个。有的温泉“赴集者常有百数”。各地温泉水温差异很大,有的暖、有的热;有的炎热特甚,可燖鸡豚;有的炎热倍甚,下足便烂;有的炎势奇毒,可以熟米。从低温到高温有五个等级。在当时无温度计的条件下,作者能用不同程度的词汇作出区别,很不容易。它为我国地热变迁史的研究提供了宝贵的历史依据。此外,道元还记载了温泉中的矿物质和生物,以及用温泉种稻等。

    《水经注》中有丰富的地貌学内容。就地貌类型说,有3种,如山、岭、原、丘、坂、阜、洞穴、沙漠等。有的名称一直使用至今。《水经注》记载了岩溶洞穴4个,按洞穴结构、性状特点取不同名称。描述内容有洞穴大小,洞穴结构,洞穴气候,洞穴水文,洞穴利用,洞穴生物等。

    三、《水经注》在生物地理学方面的成就《水经注》全书所记植物品种大约40余种2,不算多,但各地的植被状况却有不同程度的描述。如“林木茂密”、“多木无草”、“无木多草”、“少草木”、“无草木”、“无树木”等。其中出现次数最多的是“林木茂密”和“无草木”两种。书中记载了植物分布的纬度地带性、经度地带性和垂直地带性。记载了我国东部湿润地区的沼泽植被和水生植被,也记载了我国西部干燥地区的草原和荒漠植被。对植被垂直分布的原因作了分析,认为是“由地迥多风所致”。书中记载的动物种类大约有00多种2,很有特点第一,明确记载了动物的分布界线,说“瞿塘峡多猿,猿不生北岸,非惟一处。或有取之放著北山中,初不闻声,将同貉兽渡汶而不生矣”3。第二,记载了各地的特种动物,如伊水的鲵鱼,若水的象、犀、钩蛇,叶榆河的猩猩、髯蛇,吊鸟山的候鸟,沔水的猴猿、野牛、野羊,长江的鳄鱼,■道县的犹猢,瞿塘峡的猿等。第三,多次记载淡水鱼类洄游的习性,是世界上记载淡水鱼类洄游的最早文献。

    四、《水经注》在人文地理学方面的成就《水经注》中有关农业地理的内容很多,包括种植业,畜牧业、林业、渔业、狩猎业。其中以农田水利为中心的种植业占了很大比重,全国几个有系统灌溉工程的大型农业区均作了重点记述。对边疆地区的农业,如轮台以东广饶水草的绿洲农业,西南地区温水流域的“火耨耕艺”原始农业也有记载。在资源开发和利用上,《水经注》的记载也很有特色。如湖泊的开发利用就是一个生动的例子。它包括三个方面的内容.湖泊的灌溉效益;2.湖泊的资源开发;3.湖泊旅游资源的开发利用。

    工业地理方面,《水经注》记载的门类有采矿、冶金、造纸、食品、纺织等,其中以屈茨的冶铁工业的记载最出色,是一项完整的工业地理文献。在这个冶铁基地上,既有就地开发的原料和燃料,同时也有广阔的产品销售市场,是一个十分理想,具有很高经济效益的冶铁工场。此外还记载了铜、铁、金、银、锡等多处冶炼工场以及冶炼设备,全国各地大小盐场8处。介绍了池盐、井盐、石油、天然气、金、雄黄等矿物的开采技术和运销范围。《水经·沔水注》上。

    2陈桥驿《郦道元与水经注》第75页,上海人民出版社,987年版。《水经·渐江水注》。

    2陈桥驿《水经注研究》第24页。

    3《水经·江水注》一。

    《水经注》中有关运输地理的内容包括水上运输和陆上运输。河道中的滩、堆、峡、濑常被作为航运条件加以评价。水位的季节变化也结合航运问题介绍,如“泗水冬春浅涩,常排沙通道”。陆上运输方面,郦道元广泛搜罗了各地桥梁和津渡的资料。全书提到的各种桥梁超过90座,津渡有90余处2。桥的种类按材料性质分有藤桥、木桥、竹篾桥、石桥;按桥的结构形式分有悬索桥、平面桥、浮桥、石拱桥。

    民族地理方面《水经注》提到的民族有3个以上,分别介绍了他们的不同语言和风俗习惯,指明了某些民族的地理分布,叙述了各民族之间的相互关系,相互影响,彼此交流等。

    沿革地理和地名学方面,《水经注》也是一部杰出的著作。全书出现地名约775个,有全面地名阐释的达234条3。全书提到的县城、镇、乡、聚、村、戍、坞、墟、堡等居民点数目接近4000个4。县级以上的行政区和居民点,大部分都记载了历史沿革。有的地名,除了叙述沿革外,还常常进行地名学的考证。

    《水经注》是一座异常丰富的文化宝库,除了地理学的成就外,还在文学、历史学、民族学、考古学、碑版学、语言学等方面有突出的贡献。

    由于《水经注》的内容十分丰富,所以后世学者纷纷从中吸取营养,进行广泛的研究。经历代学者的深入研究,形成一门学问,叫做“郦学”,其中又形成了学派,如考据派,词章派,地理派。“郦学”不仅在中国发展、壮大,而且在国外有所发展,出现一些著名的“郦学”专家,如伯希和()、费琅沙畹马伯乐()、森鹿三等。

    《水经·泗水注》。

    2《水经注研究》第7页。

    3刘盛佳《我国古代地名学的杰作——lt水经注gt》,《华中师院学报》(自然版)983年期。4《水经注研究》第7页。

    陈桥驿《水经注研究二集》第—3页,山西人民出版社,987年版。第十六章慕容廆、苻坚、王猛、姚兴第一节慕容廆兴起于辽西慕容廆(28—333),昌黎棘城人,鲜卑贵族首领。曾祖莫护跋,魏初率诸部由鲜卑山(年蒙古呼伦贝尔盟)入居辽西地区。景初二年(238)莫护跋助司马懿征讨辽东太守公孙文懿有功,拜率义王,建国于棘城(辽宁义县西)之北。慕容姓氏的由来有二说,一说是莫护跋好戴步摇冠,步摇的音讹为慕容;一说是莫护跋慕二仪之德,继三光之容,遂以慕容为氏。二说无论孰是,均是鲜卑族趋向汉化的反映。

    慕容廆祖慕容木延是左贤王。父慕容涉归西晋时因保全柳城(今辽宁朝阳地区)之功,被封为鲜卑单于,由棘城迁至汉族聚居的辽东北,于是更加速了其汉化的进程。

    慕容廆年少时就长得仪表堂堂,身高八尺,雄杰而有大度。他曾去拜见安北将军张华。张华素有识人之鉴,看到慕容廆之后赞叹不已,对廆说“你长大后一定会成为一代豪杰,肩负起匡难救时的重任。”因此将自己的帽子送给廆,结为忘年之交。

    慕容涉归死后,他的弟弟慕容耐篡夺了鲜卑单于之位,又企图杀害廆。

    慕容廆被迫出逃以避祸。后来部族内部的人诛杀慕容耐,迎立廆为鲜卑单于。慕容涉归在世时,就因求讨宇文鲜卑未被晋武帝所允许而与西晋产生矛盾,并于太康二年(28)侵掠辽西,但多次都被西晋军队所击败,慕容廆继位后,每年都侵扰辽东或辽西,亦经常受挫。为了掠夺劳动人手和财富,他又于太康六年(285)东伐扶余国。扶余王依虑自杀,其子弟走保它方。慕容廆屠杀扶余国居民,又掠虏万余人而归。扶余后王依罗求援于西晋。太康六年,西晋护东夷校尉何龛遣督邮贾沈率兵护送依罗归国。慕容廆于半路截击,反而被晋军击败。依罗复国后,慕容廆仍不断掠虏扶余人,然后卖往中原地区。晋武帝采取相应对策,一方面以官物赎还扶余奴婢,一方面则下诏司冀二州,禁止买卖扶余生口。

    在与西晋的战争中,慕容廆胜少败多,居于下风。他感到得不偿失,遂与部族人商量说“我们的祖先世代事奉中原王朝,况且华夷风俗章制不同,强弱对比悬殊,我们怎么能够与晋朝长期抗衡呢?为什么一定要因双方不和而使我们的百姓蒙难呢?”众人表示赞同。于是廆遣使西晋求和。晋武帝对此表示赞赏,封廆为鲜卑都督。慕容廆又身穿士人服饰,到东夷府拜访。东夷校尉何龛列兵引见。廆见此状,遂改服戎衣入府。有人问他其中的原因,他说“主人不以士大夫之礼相待,宾客为什么要以礼相见呢?”何龛事后得知此话,惭愧不已,对慕容廆愈加敬重,不敢怠慢。但慕容廆并不恃强凌弱。东胡宇文鲜卑、段部因廆威德越来越大,担心自己被慕容部吞并,因此采取以攻为守的方式,经常侵扰慕容部。慕容廆非但没以牙还牙,兵戎相见,反而卑词厚币对其加以安抚。

    太康十年(289),慕容廆率部由辽东北迁往辽西的青山。元康四年(294),本节主要依据《晋书·慕容廆传》,下引此传者不另注。

    他又移居至所谓颛项之墟的大棘城。在这里,他对所属诸部劝以农桑,实行与西晋一样的法制,大大推进了慕容鲜卑的封建化。永宁中(30—302),幽州发大水,廆开仓赈给灾民,幽州得以渡过灾年。由此可见慕容部已以农耕为其生产形式。为了嘉奖慕容廆,朝廷特褒赐命服。

    太安初(),慕容部与宇文部又发生摩擦。宇文部首领宇文莫圭遣弟屈云侵扰边城,屈云的副帅素廷攻掠诸郡。慕容廆亲自率军迎战,首战告捷。素廷大怒,纠集十万余众将慕容廆团团围在棘城中。守城将士惊恐万分,兵无斗志。慕容廆勉励众人说“素廷虽人多势众,但军无法制。我已有败敌之计,愿诸君力战杀敌,不必忧虑。”然后廆身着甲胄,跃上战马,率骑兵飞驰出击。素廷大败,溃不成军。廆率军追杀败敌,行程百余里,俘斩万余人。

    乱中偏安幽州八王之乱和刘渊起兵,使得中原鼎沸,海内涂炭。北方的一些少数民族亦卷入到内战之中。如鲜卑拓跋部、段部、宇文部,都依附于东海王越势力,与成都王颖以及刘渊、石勒为敌。白部鲜卑则依附于刘渊,与西晋王朝相对立。在内乱初期,慕容廆则采取观望中立政策,既未党同某一派系势力,也未独树一帜,趁火打劫。只是在永嘉元年(307),他自称鲜卑大单于,但也未公开与晋朝分庭抗礼。

    这期间,幽州局势亦动荡不安。辽东太守庞本以私仇杀东夷校尉李臻,结果塞外的鲜卑素连、木津二部借口为李臻报仇,连年寇掠,使得辽东百姓流离失所,归附慕容部以求庇护者日月相继。太守袁谦连战失利,东夷校尉封释欲求和于素连等。在这种情况下,廆子翰劝他说“求助于诸侯不如勤王,自古有为之君无不以此成就功业。现在素连、木津跋扈,王师败覆,苍生涂炭,局势的确十分严重。素连等人以诛庞本为名,实则叛乱为寇。封释欲诛庞本请和,其后果不堪设想。辽东倾没,至今已有二年;中原兵乱,王师屡败,故勤王仗义,时在今日。望单于出师救倒悬之命,发义兵以诛素连、木津等叛逆。这样,上可以兴复辽邦,下可以吞并二部;外可得忠义之名,内则尽收私利,同时为我们的部族奠定了发展的基础,最终必将得志于诸侯。”慕容廆接受了这一建议,率骑兵征讨素连、木津,皆斩之。二部降廆,徙居于棘城。廆复立辽东郡,又返回辽西。

    平定辽东后,慕容廆声望大增,成为幽州地区举足轻重的实力人物。他奉行勤王和不受制于他人的政策,积极发展个人势力。洛阳陷落后,冀州刺史王濬承制,任命廆为散骑常侍、冠军将军、前锋大都督、大单于,企图将廆纳入到自己的势力范围。“廆以非王命所授,拒之”。建兴中,廆接受了晋愍帝的任命,为镇军将军,昌黎辽东二国公。愍帝被俘后,晋元帝又遣使拜廆假节、散骑常侍、都督辽左杂夷流人诸军事、龙骧将军、大单于,昌黎公。廆本想拒而不受。征虏将军鲁昌劝说道“今两京陷落,天子蒙尘。琅邪王睿在江东承制,终将继晋朝正统。今明公雄据辽左,跨总一方,而诸部仍聚众称兵,不遵从明公,原因就在于您官非朝廷任命。而今宜通使琅邪王,劝其称帝,然后宣敷帝命,以伐有罪,谁敢不从!”廆认为鲁昌言之有理,遂遣其长史王济从海路到建康,并在建武元年(37)六月,与并州刺史刘琨、幽州刺史段匹等一百八十人上书司马睿劝进。司马睿称帝后,复遣谒者陶辽到廆处重申前一次任命,廆受之,固辞公封。

    慕容廆受命,并不表明他甘为晋臣,只是因他的势力尚未强大到建国称帝的程度而已。他常说“我积福累仁,子孙当有中原。”建武二年(38),世子皝得子,廆见了后,高兴地说“此儿骨相不凡,必然为我家夺得天下。”为了替子孙奠定得天下的基础,他虚怀引纳,法政修明。他认为“刑狱关系到人命,不可以不慎。贤人君子是国家的脊梁,不可以不敬。农耕是国家之本,不可以不急。酒色宠佞是乱德之甚,不可以不戒。”又著《家令》数千言以申其旨,训诫子孙。

