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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茂松脸都黑了, 看着田大花足有半分钟, 脑子里消化了她提到的讯息, 一时间真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就说嘛, 今天自家媳妇今天怎么就怪怪的, 老拿那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看他,看的他心里都打鼓了, 寻思着她是不是又想什么法子捉弄他怼他, 以消遣自家男人为乐。
事实证明, 直觉很准, 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可这事情, 就算他跟小林还有什么旧情未了, 正常的女人,不是应该想方设法阻止他们见面吗?
“所以,你就拉我在这儿来回晃,在这儿等着她来找我?”
田大花没作声,可表情和眼神却十分诚实地回答他:是啊。
“然后好让你看戏对吧?”姜茂松哭笑不得地指着她,“你……可真有你的。”
精明如姜茂松,哪能不明白她那个心思,她田大花,从来都没把小林当回事,更加没有任何怕他们“旧情复燃”之类的想法, 她纯粹就是, 想看戏, 想看他笑话看他出糗, 最好再给她手里递一个小辫子之类的。
“看来是我笨了。”田大花说,“因为我也在这儿,她肯定就不敢出来了,我还以为这女人的贼胆有多大呢。”
“是个问题。”姜茂松一本正经地说,“可是你要不在这儿,你还怎么看戏呀。”
自作孽不可活,一失足成千古恨,姜茂松此刻真是懊恼得不行了,他用了十七八年的时间,才终于把这女人捂热了一点,夫妻两个渐入佳境,刚过上几天和睦恩爱的日子,一不留神,小林怎么又冒出来了。
如果她在意,她生气,姜茂松反倒没这么挫败,她生气,说明她在乎,她在意他这个人,她心里终于有他了,可她却是这么一个态度,竟抱着几分消遣的心态,等着看一场取悦她的好戏。
田大花会带着这种轻蔑、挑衅的心态来这么做,起码是因为相信他的,不是相信别的,田大花就是相信,他姜茂松当年没执迷糊涂下去,十几年过去,更加没有一丝可能再燃什么旧情,他没那么蠢,也没那么贱,更加不敢再去惹她。
更何况物是人非,所谓“情敌”从来也不能称其为对手。
她不相信的,是他对她日渐深厚的那份感情。
“大花,你看,就算她在这儿,就算她想见我,又怎么样?有些错,一个人一辈子犯了一次,不管是什么原因怎么犯的,一次就足够要命了,更何况,我有这么好的媳妇,让我想拿命去疼的女人,虽然我媳妇太能干,让我一直也没什么表现的机会,但是我现在,只想好好陪着你过我们的日子,你总说至亲至疏夫妻,可人这一辈子,也只有夫妻能一起相伴终生……大花,信我一次好不好?”
他这话说的动情,田大花定定听完,顿了顿说道:“我没不信你,才会让你来见她吧?我只是想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一个女人到底怎么样才会彻底死心。”
“她怎么样关我们什么事?人都是自私的,路人罢了,对于她我自问心中无愧,见到了我也只当没见到,我管她想干吗?世界上那么多人,我管得过来吗?”
姜茂松看着她,被自己的口气弄得有些沉重,沉默一下,便笑着换了一副轻松的口吻说:“就是那句老话说的,我姜茂松,生是媳妇的人,死是媳妇的鬼,苍天可鉴,别的什么也没想过。”
田大花看着他,好笑又无奈地说:“你好歹是有点身份的人吧,能不能别这样没脸没皮的?”
