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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关不愧为众人口中的苦寒之地,年幼的白炼从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没感觉自己身上暖和过。
朔风席卷着沙石,如同一道道无形的刀子不断地割在他的脸上,生疼得让人几乎发狂,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自打被自己的父亲强行下放到军中,被强制跟那些老兵油子在一起吃住,白炼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做地狱。
被欺负,被抢饭,被呼来喝去,早上醒来永远不是被友好地叫醒,而是被堪比从茅厕里的石头还臭的裹脚布熏醒,这些事情几乎是每天都会在自己身上发生,即便自己抬出自己父亲的身份威胁他们,他们也只会一愣,接着哈哈大笑。
“就凭你这臭小子也想认白将军做爹?做梦吧你!”
“就是!就算你爹是白将军又如何?能把你放到这来,说不定就是不想要你了!哈哈哈哈哈……”
……
年幼的白炼盯着眼前几人猖狂的样子却毫无办法,因为自己试图找过自己的父亲,可每次都会被阻挡在帐篷外,连面都见不到。
白炼知道父亲是铁了心的要拿这些事情逼自己勤奋学武,可即便如此,内心的倔强还是逼着他不妥协。
他以为自己会一直就这么和父亲对抗下去的,直到这次的边关之祸,某个草原部族被突厥人偷袭掠夺了,而这个部落与大唐一向交好,白锋便奉命带着神策军前去救援。
从未上过战场的白炼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战争,那是一大群望不到头的人用各种手段和方式以夺取对方生命为终极目的的厮杀,人的怒吼与惨叫如同奇怪的旋律一般不断缠绕在四周。
即便白炼被十八位叔叔伯伯保护的很好,但依旧被吓得脸色惨白,因为就在上一秒,他还亲眼见到了跟自己一个帐篷的兵油子被一个突厥人用弯刀划开了肚皮,花花绿绿的内脏如同奇异的液体伴随着血液流了一地。
死亡,在这里太过稀松平常了。
战斗进行得很顺利,神策军以极低的代价全歼了敌军,打断了突厥伸出来的手,等到一切都结束了之后,白炼被父亲带到了那个被掠夺草原部落那里。
火焰,鲜血,与满地的尸体和残肢组成了一张名叫“地狱”的绘卷。
白锋面色冷峻,不顾白炼的挣扎,大踏步几乎是拖着他走到了这张画卷中央,接着怒吼道:
“给我睁开眼睛看!!!”
白炼打了个寒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往左看,他看到了一个男人一边惨叫一边哭嚎着,他努力地将自己已经断掉的大腿往伤口处拼凑,好像这样就可以使自己断掉的大腿回到自己身上,他的满眼都是恐惧与不可置信,似乎无法接受自己已经残废的事实。
僵硬的脖子逐渐扭动着,白炼缓缓的朝右边看去,只见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披着不知道从哪拿出来的毛毯,上面满是灰尘混杂着不知名液体的污垢,而她的手臂正环抱着一个襁褓,那似乎是她的孩子。
他看到那女人正面带温柔的笑容,眼神空洞,轻轻的用脸蹭着怀里的襁褓,好像在安抚刚入梦乡的孩子。
但,那襁褓正在汩汩地往外流淌着鲜血……
而这女人与那男人四周,全是如同他们一样下场的人,哀嚎与惨叫环绕着自己。
白炼的呼吸变得极其粗重,如同旱雷一般呼哧呼哧作响,他的瞳孔也逐渐放大,一股难言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内心,那是一种怒火,一种想要仰天怒吼的怒火。
就在这种情绪濒临崩溃之时,一只粗壮的大手用力的拍在了白炼的肩头,将他混乱的思绪与情感一下子清空了。
回过神的白炼还没来得及询问自己父亲的用意,便注意到不远处有个女孩正趴在一个着火的帐篷旁,而那燃烧的帐篷逐渐承受不住压力,开始朝着地上的女孩盖去。
白炼不容多想,拨开了父亲的手飞快地冲了过去,赶在帐篷落下前将女孩从下面拖了出来。
“你没事吧?”