    慕容廆所实行的清明政治,使他所控制的辽左地区在二京倾覆、幽冀沦陷的情况下,成为中原流亡士庶的归宿之一。慕容廆遂立郡以统流民,冀州人为冀阳郡,豫州人为成周郡,青州人为营丘郡,并州人为唐国郡。当时流寓士人见廆草创大业,都怀有去就之心。河东闻喜名士裴嶷首先以廆为主,确定双方的名分,为群士作出表率。廆非常高兴,以嶷为长史,委以军国之谋。为稳定人心,招揽人才,廆还在流民中推举贤才,委以政务。他以河东裴嶷、代郡鲁昌、北平阳耽为谋主;北平逢羡、广平游邃、北平西方虎、渤海封抽、西河宋奭、河东裴开为股肱;渤海封弈、平原宋该、安定皇甫岌、兰陵缪恺以文章才俊任居枢要;会稽朱左车、太山胡毋翼、鲁国孔纂以旧德清重引为宾友;平原刘赞精通儒学,任为东庠祭酒,以教授世子皝和其他鲜卑贵族子弟。慕容廆有余暇时,还常常亲临太学听刘赞授业,以示重视儒学。于是博得汉族士人的赞誉,在辽左形成了初具规模的胡汉结合的地方政权。当时晋平州刺史、东夷校尉崔毖自认为出身名门望族,流亡士人必然会投奔他,结果事与愿违。他猜疑是廆拘留了流亡士人,遂暗地里勾结高句丽、鲜卑宇文部及段部,企图借用三者的力量攻灭廆并分割其地。太兴二年(39),三国伐廆。廆轻蔑地说“三国相信了崔毖的谎言,为了一时之利,乌合而来罢了。既无统一指挥,又互不服气,此敌被我所破是必然的。然而敌人刚刚会师,锋芒毕露,希望与我们速战速决。如果迎战,正中其下怀。不如固守待敌,使敌人产生疑惑,互相猜忌防备。一是可能怀疑我们与崔毖私订密约,诱其攻伐而欲削弱三国的实力;二则可能怀疑三国中有与我们相通者。等到敌人人情沮丧,然后进攻,必定会大获全胜。”于是在三国合攻棘城时,廆一方面闭门不战,一方面遣使送牛酒以犒劳宇文部。同时又故意在城墙上大声对将士们说“崔毖昨天遣使至我方。”果然高句丽和段部中计,以为宇文部与慕容廆私下相通,遂撤军归国。

    宇文部首领悉独官仗着人多势众,说“二国虽然撤军,我却可以独自兼并慕容部,何必非要别人助攻!”遂率军围城,连营三十里。守城将士生惧,内外骚动。慕容廆向长史裴嶷征求对策。裴嶷说“悉独官虽然兵多势众,但军无号令,兵无部阵。如果挑选精兵,攻其不备,必将取胜。”廆遂挑选精锐步兵由世子慕容皝率领,为前锋;又让其子慕容翰领精锐骑兵为奇兵,从旁门出,直冲敌营;他亲自率方阵军队为后援。悉独官自恃兵众而未设防,直至廆军出击,才慌忙率军应战。两军刚一交锋,侧翼慕容翰所指挥的骑兵已攻入敌营,四处纵火。宇文部军心顿时大乱,悉独官束手无策。慕容廆乘势猛攻,大获全胜,全歼敌军,悉独官只身逃脱。

    崔毖闻讯,担心慕容廆识破自己在幕后所搞的诡计,派兄子崔焘前往廆处致贺。恰好三国使者也来廆处请和。使者都说“攻伐并非我们的本意,是崔毖挑唆的结果。”慕容廆于是领着崔焘来到大破悉独官的战场,并布置了戒备森严的军队,对崔焘说“你的叔父指使三国攻打我,为什么你还来虚伪相贺!”崔焘十分恐惧,在事实面前狼狈不堪,不得不低头认罪。廆遂放了崔焘,让他捎口信给崔毖说“投降是上策,逃走是下策。”随即发兵伐毖。崔毖无力抵抗,只好丢弃家室,带领数十骑投奔高句丽。慕容廆收降崔毖部众。崔毖的谋主高瞻,英爽而有俊才,慕容廆很敬重他,使他与崔焘一起迁往棘城,待以宾礼。又任命他为将军,瞻称病不起。慕容廆几次去高瞻住处探视,指着高瞻的心意味深长地说“你的病在此而已。现在天下大乱,四海分崩,苍生涂炭,流离失所。我愿与诸位匡复帝室,消灭叛逆于洛阳、长安,迎天子于江南。澄清天下,建立殊勋,这就是我的心愿。你是中州大族,冠冕后裔,应痛心疾首于局势,为兴复帝业而枕戈待旦,为什么要以华夷之别而与我心怀芥蒂呢?况且大禹出自西羌,周文王生于东夷。所以看人应以其志略如何来判断,怎么能因为族俗不同而不肯与之共事呢?”高瞻仍然称病不起,慕容廆极为不满。而宋该与瞻早有矛盾,遂劝廆除掉高瞻。高瞻风闻此事,恐惧不安,忧郁身亡。

    太兴三年(320),高句丽又派兵侵扰辽东,慕容廆发兵击退了这次进攻。接受东晋官爵慕容廆在打败悉独官时,于敌营获得三枚皇帝玉玺。为了表示自己虽逐崔毖却并无分立之意,遣长史裴嶷去建康献玺。过去,东晋王朝认为慕容廆盘据荒远燕地,所以并不平等相待,而视之为边地少数族酋豪。裴嶷到了建康后,四处游说,赞誉廆具有雄才大略,知人善任,举贤任能,使人们改变了对廆的成见。晋元帝欲留裴嶷于建康任官,裴嶷婉言谢绝说“在四海分崩的形势下,龙骧将军慕容廆虽地处边陲,仍能效忠王室。其忠义之心,感动天地。慕容将军为了恢复中原,奉迎皇帝回归洛京的大业,才派遣我为使臣,不远万里,表示其诚心。现在若留臣不返,必然会使慕容将军认为朝廷不能理解他的一片丹心,遗弃他于僻陋之地,而怠懈其忠义之心。”晋元帝说“你说的对。”遂遣使者任命廆监平州诸军事、安北将军、平州刺史,增邑二千户。不久后又加使持节、都督幽平州东夷诸军事、车骑将军、平州牧,进封辽东郡公,邑一万户,常侍、单于并如故;丹书铁券,承制海东,命置官司,置平州守宰。

    慕容廆既然得到了东晋王朝的任命,遂以燕地霸主身份出现,征伐那些不肯顺从听命的部族。鲜卑段氏刚刚易主,武备未修,廆遂遣皝趁虚攻之,掠夺名马宝物而还。石勒遣使通和,廆严辞拒绝,并送其使于建康。石勒大怒,派遣宇文部的乞得龟伐廆。廆先派慕容皝拒敌,又以裴嶷为右部都督,率索头为右翼;以少子慕容仁为左翼,攻乞得龟,大败其军。遂乘胜攻克宇文部国城,掠得财物数以亿计,又徙其人数万户于辽西地区。

    晋成帝即位,加廆侍中,位特进。

    慕容廆对东晋王朝苟安江表、无意北伐的态度十分不满。他致笺于太尉陶侃,“深怪文武之士,过荷朝荣,不能灭中原之寇,刷天下之耻”借古喻今,指斥“吴土英贤比肩,而不辅翼圣主,陵江北伐”,嘲笑“今之江表为贤俊匿智,藏其勇略”。他认为,只要“戮力尽心,悉五州之众,据兖豫之郊,使向义之士倒戈释甲,则羯寇必灭,国耻必除”。可惜的是东晋王朝并未重视慕容廆的建议。

    东晋王朝的腐败无能,使慕容廆十分失望,同时也助长了他的雄据中原、独占天下的欲望。咸和中,宋该等人建议廆向东晋王朝表请大将军、燕王之号。慕容廆欣然采纳,命令群僚博议。众人都表示赞同。只有韩恒表示异议,认为当务之急是整治军队,积蓄力量,一有机会则出兵中原,平定四海。功成之后,九锡不求自至。而要挟君主以求爵位,不符合为臣之义。廆十分不满,出恒为新昌令。

    于是慕容廆授意东夷校尉封抽、行辽东相韩矫等三十余人上疏太尉陶侃,陈述廆忠于王室、诛讨大逆之功,以为“廆有匡霸之功,而位卑爵轻,九命未加,非所以宠异藩翰,敦奖殊勋者也。”要求进封廆为燕王,行大将军事,“上以总统诸部,下以割损贼境。”陶侃收到封抽等人上疏后,回书表示了模棱两可的态度,说自己无权对此做出决定,其进爵可否和快慢,都决定于朝廷。结果朝议议而不决,一直拖到慕容廆死,遂按下不提。

    咸和八年(333)五月,慕容廆卒。时年六十五岁。晋成帝遣使策赠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曰襄。

    慕容廆死后,子皝嗣辽东郡公,以平北将军行平州刺史,督摄部内。慕容廆生前授兵权于诸子,又宠皝庶兄建武将军慕容翰,皝母弟征虏将军慕容仁、广武将军慕容昭。廆死,皝杀弟昭,翰出奔段辽。仁据有辽左之地,自立为车骑将军、平州刺史、辽东公。后于咸康初年为皝所杀。

    皝嗣位后,东晋王朝只是于咸和九年(334)承认皝可以继任廆生前的官爵,而仍未封其为燕王。皝认为任重位轻,于咸康三年(337)自称燕王,追谥慕容廆为武宣皇帝。正式建立了十六国前期的又一少数民族政权——前燕。

    前燕政权虽成于燕王慕容皝,但其实际的开国者则是慕容廆。慕容廆雄才大略,是十六国前期少数民族贵族首领中不可多见的佼佼者。他向往高度发达的汉族文化,明智地终止了与中原汉族的敌对状态;他重视农业,发展生产,促进了鲜卑慕容部的封建化进程;他安抚流亡,刑狱修明,提倡儒学,举贤任能,在中原动乱之时,使汉文化在其统辖区内得以保存和发展;他为人恪守忠信,虚心纳谏,赢得了胡汉人民的和拥护。当然,他亦曾多次恃强凌弱,攻伐劫掠,但毕竟瑕不蔽瑜,不应苛求。

    第二节苻坚、王猛政变夺权苻坚(),字永固,又名文玉,氐族人。祖父苻洪原是氐族酋长,乘永嘉之乱起兵,继后赵之后建立政权,史称前秦。伯父苻健嗣位,率部攻入关中,定都长安。父亲苻雄是苻洪的少子,辅弼苻健,以功任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大将军,领雍州刺史,封东海王。

    苻坚聪敏好学,从小得到祖父的喜爱。八岁时要求读书,苻洪很高兴地说“你是戎狄族人,戎狄世代只知道饮酒,你却知道读书呀!”于是特地为他聘请了一位家庭教师。十三岁,苻健授以龙骧将军之号;其父战死后,又袭爵为东海王。

    苻健传位苻生。苻生是个有名的暴君,性残忍,峻刑极罚,恣意屠戮大臣,上台不足二年,已经把前秦拖到崩溃的边缘。

    这时,一场政变在悄悄地酝酿着,主角就是苻坚。史称他“博学多才艺,有经济大志,要结英豪,以图纬世之宜”。侍中、尚书吕婆楼,特进、光禄大夫强汪,特进、领御史中丞梁平老等人是他的羽翼;薛缵、权翼二人是他的心腹,宫中侍从也不乏他的耳目。

    薛缵、权翼见朝政混乱、危机四伏,建议苻坚起来推翻苻生的腐朽统治。他们说“如今主上昏庸暴虐,君臣离心离德。继承国家大业者,非殿下莫属!愿大王效法汤、武,上应天道,下顺人心。”苻坚密召吕婆楼商议,吕婆楼向他推荐了汉族寒士王猛。苻坚和王猛一见如故,大有相识恨晚之概。“语及废兴大事,异符同契”,苻坚大喜说“我遇见你,就象是刘玄德遇见诸葛孔明了!”

