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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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跑得太急,从内室奔出来时,差点被脚下的门槛绊了一下。但惜翠不敢停留,站稳后,又忙快步离开,直到身后的视线消失不见了,她才渐渐放慢了脚步,喘了口气。

    院中阳光炽盛,院中的花影被春风揉碎了,疏疏落落地筛了一地。

    卫檀生没追出来,等她气息稍匀了,惜翠一低眼又看到了自己的掌心,顿时为之一窘,脸颊上刚降下来的温度,又攀升了不少。

    虽说是去找妙有,但那不过只是她的托辞罢了,她现在这幅模样,也没有办法去找她。

    不知道是不是跑的还是热的,她心跳得又快又急。

    明明来之前,她决定了只远远地看一眼,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就像脱缰的野马已经完全超出了她意料。惜翠现在也不太敢回想卫檀生隐忍恳求的表情,那曾经冷如寒玉,含着淡淡讥讽的双眼,却蒙了水汽,被折腾得毫无办法。

    现在想想,美色当前,她或许也是被这小变态的美色冲昏了头脑。

    她和卫檀生早就不是第一次了,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但像现在这么紧张还是头一回。

    难道说是因为她这回是真身上阵的缘故?

    想到这一点,惜翠更觉脸上火烧火燎。

    檀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怕被人撞见,惜翠只能将手缩在袖子里。刚好院子里有一口石缸,惜翠舀了点儿水冲干净了,看着水缸中还没绽放的睡莲倒影,却忍不住想到了眼睫如同莲花般开落的青年。

    这么想着,惜翠又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陷入了犹豫。

    她就这么跑了,确实有些缺德。可是现在再回去,她确实是迈不开步子了。

    惜翠犹疑地想。

    卫檀生他还在空山寺的时候,过的一直就是禁欲的生活,忍了二十多年,现在再稍微委屈一下忍一会儿,应该没什么大碍吧?更何况,卫檀生他有手有脚,以他的性格也不会委屈了自己,自己diy一下也没大碍。

    这六年时间,惜翠不确定他有没有找过旁人,但总归应该是有diy过的。

    她现在思绪就像掌心里扑腾着的蝴蝶,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手心,怎么也拢不住。

    惜翠又低头看了一眼,水波中清楚地倒映出她的脸。

    女人面色通红,眼神闪烁,露出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看清自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态后,惜翠抵着缸沿的手下意识地一松。

    惜翠想的没有错。

    屋里,“女人”裙摆铺散在地,面上潮红未消,闭着靠着桌角喘了一口气,他疼得厉害,黄宜春果然没骗他,这药果然凶悍霸道,他现在这幅模样,自然没办法再追出去。她这一跑,一时半会定是不会再回来了,他了解她。

    身下的感觉没办法忽视,以卫檀生的性格,也确实不会委屈了自己。火苗像是窜到了脑子里,他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桌脚上,脸上的汗滴滴地往下落,青年面色潮红,疼得嗓子喑哑,眼里也像覆了层汗,凝出深到发黑的蓝色来。

    她回来后,他本该不顾一切也要留住她的。就像当初在佛堂做过的一样,将她关起来。从此之后,他们一家三口便再也不会分开。但他知道,他如果这么做了,她定然不会开心。

    饿鬼贪婪,欲.望永远也得不到满足,他想要的是她全身全心的依赖,想要的是她离不开他半步,对他而言这才算得上圆满。

    在她死后,他曾经紧紧地抱着她,想要汲取她残存的温暖。

    冬天太冷了,他将她抱起,少女软绵绵地倚靠在他身上,发丝垂落在颈侧,那双杏眼安静地闭着,再也不会睁开。

    他颤抖着亲吻她柔软的鬓角,紧贴着她的脸颊,眼泪一滴滴渗入她枯黄的发丝中,她却不会再像活人一样回应他的亲吻,他摩挲着她的手腕,与她十指交缠,想要她再度温暖起来。但她冷冰冰的,不论他如何摆弄,都毫无回应。

    那一刻,他才真正的意识到,她是死了,失去灵魂的躯壳,终究只是一副臭皮囊。

    他颓然松开了手。

    回想着女人的模样,青年轻轻颤抖,青丝滑落,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骨,再睁眼时,眼中已重新恢复了清明。

    卫檀生站起身,重新系好裙带,走出内室的时候,院中果然已经没有了女人的身影,看来已经是回到了客栈。

    指尖上的感觉很不舒服。卫檀生收回目光,却没再追出去,而是径自回到了屋里,给自己倒了桶冷水。

    冷水对现在的他而言好像也无济于事,泡在木桶里,他又想到了她,像是瞧见了她咬着牙,呜咽着颤巍巍地讨饶。

    她如今和之前的模样都不太相同,但五官中却还是有几分相似之处,而那神情几乎没多少改变。

    初春的冷水寒意深入骨髓,却怎么也浇不灭心头那一捧邪火儿。得不到纾解,卫檀生将头靠在桶壁上,再将系着佛珠的手,探入了水下。佛珠滚过腰线,眼睫上一滴水珠滑落,落入水波中。直到水面往上晕出一圈圈的涟漪,他才从浴桶中站起来,紧跟着找了件衣裳,系上腰带就去了找了黄宜春。

    黄宜春彼时正靠在榻上翻着些歪书,一听卫檀生过来了,忙把手上的书一抛,跳下榻穿鞋相迎。

    黄宜春浸淫风月也这么多年,一瞧见男人的模样,马上就感觉出来一点古怪。

    “怎么样?”他给他倒了一杯清茶,笑嘻嘻地凑近,“我就说这烈阳霸体仙丹霸道吧?今天可是尝到滋味儿了?”

