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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是大开的,白纱帘子被西风吹得鼓蓬蓬的,是周于谦走的时候只拉了窗帘却忘了关窗吧。来茴走到窗台前,要关上窗户,拉开帘子,只见天上一轮浅黄色的月亮冒了头,微弱的光华,柔柔地浮在云层间隙中。已经立冬了吧,这个城市仍是可以穿短裙薄衫,遍地青绿,她突然想念起家乡入冬的初寒,梧桐树的叶子快落光了,金黄色的叶子满街飞舞飘零,添了厚实的冬衣,夜晚和家逸并行在寂静的街道上,踩过干枯的叶子,“咵哧!咵哧!”的响,零落的店铺三三两两地拉下了卷叶门,入夜的小城总是有些清冷,而她心里却是暖融融的,仔细回忆起来,竟是那样的宁静祥和。
很想回家看看,她掰着手指数,快了!快了!春天一过,入夏就可以回家了,这个生活五年的城市真没得什么可留恋的了。她拿过床上的手袋,翻出深褐色的钱夹,里层那张照片是徐亚用傻瓜相机拍的,比起数码相机拍出的相质,这张揣了六年的照片有些模糊,甚至还布满了小白点,有了些年岁的味道。
照片的背景是一棵活了几百年的古树,苍翠挺拔,家逸揽着她的肩,两人都沉着脸,那时候刚吵架呢。来茴看着当初孩子气的模样,不由得轻笑,青葱年华,总是来去匆匆。底片丢了,能保留的,也就这点儿回忆了。
把照片放回钱夹子里,抬头看到周于谦进来,脸色有些阴沉,也不看她,便开始脱外套,她走上前接过他的衣服,问道:“谁惹你了?脸这么臭?”
周于谦不答,迳直走向浴室,来茴忙上前说道:“我去给你放水,你先坐会儿吧!”
他冷漠地瞥她一眼,绕过她,进浴室锁了门。来茴莫名其妙地坐回床沿,不明白又是哪儿惹到他了。但她实在没精力去管他喜怒无常的性子,家逸跟她说的话还言犹在耳,说不动心是假的,但又知道不能动心,她烦乱得很,这时周于谦要耍性子只好随他去了。
墙上的时钟走了一圈儿半,当来茴以为周于谦被溺死在浴池的时候,他才裹了条浴巾出来。来茴忙拿了浴袍给他从背后披上,又绕到前面系好带子,侍候周到如同帝王般。
“你是休息,还是要工作?”来茴仰头非常“专业”地问道。
周于谦没答她,只用两指捏紧她的下颏,深深地看进那双水融融的眼眸,让他沮丧的是,里面除了疑惑,没有其他的情绪,尤其是相关感情的,半点儿也没有,他缓缓开口道:“合约终止,这五年是不是没有丝毫可令你留恋的?”
来茴望向他,他的表情不是若往常般地警告,而是很认真地问她,垂下睫毛,她也认真地回答:“不是没留恋的,只是,这世上谁的留恋又是重要的?对你来讲,留恋与不留恋并无差别!我想,我不会去留恋别人弃之如敝屐的回忆!”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违心地去逢迎,她知道他也只是要个答案罢了。
周于谦淡淡一笑,松开她的下巴。“你还真是聪明,只不过,原先对我百依百顺的来茴,现在则是连敷衍都不愿意了。”
“你要我敷衍也不是不行的!”来茴眼皮都未抬,今天实在不想应付他。
周于谦冷嗤一声:“是想着合约就快到期了,不用再惺惺作态了是吧?”
来茴抬眸,眼鼓鼓地望着他:“你觉得这样说能伤到我,能让你开心,能让你觉得我一文不值,那你就尽管说吧,我听着!”
周于谦瞪着她半晌,反拉着她的手拖她的床上,旋身压在身下,冷笑道:“谁说我要伤你?谁说你一文不值?不是有人把你当宝?”
他阴阳怪气地说完,低头吻住她,牙齿用力咬着她的唇瓣,手探向她的襟扣,压抑的火气使得力道重了些,尖利的指甲划得嫩滑的肌肤,她吃痛地闷哼一声,使劲推开他,冲他吼道:“今天谁惹着你了?要迁怒也够了吧!你别忘了我是个人,我也有情绪的!”