    王猛(),字景略,北海剧县(今山东寿光县)人,后来移家魏郡。他出身贫寒,小时候曾经以贩畚为业。长大以后,他“博学好兵书,谨重严毅,气度雄远”。一班庸俗轻浮的士族子弟瞧不起他,他也不屑与他们为伍。桓温入关的时候,王猛披着一件破旧的短衣去求见,一边捉虱子,一边纵谈天下大事,面无愧色,旁若无人。桓温见他与众不同,就问道“我奉天子诏命,率领精兵十万,为百姓除害,可是三秦的豪杰都避而不见,这是什么原因?”王猛答道“明公不远数千里,深入敌境,如今长安近在咫尺,却不渡灞水,百姓不知明公有什么打算,所以不来。”桓温一时语塞,沉吟半晌,才慢慢说“江东无人可以与卿相比呀!”于是授予军谋祭酒之职。桓温准备撤兵,更拜他为高官督护,邀请他一同南下。王猛知道东晋容不下自己这样的寒士,坚决地拒绝了。三年之后,他终于得到了苻坚的赏识。前秦寿光二年(357)六月的一个深夜,苻坚接到由苻生侍婢传出来的密报说,天明以后苻生要对他和他的庶兄、清河王、后将军苻法下毒手了。事变在即,不容稍有迟疑,苻坚兄弟决定立刻采取行动。于是,苻法与梁平老、强汪率领数百名壮士潜入云龙门,苻坚与吕婆楼率领部下三百余人鼓噪前进。宫廷宿卫将士不愿替暴君卖命,纷纷倒戈。苻坚顺利攻入宫中,把还在昏醉中的苻生处死了。

    政变以后,苻坚以嫡嗣即位,去皇帝号,称大秦天王,改元永兴。

    《晋书·苻坚载记》,以下凡出此者不再加注。

    打击豪强有一天,苻坚带着群臣游龙门。他站在龙门山上,极目远眺,感慨地说“这险固的山河多么好啊!娄敬说过,‘关中四塞之国’,不是没有根据的。”给事黄门侍郎权翼和中书侍郎薛缵回答说“臣听说夏、商的都城并非不险要,周、秦的兵众并非不多,但它们终于败亡,是因为不修德政的缘故。吴起说,‘在德不在险。’山河再险固也是靠不住的。”苻坚是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人,他立志干一番事业,非常赞赏这些话,高兴地笑了。

    他在德治上大作文章,劝课农桑,兴办学校,开山泽之利,偃甲息兵,与民休息,减收部分地区的田租等等。

    但是,在前秦社会中,氐族贵族豪强飞扬跋扈,从上到下形成了一股强大的社会势力,危害极大。当时始平县的氐族豪强,大多是跟随苻洪在枋头起兵的旧人,他们自恃有功,在乡里横行霸道,无法无天。苻坚起初用王猛为中书侍郎,委以机密,这时不得不把他派到始平去担任县令,整顿社会秩序。王猛到任后不畏强暴,执法严明,鞭杀了一名为非作歹的县吏。这下惹翻了氐族豪强,他们联名上书诬告王猛滥杀无辜百姓。上司偏袒氐族豪强,将王猛押解还京,投入狱中。苻坚亲自提审王猛,他说“处理政务的根本是要把德化放在首位,而你上任不久就滥杀无辜,未免太残酷了!”王猛理直气壮地回答说“臣听说国家安定的时候实行礼治,国家混乱的时候就要实行法治,陛下不嫌弃我,派我去治理混乱的地方,为陛下翦除歹徒。如今我才杀了一个奸吏,该杀的还有很多。陛下如果责备我不能杀尽那些坏人,我甘受法律制裁;但如果加以酷政的罪名,我实在不能接受。”苻坚顿时醒悟过来,原来一味实行德政行不通,他对群臣说“王景略诚然是管仲、子产一流的人物!”下令释放王猛,委任他为尚书左丞,管理尚书文案,监督朝廷百官;稍顷,又以他兼咸阳内史。

    王猛日益受到苻坚的信任,“亲宠愈密,朝政莫不由之”。朝中宗戚勋旧非常眼红,妒火中烧。特进樊世是一个立有大功的氐族贵族,他愤愤不平,当众羞辱王猛说“我们曾经和先帝共创大业,却不能参预朝政;你没有汗马功劳,凭什么担当大任?这是我们种地让你吃白食呀!”王猛针锋相对地说“还正要让你去当屠夫呢,那里只让你种地!”樊世听了大为冒火,声色俱厉地喊道“我一定得把你的脑袋挂到长安城门上去,不然我誓不为人!”王猛把樊世的无端挑衅报告苻坚,苻坚非常生气说“必须杀了这个老氐,文武百官才能有规矩。”一会儿,樊世入朝奏事,听见苻坚问王猛说“我准备让杨璧和公主成婚,不知杨璧人品怎样?”他一时勃然大怒说“杨璧是臣的女婿,已经定婚很久了,陛下怎么可以让他和公主结婚呢!”王猛叱责樊世说“陛下贵为帝王,拥有四海,你胆大到竟敢与陛下争夺婚姻,这简直成了两个天子,哪里还有尊卑上下!”樊世暴跳如雷,站起要打王猛,侍卫赶忙制止,樊世就破口大骂,闹得不成体统。苻坚忍无可忍了,下令将樊世推出去斩首。这时,殿上的氐族贵族闹得更凶了,竞相攻击王猛。苻坚气坏了,也不顾帝王的尊严,骂不绝口,又把肇事者打了一顿。从此以后,公卿以下的官吏没有不害怕王猛的。

    甘露元年(359)八月,苻坚擢升王猛为侍中、中书令、领京兆尹。京兆是氐族权贵聚居的地区,不好治理。特进强德是苻健妻弟,他经常酗酒滋事,作恶多端,在光天化日之下掠人财货子女。老百姓恨之入骨,但敢怒而不敢言。王猛一上任就派人把他逮起来,强太后找苻坚说情,苻坚无奈,只得下诏赦免,使者驰马赶来,只见强德已经被陈尸示众了。御史中丞邓羌性刚直,与王猛同心协力惩治豪强,数旬之内,他们诛杀了贵戚豪强二十多人。“于是百僚震肃,豪右屏气”,社会风气大有好转。

    在苻坚的下,王猛法治政策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有效地抑制了氐族贵族豪强的势力,加强了前秦的中央集权。苻坚感喟地说“现在我才知道有法的作用,才知道天子的尊严!”

    这年十月,王猛迁任吏部尚书,再迁太子詹事;十一月,晋升左仆射,侍中、中书令如故;十二月,加辅国将军、司隶校尉,并以骑都尉居禁中宿卫。王猛上疏辞让,推荐苻融、任群、朱肜代替自己,苻坚不许,另给苻融等人安排了职务。王猛时年三十六岁,一年中凡五迁,荣宠无比,权倾内外。虽然氐族贵族屡次造谣中伤,但苻坚始终对他深信不疑。

    苻坚十分重视统治阶级人才的培养和选拔。他广置学官,从郡国学生中挑选精通一部经书以上者充任,教授公卿以下官吏的子孙。他亲临太学主持考试,评定学生优劣。他经常提一些《五经》中的问题同博士讨论,博士们大多回答不了。他对博士王寔说“朕一个月三次到太学,亲行赏罚,不敢稍有懈怠,也许周、孔学说不至于失传,汉代二武帝的盛世可以赶上吧!”从此,他每月到太学巡视一次。他还下令表彰在孝悌、力田、廉直、文学、政事等方面成绩卓著的优秀人才,选拔他们当官,并规定官吏举人得当者受赏,推荐失实者受罚,即使是宗室外戚,没有才干也不能做官。因此各级官吏不敢妄举,基本刹住了请托贿官的歪风。

    苻坚当政五年,据说“人思劝励,号称多士,盗贼止息,请托路绝,田畴修辟,帑藏充盈,典章法物靡不悉备”。史籍的记载难免溢美夸张,但当时生产有所恢复,社会秩序有所好转则是可以肯定的了。

    平定外患内乱在割据势力林立的社会环境里,一个割据政权独立发展是不可能的。建元元年(35),前秦和平宁静的局面被破坏了。

    前燕太宰慕容恪从东晋手中夺取洛阳后,兴兵西进,占领崤山、渑池,威逼前秦东境。消息传来,关中大震,苻坚率领大军驻守陕城。

    不久,原来归附前秦的匈奴右贤王曹毂、左贤王刘卫辰举兵叛变,率领二万人马进攻杏城以南的郡县,而鲜卑部落首领乌延也起兵与匈奴相呼应。苻坚乃亲率大军出征,前锋都督杨安、毛盛在同官川大败曹毂部,杀死四千余人。曹毂请降,苻坚迁徙其酋豪六千余户到长安。苻坚击斩乌延,另派将领邓羌讨刘卫辰部,在木根山活捉了刘卫辰。接着,苻坚进兵到朔方,安抚匈奴降众,封刘卫辰为夏阳公、曹毂为雁门公,统率旧部。

    建元二年(3),略阳羌族首领敛歧叛变投靠李俨,而李俨则是前凉的叛将。次年二月前秦派王猛、姜衡、姚襄、邓羌讨敛歧,前凉张天锡也同时出兵讨李俨。敛歧不战而降,王猛遂克略阳;李俨兵败于张天锡,向王猛求救。苻坚增派杨安等部将带领二万骑兵驰援。秦、凉二军大战于枹罕以东,王猛大胜,俘斩一万七千余人。但王猛审时度势,不想和张天锡继续纠缠,写信对他说“我受诏命救李俨,没有与凉州交战的使命。现在准备坚壁高垒,等待命令。这样旷日持久下去,恐怕双方都要受到损失,不是好办法。如果将军退兵,迁徙民众西归;我押送李俨东还,不是很好吗!”张天锡果然撤回凉州。这时李俨存心反悔,关紧枹罕城门不出来投降。王猛心生一计,便服乘车,只带随从几十人,请与李俨会面。李俨开了城门,没想到埋伏在附近的秦军将士蜂拥而入,捉住了李俨。李俨被送到长安以后,苻坚任之为光禄勋,赐爵归安侯。

    外患方平,内乱骤起。建元三年(37)十月,晋公苻柳、赵公苻双、魏公苻庾、燕公苻武合谋作乱。早在甘露六年(34)和建元元年(35),前秦宗室前后发动两次未遂军事政变。第一次政变后,王猛建议将苻生的五个兄弟(所谓“五公”)一网打尽,铲除后患,但苻坚不从。第二次政变中,不仅苻生弟苻柳陷进去了,苻坚胞弟苻双也陷进去了,苻坚仍然不闻不问。“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一再宽容、姑息,终于招致了一场大规模的内乱。并州牧苻柳占据蒲阪、秦州刺史苻双占据上邽、洛州刺史苻庾占据陕地、雍州刺史苻武占据安定,同时起兵,苻坚派遣使者宣喻,都遭到拒绝。

    平定内乱的战争打了整整一年。苻坚以杨成世、毛嵩分别攻打上邽、安定,以王猛、邓羌进兵蒲阪,杨安、张蚝进兵陕城。杨成世和毛嵩吃了败仗,苻坚再派王鉴、吕光诸将率领三万人迎战,斩苻双、苻武于上邽。蒲、陕二军奉命坚壁不出,苻柳多次挑战,王猛都不予理睬,苻柳以为王猛怯阵,留长子苻良守蒲阪,而亲自领兵二万直趋长安。当苻柳刚走出一百多里地,王猛派邓羌以精骑七千乘夜袭击;苻柳引军返回,王猛又在半路上截击,大获全胜,苻柳只剩下数百骑兵逃回蒲阪城中,终于城破被杀。苻庾尚未交手,就献陕城给前燕,请求前燕发兵,他写信给前燕吴王慕容垂等说“苻坚、王猛都是人杰,早就阴谋灭燕,今日不乘机进取,他日燕国君臣后悔也就晚了。”但前燕内部矛盾重重,自顾不暇。王猛派邓羌、王鉴攻陷陕城,俘获了苻庾。苻庾被送到长安,为苻坚所杀。

    统一北方从建元五年(39)起,前秦历史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一方面是,前秦政局日趋稳定,实力日益雄厚;另一方面是,前秦周围少数民族政权相继走向没落,其国内阶级矛盾和统治阶级内部矛盾不断激化。这就是说,由前秦重新统一中国北方的客观条件已经成熟了。这时候,苻坚不失时机地发动统一战争,“取乱侮亡”,终于完成了统一北方的大业。

    由于东晋大司马桓温北伐军抵达枋头,前燕朝野一片混乱。燕主慕容和太傅慕容评准备逃往和龙(今辽宁朝阳市),因慕容垂的反对才勉强出兵应战。慕容又派遣使者向前秦求救,答应割让虎牢城以西的土地给前秦。苻坚召集群臣商议,大家都说“过去桓温进攻我们,兵临灞上,而燕国在一旁袖手旁观;如今桓温讨伐燕国,我们为什么要救它?”王猛不同意这种看法,私下里对苻坚说“燕国虽然强大,但慕容评不是桓温的对手。如果桓温拿下关东,进屯洛阳,网罗幽、冀兵众,倚仗并、冀粮草,然后攻击崤山、渑池,那时,陛下统一大业就付之东流了。现在不如暂时与燕联合打退桓温,等到桓温退兵,燕国也精疲力尽了,那时再乘势取燕,不是很好嘛!”苻坚采纳王猛的意见,派将领苟池率领步骑二万援救前燕。

    这年八月,王猛升任尚书令。

    桓温在枋头滞留了两个多月,连战失利,粮食又供应不上,只得撤兵,一路上遭到前燕慕容垂、前秦苟池的沉重打击,狼狈逃回淮南。

    但是,战争的胜利反而加深了前燕的危机。太傅慕容评妒贤忌能,暗中与太后谋杀功臣慕容垂。慕容垂走投无路,带着子侄投降前秦。苻坚大喜过望,亲自迎到郊外,亲切地拉着他的手说“天生贤人俊杰,必然让他们共建大功。朕要与卿一起平定天下,上泰山封禅,然后送卿回到本国,世代封为幽州。”慕容垂及其子侄受到优厚的礼遇,使王猛感到忧虑。他对苻坚说“慕容垂父子象龙虎一样,不是可以驯服的,要是遇到风云际会,就无法驾驭,不如及早除掉他们。”苻坚不以为然,说“我正要收揽英雄,统一天下,怎么能杀他们?而且他们刚到的时候,我已经表示了我的诚意,匹夫还不能言而无信,何况是万乘之主呢!”于是,任慕容垂为冠军将军,封宾徒侯;任慕容垂侄慕容楷为积弩将军。

    这年十二月,秦、燕战争爆发了,导火线是前燕拒绝割让虎牢城以西的土地。前燕使者说“过去的使者传错了话,两国之间互相帮助,互相救授,是理所当然的,怎么能割让土地呢?”苻坚找到了一个进攻前燕的口实,他派王猛、梁成、邓羌诸将统率步骑三万伐燕。大军出发前,王猛去拜会慕容垂,慕容垂为他饯行。王猛一副依依惜别的神态,叹说“这次远别,不知何日能再见将军,将军是否送我点什么作为纪念,使我睹物思人!”慕容垂很受感动,顺手解下佩刀相赠。

    王猛请慕容垂长子慕容令为参军,充当向导。大军直趋洛阳,发起强攻。慕容派慕容臧领精兵十万救解洛阳之围,但是在荥阳遭到秦军的伏击。王猛写信敦促洛阳守将慕容筑投降,信上说“我军已经堵塞网游之重生<:"="_.不在平凡最新章节成皋险要,切断盟津通道。现在御驾百万雄兵,从轵关直取邺都。洛阳外无援兵,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们围城大军,难道是你三百名残兵弱卒所能抵挡的吗?”慕容筑恐惧万分,只得开城门投降。

