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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俞比闻舟尧先回建京,闻舟尧在西川还有不少事要处理,也要为假期后去往敦州做一些准备。只是因为林俞回程带了伤,闻舟尧不肯让他一个人走,特地备了车让人送。
车上软垫靠枕,弄得跟皇帝出巡似的。
好在也因为腰伤,掩盖了某些只有林俞自己知道的闻舟尧的顾忌。
但也因为这样,导致他一下车把家里人吓着了,以为他伤得多严重。
“真严重我哥不会让我一个人回来的。”林俞安抚杨怀玉。
杨怀玉打量他气色还不错的脸,放了心,说:“这一趟没去几天就受伤,气色倒是不差,看来还是你哥有办法。”
林俞没好意思看他妈,毕竟是挺好的,尤其是某种意义上来说,全方位奢华体验。
想起来他自己都脸红。
林俞回了家,窝了两天就待不住了,开始往外面跑。
李随声告诉林俞他最近有确切打算留在国内的想法,正在找房子,找好了就搬。
“那你国外的那摊子打算怎么办?”林俞问他。
这是意玲珑总铺隔壁街的茶楼,林俞约了他下午在二楼的窗边位置闲聊,李随声说:“找人转手,已经在处理了。”
林俞对他的想法表示了支持,“任何资金或者其他上面的事情,有困难我可以帮忙。”
“真的?”李随声笑看林俞的脸,打量两眼说:“你哥会不会弄死我?”
林俞放下手里的茶杯,看回去,似笑非笑:“你想多了,你不会看不出来我哥是什么样的人,他从头到尾就没觉得你是个威胁。”
“太伤人心了。”李随声装模作样,话一转又问他:“你们发展到哪步了?”
“这个我没必要和你报告吧?”
李随声笑得暧昧,说:“虽然我跟你哥接触不多,但也看得出来他未必是个肯忍的性格,尤其是对你。腰伤没事吧?”
林俞听出他话里有话。
淡定:“车祸,小伤,谢谢。”
林俞在茶楼和李随声一起打发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晚上回家的时候,家里难得热闹起来。林俞还有些不解,杨怀玉提醒他林烁要回来了。
林俞:“回来就回来了,他有超过两个月不回来的时候?”
“这次不一样。”二婶徐慧满面红光,跨进门口说:“这次是临近毕业了,他决定回建京,以后都不走啦。”
杨怀玉在院子里泡豆子,石磨研磨做出豆浆,最后才会制成白嫩的豆腐。现在很少有人家会手动制作,但老太太那个时候什么都爱自己动手弄点,家里的女人也都习惯了,逢年过节也有氛围。
杨怀玉拿个桶装水,边和徐慧说:“回来也好,那孩子这几年格外念家。”
“谁说不是。”徐慧搭腔,去里屋拿了围裙出来系上,边说:“他上大学学的也是那个什么美学设计,我们也不懂,还不是由着他自己瞎混。这几年家里还好有林皓撑着,孩子他爸也轻松一些。”
林俞看杨怀玉提得吃力,撸着袖子要上去帮忙。
然后被杨怀玉一巴掌拍胳膊上说:“去去去,就你那点力气,别捣乱。”
“什么我就捣乱。”林俞无语:“这不是想帮你嘛。”
“小俞啊。”徐慧在旁边笑他:“这种活你就别来了啊,你看看你那胳膊腿,外边的事儿本来就够你们忙的了,再说你这腰还没好呢。”
被两个女人同时嫌弃了,林俞就不上去讨人嫌,自己端了个凳子在院子里闲坐。
杨怀玉又催他:“别在外边吹冷风,屋里去。”
林俞偏不,他就在坐在杨怀玉忙活的那块地方。
认真:“妈,远香近臭是有道理的吧?我怎么觉得我现在越来越讨你嫌了?”
“你还知道啊。”杨怀玉嗔他。
她头发梳得温婉,这些年家里没什么大的波折,林俞也尽量让她事事舒心,客户送的什么美容券,自己买的什么温泉体验馆的票,让她没事多出去转转。
但皱纹还是悄悄爬上她的眼尾。
好在林俞所有奢念都未曾被薄待,岁月赋予了母亲更深沉的温柔,而林俞最执念的,关于家的眷念都能在她这里找到归处。
杨怀玉拿沾了水的手戳他额头,说:“你小时候就爱在家里打转,那时候多可爱啊,可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都多大了,你还粘着你妈干什么?羞不羞?”
