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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摆酒席,是非常隆重的仪式。结婚要摆酒,大寿要摆酒(三十而立起,在乡间有点面子的人,每到十数这个岁数都要摆酒,既四十五十……这地方叫大寿或大生,平时的生日叫小生),小孩子出生要摆酒……除了这些大事,平时也有摆酒席的,就如今天陶支书为沙乐儿摆酒席。
这样的酒席,是长辈摆给晚辈的,在陶支书这个角度上来说,也是上级摆给下级的,意义上是很隆重的,表示长辈对这个晚辈很看重,以后会全力支持这个晚辈在事业上取得成功。这也是一种姿态,等于向村里人宣布,他陶支书以后就是沙乐儿的靠山。
从此以后,哪个想找沙乐儿的麻烦,就要想想自己的斤两,能不能对付得了陶支书的怒火了。这表示找沙乐儿麻烦,就是不给陶支书面子。
沙乐儿很高兴,懂得陶支书摆酒的意思。陶支书这样做,给足了他面子,他是很感激的。只不过他也不是傻子,不明白陶支书摆酒的深层的意思。陶支书这酒席,那是摆给镇党委书记黄书记看的,说得更实在一点,是在为黄书记摆酒席。再说黄书记要来,这酒席一摆出来,黄书记就是他的坐上客,他面子上也有光彩。
摆这样的酒席,自然要请村里有威望的人坐席,只有过今天不同,黄书记要来,陶支书没有再请无关的人,陶家只有村主任陶发文。
乐儿与大伯走向上陶村。上陶村与下沙村只相隔不到两里路,生田老头也没有白吃的意思,带了一坛子米酒。这坛酒是三年前的桂花酒,用当年的香糯火酿制,然后按一斤糯米兑一斤泉水的比例泡制成水酒,封装起来。
这种酒在这个地方,是有名的“藏”酒。藏酒有很多讲究,如果是三月桃花开的时节酿成的酒,叫桃花酒,八月桂花开的时候的酒叫桂花酒,九月菊花酒,十月与十一月十二月乡下人不知道什么花开,酿造的酒没有花名,其余几个月天气太热,不宜酿酒,更不宜制作“藏”酒。
生田老头的这坛酒虽然不到十斤,但“藏”三年,那就不是一般的酒了。这样的酒,一般客人是吃不到的,只有贵客上门才能喝上几碗。陶支书请他坐酒席,那是给他面子,下沙村还没有人能坐上陶支书家的酒席(婚丧嫁娶类的酒除外)。乡下人讲究的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更何况陶支书在村里的地位摆在那里,是谁也取代不了的,平时想拉些关系还拉不上呢,现在能送点好酒,也有这番心思。
酒与菜(沙乐儿炖的龙凤呈祥)配成一担,老头不让乐儿挑,自己挑在肩上,稳稳走向上陶村。装菜的陶坛盖了盖,在炖制的时候,就用土纸封了口,现在更是封得严严的,尽量不让热气冒出来。沙乐儿炖蛇肉很有一手的,这样炖出来的蛇肉,香气不会外溢,营养全在汤中。
陶支书家外,停了两辆车,乐儿一看认出是黄书记与谢所长的。黄书记的车不太好,谢所长的就更差了,是人们说的那种“翻帮皮鞋”。他没想到谢所长也来为他捧场,心中大为感动。谢所长是有背景的,亲哥就是县公安局的谢局长。
乐儿很喜欢谢所长的直爽性子。
“乐儿兄弟,就等你了。”最先看到乐儿的正是谢所长,“咦,还挑了一担子来,这边是蛇肉,我闻到香味了,那这的是酒?”
“谢大哥,这是我大伯藏了三年的桂花酒。”
“三年的桂花酒?”