    将这药拿给卫檀生的时候,黄宜春本来还有点儿渎佛的压力,但没多久自己就想通了。

    这什么卫家小菩萨说到底也就是个男人,男人和男人,都一样龌龊,谁都没比谁高大上一点。别看卫檀生他平日里总是副慈悲禁欲的模样,到了床上也不定怎么下流。再说了,这能将小菩萨拉下水的机会,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心理这一关过去了,黄宜春再看向眼前青年时,就更加自在了点儿,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笑着问,“这娘子可是哭着缠着你了?”

    哭,倒是哭了,不过哭得眼角发红,颤巍巍求着人饶命的是卫家三郎自己。

    但这话不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的,卫檀生闭口不答,只摩挲着掌心的茶杯。

    黄宜春只当是事成了,又兴致勃勃地招招手,示意他凑过来些,“我们相交也有这么多年了,你问都来问了,不如我再教你弄些别的花样。我这儿还有些东西,刚买过来还没用,你要是喜欢不妨拿过去,倒时候用上了,保准她离不开你。”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保准她离不开你”一话落在心上,卫檀生面色不变地抬眼问,“是何物?”

    “你等等。”黄宜春转身就端来了个不大的小箱子,打开一看,琳琅满目的,大多他都不认得。

    不过不认得总能学。

    这一刻,卫家三郎卫檀生充分发挥了之前努力研习佛法的良好美德,毫不拘泥地挑了个花鸟纹的小铜球,虚心地问,“这是什么?”

    黄宜春笑道,“这是缅铃,稍得暖气,这铃就能自己滚。你那串佛珠倒也可以,但到底没这缅铃来得有趣味。”

    “这是压箱底的,回头你自己好好观摩观摩,要是学会了,这其中妙处不消多言。”

    “你自己也要多打扮打扮,她喜欢什么颜色,你不妨就穿什么颜色是衣裳,打扮成她喜欢的模样,你卫家三郎样貌哪是没得说,好看得紧,细细打扮了,哪有女人不爱你这张脸的?”

    除了这床笫上的经验,黄宜春也一本正经地传授了不少其他方面的心得。

    “她曾经的夫君是个书生,你怎么着也要去学着做些诗词歌赋什么的,好胜过他不是。”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诗,到时候不妨对着她多念念。”黄宜春道,“女人不比男人,哪里有不爱听情话的,我们男人追求的就是个乐子,女人追求的却是那些虚情假意的没劲儿的东西。”

    “见到她的时候,你要记得多看看她,温柔地注视着她,要温柔缠绵。”黄宜春嘱咐,“这目光,要像妖精打架那样。”

    “床上也莫要太粗暴,关键时刻不妨停下来,讲点儿温柔小意的话,比如说,”黄宜春亲身示范,“娘子,你已经弄乱了我的心,什么时候弄乱我的床。”

    “学会了没有?”

    听黄宜春这么说,卫檀生略有些讶然。

    他倒是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多门路。黄宜春于风月一事上,已是老手了,他的话多听一听倒也没坏处。

    要在床上的时候说这话吗?青年垂眸默记了下来。

    在黄宜春的指导下,青年偏头思忖了一会儿,“娘子,我想向你问个路。”

    黄宜春:“什么路?”

    青年眼神温柔得像能滴出水来,“去你心上的路。”

    “还有呢?”

    “苦海无涯,”卫檀生笑道,“回头是我。”

    “我脑子进水了。”卫檀生弯唇。

    卫檀生:“可我不想把水挤出来。”

    黄宜春:“为何?”

    卫檀生:“那样的话不就把你挤出来了吗?”

    “对对对!”黄宜春掖掌大笑,“就像这样,就是这么说!”

    两个人,一个不厌其烦地教,一个虚心地学。

    黄宜春陆陆续续地讲解了许多,末了,再看着那小菩萨若有所思地拎着小箱子去了,似乎是下定决心要好好钻研一番。

    可能是路上都在费尽心思地想着怎么用上,那还没压下去的邪火儿再度复燃,欲.火焚身,再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自食恶果,卫檀生闭了闭眼,脱了鞋,赤脚走入了佛堂中,趺坐而下开始禅定。

    只是刚闭眼,妙有便牵着裙子走了进来,拿着书指着不明白的地方想要询问。

    卫檀生睁开眼,尽量扯出抹温和的笑意,柔声答女儿,“妙有,爹爹眼下还有事,你先看着,等过两个时辰,爹爹再来找你。”

    妙有也没有怀疑,将书放入了袖中,“好,那我待会儿再来问爹爹。”

    “但爹爹你要做什么?”小姑娘睁着杏子样的眼睛,好奇地问。

    卫檀生:“爹爹在修行。”

    妙有问:“修什么?”

    卫檀生:“修成金刚不坏的肉身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