“我不啊。”林俞转头说:“二婶,你评理,你说说我每次出门我妈有没有念叨我。”
“那肯定啊。”徐慧笑得不行。
她改了不少早年间斤斤计较的毛病,两个儿子都成人了,这些年林俞做事又处处带着林皓,她也不是没有看在眼里。
老太太虽然走了,但这个家还是有家的样子。
徐慧说:“家里谁不念叨你。你说说你,小时候体弱多病,那时候你爸妈一颗心都扑在你身上。如今大了大了,出个门还总担心你照顾不好自己,你二婶我这耳朵里啊,整天就听见你妈念叨我们小俞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八百遍没完。”
杨怀玉说徐慧:“他幼稚你还真跟着他幼稚啊。”
然后见林俞还不走,“你哥可快回来了,你想吹感冒?”
这威胁粗暴但有用。
林俞:“到底谁更幼稚啊。”
徐慧:“小俞,二婶给支招,你快点给你妈找个儿媳妇,这样你妈就顾不上管你了。”
林俞:“家里就我最小,林皓林烁他们都没影呢,我不着急。”
“林烁有女朋友了。”徐慧笑得高兴,“早就来过消息,特意说这次要带着女朋友一起回来的。”
林俞下巴磕椅背上:“这都多少任了,靠谱吗?”
“我看应该靠谱。”杨怀玉都跟着搭腔,说:“林烁初中就早恋,我现在都还记得被你二叔追着这满院子转。但这还是第一次说要带女朋友回来吧,我看是收心了。”
徐慧也说:“他跟他爸都保证了,这次认真的。”
林俞看着她们从林烁的女朋友问题,谈到结婚生孩子,最后又绕回到关于家里小辈的婚姻上。
徐慧也不忌讳林俞就在旁边。小声问杨怀玉说:“你们是怎么打算的,这将来小俞他们大哥要是结婚,我们这边张罗还是西川那边?”
“西川那边我们哪儿管得着。”杨怀玉说:“但我和小俞他爸肯定得看着他结婚,这同样是当父母的心情,得替他把把关,将来等他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们才算对得起当年远山两口子的情谊。”
许是见着林俞沉默太久,徐慧问他:“怎么了?发什么呆?”
“没什么。”林俞笑笑,突然问杨怀玉:“妈,要是不结婚呢?”
“什么不结婚?”杨怀玉让他问得愣了一下,“谁不结婚?”
“我。”林俞直视着杨怀玉的眼睛,“我很早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了,我这辈子从来就没有结婚的打算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和爸。”
他的眼神太认真了,杨怀玉没办法当成他只是随口一说。
这儿子打小就有自己的盘算和主意。
杨怀玉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的反应,也没直接说哪有人不结婚的这样的话。
她只是很温柔地问了林俞一句:“那你能不能告诉妈,为什么?”
林俞摇摇头,他说:“你们自己不都说了,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谁和我结婚谁倒霉吧,就不祸害别人了。”
杨怀玉欲言又止。
林俞当场拿话堵上去:“又嫌我?我可以每月给家里上交生活费,我每顿少吃一点,你和我爸养我一个人应该不难。”
杨怀玉抽他:“存心气我。”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
林俞算是给家里先打了个小小的预防针,他知道他妈肯定会告诉他爸,就是不知道老头子是什么样的态度。
但林俞还没来得及试探他爸,就有事闹上门。
林俞直到那件事情发生,都还没有搞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
那天林烁带着自己的女朋友说要出去逛逛,林俞正好没事,尽地主之谊推荐了几处还不错的去处。
他留在意玲珑的店里,手上雕的是年前一个客户下的订单的初胚。
“谁是林俞?!滚出来!”这声叫嚣在门口响起的时候,林俞抬头往门外扫了一眼。
他看见了一个大概二十七八岁左右的男人。
在这还带着凉意的时节穿着一件露膀子的马褂,膀大腰圆,寸头,手里拎着棍子。
林俞以为是上门闹事的,拦住要出去的活计,自己放下东西走出去。
这些年什么人的交道他都打过,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遇见。
“谁让你来的?”林俞站在门前的石阶上问。
对方看了林俞两眼,指着他说:“我不找事,你把林俞叫出来,听说他就是这意玲珑的老板,老子今天还非得见识见识。”
林俞皱眉,他说:“我就是。”
“你他妈骗鬼呢。”对方把棍子往地上一杵,上下打量他,“听清楚了,我找的是李随声那狗东西的姘头,两个男人不要脸的搅和,你难道也想试试?”