“自家媳妇,还要什么脸?”他把右手放在她后背,推着她往前走,一边笑道:“走吧走吧,咱回家去,你要是还不高兴,自家男人呗,你回家慢慢收拾,随你收拾就是了,跪床沿还是跪搓衣板,反正总不能在外头收拾吧,那才真是没脸了。”
两人说着话离开医院,并肩走出医院大门。等他们走后,小林从一棵塔松后面闪出来,站在那儿发愣。
姜茂松果然来了,可田大花却也在他身边,小林本能地就怵了一下,停住了脚,窥视。
她原本以为,田大花这样一个村妇,姜茂松跟她做夫妻,肯定是冷漠嫌弃的,夫妻两个只是道义,相敬如冰那种疏离。她甚至可以有某种心理优势,看,你保住了婚姻,你赢了我,可这个男人,他并不爱你。
人都是自私的,她的盘算,从来也没指望跟姜茂松再续旧情,她自己现在这个状况,看起来能比田大花老上一二十岁,两次结婚两次离婚,跟姜茂松早就是云泥之别,就算没有田大花,姜茂松都不可能跟她续什么旧情,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有,没敢做那些不切实际的美梦。
十几年的生活磋磨,她早已经没那么天真了,在柴米油盐和琐碎憋屈的生活挣扎中,变得世俗市侩,变成曾经她最不喜欢最瞧不起的模样。
她只不过是想利用那么一点旧情,卖一卖自己大半辈子婚姻不顺的惨,看,我因为爱你,因为不能跟你在一起,此生不渝,一直无法忘却,才弄得婚姻不顺,才弄得半生坎坷落魄潦倒……利用他心中一丝愧疚,是否就可以,求他帮自己和父母解决目前的困境,改善自己后半生的生活。
田大花跟她说,姜茂松今天会来医院,所以她一直都在等着。可自从这二人一进医院的大门,她便察觉出某些情况,早已远远脱离了她的想象。
那个男人,从来就不是多么热情的人,他是理智的,理性的,可两人并肩走来,男人的目光,便一直在女人身上,对着她笑语宴宴,甚至带着几分自觉不自觉的讨好,再自然不过的亲近态度,装都装不出来……
她没有听见他们说什么,他们也只是夫妻闲谈的音量,离得远无法听到,却清清楚楚地看到,姜茂松对着田大花说了半天话,把手放在她后背,半拥半推,夫妻间不自觉的亲昵和保护,连护着她避开对面车辆的举动都那么自然。
小林筹划好的一切,愣是站在那儿,没勇气也没机会迈出去半步。
等人走远了,她才忽然后悔,就这么错过了一次机会,都不知道再怎么去找机会,她眼下的困境,真的支撑不下去了。
小林崩溃地蹲在地上,埋头抽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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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接了福妞回到大院,姚青竹就决定先回老家,赶紧回去照顾奶奶和孩子们,福妞平安生产了,她留在这儿也用不着那么多人。
田大花又多留了两天,看着自家的院子里挂满了尿布,空气中弥漫着骨头汤的香味,屋里传来小婴儿洪亮的啼哭声……满满的人间烟火气,田大花喜欢这样的日子。
大家商量了接下来的安排,乡下她和姚青竹也忙,决定还是让福妞就在城里,留在大院坐月子,生活上也更加方便。刘嫂子自告奋勇,唯恐别人抢去了似的,包揽了伺候福妞坐月子的活儿。
田大花于是决定,她也先回乡下老家吧,福妞平安生产了,也就放了心,老家那边姚青竹一个人忙,家里三个孩子日常读书识字习武,就只能等着她来教了。
她又留了几天,看着一切都好,便动身先回了乡下老家。
她一走,姜茂松便跟安亮调换了状况,以前是他一般回大院来住,安亮整天呆在部队,现在家里有个哇哇哭啼的小婴儿,外头非常形势,也不敢放福妞回学校那边的房子去住,可家里总有些忙乱,姜茂松索性省点儿事,就在部队吃住 ,反正也只隔着一条街,他在部队也有住处,有警卫员和炊事员,生活上头完全没问题。
然后姜茂松就不无哀怨地想,他们夫妻两个,在他从朝.鲜战场回来后,终于结束了分居生活,这么多年一直好好的,现在,却因为一场浩大的运动,她就丢下他自己跑回老家轻松逍遥去了。
几天后,姜茂松回住处去,警卫员拿了封信给他,写的是他的名字和部队的大略地址,却没有落款,姜茂松看着那陌生的字迹,便随手打开来,写信的人居然是小林。
这女人居然用写信的方式联系他,看来,真的是怕极了田大花,生怕当面跟她对上。
姜茂松读到一半,便把信丢下了。也没写什么需要看的玩意儿,回忆叙旧,然后跟他诉苦,哭诉她这半生的不顺,心悦君兮,忘不了你,离了婚,父亲的出事,母亲的重病……接下来不用想,就应该开始求施援手了。
之前在医院,田大花说她巧遇小林,小林后来又跑去找她。姜茂松面对自己曾经的错误,便只想着怎么让田大花别再去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于是他也没去理会。
就像他说的,对小林他问心无愧,当初能说的能做的他都做了,现在便只想离得远远的,有多远离多远,不该沾惹的东西,沾惹一下要倒霉的。
他把那信丢开,只当没看到,可几天后,又来了一封。
这次姜茂松没有拆开,看着同样的信封和笔迹,他随手拿了个大信封,把先后两封信都装进去,却没有去寄,而是叫了自己的警卫员来,对他说:
“你去帮我跑个腿,去买两包点心,连同这个信封,送到信封上的地址去,就说我工作非常忙,对老人生病的事情聊表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