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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方(5)(信念万古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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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我文化历史不太行, 但是知道文学正史少有谈及先知。将能够预知未来、编纂奇书的奇人统一称为圣人,或相师,至于先知, 一般刚冒头就被砍了。”

    岑今这话不是瞎编,华夏王朝很忌讳先知、预言等具有煽动蛊惑性的身份和言论, 谁敢出头,自称秉天之意而泄露天机者, 直接砍了。

    但不是没有先知,而是他们通常以其他身份出现, 奉行低调行事、远离政治等准则, 比如精通百家学问的鬼谷子, 秦末第一女相师许负, 玄学大师袁天罡、李淳风等。

    退一步来说, 真有一部华夏正史将先知录入文集, 这人也不该是周穆王, 他高祖之父周文王编纂的《周易》可出名多了, 问世至今三千多年还被玄学大师奉为第一神书。

    周穆王能在华夏五千年历史中脱颖而出还得归功于他的《穆天子传》,这书表面描写他和西王母的爱情,实际是本记录海内昆仑、鬼国等地理位置的游记。

    总的来说,无论周穆王本人的经历还是与他相关的文学,都与先知无关。

    “再者, 所谓先知是先天所知, 生而知之,知觉正确, 不会出错。”

    “你说得对, 华夏正史的确没有周穆王是先知的文字记载,因为他就藏在历代奇人奇事的身后, 将自己很好地隐藏起来。”黄姜抬手,指着前面墙壁的书架说道:“那里面有穆天子留下的真迹,准确点来说是他的游记,你也可以当成私人日记来看。”

    岑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见到书架角落摆放一个落满灰尘、被当成垫脚架的鞋盒,盒盖被打开过,显然黄姜刚才检查过。

    他没主动走去查看鞋盒,而是侧脸睨着黄姜:“继续说。”

    黄姜:“鞋盒里排第一列的竹简是穆天子第一份私人日记,他自称生而知之,聪慧异常,经常能够准确预测到未来将要发生的事。

    在他年幼时,有一群人说服他的父亲周昭王,成功带走穆天子并培养他先天先知的能力,教授他武艺和军事才能。所以关于穆天子的文史记载多半从他继位后开始,其一生颇具传奇色彩,以下描述都在华夏各种正史、野史中有记载。

    穆天子制定律法、平定内乱,使国家发展稳定就开始南征西伐,短短几年,征服犬戎淮夷等国,周王朝在他手里重回盛世。

    接下来的记载偏向于传奇,富有神话色彩。

    穆天子十四年,召见一个幻化之术出神入化的奇人,被他蛊惑而决定西游。西游途中遇到一个擅长制造真人人偶的偃师,和他同行,邀他入宫。

    穆天子十七年,西征昆仑,过弱水、入瑶池,见西王母并与之相恋。再后来,国家出现叛乱,周穆王不得不回朝平息,和西王母约定三年内回去,但是直到死去,他都没有再回昆仑。

    据说他活了105岁,后来很多野史传说认为他吃了西王母给的长生丹才活那么久。”

    岑今:“听起来,周穆王是一位雄韬伟略的帝王,但他不是先知。”

    他停顿了一下,从背包里掏出几包压缩饼干扔过去。

    “吃吧。”

    于文和黄姜分别接住压缩饼干,后者看着饼干和水,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人类?”

    “难道诡异不能喜欢吃人类食物?”

    黄姜两人愣住,当然是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而且人类在诡异的食谱里,怎么都不可能想到诡异和人类的食谱重叠吧。

    “少见多怪。”

    于文一边扯开包装袋一边想着,这夜游神不太像诡异,反倒人味十足,三句话里全是带刺的吐槽。

    “我没说完。”黄姜放弃纠结白大褂的真实身份,一边咬饼干一边说:“还记得我说过的犬戎吗?周穆王两征犬戎,而犬戎原来叫鬼方。方,国也,鬼方,用现代汉语来说就是鬼国。武丁伐鬼,三年攻打下来,后来迁至川甘一带,自成一国,并与海内昆仑来往密切。

    到周昭王、周穆王时期,鬼方经常侵犯边境,抓捕孩童妇女进行残酷祭祀,周穆王两次伐鬼,虽然大获全胜但无法完全征服鬼方,甚至跟鬼方矛盾加剧。”

    岑今打断她:“鬼方是西王母的鬼国?现在的昆仑国度的原型?”