谢大炮也是本地人,对“藏酒”清楚得很。乡里人家,家家酿制“藏酒”,但三年的陈酿却不多。这样的酒最少要满足三个条件,一是要酿酒技术好,酒不发酸,不然就成了醋一样的味儿了。二要有很好的封藏技术,不然酒气跑光了,哪还有醇厚的酒味?三是不馋,能忍住嘴。前面两点还好办,有技术的人多了,但能忍住三年不馋的人不多。
不过,谢所长悄悄地将他拉到一旁。
“乐儿兄弟,这酒与菜虽然好,但没有蛇鞭酒好,黄书记喝了蛇鞭酒,那是一振雄风,嘿嘿……乐儿兄弟今天杀了蛇,应该有这样的东西吧?”
“有……当然有了。”乐儿也笑呵呵的,拿出一小瓶蛇鞭酒,递给了谢大炮,“我蛇园的公蛇现在不多,以后多了,酒鞭蛇不愁的。”
谢大炮重重地在乐儿肩上拍了一下,高兴地咧着大嘴。
“好兄弟,以后有么子事,只管找我。”
两人走进屋里,黄书记一看谢大炮的脸色,就知道得了好东西,只是一笑,先与乐儿打招呼。村主任陶发文见谢所长与沙乐儿勾肩搭背的,心中就有些难受了,再看黄书记那么热情地与沙乐儿打招呼,让沙乐儿坐到他身边去,更是心大大酸。
沙乐儿一到,就开席了。
坐席是有讲究的。桌分四面,上席、下席、左右席。这里对上席与左右陪席没有讲究,但上席必定是德高望重的长者之位。黄书记自然是坐上席,黄书记要沙乐儿坐在他身边,沙乐儿坚决推辞,只坐在他的左边席位上。主人家本来要谢所长坐上席,谢所长不从,坚持要与沙乐儿坐在一条凳子上。
最后,上席还是由德高望重的陶支书坐了。
正要开席,没有想到外面突然车子响,陶发文立即出去,顿时满脸高兴。车来的正是陶家老三陶世荣。
“三叔,你怎么回来了?”
“你这个鬼崽仔,还真会说话啊,这是我的家,我怎么不能回来了?”
陶世荣长得高高瘦瘦的,一双细小的眼睛里,闪动着精明的光芒。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陶世荣只是笑了笑,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然后大步进了堂屋。
“老三……”
“大哥……呃,黄书记与谢所长也在。”又看了一眼满桌子的菜,“我的口福好啊,黄书记,谢所长,你们可是贵客,还有这位就是沙乐儿侄子吧,呵呵,好几年没有见到了,现在都认不出来了。”
“呃……陶老三,你怎么占我便宜?”
黄书记今天可是正襟危坐,可是陶世荣到来,他就放松了些,此时笑起来。陶世荣只是县政府办公室的副主任而已,比起他这个镇党委书记的职位低得太多了。
陶世荣诧异地望着黄书记。
“我叫沙乐儿为兄弟,你喊他侄儿,这不是占我便宜吗?”
“哈哈……”谢所长谢威军也大笑起来,“就是,我也喊乐儿为兄弟,你却喊他为侄儿,这便宜你占得可有些大了。”
“这个……这个……”陶世荣挠了挠头袋,笑着,“这个我可没有办法,我们陶家与沙家在这里可是住了几百年了,辈数是一定的,这屋子里可是有祖宗牌位的,我可不敢改了这辈份。”
“好你个陶老三,哈哈……”黄书记哈哈笑着,“好了,开玩笑呢,看把你急的,你喊你的,我喊我的,嘿嘿,我知道你陶老三是个上道的人,职位也快升了吧?”
“这个……怕是难了。我倒是不求升职,要是能到县委办去就行了。”
陶世荣笑了笑。他们心中都有数,陶世荣只要顺了丰书记的心,调到县委办还不容易?丰书记让自己女儿到陶沙村来,怕是与他们这几个人也有些关系。
想来陶世荣不但能调到县委办去,只怕还会升半格,将现在的副主任职位扶正了。他今天眼巴巴地跑来来,并不是因为想回来来看看老哥,主要目的恐怕也是为了向某些人表明他的姿态。有了正确的姿态,站好了队,才能在官场上官运亨通,当然,也要有本钱才有得选择,没有本钱的人,能有个位置就不错了。
陶世荣看来还是有一定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