    王猛对慕容垂一直耿耿于怀,但苻坚不听劝谏,于是他设下一个圈套。

    攻下洛阳后,他买通慕容垂的心腹金熙,金熙带着慕容垂送给王猛的佩剑,装着偷偷摸摸的样子找到慕容令,假传慕容垂的口信说“我父子逃命到秦,但王猛一直把我们看成仇人,他诬蔑我们的坏话越来越多。秦王表面上待我们很好,只是知人知面难知心。大丈夫为了逃命而终不免于一死,将会被天下人所耻笑。而且我听说主上和太后都幡然悔悟了,所以我决心回到东边去,你也要赶紧想办法离开。”慕容令感到有些可疑,但见到父亲随身佩带的短剑,又不能不信,于是伪装出猎,投奔前燕石门守将慕容臧。王猛立刻上表弹劾慕容令叛逃,慕容垂一听吓坏了,只得骑马逃跑,刚逃到蓝田,被苻坚派来的骑兵追获。不过苻坚并没有责备慕容垂,反而安慰他说“卿在困难的时候投奔我,是对我的信任。贤子不忘本,也情有可原,不必怪他,只可惜他白白地送入虎口而已。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卿何必害怕到这种地步呢!”尽管慕容垂父子都上了王猛的圈套,但苻坚还是不杀慕容垂。

    次年(370),前秦大举进攻前燕。六月,王猛奉命督杨安、张蚝、邓羌等十员将领,以步骑六万伐燕。苻坚到灞上送行,再三叮嘱王猛说“今日委任卿担负关东重任,你首先要攻下壶关,平定上党,然后长驱直入,夺取邺城,这就是所谓迅雷不及掩耳。我将亲自领兵继发,在邺城同你们胜利会师。”王猛充满信心地回答说“臣凭借陛下威名,尊奉陛下决策,扫平残胡,一定像秋风扫落叶那样。愿不用惊动銮驾,陛下要预先准备房舍,好接待鲜卑俘虏。”

    王猛兵分两路一路攻晋阳,由杨安指挥;一路攻壶关,他亲自指挥。

    他指挥的这一路进兵神速,不几天就拿下壶关,俘获前燕上党太守慕容越,而附近的郡县也都望风降附。杨安指挥的那一路久攻晋阳不下,王猛急忙引兵增援。他下令挖掘通到晋阳城内的地道,挑选壮士数百名从地道潜入城中打开城门,秦军随即涌进城去,俘虏了前燕并州刺史慕容庄。

    慕容评率领四十多万军队救壶关、晋阳二城。他贪生怕死,屯兵潞川,不敢继续北上。王猛也进军潞川,与慕容评相持。王猛派将军徐成出去侦察敌情,限定中午回来报告,可是徐成直到傍晚才回来。王猛大怒,下令将徐成斩首。将军邓羌向王猛求情说“如今贼众我寡,立刻就要打仗,徐成是一员大将,还是饶了他吧!”王猛说“不杀徐成,还有军法吗?”邓羌再次请求说“徐成原来是我的府君,虽然超过期限应当斩首,但我愿意和徐成效力疆场,将功折罪。”王猛仍然不许。邓羌发怒,回营集合兵众,准备攻打王猛,气冲冲地说“我奉诏讨伐远贼,今天出了近贼,自相残杀,我要先除掉他!”一时军营里剑拔弩张,气氛非常紧张。王猛权衡利害后派人告诉邓羌说“将军不要动武,我立刻赦免他。”徐成被释放以后,邓羌向王猛谢罪,王猛拉着他的手,笑着说“我不过试一试将军而已,将军对府君尚且这样义气,何况对国家呢!我不必担忧消灭不了敌人了。”

    慕容评贪财如命,霸占山水,士兵砍柴汲水都得花钱买,军中怨声载道,士兵毫无斗志。王猛听说,高兴地说“慕容评真是十足的守财奴,这种人即使手下有千百万人也不可怕,何况几十万人!”他派将军郭庆率领五千骑兵从小路迂回到慕容评军营的背后,纵火烧毁燕军的粮草辎重。刹时烈焰腾空,映红了半边天,远在邺城的燕主慕容望见火光大为恐惧,派人训斥慕容评,命其速战。

    两军在潞源进行一场决战。王猛激励将士说“我王景略受国家厚恩,任兼内外要职,今天和大家深入敌后,一定要拚死向前,有进无退,共立大功,报效国家。来日我们在朝廷上接受明君爵赏,在家里与父母同庆,那该有多么荣耀呀!”全军将士摩拳擦掌,士气高涨,纷纷破釜弃粮,准备与燕军决一死战。

    但是,燕军的人数毕竟比秦军多几倍,王猛心中有数,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首先必须挫败敌人的锐气。他对勇敢善战的邓羌说“今天决战,没有将军就不能击败这支劲敌。成败的关键,就在此一举。”没料到邓羌竟说“如果能让我当司隶校尉,那末明公就可以放心了。”王猛为难地说“这不是我能办到的事,不过我可以举荐你担任安定太守,封万户侯。”邓羌一言不发,悻悻然地走了。一会儿,两军交兵,王猛召唤邓羌,邓羌故意不来。战场上瞬息万变,在这关系到全局命运的决战的关键时刻,王猛不再迟疑,亲自找到邓羌,答应他的要求。邓羌这才高高兴兴地与张蚝、徐成诸将跃马扬刀,驰赴敌阵。他们如入无人之境,横冲直撞,杀死杀伤敌人数百人。燕军士兵本来就无心打仗,见秦军来势凶猛,纷纷败退,到中午时分,燕军全线崩溃,损失五万余人。秦军乘胜追击,又杀伤俘获十余万人。燕军统帅慕容评弃军逃走,单骑回到了邺城。

    《十六国春秋》的作者崔鸿说“邓羌请郡将以挠法,徇私也;勒兵欲攻王猛,无上也;临战预求司隶,邀君也;有此三者,罪孰大焉!猛能容其所短,收其所长,若驯猛虎,驭悍马,以成大功。”三天之后,秦军包围了邺城。王猛治军严明,军纪整肃,而法简政宽。

    秦军占领区的社会秩序井然,老百姓各安其业。王猛上疏报捷说“臣在甲子日大歼敌寇,奉行陛下仁爱之志,使六州士庶不知不觉中换了新君,只要不是执迷不悟、违抗命令的人都没有受到损害。”苻坚下诏王猛说“将军出征不到三个月,大败敌人,建立了前所未有的功勋。朕即日亲自统帅六军,风驰电掣,奔赴前线。将军暂且休养将士,等待朕到达之后,再行攻城。”苻坚率领十万精锐部队到达安阳的时候,王猛暗地里到安阳谒见苻坚。

    苻坚问“从前周亚夫不出军门迎接汉文帝,而将军为什么在大敌当前之时远离军队呢?”王猛回答说“周亚夫不朝见皇上,是为了沽名钓誉,臣瞧不起这种人。况且前燕是垂死的敌人,像是釜中之鱼,不必过虑。臣担心的是太子年幼而大驾远出,倘使京城发生不测,就追悔莫及了。陛下难道忘记臣在灞上说过的话吗?”

    诚如王猛所说,前燕已经像釜中之鱼,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苻坚大军兵临城下,城内顷刻土崩瓦解,前燕散骑郎余蔚领着留在邺城的各地人质五百多人造反,夜里打开邺城北门接应秦军,前燕君臣见大势已去,争相逃命而走。慕容逃到高阳,被苻坚派来的追兵抓获;慕容评跑得快,投奔高句丽,但高句丽不敢接纳,押送他交给追到龙城的前秦将军郭庆。邺城失陷以后,关东诸州郡及少数民族首领都悉数投降前秦,前燕就这样灭亡了。

    苻坚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邺宫,接管了前燕户藉帐册。根据这些帐册记载,前秦凡得郡一百五十七个,县一千五百七十九个,户二百四十五万八千多,人口九百九十八万多。

    灭燕之后,苻坚为加强对关东地区的统治,任命王猛为使持节、都督关东六州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冀州牧,镇守邺城;迁徙慕容

    和燕王妃、王公、百官及鲜卑族人四万多户至长安;次年又迁徙关东豪强和其他少数民族十五万户至关中,安置乌桓族在冯翊、北地一带,丁零族在新安、渑池一带。

    苻坚委托王猛全权处理关东六州事务,听其自行选任六州的太守、县令。王猛上疏辞让说“六州责任重大,不是我所能胜任,应当改授亲贤。如今徐州刚刚归服,淮、汝方面的防守至关重要,都督之任不可久旷,望陛下早日派人赴任。”苻坚写信给王猛说“我同卿名义上是君臣,实际比骨肉还亲。只有把六州托付给你,我才能免去东顾之忧;这并非为了优待你,而是我自求安逸之计。攻取固然不易,防守同样艰难,如果因为用人不当,出了意外,不仅是我的忧虑,也是你的责任。所以我宁可空着朝廷的职位,而把关东重任放在前面。你不能理解我的用心,就太使我失望了。”苻坚又派侍中到邺城当面劝说王猛,王猛才出来理事。

    接着,前秦对周边连续用兵。建元七年(37),前秦攻仇池,仇池氐帅杨纂出降;九年(373),前秦攻取东晋的梁、益二州,而邛、莋、夜郎等小国也降附了前秦;十二年(37),前秦发步骑十三万进兵姑臧,前凉主张天锡兵败投降,苻坚迁徙前凉豪右七千多户至关中;同年,前秦灭代,解散鲜卑部落,安置在北部边陲,设立尉、监管理,督课他们从事农业生产,征发一部分人当兵,宣布免收三年租税。

    《资治通鉴》卷一○二,《晋纪》二十四,海西公太和五年。

    鼎盛时代苻坚对被征服的上层分子一概采取优容政策,封官拜爵,委以要职。慕容为尚书、新兴侯,慕容评为给事中,慕容冲为平阳太守,张天锡为北部尚书、归义侯,唯拓跋什翼犍因不懂礼仪,苻坚送他入太学学习。苻坚这一政策,表现出他具有不寻常的气魄和志在统一天下的抱负,但也暴露了他在屡战屡胜之后的骄傲情绪。在灭前凉与代之后,他下诏称“我消灭二凶,用不了一年,俘降百万,辟土九千,是五帝之所未能宾服,周、汉之所未能到达者。”苻坚的政策引起统治阶级内部一些人的恐慌和忧虑,当时,太史令张孟说“慕容父子兄弟是我们的仇敌,现在却布满朝廷,使人十分担忧。”他甚至以天象变化为理由劝苻坚除掉慕容氏,苻坚不听。苻坚爱弟、阳平公苻融也上疏说“臣以为虎狼不能驯养,陛下应该留心才是。”苻坚回答说“对百姓要安抚,对夷狄要友好。我既然要统天下为一家,也就应当把夷狄当作这家里的孩子,你不必多心了!”

    至此,前秦进入了它的鼎盛时代,它的疆域“东极沧海,西并龟兹,南苞襄阳,北尽沙漠”。东北的新罗、肃慎,西北的大宛、康居、于阗以及天竺等六十二国,都派遣使者和前秦建立了友好关系。史称“关陇清晏,百姓丰乐。”

    苻坚在内政方面也有不少建树。为了抵御旱灾,他在关中推广区种法,他征发官僚贵族和豪富之家的僮隶三万人,在泾水上游凿山筑坝,修建渠道,灌溉地势较高的贫瘠土地,使百姓受益不小。他节省宫廷的生活费用,降低百官俸禄,屡次派遣使者巡行四方,整顿吏治,抚恤孤寡。他规定禁卫、军人和后宫都要读书,拔擢优等太学生八十三人当官,贬黜不通一部经书的官吏。他还禁止老、庄、图谶之学。自长安至于诸州,皆夹路树槐柳,二十里一亭,四十里一驿,旅行者取给于途,工商贸贩于道。百姓歇之曰“长安大街,夹树杨槐。下走朱轮,上有鸾栖。英彦云集,诲我萌黎。’”至少可以相信,这是魏晋以来难得的清明政治了。

    建元八年(372)六月,苻坚征王猛入输大政,任以丞相、中书监、尚书令、太子太傅、司隶校尉。王猛车驾刚回到长安,又诏加都督中外诸军事之职。王猛四上章表辞让,苻坚推心置腹地对他说“朕正要致力统一天下,除了你无人可以当此重任,你不能推辞宰相之职,就像我不能推却天下的责任一样。”在王猛执政期间,“(苻)坚端拱于上,百官总己于下,军国内外之事,无不由之。猛刚明清肃,善恶著白,放黜尸素,显拔幽滞,劝课农桑,练习军旅,官必当才,刑必当罪。由是国富兵强,战无不克,秦国大治。”2苻坚对王猛说“卿孜孜不倦,日夜操劳国家大事,我像是周文王得了姜太公,才能优哉游哉过日子。”王猛说“陛下太过奖了,我那能与古人相比。”苻坚经常嘱咐太子苻宏和诸子要像奉事自己一样奉事王猛。

    建元十一年(375),正值盛年的王猛一病不起,苻坚又是为他祈祷,又是宣布大赦天下。王猛料想自己没有痊愈的希望了,上疏说“古人说,善作者不一定善成,善始者不一定善终。过去的贤君哲王因为深知建功立业不《高僧传·晋长安五级寺释道安传》。

    2《资治通鉴》卷一○三《晋纪》二十五,晋简文帝咸安二年。

    易,所以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果陛下也能这样,那就是普天下的幸运。”苻坚读着奏疏,十分悲痛。七月,苻坚亲自到病榻前探视王猛,临终前,王猛语重心长地说“晋朝虽然处在江南偏僻之地,但乃历代相承的王朝,且上下和睦。臣死之后,愿陛下不要对它用兵。鲜卑、西羌才是我们的敌人,终究要闹事,应当逐渐清除它们,以利于国家安全。”言罢而逝,时年五十一岁。苻坚为之失声痛哭。在王猛尸体入敛的时候,苻坚又三次亲临吊唁,难过地对太子说“老天难道不让我统一天下,为什么这么早就夺走了我的王景略呢!”

