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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声音像是清脆的莺儿,在细碎的阳光间,满是甜腻小意的味道。
听上去像是请求,又有些讨好。
梦不语悠悠看了她一眼,绝美的脸颊间,多了些饶有兴味。
“以你的身份,不会觉得太亏吗?”
的确,以她家儿子的身份与地位,哪怕是许多大宗嫡女做妾,也会有许多人上赶着来,就像是凡尘若想要红颜,不知会有多少闻名天下的仙女自荐枕席,甚至不求名分。
这是很难以评价的事情。
但自然也有不同。
就像是她,哪怕知道凡尘是凡尘,若对方不肯给她名分,不肯承认她是名正言顺的妻子,也绝对会翻脸。
同理,药钱儿作为药王谷嫡女,哪怕无权无势,身份依旧很贵重。
这样去给人做妾,便是将整个药王谷的脸面扔在地上踩,这于东土七曜大宗而言,都是很大的问题。
“买卖嘛,哪有全是赚的,亏些总比全赔了强。”
药命儿的语气颇有怡然,似乎并没有什么悲戚的味道。
听在梦不语耳中,却是别有意思。
“可我也是女子,并不怎么喜欢见着别的女子给人做妾。”梦不语笑道。
即便普世之下,风俗向来是男子尊崇一些,但梦不语作为女子,对女子向来怜惜敬重许多。
这是她由来已久的性子。
就像是在如何喜欢凡尘,她也不可能与旁的女子分享这个丈夫,那是对她莫大的羞辱。
就像女婿在如何优秀,她也不可能将女儿嫁于人做妾,那会让她愧疚悔恨。
这话便是简单明了的态度。
药钱儿却悠悠偏着头,青稚的眼眸中颇有笑意。
“但您不仅是一名妻子,一个女儿的母亲,也是一个儿子的母亲。”药钱儿说道。
“普天之下有那个母亲,不私心希望自家儿子妻妾成群,开枝散叶,早日抱上大胖孙子呢?又有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家儿媳妇会时时刻刻顺着儿子,以其为尊妥善照料,不敢违逆呢?”
妻子、一个女儿的母亲,一个儿子的母亲,身份其实是三回事儿。
而身份的不同,就意味着立场与价值观的不同。
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所有的位置与变化都是相对的。
听到这句反驳,便是一旁默默跟着,并无意插话的凡尘,也不禁轻笑,觉得有趣。
梦不语更是如此,眉眼中颇有笑意。
“确实说的我都心动了,你果然挺有意思的。”
……
……
道理是那个道理,态度是那个态度,人的心情却总不可能是那个心情。
“若是在说下去,说不得我可真就替生儿做个主了。”
梦不语悠悠的看了药钱儿一眼,让小姑娘缩了缩脖子,没了刚才‘勇往无前’的气势。
见此,凡尘与梦不语的笑意更甚。
知晓这小姑娘,其实也不过是个好龙的叶公。
说的比谁都厉害,但若是真让她去做妾,哪怕是他们的儿子,也不太可能。
至于药钱儿打的那些小心思,梦不语更是不如何在意。
她确实很喜欢这个小姑娘,虽然没有自己带大的烟芋芋那么喜欢,但也觉得性子很是有趣,不是不能接受做儿媳妇。
可就像是她之前说过的,不会强行干涉儿女的人生大事,会交给他们自己做出选择。
陈语生与梦蓁蓁的确是她的儿女,但已经渐渐长大,拥有了独立决断的能力与心性,没道理让她与凡尘决定婚事。
秋风卷过,药钱儿缩着脖子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很好看的小鹅,有些可爱的憨,有些委屈的萌。
“其实我真的不介意当妾……就是夫君别娶妻,别纳别的妾就成了。”
小姑娘的嘟囔,落入梦不语耳中,更是惹的一笑,颇有些畅快与肆意。
“早就与你说过了,不必如此,你若留在药王谷不安心,没有体己的去处,大可以去天门住一段时间。”
这是梦不语,初见面时便有意伸出的橄榄枝。
她可以教一教这小姑娘。
这亦是五大主宗很常见的一种情况。
就像是圣域的静茶园,收留了文一叹等人,天门的云海崖,同样收留了很多情况类似,有家不得归,亦或者无家可归的少年少女们。
这是一种帮助,一种善意的庇护,亦是一种投资。
自古以来,五大主宗便有这个传统,不过以而今凡尘与梦不语的层次而言,当然不在乎那收效甚微的投资价值。
但他们依旧让这种传统保留了下来,因为很有意义。
听闻此言,药钱儿的眼眸愈亮,像是沁染了糖浆的月牙儿,满是欣喜的味道。
“您真的要亲自教我?”