    “把鬼方和海内昆仑里的鬼国区分开,这时候的鬼方只是西王母培养的一支势力,是人类,为了打败周王朝而跟西王母交易。插播一句题外话,鬼方国民喜欢佩戴一种三眼鬼面具,传言他们是纵目人,西王母的使者。”

    鬼方国民佩戴三眼面具,是传闻中的纵目人。

    在山海经鬼国篇里,描绘的鬼国人只有一只眼睛,也被称为纵目人。

    双方原来不是同一个物种,岑今若有所思。

    黄姜继续说道:“周穆王通过鬼方得知西王母和海内昆仑的存在,产生征服的念头,苦于不知海内昆仑的地理位置。于是遍寻奇人异士,周穆王在他们的帮助下才终于找到海内昆仑,见到西王母。”

    岑今按照套路猜测:“然后开始相爱,结果周穆王辜负西王母,西王母因爱生恨,发誓将全人类变成鬼国国民?”

    “事情真这么简单就好了。”黄姜苦笑:“周穆王和西王母之间只有利益牵扯,互相利用,没有爱情,双方碰面从一开始就是一出‘请君入瓮’的棋局。”

    ***

    海内昆仑,鬼国遗址。

    出乎图腾等人的意料,鬼国遗址不是一个阴森恐怖的地方,也不是想象中的昆仑仙山,如梦如幻,而是一座漂浮在空中的青铜城市。

    一座全部由青铜铸造的巨大城市,从房屋到街道、桥梁,从手工艺品到大件装饰,全部是生锈掉色的青铜,其工艺之精湛可谓登峰造极,哪怕是现代机器都可能冶炼不出这么多青铜。

    图腾等人站在一座青铜高塔,向远方眺望,身心都被这伟大磅礴的建筑折服,陷入深深的震撼中。

    青铜其原色彩是璀璨的金黄色,不难想象全盛时期的海内昆仑有多华光璀璨,简直是人类艺术所能想象的巅峰。

    而且他们还看到青铜制的机械桥梁、自动排烟烛台,甚至看到精巧的齿轮等非常赛博朋克的建筑。

    习惯现代机械的图腾众人一进入这座城市都不由产生惊奇的情绪,何况三千年前误入海内昆仑的普通人,自然而然将其当做仙界。

    任何神奇的、不可思议的物品被归置进仙界,一切都变得合理。

    话说回来,怪不得华夏青铜冶炼技术早在四千年前就已纯熟至此。

    叶胜英吹着口哨说:“太酷了,你们说什么办法能把这座巨大的青铜城市搬到现实?”

    “单凭我们几个人,几率渺茫。”老鬼说。

    “要是黄金门开关在我们掌控,出入自由的话,可以派遣军队进来将城市拆卸出去,再找个地方重新拼凑。”图腾说出办法。

    老熊:“估计难,谁遭得住一开一合一龙吼?山塌雪崩河水倒灌,也就是周围没什么群众居住,不然就是一场重大灾难。”

    叶胜英叉着腰,十分垂涎青铜城市:“别说研究价值,光搬出去搞个门票得收多少钱。这东西一搬出去,全世界都得震撼咱们华夏家底厚。”

    “再厚也禁不起造,丑国那边一群都市传说+新神新教派产生的诡异又恶心又难缠,关键没有研究价值,几乎全民信基督,却抓不到一只古神,天天觊觎其他古老国家的神。我们一搬出青铜城,他们回头就能派遣无数间.谍翻山越岭爬过来偷盗。”老熊大咧咧地说。

    老鬼:“白头鹰国确实人均无耻,这些年遣进来的间.谍被抓了不少,还策反不少密大的华夏学生。听说前段时间,白头鹰国在婆罗多偷盗一只阿修罗,搞得婆罗多从上到下戒严,几个教派互相怀疑,展开咒术斗争,伤亡惨重。”

    “阿丑造孽深重。”叶胜英毫无同情心地感叹。

    她跳上高塔栏杆作俯冲的姿势:“我看到那群戴面具的纵目人了,追上去,抓一个问清实情。”