    在前秦鼎盛时代的下面,潜伏着社会危机。王猛死后不久,前秦的社会危机逐渐暴露出来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阳平国常侍慕容绍觉察到这种变化,对其兄慕容楷说“秦自恃强大,连年对外用兵,既要北戍云中,又要南守蜀、汉,万里转输,饿死了多少人!现在士兵在外贫苦不堪,百姓在内日益穷困,可见危亡已经临近了。冠军叔父(慕容垂)智慧过人,一定能够恢复燕国社稷,我们要善自珍重,等待时机。”秦王苻坚却丝毫没有觉察到这种变化,他沾沾自喜,自我陶醉,热衷于制造表面的繁荣强盛。后赵将作功曹熊邈经常在他的面前炫耀石氏宫室如何富丽堂皇,奇珍异宝如何丰富精美,被他提拔为将作长史,领将作丞。于是大修船舰,制造兵器,都用金银为饰,穷极华丽。这时,慕容农悄悄对父亲慕容垂说“自从王猛死后,秦的法制日益毁坏,如今又追求奢侈,祸乱就要来了。大王应结交英雄豪杰,顺承天意,这个大好时机不能错过。”

    苻坚发动对东晋的战争,不断加深了前秦的社会危机。建元十四年(378)二月,苻坚首先挑起秦晋冲突。他派遣尚书令苻丕任都督征讨诸军事,与武卫将军苟长、尚书慕容率领步骑七万进攻襄阳;又派遣荆州刺史杨安为前锋,征虏将军石越领精骑一万出鲁阳关,京兆尹慕容垂、杨武将军姚苌领兵五万出南乡,领军将军苟池、右将军毛当、强弩将军王显等领兵四万出武当,三路并进,会攻襄阳。四月,秦军到达沔水北岸,东晋襄阳守将、梁州刺史朱序麻痹轻敌,认为秦军既无舟楫,不能插翅飞渡,因此也不加强防守。当秦将石越指挥五千骑兵泅渡过江的时候,朱序慌忙退守襄阳中城。石越占领外城,缴获了一百多艘船,接引苻丕的大军过江,秦军团团包围了中城。苻丕准备发起强攻,苟苌建议说“我军是敌人的十倍,粮食堆积如山,只要把汉、沔的人民迁徙到许、洛,堵住粮道,断绝援兵,襄阳可以不攻自溃,何必让将士去作无谓的牺牲呢!”苻丕认为有理,于是对襄阳采取围而不攻之势。

    七月,前秦兖州刺史彭越请求攻击东晋彭城和淮南诸城,苻坚即以他任都督东讨诸军事,攻彭城;以后将军俱难、右禁将军毛盛、洛州刺史邵保率领步骑七万进攻淮阴、盱眙,从而开辟了秦晋战争的东部战场。

    苻丕大军滞留襄阳外城半年多,毫无进展。御史中丞李柔弹劾说“长乐公苻丕与诸将拥十万之众,日费万金,围攻一座小城,竟久攻不克,请征下廷尉治罪。”苻坚也很恼火地说“苻丕等人广费军资,一无所成,实在应加贬黜,但出师已久,不可半途而废,故特予宽恕,责成他们将功折罪。”于是派黄门郎持节训诫苻丕等诸将,并带给苻丕一把剑,说“如果来年春天不能获胜,你可自杀,不必活着回来见我。”苻丕和诸将接到诏命,诚惶诚恐不敢怠慢,全力进攻襄阳。苻坚准备亲自下襄阳,诏命阳平公苻融率领关东六州兵众会师寿春,梁熙带领河西兵众为后继。苻融不赞成,上疏劝谏说“陛下如果准备夺取江南,就应当深思熟虑,不能仓促上阵;如果只是为了夺取襄阳,大可不必亲自出征。”梁熙也说“晋主的残暴,还没有达到孙皓的程度,江东山高水险,易守难攻。”苻坚这才没有发兵。次年(379)二月,苻丕攻陷襄阳,俘虏了朱序。朱序被送到长安,苻坚任以度支尚书。西部战场的秦军拖延了近一年才攻下襄阳,东部战场的秦军起初进展顺利,在连克彭城、盱眙、淮阴、魏兴之后,六万秦兵把东晋幽州刺史田洛包围于三阿。三阿距离东晋江防重镇广陵只有百里之遥,三阿告急,建康大震。东晋宰相谢安派兖州刺史谢玄带领刚刚组建不久的新军(后被称为“北府兵”)救三阿之围,从此东部战场的局面为之一变。秦将俱难、彭超节节败退,一个月里,秦军丢失了盱眙、淮阴,一直逃到淮北。谢玄与手下将领追到君川,两军在君川决战,俱、彭全军覆灭,二人落荒而逃。苻坚大怒,追究俱、彭的责任,彭越自杀,俱难也被罢了官。

    建元十六年(380),前秦再度发生内乱。征北将军、幽州刺史苻洛膂力过人,勇猛异常,因苻坚对他不信任,一直充任边州刺史。在灭代战争中,苻洛立了大功,要求加开府仪同三司之号,苻坚又不许。这年三月,苻坚迁苻洛为使持节、都督宁、益、西南夷诸军事、征南大将军、益州牧,令其从伊阙出发,经襄阳,沿汉水西上成都。苻洛接到诏命,愤怒地说“我是帝室至亲,不能入朝为将相,常常被摈弃边鄙之地;今天又发配我到西南边境,还不准经过京师,其中必有阴谋,是要叫梁成把我淹死在汉水里!”于是,他在和龙举七万众叛乱。镇北大将军苻重,苻洛之兄在豫州刺史任上,曾因谋反,被长史吕光收捕,苻坚赦免了他,这时刚刚出镇蓟城,立刻举兵响应苻洛。

    苻坚召集群臣谋议,步兵校尉吕光说“苻洛是宗室至亲,竟谋叛逆,天下都切齿痛恨。请让我带领步骑五万进讨,消灭他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苻坚说“苻重、苻洛兄弟占据东北,兵精粮足,不可轻视。”苻坚先派遣使者劝告苻洛说“天下尚未统一,你我兄弟,不比他人,为什么还要反叛?你如回到和龙去,我一定把幽州作为你世世代代的封地。”苻洛狂妄地回答说“你回去转告东海王吧!说幽州太狭小又太偏僻了,容不下万乘之尊。我需要君临咸阳,继承高祖大业。如果他能够到潼关接驾,可以居上公之位,还他原来的封爵。”苻坚这才派遣左将军窦冲和吕光率步骑四万进讨,派遣右将军都贵发冀州兵三万为前锋,又以苻融为征讨大都督,节度诸军。窦冲在中山大败叛军,苻洛被俘苻重逃到幽州,被吕光追兵所杀;石越从海道奔袭和龙,消灭了苻洛余党。苻洛被送到长安后,苻坚没有杀掉他,只把他迁徙到凉州。

    司马光在评论这件事时说“夫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尧、舜不能为治,况他人乎!秦王坚每得反者辄宥之,使其臣狃于为逆,行险侥幸,虽力屈被擒,犹不忧死,乱何自而息哉!”对氐族豪强,苻坚敢于严厉打击;对宗室至亲,他却心慈手软,他企图维系血亲关系,以巩固自己的统治。

    基于这种思想,苻坚决定分封宗室子弟和亲信出镇关东为诸侯,他对群臣说“我们族类的后代枝叶繁茂,我准备把三原、九嵕、武都、汧、雍等地十五万户分配到各地重镇,结成磐石一样牢固的关系,你们以为如何?”大家都说“这正是周朝长达八百年的原因,对国家大有好处呀!”七月,苻坚以苻丕为都督关东诸军事、征东大将军、冀州牧,镇邺城,领氐族三千户;以仇池氐帅杨膺为苻丕征东大将军府左司马,领氐族一千五百户以九嵕氐族部落贵族齐午为苻丕征东大将军府右司马,同样领氐族一千五百户;杨膺、齐午就成为苻丕长乐公封地的世卿。杨膺是苻丕的妻兄,齐午又是杨膺的岳父。八月,以石越为平州刺史,镇龙城;梁谠为幽州刺史,镇蓟城;毛兴为都督河、秦二州诸军事,河州刺史,镇枹罕;王腾为并州刺史,镇晋阳。毛兴、王腾都是苻氐的姻亲,各领氐族三千户。又以平原公苻晖为都督豫、洛、荆、南兖、东豫、阳六州诸军事、镇东大将军、豫州牧,镇洛阳;巨鹿公苻叡为雍州刺史,镇蒲阪,各领氐族三千二百户。

    苻坚送苻丕到坝上,氐族父老也来送别自己的亲人。坝上哭声不绝于耳,一幅生离死别的惨象。在苻坚举行的送别宴会上,侍臣赵整弹琴而歌“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当语谁!”苻坚虽然明白其中的讽谏之意,但笑而不纳。

    从建元十七年(38)冬到十九年(383)五月,秦晋在淮上接壤的地带比较平静,双方处于胶着状态,但荆州一线先后发生了几次局部的摩擦。建元十七年十一月,前秦荆州刺史都贵遣将进犯东晋竟陵,被东晋荆州刺史桓冲挫败,损失一万七千人。次年,桓冲也遣将攻打襄阳,焚烧、践踏前秦沔北屯田,掠六百多民户而归。

    淝水惨败秦晋之间的一场大战在酝酿着。

    兼并东晋,统一全国,是苻坚由来已久的愿望。统一北方后,他的这一愿望更加强烈了。

    建元十八年(382)十月,苻坚在太极殿大会群臣,商讨伐晋大计。他踌躇满志地说“自我继承大业,至今已经近三十年。现在四方大体平安,唯有东南一隅不肯归降。每当想起天下尚未统一,我饭都吃不下去。估计我们现有兵力,大约有九十七万,我准备亲自领兵伐晋,大家意下如何?”秘书监朱彤立即随声应和道“陛下应乎天道,顺乎时势,恭行天罚,叱咤则五岳摧毁,呼吸则江海绝流,如果百万大军齐发,必然有征无战,晋主不望风投降,只有逃亡江海。中州之民,得以返归桑梓。然后陛下大驾东巡,封禅泰山,这真乃千载一时之功。”苻坚听了大喜,说“这就是我的志向呀!”这时,尚书左仆射权翼出来反对说“臣以为不能伐晋。如今晋国虽然微弱,但未有大恶,谢安、桓冲是江左大才,其君臣和睦,上下同心,因此,目前还不是伐晋的时候。”苻坚沉默半晌,才说“那么大家各抒己见吧!”太子左卫率石越说“现在岁星、镇星守于斗牛,福运在晋一方;而夷夏的人情,也还向往晋主。他们有长江的天险,无分裂的气象,臣认为我们只能保境养兵,等待时机。”苻坚立刻反驳说“听说当年武王伐纣逆岁星,却取得胜利;夫差、孙皓凭借天险,却不免灭亡。现在我有如此之众,投鞭足以断流,有什么险要可以依恃的呢!”廷议中,两种意见针锋相对,争论了半天也没有结果。苻坚不耐烦地说“这是所谓路边盖房子,你说这不对,他说那不好,房子怎么盖也不成。我只能自己决断了。”

    群臣散后,苻坚留下苻融,对他说“自古以来,决定大事只一、二人而已,我和你来作出决定。”半年前,苻融就任征南大将军,这是苻坚为伐晋所做的人事安排,但苻融也不同意伐晋之举,他说“现在出兵有三难一是天道不顺,二是晋国无隙,三是我军数战疲惫,有畏敌情绪。所以主张不伐晋才是上策,希望陛下加以采纳。”苻坚一听勃然变色,叱道“你竟也这样,我还有谁可以商量!如今我强兵百万,粮草器仗如山,我虽不敢自称明主,但也决非昏庸,乘连战连胜之势,攻击垂死之国,还担心不能攻克吗!难道我们还要留下它,使它成为国家的祸患?”苻融哭谏道“晋不可伐是很明显的。大举出兵,只能徒劳往返。但臣的忧虑还不只是这个。陛下优待鲜卑、羌、羯族人,让他们遍布于京城附近;而我们的同族旧人,反而迁徙远方。当陛下举国南下,只有太子监国和数万孱兵弱卒留守京师,一旦风烟突起,情况紧急,后悔莫及呀!”

