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同心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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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檀生的面色霎时一变。

    方才的优容与泰然,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卫檀生问:“她当真是这么说?”

    与卫檀生四目相对,触及那双眼,柴鸿光心口不自觉一滞,但依然强作镇静地回答,“孔娘子离去前,确实是这么说的。”

    柴鸿光留意着他神情变化,犹豫了一瞬,但想到含泪离去的宋修敏,却还是忍不住出言道,“我伺候娘子已有数年,却还是第一次见娘子如此伤心。郎君你……”

    卫檀生却不再看他,腕上佛珠撞出一串急促的轻响,快步走到院门前,差人备马。

    她竟然要回去。

    要回去找那所谓的季郎君。

    思及,卫檀生死死地掐紧了佛珠,嗔怒之意,几乎要吞噬四肢百骸。

    他步伐急促,微跛的左脚因为骤然加快的脚步,踉踉跄跄。衣摆卷起波涛似的弧度,犹如被死死压制的惊涛骇浪。

    虽然是跛足,但这依然没有掩盖青年的风姿。

    卫檀生眼中精光暴涨,又惊又怒。

    在这俊美光鲜的皮囊之下,由嗔恚而起杀性。

    那曾经按捺下来的杀意再度翻腾嘶吼,,第一次,不受控制,呼啸着要刺破血肉,破胸而出。

    卫檀生面色阴郁,靠着车壁,绀青的眼中眸光一闪,指节因为用力,泛起清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几乎要将手上的佛珠绞成齑粉。

    杀了那姓季的,将她关起来。

    卫檀生纤长的眼睫微微发颤,眨眼之间,心中却已经闪过无数念头。

    先将她关起来,总有机会再慢慢图谋。

    毕竟他还有妙有。

    只要他以妙有要挟,她顾忌妙有,定会顺从。

    因为杀性,他口干舌燥,喉结上下滚动,唇角紧抿作一线,心中汹涌着的欲.望,终于再度活了过来。

    *

    回到客栈不久,惜翠便开始着手整理包袱,她来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走的时候也不需要多收拾什么。

    但坐在床角,惜翠低头看着手机上的app图标,却还是犹豫了一瞬。

    她放不下妙有。

    她今天没看见她,总想着再见她一面。

    也正是这犹豫的间隙中,门外忽然响了敲门声。

    笃笃笃——

    惜翠没多想,放下手机,走到门前,目光一触及门外,顿时愣住了。

    卫檀生正站在门口,他绀青的眼波光流转,蕴着万般的诡艳与旖旎。

    “翠翠,”他腕上佛珠泠泠一震,问“你要去哪儿?”

    怔愣之间,卫檀生却已经走进了屋里,目光死死地落在了那床上的包袱之上。

    他等了她六年。

    或者说,等了她一辈子。

    这次绝不会再放她离开。

    青年将视线从床上收回,再看向她时,又弯起了唇角,“你要去哪儿?”

    因为刚刚忙着收拾行李,她头发随手盘起,如今脸颊发丝垂落,看上去平添了两分温驯与柔软。

    “你知道了?”惜翠短暂的怔愣之后,明白了过来,垂眸低声问,“是柴鸿光告诉你的?”

    卫檀生定定地看着她,“你要去何处?”

    柴鸿光既然已经全都说了出去,她再继续瞒着也没有了意义。

    “我打算回家。”

    “家?你的家难道不在此处?”卫檀生微笑,“你我早就成了亲,且育有妙有,这儿难道不是你的家?”

    “还是说,你当真以为有那季郎君所在之处,才是你的家。”青年脸上露出了些嘲讽之色,冷哂道,“你何时如此下贱。”

    “翠翠。”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她面前,袍袖一扬,牢牢地攫住了她手腕,将她抵在了墙上,附耳低声询问,“我一直想问,翠翠,你一直以来在逃避什么,或是说在害怕什么。”

    “你在害怕什么?”

    脊背撞上墙壁,惜翠吃痛地皱紧了眉。

    “你在害怕我,害怕妙有。”

    “我和妙有有什么值得你害怕的?”

    他将她抵在墙上,力气大得似乎要捏碎她的腕骨,毫无往日的柔情与怜悯可言。

    他毕竟是个男人,足足要比她高出一个头,此刻面上笑意全无,正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似乎有嘲弄也似乎有悲悯,另一只掐在她腰上的手,好像恨不得要将她的腰掐断。

    “我……”

    对上卫檀生的眼,惜翠吃力地喘了一口气。

    “翠翠,你每每心虚之时,总会强作镇静,”青年微笑,“强撑着一口气,神情也要比往日冷淡上两分。”

    这是她的伪装也是她的盔甲,好像故作镇静地冷下脸来,就能不受外物的侵害。

    “你知不知道,我是如何认出你的?”