周于谦双肘撑在床上,怔愕地看着双颊气得鼓起的她,低沉地道:“我当然知道你情绪不好,不过,只要我说现在放你离开,你的情绪马上会好得对我千恩万谢!”
“你要放了我,若不走,还等你来赶我?”来茴气鼓鼓地反问回去。
周于谦突然觉得她现在的样子,比起原来那个逆来顺受的样子可爱多了,心情好了些,坐起身把她拉到腿上,道:“你不想走谁也不会赶你!”
“那可不一定!”来茴转头看向窗外。“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有你的生活,而我,只希望带妈妈回老家,清清静静地过日子!”她说着,不知怎么竟惆怅起来,在一起五年了,一旦分开,就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吧!
周于谦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的心绪,双臂环住她,吻着她耳侧的丝,低声道:“睡吧!”
半夜里,月光透过窗纱,给地板铺上一层薄薄的银灰,周于谦睁着眼睛,身侧的来茴已经睡熟了,他收回压在她颈下的手,踱到窗边,点了支香烟。
回老家清清静静地过日子?也好!除了钱,他给不了她什么。
不是不遗憾,他能想像得到她离开后,他的生活又会变得单调,但那还不足以让他冒险到牺牲名誉,婚姻给不了,除非她心甘情愿地陪他,但又能陪多久,迟早哪天,他会再娶一个与他身份地位相符的女人。况且,他与她都是理智的,这道感情的鸿沟,谁也踏不过去。
他熄了烟走到床边,弯腰凑近她的鼻息,浅浅地吻着她的唇——“即便分开,我也不会忘记你,忘记你给我的快乐,忘记你贴心的陪伴,忘记你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第二日,周于谦没留在南岭吃早餐,尔后将近一个月,没到过南岭别墅。其间,来茴因舅妈生了重病心急如焚,打电话向周于谦“告假”后便匆匆回了家乡。
再回c城,来茴并无归宿感,房子借给了别人,舅舅住在乡下,不得已只能到酒店开房,这样的回归故里还真是凄凉,但容不得她悲春伤秋,当年母亲生病,舅妈衣不解带地照顾,卖房子,典家当地维系妈妈的命,这样的恩情,已经不是用钱就能报答的。
市医院里,几年不见的舅舅愈渐苍老,鬓染霜,瘦削得不成*人形。来茴鼻子一酸,眼睛看向舅舅的一双磨得破皮的手,顿时又气上心头,问道:“舅舅还在工地上做事?”
舅舅的眼神眼烁了几下,见来茴颇有几分不依不饶的倔强,笑道:“这身体还能做点事,我就想——”
“我给你们的钱是不是都没用?”来茴打断他,嚷道:“老早不都说了,那钱你们就是不用,我也不会拿回来。”
“你给的钱我们都留着,就怕哪天你跟你妈用得着,再说,我们家的日子也是能过的。”躺在床上的舅妈虚弱的说道。
来茴又是感动,又气不过,抹了抹眼泪,又嚷道:“还说日子能过,舅妈不就是因为操劳才摊上这病的!——留的钱够付医疗费吧?”
“够了,用不了那么多,我也是打电话跟你讲一声,没想到你大老远还跑回来!”舅舅回答道。
“那钱本来就给你们的,还用得着跟我讲吗?——如果不是要付医疗费,你们大概也不会让我知道舅妈生病吧?我就这么一个舅舅、舅妈,你们有什么事,难道还不让我回来尽尽孝心?”来茴顿了顿,又跟舅舅说道:“我在酒店多开了个房间,您这么大年纪,就别去跟亲戚家的小孩挤了!”
舅舅本来还要说什么,但又清楚外甥女的性子,便也不再推辞了。
连日里,来茴守在病床前,跟舅舅轮流照顾舅妈,在医院里跑上跑下地缴费,拿化验单,尽心尽力,只希望能多为长辈做点事情。
这日中午,舅舅吃饭后到医院替换她,回到酒店,她低着头从手袋里翻找磁卡,没注意到前面的人,迎头撞了上去,捂着痛的鼻子,她退开一步正要道歉,抬脸看清那人时,顿时张口结舌——
她就知道是故意的,酒店这么宽的走廊,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撞上人。
“你怎么在这里?”
谢家逸温和地笑笑:“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