    苻坚本来还是比较能够纳谏的,但在伐晋这个问题上,变得异常固执,听不进任何不同意见。后来,虽然太子苻宏、释道安、宠妃张夫人、爱子苻诜以及朝中许多大臣都一再进谏,但苻坚主意既定,不为所动。朝臣中,惟有慕容垂有意迎合苻坚狂妄自大的心理状态,积极伐晋,他对苻坚说“强以并弱,大以并小,这是势所必然,不准理解的。陛下神明英武,威加海外,雄兵百万,良将满朝,岂能容忍江南蕞尔小国,独抗王命!陛下只要下定决心就够了,不必询问众人意见。”苻坚高兴地说“与我共同平定天下的,只有卿一人而已。”

    司马光曾经引用古人的话评论说“数战则民疲,数胜则主骄,以骄主御疲民,未有不亡者也。秦王坚似之矣。”在主骄民疲基础上作出进攻东晋的决策,使苻坚一步步地陷入覆亡的泥淖中,不能自拔。

    建元十九年(383)一月,苻坚派遣都督西讨诸军事吕光从长安出发,以定西域,加鄯善王休密驮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西域诸军事、宁西将军;车师前部王弥窴使持节、平西将军、西域都护,作为吕光的向导。

    同年七月,苻坚颁布进攻东晋命令,规定百姓每十人抽一人当兵。良家子年二十以上有武艺者为羽林郎,得三万余骑。以秦州主簿赵盛之为少年都统。征调各州公私马匹,一律充作军马。八月,苻坚从长安出发,戎卒六十余万,骑兵二十七万,旗鼓相望,前后千里。阳平公苻融督张蚝、慕容垂等步骑二十五万为前锋。龙骧将军姚苌督益、梁诸军事为另一路。当苻坚抵达项城时,凉州兵才到咸阳,蜀、汉兵才顺流而下,而幽、冀兵到彭城,东西万里。前秦大军表面上声势浩大,旷古未闻,实际上面铺得太大,战线拉得过长,分散了力量。十月,前锋苻融军攻克寿阳、郧城,晋军退保硖石,苻融原是反对伐晋最坚决的一人,寿阳初战告捷,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派人驰告苻坚,说“敌人很少,容易降服,但恐怕他们逃遁,诸军应该火速南下。”苻坚求胜心切,得到报告后只率领轻骑八千,日夜兼程赶到了寿阳。

    苻坚派尚书朱序到东晋军中劝降。朱序本为东晋襄阳守将,兵败被俘,前秦任以度支尚书。朱序向东晋征讨大都督谢石献策说“如果秦百万大军俱来,的确难与为敌。现在乘诸军尚夫到达,必须迅速出击,只要打败其前锋,挫其锐气,就可以战而胜之。”十一月,晋将谢玄派刘牢之领精兵五千,攻击洛涧秦军,斩梁成、王咏,秦兵死者一万五千人,于是晋军水陆并进。当苻坚和前秦将领登上寿阳城头,只见晋军阵容整齐,气势不凡,遥望八公山上影影绰绰的草木,像是黑压压的一大片军队。苻坚顿时面有惧色,回头对苻融说“这明明是劲敌,怎么说少呢!”

    秦、晋两军夹淝水布阵,隔河对峙。晋军要求秦军稍稍退却,以便渡河决一胜负。秦军将领都认为,敌少我众,只要遏守淝水,不让晋军渡河,就能万无一失。但苻坚不听,认为不如将计就计,在晋军渡到河中间时,出其不意用骑兵突袭,于是下令全军稍向后撤。秦军刚刚撤退,朱序突然在阵后大声疾呼“秦军败了,秦军败了!”前面的秦军不明真象,吓得撒腿就跑,后面的秦军也跟着狂奔起来,阵脚大乱。谢玄、谢琰、桓伊等晋将乘机挥师渡过淝水,奋勇冲杀。苻融见大势不妙,想拦住秦兵,重新整顿队伍,但逃兵如潮,挤垮他的坐骑,他跌落马下,被追兵所杀。秦军大败,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侥幸逃脱者丢盔弃甲、日夜逃窜,听见风声鹤唳,都以为追兵到了。这些人风餐露宿,挨饿受冻,大半也丧生了。

    苻坚被流箭射伤,单骑逃至淮北。想到半生心血,一时付诸东流,他潸然泪下,哽咽地对张夫人说“如今我还有什么脸面治理天下啊!”

    前秦灭亡前秦王朝是建立在军事统治的基础上的,一旦它的军事力量被摧毁,王朝立刻濒临瓦解的境地。

    这时,苻坚手下只有千余骑,他带着这千余骑奔赴慕容垂部。淝水之战中唯有慕容垂统领的三万人马安然无恙,慕容垂的子弟和亲党都主张以此作为复国的资本,要求杀掉苻坚。出于感恩,慕容垂没有下手,相反地把军队悉数交给了苻坚。苻坚沿途收集逃散的士卒,到洛阳时,已有十余万众,“百官、仪物、军容粗备”,元气略有些恢复。

    但是,慕容垂终于找借口走了。在返回长安途经渑池时,慕容垂请求抚慰北境、归祭祖先陵墓,苻坚答允了。对此,权翼提醒苻坚说“慕容垂智勇过人,其先世称雄东夏,他为了避祸才来,他的本心岂是当一个冠军将军。譬如养鹰,不让它吃饱,它才能依恋于人。而每当风暴到来,它就想凌云而去。因此要加固鸟笼,那能放纵和随其所欲呢!”苻坚说“卿说得有理,但朕已经答应了,匹夫尚且不可食言,何况是万乘之主!”权翼痛心地说“陛下这样做是重小信而轻国家,臣看他是有去无回,关东之乱,从此开始了!”

    诚如权翼所料,苻坚放走慕容垂这一重大失误导致了严重的后果。虽然苻坚后来派骁骑将军石越领三千兵戍守邺城,骠骑将军张蚝率五千羽林戍守并州,镇军将军毛当率四千兵戍守洛阳,以防范慕容垂。但诸将兵力单薄,无济于事。建元二十年(384)初,慕容垂与丁零翟斌相呼应,重新树起燕国旗帜,引丁零、乌丸众二十余万长驱进攻邺城,关东六州的郡县大多送任子向燕国请降。不久,原北地郡长史慕容泓聚数千鲜卑族人,驻屯华阴,打败秦将强永,势力渐盛。原平阳太守慕容冲也起兵平阴,率众二万进攻蒲坂。继慕容鲜卑而起的是羌族姚苌。苻坚无力顾及关东,只想全力保住关中,他以苻熙为雍州刺史,镇蒲坂;以苻叡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配兵五万,进讨慕容泓。龙骧将军姚苌充任司马,随苻叡出征。苻叡好大喜功,有勇无谋。姚苌建议采取驱赶慕容泓出关的策略,苻叡却不以为然,领兵截击,结果败死在华泽。打了败仗后,姚苌派遣参佐谢罪,不意被苻坚怒杀。姚苌惧罪,逃奔渭北纠集羌人五万余家,自称万年秦王。姚苌的背叛,是羌族贵族与前秦王朝矛盾尖锐化的表现,而苻坚处置不当则是直接因素。在危难之际,姚苌倒戈使前秦陷入了腹背受敌、四面楚歌的困境。

    苻坚亲领步骑二万攻姚苌,起初获得小胜,而后姚苌军越战越强,发展到七万多人,俘虏前秦将吏杨璧、徐成等数十人。与此同时,慕容泓谋士高盖杀泓,奉战败来奔的慕容冲为主。为了共同对付前秦,姚苌与慕容冲联合,苻坚则不得不两面作战,东奔西跑。慕容冲占据阿房宫,进逼长安。长安城内鲜卑人策划为内应,慕容以其子新婚为名大摆宴席,准备请苻坚赴宴,而在宴席上杀死他。恰巧那天下雨,苻坚没有去成。后来有人告密,苻坚大怒,下令杀慕容及其宗族,城内的鲜卑人不分男女老幼都被斩尽杀绝。

    建元二十一年(385),长安断粮,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防守更加困难了。苻坚顽强抵抗,虽也打过两次胜仗,但在白渠战役中,苻坚被燕兵包围,几乎丧命。五月,城中流传谶书《古符传贾录》,书中说“帝出五将久长得。”当时苻坚刚刚失去骁将杨定,对前景十分悲观,遂信以为真。他匆匆嘱咐太子苻宏说“上天或者要引导我,你慎守城池,不要与敌人高下,我当然会从陇中征兵运粮支援你。”然后带着几百骑兵并张夫人、子女数人遁入五将山中。确如胡三省所说“秦王坚始也禁人学谶,及丧败之极,乃欲用谶书,奔五将山以求免,其颠倒错缪甚矣,盖死期将至也”。七月,姚苌遣将领吴忠进五将山围捕苻坚。秦兵四散逃窜,只剩下侍从十余人留在苻坚身旁,苻坚神色自若,端坐地上进食。不一会儿,吴忠领兵到,捕送苻坚至新平。八月,姚苌索取传国玺,苻坚横目怒骂。姚苌又求举行禅代仪式,苻坚仍骂声不绝,以求速死。姚苌令于新平佛寺中缢杀苻坚。

    苻坚出奔一个多月后,慕容冲攻进长安,苻宏投奔武都氐豪强熙,又辗转归降东晋,历位辅国将军,义熙元年(405)谋叛被诛。

    《资治通鉴》卷一○六,《晋纪二十八》孝武帝太元十年注。

    第三节姚兴2姚兴(3—4),字子略,羌族,南安赤亭(今甘肃陇西县西)人。

    东晋十六国时期北方割据王朝后秦皇帝。

    受任于艰难之境羌族是我国西北地区的古老民族,最早约有一百五十余种部族。姚兴祖上的烧当羌(又名研种羌)属于其中较大的一种。公元二世纪初,烧当羌为东汉政府击破,由河曲(今青海东南境河曲之地)被徙至汉阳(今甘肃甘谷县)、安定(今甘肃镇原县南)、陇西(今甘肃临洮县)一带。西晋永嘉年间,居住在陇西赤亭的一支烧当羌人在姚兴祖父姚弋仲的率领下,从赤亭徙居隃糜(今陕西千阳县东)。咸和八年(公元333年),后赵的统治者徙关中豪族及氐羌十万余户以实关东。姚弋仲被石虎封为西羌大都督,率数万羌人移居清河滠头(今河北枣强县东北)。在后赵时期,姚弋仲先后出任侍中、征西大将军、右丞相等职。后赵灭亡,他又接受东晋政府的封号,历任六夷大都督、车骑大将军、大单于等职。姚弋仲死后,姚兴的伯父姚襄背叛东晋,在山桑(今安徽蒙城北)打败扬州刺史殷浩,屯兵盱眙(今江苏盱眙北),招集流人,初步建立政权。不久,姚襄率领部众返回关中,途中被前秦军队击杀,其弟姚苌率余部投降。

    姚苌,字景茂,是姚兴的父亲。降前秦后,姚苌因累立大功,先后被授以左卫将军,陇东、汲郡、河东、武都、武威、巴西、扶风太守,宁、幽、兖三州刺史,扬威将军,步兵校尉等职。淝水战后,遭受失败的前秦王国开始分崩离析。太元九年(384),姚苌得到关中羌人和西北豪族的,在渭北马牧正式脱离前秦,重建政权,自称大将军、大单于、万年秦王。姚苌的力量发展很快,陆续归附他的各族人口有十几万户。前秦皇帝苻坚曾几次派大军进攻姚苌,都未能取胜。次年七月,困守在长安孤城的苻坚突破鲜卑慕容人的包围到达五将山(今陕西岐山东北),被姚苌活促杀死。太元十一年(38),鲜卑慕容人放弃长安东走,姚苌乘机占据长安,称帝建元,建国号为大秦,史称后秦。后秦虽然打败周围的一些割据势力,基本上控制着关中,但占据陇西的苻登坚持与姚苌为敌,使它不得安宁。苻登是苻坚的族孙。苻坚、苻丕父子死后,他继立为帝,拥有部众十余万人。姚苌及其弟姚硕德多次与苻登攻战,始终未能将其消灭。太元十八年十二月(394年月),姚苌病死,其子姚兴嗣立,苻登仍是后秦王朝的强大威胁。

    姚兴为姚苌的长子,后秦建国时被封为皇太子,嗣位时年仅二十四岁。

    前秦时期,姚兴曾作过苻坚的太子舍人。姚苌马牧起兵,姚兴时在长安,闻讯后冒险出逃,投奔父亲。后秦建国后,姚苌经常外出与苻登作战,姚兴以皇太子身分镇守长安,统理政事。这期间,姚兴同一些汉族的儒家学者建立了比较融洽的关系,同时受到了他们的很多影响。太元十七年(392)三月,姚苌在前线患病,急召姚兴到安定行营,准备安排后事。临行前,姚兴担心原属苻秦的几位降将不易驾驭,果断地将他们全部除掉。到达安定后,姚苌病势缓和,姚兴随之被留在军中。第二年五月,苻登政权内部发生内讧,其2本节材料主要依据《晋书·姚兴载记》,下引此传者,不另作注。

    右丞相窦冲脱离苻登,自立为秦王。七月,窦冲被围,转而向姚苌求援。后秦的谋臣尹纬建议姚苌派姚兴前往,以使太子有个实际参加战斗的机会,增加今后的应变能力。姚兴第一次统率军队指挥战斗就取得了巨大的胜利。在战斗中,他巧妙地避开与苻登大军正面决战,采用直接偷袭对方老巢的战术,结果用极小的代价给敌人以重创,顺利地完成了救援计划。姚苌对于儿子的统兵治国的才能比较满意。在临终前,辅政大臣姚晃追问攻灭苻登的打算,姚苌回答说“这一大业马上即可成功。姚兴的才智足可以办到,你们不必问我了。”

    姚苌初死,落在姚兴肩上的担子十分沉重。他不仅要对付苻登,还要防范后秦政权内部的各种势力。因此,姚兴没有马上发丧。他害怕掌握后秦重兵的三位将领闻讯会发动兵变。这就是分镇安定、阴密(今甘肃灵台县西)的叔父姚绪、姚硕德和戍卫长安的弟弟姚崇。三人之中,以姚硕德威望最高、兵力最强,对姚兴的威胁最大。但姚硕德深明大义,顾全大局,不愿在苻登未灭的时候,自寻干戈,授首与人。为打消姚兴的顾虑,他很快来到长安表明态度,承认姚兴的领袖地位,从而缓和了后秦国内的紧张气氛。姚兴以诚相待,优礼有加。

    苻登听到姚苌死去的消息,非常高兴。他调动大军,全力东进,准备一举消灭后秦。苻登先后攻占姚奴、帛蒲二镇,到达始平附近的废桥。始平(今陕西户县西)处于渭水之滨,距长安不足百里。后秦咸阳太守刘忌奴又乘乱反叛。形势对姚兴十分不利。