    “你现在这幅神情,和当日在客栈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你若真是你口中的孔兰,之前就不该见过我。”

    “既然不曾见过我,那当初在客栈第一眼,就不该露出那般神情来。”

    “更遑论,你还总寻着那间隙,好似不经意地去偷瞧妙有。”

    “翠翠,”他大掌摩挲着她腰肢,掐得紧紧的,“你一直以来都爱骗人,却偏偏不擅长说谎。”

    “在你离开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再留意那些,但凡与你有半分相像的人,不论男女,不论老少。”

    “之所以能一眼认出你,那是因为我每时每刻都在做着与你重逢的准备,翠翠。”

    还有一点,他没有说。

    那个梦。

    或者说,那不是梦。

    没有梦能如此清晰,清晰到他一闭眼,还能回想其梦中种种细节,甚至能想起妙有出嫁时的嫁衣纹样和发簪款式。

    他等了她一辈子。

    他记性一直都很好,博闻强识,过目不忘。

    在那一生中,他从未遇见过“孔兰”,这一生他终于等到了,更不可能再轻而易举地放她离去。

    这么想着,他忽然冷静了下来,冷静下来之后,眼神也慢慢地复归了清明,他笑道,“翠翠,这是你本来的模样,对吗?”

    “你不可能将路引丢在路上。如此一来,也就只有一种解释。那便是,你根本没有路引。这些话不过是你的托辞罢了。你不属于这世界,根本不可能有大梁的路引。”

    “让我想想。”他微笑,“你能回来,又能回去,这便意味着,你找到了在这两个世界中往来的方法。”

    “翠翠,”他放松了些手上的力气,眸光冷冷地问,“你究竟还瞒着我什么?”

    她没有想到卫檀生会追过来。

    在他绀青的双眼之下,惜翠别过头,避开了他视线。

    她还瞒着他什么?

    卫檀生这一句话,到底还是戳中了她心中最隐秘的地方。

    那是和系统有关的秘密,也正是她一直以来,尽量忽略,却始终无法做到的。

    她和卫檀生的感情,本来就建立在欺骗之上。

    如果真的和他在一起,她又要如何解释这app的由来。

    所有的一切,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那时,他就会知道系统的存在。

    她不可能,也做不到,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

    这是一直以来,一直萦绕在她心头,压在她心上的重担,也是她为何胆怯、内疚,踌躇不敢上前的,真正的原因。

    “我……”惜翠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在他目光之下,她突然觉得再也没有隐瞒的必要,或者说,她再也不想隐瞒下去了,“我确实有事瞒着你。”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喜欢说谎。”惜翠喉口干涩,“我骗了你,从一开始,在瓢儿山见到你的第一眼。”

    万事,难就难在一个开头,这回,她终于没有再隐瞒,将系统将攻略任务,原原本本,从头到尾,交代了一清二楚。

    惜翠低着眼,看着他骨节分明的五指,随着她说出口的话,渐渐地收紧了。

    “系统告诉我,我的任务就是让你爱上我,亲口对我吐露爱意。”

    “这样,我才能回家。”

    “也就是说,一直以来,我都在利用你。”

    “只要你能爱上我,我不介意做任何事,所以,鲁飞也好,高遗玉和吴惜翠也罢,这三次重生,都是为了一个目标。”惜翠抬起眼,“就是为了让你爱上我,然后回家。”

    卫檀生突然松开了紧掐着她腰肢的手,他眸中的暴戾之色渐渐散去,奇异地安静了下来,目光落在她脸上,垂眸望着她。

    青年乌发垂落在颊侧,挡住了眼中的光芒,那杀性霎时间也消散了个无影无踪。

    他纤长的眼睫一颤,问,“你是说你一直以来都在骗我?”

    惜翠抿唇,“是。”

    “靠近我,不过是为了骗取我这颗心?”

    “是。”她嗓音喑哑,抬头看他。

    青年低垂着头,也在与她对视。

    他像往常一样,弯了弯唇角,却在扬唇的刹那间,嘴角溢出了一线的红。

    那抹红滴落在衣襟前,晕染出绮丽的花。

    “所以,不论我当初如何冷淡,你也从未埋怨,从未记恨?”

    他唇角呛出血沫,就像条垂死的鱼,顷刻间,又吐出一口血来。

    这一下好像终于打破了什么,青年接二连三地呛咳出无数的血花。

    他口吐血沫,却还是不依不饶地继续问,“那首诗,也是骗我的?”

    惜翠垂下眼眸,攥紧了手指,“是。”

    她什么都是骗他的。

    他害怕的是,那个将她心意弃如敝履的自己。

    而到今天他才发现,她的心意是假的。

    他的冷眼,他的忽视,她不去责怪,只是因为不在意。

    未曾动情,本来清静,从何而来的怨怼。

    卫檀生静静地站着,像一尊静默的观音像,凝望着她。

    唇角的血液越咳越多,满溢而出。

    看了她一会儿,他转身离去,下楼时,喉口间却还是不断有血气在翻涌,踉踉跄跄地每往下走一步,就喷涌出一口鲜血,将胸前的衣襟全部浸湿。

    他面无表情地揩去唇角的血渍,刚揩干净了,又不断有鲜血溢出。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难怪她如今要回去。

    耳畔好似又响起了空山寺悠长清正的晚钟。

    在那场瓢泼大雨中,他与吴怀翡并肩而行,而她提着灯笼,脚踩着落花,垂眸跟在他二人身后,毫无怨言。

    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她从未将他放在心上过。

    曾经的讨好,曾经的生死相随,曾经的情深义重,都是假的。

    他在那烟波中等待的一生,也都是假的。

    从始至终,自作多情的,只有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