林俞脸色变冷,李随声今天并没有在。
林俞干干净净在那儿站着,往下一步,重复:“我就是你口中的林俞,是这意玲珑的老板,但你嘴巴再这么不干不净的,我就报警处理了。”
那男的先是不信,然后看着林俞好半晌,最后一口唾沫吐在脚边说:“操,还真他妈是你啊。”他随即点点头说:“行,找着人就好办。”
那寸头朝后一挥手,原本在对面路边的七八个人拿着棍棒凑过来。
寸头:“给我砸!”
然后所有人就冲进了店里。
林俞任由那些人撞着自己肩膀冲进店里,任由身后响起桌椅断裂玻璃碎响的声音。
林俞眼睛看着寸头,侧头吩咐正慌乱的活计说:“没事,都出来,让他们砸。”
伙计手足无措:“小老板……”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对着店里面指指点点,有不少平日里和林俞打过交道的,都试图帮忙,被林俞制止了。这就是一伙流氓,林俞不想伤及无辜。
大约十分钟以后,混乱停歇,满地狼藉。
寸头脚踩一断脚椅子,放话说:“今天就这么放过你,但你记住了,别再让我逮着一次,不然我让你和李随声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林俞挑眉:“是吗?”
他说:“那请你也记住了,我意玲珑今日被人砸了招牌,势必百倍讨还。”
林俞留下店里的几个人清算损失,一个人先匆匆回了趟家。
那是午后,刚到门口就见着匆匆出来的林曼姝,她逮着林俞的胳膊就往外面推,说:“走走走,先别进去,今天有人来家里闹事了。”
林俞身体一僵,他就怕是这样,所以才急着回来。
他连忙问:“没事吧?有没有人受伤?”
“我们肯定没事,有事的是你。”
她话刚落,里面就响起一声怒吼:“曼姝,你给我松开他!让他滚进来!”
林俞对上小姑着急的眼神,又看了看门内站在院子里的林柏从。
他抬脚走进去。
“爸。”林俞叫了声。
林柏从的脸色很沉,风雨欲来的那种沉。这么多年林俞见过老头子生气很多回,还看着这脸色,心还是一直往下掉。
“爸。”林俞又叫了一声。
林柏从:“你还有脸叫我。”
这话说得不重,语气很轻,但让林俞心下一颤。
那年出柜,瓢泼大雨,他跪在门前,林柏从也是这幅神情,他说你还有脸叫我。
林俞喉咙发涩,他甚至没办法思考,不知道具体是哪里出了问题。
林柏从替他解惑,开口说:“很好,你很好。你现在聪明绝顶,不仅仅会找你妈先迂回,不结婚,你不结婚你就跟男人鬼混!”
林俞心口一噎,张了张嘴,一句话说不出来。
风突然就变冷了,冷得他手脚都不能动,脸上血色在瞬间褪尽。
林俞的沉默激怒了林柏从,他奢望着这个儿子说他没有,但他看得分明,这是默认。
“逆子!”林柏从猛烈咳嗽起来。
林俞要去扶林柏从,被一把挥开。
林柏从:“你知错吗?”
林俞咬牙,摇头:“我没错,喜欢男人有什么错?”