    说完便一跃而下,如一只猎豹在错落的城市高楼、民屋巷道间纵横跳跃,老鬼等人尾随其后,图腾落在最后,突然瞥见周满穿过不远处的一条巷道,便立即追上去。

    街道空无一人,图腾驻足原地两秒,脚尖踩在青铜墙壁,如履平地般踏上高处,踩在一只青鸟形状的屋脊兽,眼角和眉心燃烧着火红色的佛印,眼瞳急剧收缩,呈里面一点绿豆大小的红,外面一圈金黄色的环。

    黄色的环护着红色的点,是密宗寓意生死欢喜的两种经典色。

    而他眼中看到的建筑全部变成白色,代表着死物,其中红色一团代表活物,黄色则代表非人非死之物,也就是没有理智的诡异,宛如一台检测精准的红外线热感仪。

    这是图腾的超凡之术,序列50,名为‘脉轮’。

    密宗脉轮之术,可断阴阳。

    眼球向右移动,落在右上前方一座青铜七层飞檐塔后方,三个黄色、一个红色。

    图腾前倾,直直坠落,至一民屋屋脊上空三米处忽然翻身,双脚落在屋脊上,转瞬间如一枚炮弹飞奔出去,竟是直接沿着七层飞檐塔向上狂奔,接着绕到背面,像只沙鸥张开双臂垂直落下,抓住一片檐角借助下冲的惯性力将自己弹到上面,稳稳蹲在檐角上,眼瞳里倒映着红影踢飞左前的黄影,一个后空翻落到身后的黄影将其割喉。

    右上的黄影愤怒地冲上前,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扔出去,随后是清脆的骨裂声响,脊骨和颅骨都被红影展现出来的力量碾碎。

    左前的黄影瞪着红影:“你背叛母神,母神不会饶恕你!”

    言罢,它转身逃跑。

    红影目视它逃跑,走到街道旁边一棵青铜树,掰下一根树杈,助跑几步将青铜树杈投掷出去,‘扑哧’一下贯穿红影并将它拖行十来米,死死钉在墙壁上。

    杀完了黄影,红影一边拍手,一边转身说道:“看够了吗?图腾。”

    图腾的眼睛定住,下一刻恢复正常,纵身跳下:“周满?”

    没错,红影就是周满,他居然是人类?

    不过也有可能是高级别的、具有活物属性的诡异。

    图腾:“你跟西王母合作,现在反水?”

    周满微笑:“别这么说,我随时准备好背刺。”

    图腾:“你是人还是诡异?”

    周满:“曾经是人。”他摆摆手说:“好了小朋友,我不想跟你打架。说起来,我们目的一致,我还能算是你朋友们的先祖。”

    图腾冷静地看他,不为所动:“先解释你杀人和杀诡的动机。”

    “你是指广场那群冒险客吗?没办法,开龙门需要人类鲜血,这是西王母的阴间设计,除非换门。”见图腾脸上的佛印加深,杀他的意图很明显,周满不得不摆双手解释清楚:“那群冒险客经过特别筛选,都是人渣行吧。我真是你们那一边的,至少三千年前和现在这一刻是。”

    “杀诡的动机,你还没解释。”图腾很执着。

    周满吐槽:“杀诡还要解释吗?你们这些密宗里出来的小孩怎么这么死脑筋?这就是传闻中的纵目人,西王母的第一支势力,对,她培养的第一支势力是人类,她也是最早实施并确定人类从妖腹中爬出来可以异化成诡异的神明。”

    图腾流露出微讶的表情。

    周满:“知道极限一换一什么意思吗?海内昆仑里的鬼国国民跟鬼方国民就是这么一换一,一目国诡异的竖眼被烙在鬼方纵目人的额头上,成为他们由人类变成诡异的铁证。从此后,戴在脸上的鬼面再也无法摘下来,鬼方国民真正成为传闻中的纵目人,为西王母来使,为她办事,为她不辞辛劳地创建鬼国。”

    图腾皱眉:“你之前说,你趁纵目人庆祝节日的时候,引山外兵马里应外合屠杀纵目人,现在又说他们是西王母的兵马,谎言颠来倒去,让人怎么相信?”

    周满顿住,淡色的唇紧抿成一条线,目光极为淡漠,让人轻易感觉到他强烈的不悦,仿佛这件事触及到他不欲外说的伤口。

    厌恶的情绪漫上周满的眉眼,他说:“我没说这是对纵目人展开的计划。”

    图腾:“什么意思?”