    为减少因名号问题而引起的纷扰,姚兴决定暂不称帝。他自号为大将军,以辅政大臣尹纬为长史,狄伯支为司马,整顿军队迎击苻登。姚兴临危不乱,从容镇定。首先以奇兵突袭咸阳,将刘忌奴擒获,消除了后顾之忧。然后,亲率大军赶赴废桥,解救始平。

    先行到达始平的尹纬,接受始平太守姚详的建议,在废桥与苻登对峙。

    尹纬命令军队据守要塞,消耗敌人,并切断敌人的水源。苻登的人马缺水,渴死不少,因此频频对废桥发动攻势。尹纬认为摧毁敌人的时机已经成熟,准备全线反攻。姚兴担心苻登的力量太强,急忙进行劝阻。尹纬解释说“现在的形势很不稳定,如果不鼓足勇气打败敌人,我们就要完了。”

    太元十九年(294)夏初,两军在废桥展开决战。这一战,后秦大获全胜。苻登的军队彻底崩溃,他本人狼狈地逃到平凉(今甘肃平凉西),躲进马毛山里去了。

    废桥一役是决定姚兴命运的一次重要战争。它为后秦最后消灭苻登、称霸关陇奠定了基础,战争的胜利极大地提高了姚兴的威望,巩固了他的地位。废桥战后,姚兴正式为姚苌发丧,并在始平附近的槐里即位称帝。通过这次战争,姚兴加深对尹纬的了解,他们之间建立起比较密切的君臣关系。尹氏是天水大族,前秦时期受到苻坚的禁锢,尹纬只当到尚书令史。姚苌对他也不甚重视,而姚兴却很倚重尹纬,先后委任他为辅国将军、司隶校尉、尚书左右仆射等重要职务。

    当年七月,姚兴一面命人堵劫乞伏乾归救援苻登的军队,一面亲自率军攻打马毛山。在那里,姚兴一鼓作气击溃苻登,把他擒获后杀死。为了根绝隐患,姚兴解散苻登的部众,安排他们重新进行农业生产。姚兴还把三万户民户从阴密迁到长安,以充实由于氐人、鲜卑慕容人外徙而显得人力不足的京畿地区。他将自己直接管辖的大营一分为四,由四军分别统领这些民户。回师长安不久,姚兴又消灭了盘踞在武功(今陕西旧武功)的割据势力窦冲。经过这些努力,后秦终于控制了陇东地区。

    外拓疆土,内修政事太元二十一年(39),姚兴先后占取成纪、上邽(两地皆在甘肃天水市西),势力达到天水郡。姚兴委任有将帅之才的羌族著名军事家姚硕德为秦州牧、领护东羌校尉,镇守上邦,为全面夺取陇西作准备。

    同年年底,姚兴派叔父姚绪东渡黄河,攻占了原属西燕的河东地区。两年前,西燕被后燕慕容垂灭亡,河东地区遂为西燕大将柳恭控制。柳恭阻河自固,姚绪几次攻打都未能得手。直到借助汾阴大族薛氏的帮助,姚绪才在龙门偷渡成功。后秦大军一举拿下蒲陂,柳恭被迫而降。姚兴把河东划归并、冀二州,以姚绪为二州牧,镇守蒲陂。

    第二年九月,姚兴之弟姚崇攻击鲜卑薛勃部,把后秦的疆域向北扩展到上郡(今陕西榆林南鱼河堡)一带。

    隆安三年(399),姚兴开始蚕食东晋领土。当时坐在东晋国君宝座上的安帝是个有名的白痴,朝廷大权由昏庸荒唐的司马道子、司马元显父子把持,政治异常腐败。几个强大的方镇觊觎着中央的权力,多次举兵内向,兵车屡动,战乱频仍,社会动荡不安。姚兴乘东晋衰乱,一再发兵东进,先是逼迫东晋的弘农(今河南灵宝县北)太守、华山(今陕西华县)太守俯首称臣,进一步占据上洛(今陕西商县)。在扫清一些障碍之后,姚兴命令其弟姚崇、镇东将军杨佛嵩攻取中原古都洛阳。后秦的军队在金塘城下遭到东晋河南太守夏侯宗之的顽强抵抗,未能取得战果。金墉在洛阳的西北角,城小而固,是攻战戍守、保卫洛阳的要地。姚崇久攻不下,转而向东扫平柏谷(今河南偃师东南),并将周围一带的百姓二万余户尽数迁到关中。之后,后秦大军再度包围洛阳,指挥攻城的将军仍是姚崇和杨佛嵩。这时,东晋的河南太守已经易人,新任太守辛恭靖一面婴城固守,一面派人向雍州刺史杨佺期求救。杨佺期请求初入中原兵力正强的北魏政府出兵解围。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辛恭靖坚守百余天。然而北魏的救兵始终没有出现。两个月后,洛阳城被后秦攻破。洛阳城破,影响很大,淮河、汉水以北的许多地方势力都归附了姚兴。

    在动乱的十六国时期,姚兴是一位有作为的少数民族君主。在前期,他留心政事,比较好地处理了统治集团内部的关系。军事上,姚兴信任和使用两位能征善战的叔叔姚绪和姚硕德;政治上,他依靠的是足智多谋的尹纬。他能够倾听臣下的意见,注意提拔一些有才能的人担任重要官职。攻占洛阳后,姚兴命令百官为朝廷荐举有真才实学的人。有的臣下曾抱怨世间人才太少,姚兴反驳说“自古以来,有作为的帝王使用人才,既不能找先贤,也不能等后人,他们随时选拔人才都能取得成功。你自己没有识人之明,怎么能说天下没有人才呢?”兵部郎边熙认为军令烦苛,姚兴根据他的建议删削了过滥过重的部分。城门校尉王满聪不满意姚兴出游晚归,以天黑不辨奸良,不开城门。姚兴只好从别门而入。第二天,为了嘉奖王满聪尽忠职守,姚兴特意提升了他的官职。

    为澄清吏治,姚兴采取严厉措施打击贪官污吏。对于比较清廉的臣属,他不仅给予物质上的奖励,还下书表彰,越级提拔他们的职务。后秦在长安办有律学,学员都是地方郡县的闲散官吏。经过一段时间的法律学习之后,学有成绩的人被派回原地负责司法。姚兴规定,凡州郡县地方政府不易判定的案例,一律报请中央政府裁决。他本人经常在咨议堂,旁听判决,尽量避免冤狱的发生。

    姚兴还曾发布命令,要求各地政府释放因灾荒贫困而自卖为奴的百姓;禁止百姓制造锦绣和过多地进行宗教祭祀;安葬阵亡的将士和抚恤他们的家属等等。此外,他本人以身作则,厉行节俭,从不用金银装饰的车马器物。在姚兴的带动之下,后秦上下崇尚清素,达官贵人也不敢肆意奢侈浪费。这些措施,对于阶级矛盾的缓和和关陇地区经济的恢复与发展,无疑是有益的。姚兴继承姚苌的政策,大力提倡儒学,兴办学校。当时,许多著名的学者如天水姜龛、东平淳于岐、冯翊郭高等云集长安,讲学授徒,各有弟子门生数百人,远道而来的求学者竟达上万人。洛阳城内的凉州硕儒胡辨,弟子千余人,关中不少青年人慕名前去就学。姚兴特别指示各地关卡,对来往的儒生,一律放行,不许刁难。姚兴素以精通典籍声闻遐迩,政务之暇,经常在内宫召见学者,和他们一起讲论道艺,错综名理。其中一些善于为文的人,被姚兴安排在身边,参管机密,起草诏书。姚兴提倡儒学意在维护统治,但在客观上为保存和发扬汉族传统文化做出了贡献。

    姚兴比较注意军纪。史书上讲,他的军队“军令齐整,秋毫无犯,祭先贤,礼儒哲”。由于能够作到“军无私掠”,后秦的军队,最初的名声还是比较好的。

    后秦的西邻是一个乞伏鲜卑人建立的国家。它的国号也叫作秦,史称西秦。乞伏鲜卑人原居漠北,西晋时期开始迁徙到陇西。淝水战后,其部落酋长乞伏国仁招集诸部,拥兵自立,有众十余万人,逐渐割据陇西。乞伏国仁曾依附于苻登,受封为苑川王。乞伏国仁死后,其弟乞伏乾归改称河南王,建都金城(今甘肃兰州市西北)。苻登败死后,乞伏乾归击杀仇池王杨定,尽有陇西、巴西之地。后来,乞伏乾归连续战胜后凉和吐谷浑,获取大量的人口和土地。

    乞伏乾归本来就是后秦统一关陇、进军河西的障碍。西秦国力日强,特别是隆安四年(400)乞伏乾归把首都从金城东移至苑川(今甘肃榆中县大营川地区),更使姚兴感到不安。这年五月,姚兴命令姚硕德将兵五万,由南安峡进击西秦。乞伏乾归亲自从苑川赶到前线,两军在陇西城(今甘肃陇西南)下形成对峙。由于深入敌境,人地生疏,樵道又被切断,后秦军队逐渐陷入困境。姚兴得到报告,立即封锁消息,远程跋涉,亲自增援姚硕德。乞伏乾归采取诱敌深入的办法,准备一举歼灭后秦主力。他预先将精锐的中军两万人埋伏在伯阳川,并在侯辰谷安排四万人的外军作为后继。然后,他带领几千骑兵迎候姚兴,以引诱敌人进入包围圈。但是,交战时恰遇灾害性天气,大风昏雾,遮天蔽日,乞伏乾归迷失道路,与中军断绝联系,误入外军阵地。作战计划不能照常执行,西秦军队措手不及,被姚兴打败。乞伏乾归丢弃大军,轻骑遁回苑川。失去主帅的西秦军队三万六千人皆放弃武器,投降后秦。后乞伏乾归一度依附南凉,经过辗转反复,最终还是归属了姚兴。征服陇西之后,姚兴的兵马越过黄河继续西进,先后消灭后凉,逼降南凉、北凉和西凉,占据西方重镇姑臧(今甘肃武威)。这样,后秦的疆域“南至汉川,东逾汝颍,西控西河,北守上郡”(《读史方舆纪要》),成为十六国后期国力仅次于后燕的强盛王朝。

    与魏战争,接连受挫就在后秦势力顺利到达河西的时候,它的北部和东部地区却遭到了北魏军队的攻击。北魏是拓跋鲜卑人建立的国家。拓跋鲜卑人原起大兴安岭,后不断南下。淝水战后,其部落酋长拓跋珪纠合部众建立起以“代”为名号的雏型国家。在打败和消灭周围的一些部落后,拓跋珪基本上控制了代北地区。太元二十一年(39)十月,拓跋珪进击中原,战胜了强大的后燕。两年后,拓跋珪定都平城,称帝建元,并改国号为魏,史称北魏。北魏和后秦互相接壤,都有吞并对方的欲望。早在太元十七年(392),姚苌因收纳反叛拓跋鲜卑的没弈干部落,而与代结怨。姚兴即位后,重用逃亡到没弈干处的赫连勃勃,更激怒了拓跋珪。赫连勃勃是拓跋鲜卑人世仇匈奴种的铁弗部酋长刘卫辰的儿子。刘卫辰及其部落被拓跋珪诛灭,赫连勃勃劫后余生投奔没弈干。姚兴封他为安远将军,使其助没弈干戍守后秦的重镇高平(今宁夏固原县),并把三城(今陕西延安)、朔方(今内蒙古杭锦旗北)杂夷及铁弗余众三万人,归其统领。赫连勃勃的势力逐渐发展起来,成为北魏的西部边害。隆安五年十二月(公元402年月),北魏以五万大军攻陷高平,没弈干与赫连勃勃南逃上邽(今甘肃天水)。魏军将高平的府库积蓄及所有牲畜洗劫一空,并将这里的百姓也尽数徙到平城(今山西大同)。同时,北魏的平阳太守又发兵侵入河东,从东部威胁后秦。还有一支北魏军队打败了西秦的附庸国黜弗、素古延等部。数路魏军一齐攻击,兵锋所及,一片废墟。后秦举国震动,长安城内人心惶惶,关中地区的很多城堡白天也不敢把城门打开。

    姚兴不甘示弱,决定回击北魏。元兴元年(402)五月,姚兴以大将姚平、狄伯支为前锋,带兵四万进攻北魏的并州(今山西地区)。他自己亲率四万七千人的后继部队,担任支援。两个月后,姚平等人拿下了并州的要塞乾壁。但是,拓跋珪的反应很快,立即倾兵来救,迅速将姚平反围在汾水东岸的柴壁(今山西襄汾南)。不久,拓跋珪又在蒙坑将救助柴壁的姚兴大军击溃。姚平身陷重围,逐渐矢尽粮绝。十月里的一天深夜,姚平准备突围与列兵汾西的姚兴会合,然而两人都把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仅有呐喊,而无接近敌人的实际行动。突围不成,姚平投水自杀。于是,两万大军敛手就擒。对岸的秦军坐视这场败亡,力不能救,皆哀号恸哭,声震山谷。姚兴向拓跋珪求和,遭到拒绝。魏军企图乘胜拿下蒲陂,取得河东。只是由于柔然突然骚扰北方,拓跋珪才被迫撤走。柴壁一战是对姚兴的一次重大打击,从此后秦再也无力东进与北魏抗争,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夺取中原的希望。

    元兴二年(403),后秦向南方扩张领土,取得成效。当时东晋王朝内部发生变乱,荆州刺史桓玄从上游起兵,长驱攻入建康。桓玄逼迫晋安帝禅位于己,改国号为楚。桓玄之变,加剧了东晋统治集团的内部矛盾,一些不满桓玄统治的官吏北上投降后秦。他们为姚兴提供了南方社会虚弊的真实情况,加强了他南下用兵的信心。这一年,姚兴先后攻取了东晋的南乡、顺阳、新野等十二郡土地。