白炼一边询问着,一边脱下了自己的衣服,盖在了女孩裸露的身体上。
但女孩却颤抖着裹着衣服往后退,她面带惊恐的看着白炼,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涌出,嘴里还说着“不要伤害我”之类的话。
白炼愣住了,他在女孩的眼中感受到了恐惧与抵触,还有一丝绝望。
“我……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别害怕。”
安抚对于已经崩溃的女孩没有起到丝毫作用,白炼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开了。
……
夜晚,神策军已经回到了营地里,而白炼则是坐在一个木桶之中,而他的父亲白锋正不断的将一桶桶水倒入其中,冲刷着他白日里沾上的血迹与污垢。
“砰。”
见水量差不多了,白锋随手把木桶一丢,接着坐在旁边的一个椅子上,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木桶里发呆的白炼。
盯着水面许久的白炼突然用手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之中流出,滴落在水里。
而白锋见状却没有像往日一样斥责自己的儿子软弱,他明白,自己儿子此刻正在被白天里看到的所有记忆折磨着,此刻的他需要发泄,哭,算是非常平和的一种了,至少对于自己那次来说,算是非常平和的了。
过了良久,白炼止住了哭泣,逐渐把手放下,双眼通红的他询问自己的父亲道:
“爹,他们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那些人明明都不是兵。”
坐在椅子上的白锋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是淡淡的回到:
“小子,没有为什么,这里不是长安,所有人做事都没有任何理由,至少在战争这件事情上,一旦沦为对方宰割的鱼肉,那你最好期盼对方有那么一丝善心,可以留着你的全尸。”
白炼听罢紧紧地抿着嘴,过了一会又问道:
“那女孩……我救了她,为什么她还那么怕我?”
“因为,”白锋顿了顿,才开口回到:
“她不是怕你,她是怕你衣服上的标志。”
“标记?”白炼愣了愣,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内衣上有个神策府的标志,但这让他更加困惑了。
“可是,我们神策府又不是突厥人,我们是来救他们的!他们为什么要怕我们?”
白锋则是深吸了一口气,将身下的椅子搬到了白炼木桶的正对面,接着坐下,眼神深邃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问道:
“我问你,你觉得那些草原部落为什么愿意跟我们大唐互相友好往来?”
白炼迟疑的回答道:
“因为……我们大唐人比较和善?比较好接触?”
听见这个回答,白锋嗤笑了一声,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随即说到:
“如果真是这样,那女孩也就不会躲着你了。”
见白炼再次沉默,白锋只得解释道:
“因为我们够强,即便是草原部落里最强大的突厥人,也不敢随意地招惹我们,我再问你,这一切是建立在什么上面的?”
“一切?爹你指的是哪些?”
“所有的,那女孩,草原部落跟我们互相友好往来,以及突厥人不敢招惹我们。”
“不知道。”白炼茫然地摇了摇头,这些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说太过深奥了些,他实在想不通。
白锋盯着白炼的眼睛看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道:
“是恐惧。”
他的眼睛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似乎要把白炼淹没在其中,让白炼则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爹,我不明白……”
白炼的声音有些颤抖。
白锋缓缓的抬起一只手,重重的落在了白炼的肩膀上,接着说到:
“如果要让别人按照你的想法来,就必须要让对方觉得你足够危险,足够让他们感受到恐惧。”
“可这跟那女孩害怕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要明白,不是所有的草原部落一开始就和我们是友好的,神策军,也是军队,在面对敌人的时候,我们不会手下留情……无论老弱妇孺。”
白炼猛然一颤,他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自己的父亲。
“可……可是……”
还没等他把话说出口,白锋便打断了他说到: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你要明白,有些杀戮是必要的,如果不这么去做,那么你今天看到的一切,未来就可能发生在长安。”
白炼沉默了,他无法想象今天遇见的一切如果发生在长安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他无法接受,也无法承受那种未来的可能。
白锋站起身,走到了帐篷门口,将帘子掀开,看向草原的方向冷笑道:
“呵,我知道那些人在私下是这么称呼我们神策军的人的,疯狗,但是我们并不在乎,每一个入神策军的人在进来的那一刻就有了觉悟,如果我们要去做什么,一定是大唐需要我们这么做的,哪怕其他人因此恐惧唾弃我们,但那也是正确的事。”
“草原上的人视我们为诅咒,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安分守己和我们和平相处。”
年仅十三岁的白炼似懂非懂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他好像有些明白了神策这两个字的含义了,有些杀戮在别人看来是疯狂的,但这些疯狂是必要的,因为这些杀戮和疯狂是为了保护大唐更多的人。
从那天开始,白炼不再躲避训练,他将自己完全投入进那严苛的训练之中了,而白锋为自己儿子准备的训练,则是由那十八位叔叔伯伯亲自教导的,他们在面对自己将军的儿子时,没有丝毫的留情。
白炼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是被打的几乎晕了过去,但他每次醒来,都能看到自己的床头摆着金疮药和一些吃食,每次看到那些吃食,白炼的心里都会感到一丝暖意流过,他明白,那是只有了解自己喜好的父亲才会特意准备的。
而白炼自己为了展示自己的成果,也会主动向自己的父亲发起挑战,虽然每次下场都会被揍得很惨就是了。
但白炼并不气馁,因为这是独属于父子两个人的默契与关怀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