    “被欺骗的是山外兵马,那是献给纵目人的节日礼物。”周满露出自厌的情绪,背过身,兀自前行,眼里都是阴翳和杀戮。

    “我要去屠杀纵目人,同意合作就跟来,想阻止我就别怪我心狠。密宗的朋友,”他回头看了眼图腾,神色晦暗不明,脚步未停:“说实话,你不是我期待的人。”

    ***

    “周穆王和西王母用爱情的名义为双方合作打掩护,前者获得长生和力量,帮助后者从海内昆仑诸多强劲对手中脱颖而出,争抢到鬼国的掌控权。”

    黄姜指出:“海内昆仑地域广阔,遍布无数诡异和高级神明,西王母是其中一只象征灾疫五刑残杀的高级神明。当时的海内昆仑类似于西周的诸侯分封,虽有周天子但各个小国纷争不断,随时准备篡国篡位,西王母胜算不大。

    后来鬼方祭祀西王母,被西王母注意到,而她此时心里产生一个计划雏形。

    直到周穆王两次伐鬼方,之后在幻术师和偃师影响下,突然不问国家大事,莫名其妙寻找海内昆仑,途经弱水,受鬼方国民热情欢迎,然后顺利见到西王母――这些都是经过修饰后的描述,真实情况比较残酷。

    为了让鬼方同意带他去海内昆仑见西王母,周穆王以伐鬼之名,从附近诸侯国中强征兵马,里应外合屠杀节日中的鬼方国民。诸侯兵马信以为真,冲进易守难攻的地界里,被鬼方国民屠杀殆尽。

    他们不知道这是一场交易,是周穆王送给鬼方的节日礼物,是他叩开西王母合作的敲门砖。”

    岑今评价:“玩政治的人,心脏。”

    黄姜直勾勾盯着岑今,她真的感觉这诡异很熟悉,就那股气质,说不上来的,很特别的气质,就像大太阳底下暴晒七天还是一股咸鱼味的那种感觉。

    但一时想不起到底是谁。

    其实她不知道是夜游神全套变态装备一定程度上影响岑今的气质,淡化了那股浓郁的丧气,变成稍微积极向上的躺平咸鱼味儿。

    “周穆王和西王母达成合作,迅速进入她的时代。先是《穆天子传》宣扬西王母长生吉祥之□□号,再用痴情神女的爱情故事拉进她和人类的距离,一步步筹谋着铲除海内昆仑里的其他神明。

    但是这期间计划出现差错,西王母重伤,不得不逃离海内昆仑,将鬼方作为她重新创建的鬼国根据地……哦,她的执念是叫昆仑国度。

    周穆王作为她身边的第一位先知,趁西王母养伤之际,假死脱离穆天子这身份,游走人间,一边宣扬西王母和她的复国计划,一边用先知的身份到处教授知识。

    比如他自己编纂一个故事,称大禹将记载昆仑位置的《山河图》刻在九鼎上,所以周穆王找到海内昆仑,然后真铸造一份《山河图》,忽悠到不少人。

    其中一个是老子,所以就有老子骑青牛出函谷关寻昆仑的传说,最后有没有找到昆仑,日记里没说,我不知道。

    对了,老子的徒弟就是后来著有旷古奇书的鬼谷子。”

    岑今快速消化庞大复杂的信息量,尽量保持头脑清醒,提出一个问题:“周穆王的目的是什么?”

    此时书屋内仅亮起的一盏灯闪烁了一下,外面有驳杂的脚步声靠近,橱窗不知何时出现一只诡异,正阴冷地瞪视三人,但里面三人面不改色。

    黄姜垂眼,轻声说:“利用西王母,屠尽海内昆仑。”

    “海内昆仑是一个威胁着华夏这片土地的核.弹,里面随便一只神明出来都能杀死全人类,而它们对人类确实没有好感。因为在人类王朝建立之前,它们就曾经因诡异之间的争斗而摧毁过人类文明。

    在绝对威慑的力量面前,人类别无他法。

    文明摧毁过一次,见识过高级神明的力量,人类想安心存活,就必须铲除它们。”

    “周穆王确实是先知,不为西王母办事。培养他先知先觉能力的那群人,是我们机构的人。”

    “他是我们人类的第一位先知。”

    ……五千年来,一直有人默默做着清除诡异的工作,他们藏身在贩夫走卒、将相王侯之间,信念万古长青。

    岑今缓缓舒出心口的闷气,总结:周穆王史上第一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