    同年,后秦的军队还重创了仇池(今甘肃成县西)的割据政权,迫使仇池王杨盛送子为质,接受姚兴的封号。

    佞佛贪利,多所失误义熙元年(405),姚兴在长安开辟逍遥园,以此处作为僧人鸠摩罗什的译经场。鸠摩罗什之父为天竺人,娶龟兹女生罗什。七岁时,罗什随母出家。青少年时期,他曾游学罽宾、月氏等国,初学小乘,并旁通婆罗门哲学;后改学大乘,精研《由论》、《十二门论》等经典,称誉西域诸国。吕光平西域,携罗什至凉州。隆安五年(40),姚兴出兵破后凉,迎罗什到长安。鸠摩罗什至长安,时年五十八岁。初住草堂寺,收纳僧徒三千人。姚兴待罗什以国师之礼,尊崇备至,常亲率群臣及僧众听他讲经。罗什在凉州十八年,因此通晓汉文。他发现汉文译经与梵文原经出入甚大,遂向姚兴建议重新译经。姚兴除为罗什开辟译经场外,还选名僧僧略、僧迁等八百余人为其助译。姚兴不但为罗什译经提供种种方便,有时还亲自参与翻译。他让罗什持梵文经本译成汉文,自己对照汉文原书,综合理义,进行考校。《广弘明集》中至今保留有姚兴同罗什等人探研经义的一些材料。经罗什之手,前后译经共有九十八部,四百二十五卷。在中国佛教史上,鸠摩罗什译经是件大事。龙树中观宗大乘学说的主要经典,由罗什最终译完;他还对小乘成实宗经典的翻译,作出了大量贡献。鸠摩罗什译经的态度比较严肃,力求译文典雅而又不失原意。从这个意义说,他的译经活动不但有利于佛教的传播,而且奠定了中国翻译文学的基础。

    在姚兴的提倡和鼓励之下,后秦举国上下崇信佛教,一时寺院佛塔林立,仅长安一地的僧人就有五千多人,各地事佛的人达到“十室而九”的地步。姚兴倡导的佞佛之风,耗费大量物质财富,弄得储用殚竭,人民疲弊,严重影响关陇地区社会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后秦的国力开始衰退,走上下坡路。消灭南凉、占据姑臧以后,后秦在河西地区的统治遇到一定的困难。由于这一带从来不是羌人活动的地区,姚兴为保住姑臧,每年都得投入大量的兵力。除有一支三千人的常驻军外,大将齐难统率的四万步骑主要也是戍卫这里的。兵力紧张,再加上表面接受后秦封号的北凉国主沮渠蒙逊和南凉国主秃发傉檀都觊觎着这座要塞,姚兴感到压力很大。所以到义熙二年(40),他已有意放弃姑臧。但是姚兴忽略了事情的另一方面。凉州刺史王尚到任五年,政绩突出。在远离长安,困守孤城的困难条件下,他轻身率下,躬俭节用,努力发展生产,安定人心,受到凉州各族人民的拥护。后秦政权对河西地区的统治正在日趋巩固。

    这年六月,秃发傉檀为了讨好姚兴,特地献上三千匹战马和三万头羊只。姚兴认为在诸凉的国主中,唯有秃发傉檀最忠于自己。于是,他下令将王尚调回长安,改任秃发傉檀为凉州刺史。消息传到姑臧,许多凉州人表示反对。他们派遣凉州主簿胡威赶到长安,请求姚兴撤回成命,留住王尚。胡威埋怨姚兴因贪恋小利而舍弃一方土地。指出秃发傉檀心怀叵测,将河西五郡拱手送他,不但要给凉州百姓带来直接的损害,而且对后秦本土也潜伏着巨大的危险。姚兴意识到自己的失策,急忙派人纠正,但来不及了。秃发傉檀用在姑臧城南驻扎的三万大军,迫走了王尚。随着姑臧的丧失,后秦的势力逐渐退出河西,唯一保留下来的只是对诸凉名义上的领属关系。

    同年,姚兴的另一重大失误是将南乡十二郡归还东晋,极大地削弱了自身的力量。

    收容勃勃,养成大患义熙三年(407),赫连勃勃建立的大夏政权突然崛起在后秦的北方,成为姚兴无法摆脱的威胁和灾难。赫连勃勃被拓跋圭打垮后一文不名,毫无力量。自接受后秦的封号、统领旧部以来,他的羽翼才日渐丰满起来。秦魏战后,姚兴为对付北魏,改任赫连勃勃镇朔方,并以三交五部鲜卑及杂虏二万余落拨他管辖。赫连勃勃实力大增,遂决定叛秦自立。义熙二年(20),他把柔然可汗社献给姚兴的八千匹战马劫获,并以射猎的名义袭杀了岳父没弈干,并其部众。次年六月,他自称天王、大单于,建国号为大夏。在陆续打败一些部落和割据势力之后,赫连勃勃开始骚扰姚兴。十月,他连陷后秦的北部诸戍。有的部下建议他定都高平,赫连勃勃不同意。他认为专固一城,不能发挥骑兵高速度作战的特点。他要采取是倏来忽往的突袭战术,使姚兴疲于奔命,防不胜防。赫连勃勃的作法,果然奏效。在铁弗骑兵的袭击下,后秦岭北地区的城镇整天处于紧张状态,根本无法进行正常的生活。

    义熙四年(408),赫连勃勃又在青石原大败后秦军队,俘获和斩杀五千余人。姚兴不能容忍赫连勃勃的一再挑衅,开始筹划反攻。他首先改善了同赫连勃勃宿敌拓跋圭的关系,然后,命令大将齐难率领两万骑兵寻找铁弗人的踪迹,准备大战赫连勃勃。

    后秦的兵力有限,姚兴本应全力对付主要敌人赫连勃勃。但是,在派兵北上的同时,他又派出以姚弼为主帅的三万步骑进攻河西,这就使得兵力过于分散。

    姚兴有个侥幸心理秃发傉檀一年前被赫连勃勃勃战败,名臣勇将消耗掉十分之六七,之后内乱频生,国力大衰。姚兴认为这是个打败秃发傉檀,重返河西的极好机会。为麻痹对方,姚兴声称姚弼的大军不针对南凉,它是配合齐难大军作战、防范赫连勃勃西逃而部署的。

    姚弼到达金城,有个部下建议乘秃发傉檀犹豫不定,轻骑突进,掩袭姑臧,但是未被采纳。等到后秦兵至姑臧时,秃发傉檀已完全明白姚兴的意图,作好了设防。秃发傉檀把许多牛羊赶到野地,引诱后秦军队进行略抢。结果,秦将敛成中计,被打得大败,部下死亡七千多人。姚弼被南凉人围困在姑臧的西苑,水源断绝,形势危难。幸亏姚兴派去增援的姚显及时赶到,才避免全军覆没。姚显好言抚慰秃发傉檀,得以安全退兵。从此,秃发傉檀不再畏惧后秦,是年重新称王,大赦改元,设置百官,与后秦完全脱离领属关系。北线作战的秦军遭到比河西更大的损失。赫连勃勃避开来势汹汹的齐难,将大军撤到朔方东北的河曲,然后利用后秦军队纵兵野掠的机会,潜师杀回。齐难猝不及防,败退途中被夏兵活捉,全军覆没。这一仗使后秦声威大降,岭北地区原附属于姚兴的部落和割据政权,纷纷转依赫连勃勃。

    义熙五年(409)正月,姚兴重新调整兵力,派出以其弟姚冲为主帅、大将狄伯支为副帅的四万骑兵袭击赫连勃勃。不料,事情中途有变,姚冲企图回兵长安,夺取政权。狄伯支拒绝参与阴谋,被姚冲毒死。事变虽被姚兴迅速平息,但是预期的军事目的没有达到。三个月后,赫连勃勃却成功地袭击了后秦的平凉,抢虏人口七千余户,并进屯平凉以南的依力川。

    九月,姚兴倾兵来到依力川附近的贰城,要与赫连勃勃决一死战。赫连勃勃先发制人,乘后秦人马尚未完成集结,猛地袭击贰城的姚兴老营。姚兴面对如潮似涌的大夏铁骑,一时懵头转向,竟然准备丢下大军,逃到担负粮运的后军那里。在群臣的苦谏之下,姚兴没有走成,但他的举动已铸成大错。秦军本来就惧怕大夏铁骑,主帅的临阵惊慌,更加重了恐怖情绪,结果又被赫连勃勃打败。在姚文宗等勇将的死战之下,姚兴得以败还长安,幸免罹难。夏军乘胜洗劫了周围的郡县,将当地七千余户北徙到大城(今内蒙杭锦旗东南)。

    赫连勃勃把南下骚扰姚兴作为既定国策,导致后秦与大夏间的战争频繁发生。此后一直到姚兴病死,在双方的战斗中,后秦很少有获胜的机会,而骁骑风驰的夏人却使平凉、杏城、定阳(今陕西延长县南)等重镇几度易手,先后消灭秦军近十万人,抢掠人口两万多户,牲畜财产不计其数。一而再的战争失利和姚硕德、姚绪、尹纬等著名文臣武将的相继去世,使姚兴的处境日益困难。为了避免更多的人口落入赫连勃勃的手里,姚兴将数千户边镇居民安置到内地陈仓(今陕西宝鸡市东)。为了集中兵力,他将增援南燕的军队撤回;为了弥补国用不足,他增加在关津渡口的商税,甚至对盐竹山木,也巧立名目扩大税收。姚兴的这些措施,并没有帮助他摆脱困境。撤回援燕的军队,造成东晋迅速攻灭南燕,转而威胁后秦;增加税目,极大地加重了人民负担,激化了阶级矛盾。姚兴饮鸩解渴、杀鸡取卵,为自己酿成了新的苦酒。

    义熙八年(42),后秦颍川太守向姚兴报告说,东晋在边境附近的芍陂(今安徽寿县南)一带屯兵,应该及时采取措施。姚兴认为,东晋积弱,不敢轻开边衅,所以虽然与臣下讨论了有关烧粮掠野的防御措施,实际上却没有执行。他低估了刘裕收拾政局的能力,更没有想到对方在灭掉南燕后,已有吞并关陇的设想。

    这一年,原附属于后秦的仇池王杨盛派兵侵扰祁山。姚兴派出四路大军,分别从鹫峡、羊头峡、洴城出发,反击杨盛。姚兴本人亲自带领五千骑兵,从雍县奔赴陇口与诸军会师。在战斗中,由于一位将领畏懦不进,其他军队失去配合,结果被杨盛击败,姚兴无功而还。有位臣下把这次失败解释为杨盛占了地势险固的便宜,其实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后秦国力的衰败和军纪的涣散。

    死于危机四伏之中义熙十年(44)五月,姚兴突患重病。后秦皇室内部发生权力之争,几乎演成大规模的内战。

    乱子是由皇子姚弼谋夺皇太子姚泓之位引起的。在姚兴的诸子中,皇长子姚泓并不受宠。这主要因为姚泓性格宽和、才能平庸,且又体弱多病。早在元兴元年(402)立太子时,姚兴对他就颇为犹豫。姚兴喜爱皇子姚弼,认为他是比较理想的继承人,因此平素格外宠信。野心很大的姚弼逐渐滋生夺嫡的欲望。他原以雍州刺史之职,镇守安定,经过买通姚兴的左右,义熙七年(4)调入中央,任尚书令、侍中等职务。姚弼取得相权后,努力结纳党羽,积极制造舆论,企图击败皇太子。但大多数朝臣对他比较反感。为了使别人不敢反对他,姚弼给倾向于姚泓的大臣姚文宗罗织了许多罪名,激怒父亲将姚文宗杀死。他还苦心积虑地在姚兴身边安插亲信,广树爪牙,逐渐控制一些中枢机要部门。姚兴对姚弼的活动,采取纵容的态度。有人提醒姚兴以上数字是根据《晋书·赫连勃勃载记》有关材料进行计算的。

    注意事态发展的危险后果,他假装糊涂,不予理睬。对于姚弼的夺嫡阴谋,皇太子姚泓已有戒备。这次姚兴生病,姚泓一面亲自到内宫侍疾,一面在皇宫内安排下重兵,以防不测。许多忠于太子的要臣分别统领禁军,宿卫大内。姚泓并非过虑,姚弼在府第里已埋伏下数千甲士,准备一旦姚兴去世,立即武力夺权。其他皇子也不甘示弱,在京城的皇子姚裕给镇守蒲陂的哥哥姚懿送去密信,要他串连在外典管重兵的诸皇子,以讨伐姚弼的名义,举兵内向。姚懿得讯,立即动员军队,赦免囚徒,建牙誓众,开赴长安。姚洸、姚谌等人也分别起兵于洛阳、雍县。一时剑拔弩张、烽烟滚滚,大有内战一触即发之势。幸亏姚兴大病不死,紧张的形势才得以缓和下来。姚兴虽对姚弼恃宠不虔,阻兵怀贰的罪行有所认识,但仍偏爱姚弼的才气,不忍加刑,只是免去了姚弼的尚书令职务。姚懿等人罢兵还镇后,专程进京面谏姚兴,要求惩办姚弼。姚兴把他们搪塞了过去。

    在进京面谏的皇子中,以姚宣抨击姚弼的措词最为激烈,姚弼十分痛恨他。第二年三月,姚弼诬陷姚宣,姚兴信以为真,派人到杏城将姚宣逮捕下狱。赫连勃勃乘机攻打杏城,后秦守军临战易帅,战斗力大减,遂兵败城陷。这时,姚兴已完全恢复了对姚弼的信任,并将三万大军交给他,由他负责镇守秦州。臣下尹昭反对姚弼掌握强兵,批评姚兴为后秦制造隐患,但姚兴不以为然。

    不久,姚兴再度患病。姚弼故伎重演,称疾不朝,又开始在府第聚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