“啪!”一声脆响。
林俞半张脸当即就印上五个指印,嘴角破裂流下血丝。
可见这一巴掌打得有多狠。
林俞偏着头,用手背蹭了蹭嘴角,耳朵里嗡嗡的。
他站直,垂着眼睛说:“爸,对不起。”
对不起,我注定是要让你们失望的。
那是压在心底从未散去的愧疚。
林柏从指尖发抖,他这辈子对林俞动手的次数寥寥,他不是个善于表达的父亲,心疼他小时候身体弱,看着他那么懂事哪里舍得。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声不吭的人,每回砸个雷下来就是惊天动地的地步。
林柏从看着林俞说:“那个李随声就那么好?值得你天天往家里带,找地方让他住,值得你为了他不顾一切爹妈也不要?!”
林俞哑声摇头:“不是。”
不是李随声,但林俞不敢,那个名字会让这罪恶背负上另一层世人难容的意义。
他没错,他哥更没有。
林柏从:“你还想为他狡辩?!人都闹到家里来了,你有没有点脑子!啊?他瞒着你听他老子的话去相亲,去找女人,你呢?不结婚,为了一个男人,就为了一个男人!前途不要命也不想要是吧?!啊?!”
林俞眼泪无声地冲出眼眶,他闭着眼睛一忍再忍,眼泪还是沿着下巴一颗一颗往下砸。
十八快要十九岁了,都是有当家的阅历和能力了,这痛楚隐忍的样子彻底刺痛了站在远处本就心痛如绞的杨怀玉,也让林柏从停下质问。
林俞以为他们质问的,是他为什么喜欢男人,为什么不能正常一点。
但到头来,他们最关心的,还是你为了一个看起来就不那么爱你的男人不顾一切,你最后要怎么办?要怎么活?
这世上最痛的,莫过于在至亲心上划上一刀,你们都很痛,但也都无能为力。
李随声不想相亲,跟女孩子坦白自己不喜欢女人,女生调查到了最近和李随声来往密切的林俞,误会由此而生。闹事的是女方那边的一个表哥,本身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找上林俞,有了今天这一切。
耳边杨怀玉哭着拉他说:“小俞,非得喜欢一个男人吗,先和你爸认个错好不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林烁和他女朋友赶来。
林烁当场就要冲出去:“妈的,老子去找姓李的算账!”
“小俞啊,你跟他才认识多久啊,不值得的。”
“林俞,你别闹了,你要为了那个李随声气死你爸妈吗?”
“林俞……”
太吵了,林俞觉得荒唐,觉得有些难受,有种命定的宿命感。
兜兜转转,结果因为一个李随声,让他跟家里出了柜。
林俞最终听见自己说:“爸妈,李随声从头到尾就是个误会,但我确实,喜欢男人。”
杨怀玉捂着嘴痛哭失声。
林柏从看着他,像要看透这个让他骄傲至极,也痛到难言的儿子。
“是谁?”林柏从说:“那个让你不惜让所有人伤心,承认喜欢男人却不说出口的人,不是李随声,那是谁?”
林俞挺直脊梁,明明到了极致,但还是孤傲撑着。
林柏从气极:“不说?我是你老子,你要没有喜欢的人根本就不会承认,到底是谁?你就倔,倔着!大不了我林柏从当从来没有生过你这个儿子,打死了干净!”
林柏从闹着要动手。
此时门外有人走进来,在这混乱的时刻竟然只有林皓注意到了。
“大哥!你怎么回来这么晚。”林皓冲过去,走到闻舟尧的身边说:“你快管管林俞,他跟大伯说自己喜欢、喜欢男人,大伯要打死他。”
西川事了,提前一天赶回的闻舟尧看清院子里的情形。
林柏从拿着棍子要往林俞身上招呼,杨怀玉哭得满脸是泪,徐慧林烁所有人都在拉架,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
而那个中间的人,轻声,缓缓说:“如果能让你们消气的话,爸,我情愿你打死我。”
这话多少含了真心,戳了为人父母的肺管子。
林柏从哪儿听得了这话,火气直往头顶冒,脸色涨红中透着黑。
怒极了,抓起石桌边的茶壶就扔过去。
嘭!一声,砸在拦过来的人额头。
闻舟尧挡在林俞前边,任由血沿着眉骨往下流,他牵过林俞的手,看着惊愕的林柏从说:“林叔,是我。是我招惹的他,也是我,非让他和我在一起的。”
满院子皆惊。
向来稳得住家风的林家长兄,刚刚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