药钱儿不觉得这位不语魔尊,需要一个道修弟子,也不觉得儿女双全的她,会收一个养女,但能够得到这样的人物亲自指点教养,意义自然不言而喻。
无论是以后于浮生五域的地位,亦或者自身的学识素养与实力境界,都会有飞跃性的提升。
“左右等我回了天门,应该会比以前空闲很多。”
梦不语悠悠然的看了凡尘一眼,心有畅意。
她的夫君批起折子来,可比她强多了。
最有趣的是,哪怕在如何不爱批折子的凡尘,有她依偎在身边,满是崇敬的看着他时,那股莫名的满足感,也会迫使他忙碌起来。
她的夫君,确实很好用。
察觉到了梦不语的目光,凡尘回望一眼,当然清楚她打的什么主意,但除了宠着,也没别的办法。
妻子是自己娶的,还哄着生了两个孩子,加之每一夜的收获……他总得付出些什么。
药钱儿不理解两人的互动,所隐藏的意思,但依旧感受到了满满的狗粮,看的她恨不得立刻寻一个夫君嫁了快活。
不过听到梦不语肯定的话,药钱儿重重点了点头,心情更高兴了许多。
——这就又多了一条退路,还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选择。
“说实在的,现在就冲您这样的婆婆,我还真有些想去认识认识那位语公子了。”药钱儿认真的恭维道。
“可惜那等天骄之子,未必看得上我。”
药钱儿心中隐有遗憾,若非这个至关重要的因素,语公子在她的择婿列表中,还能前进一位。
但药钱儿明白,依这两位的性子养大的孩子,与她性情多半不和,那位语公子有绝大概率婉拒她。
梦不语在一旁沉默了片刻,笑着揉了揉药钱儿的头,眼眸中颇有认真。
“或许也有可能,是你看不上他呢?”
声音永远那般柔和可亲,带着淡淡的促狭笑意。
听到此言,反倒是药钱儿怔了怔,眼眸中微有暖意。
“谢谢您。”
……
……
“前面就是‘药塔’了,祖父便在最上层恭候二位,我就不上去了。”
药钱儿恭敬的引了路,乖巧的在药塔之下等候。
梦不语和凡尘,悠然上了楼,正通过狭长的阶梯之时,念着那药王谷嫡女,刚提过的自家儿子,梦不语也有些想念。
听凡尘说,那臭小子现在在玄心鬼宗?
“当时北疆颇乱,你怎没有让生儿直接回圣域,亦或者随你来天门?”
“他有事情要做。”凡尘回答。
闻此,梦不语了然点头。
她当然知道,自家儿子心中大致是在惦记那位幽渊姑娘,没想到竟是直接就去了。
“生儿还满有勇气的。”梦不语感慨道。
“他应该比你想象的更有勇气。”
凡尘笑答,略有深意。
梦不语并不知晓此言深意,也没多想,只是随意感慨了一句。
“那他与那位……有可能吗?”
梦不语并不期待凡尘的回答,甚至于说,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回答,只是单纯的感慨了一句。
她当然很喜欢玄心鬼宗的那位小姑娘,也很怜惜敬佩。
但那位玄心鬼宗的幽渊姑娘,却是小辈之中,她最不希望自家儿子心怡的一位姑娘,甚至希望儿子离她远些。
无论是娶哪宗嫡女也好,亦或者娶一个凡人姑娘,只要远离幽渊,陈语生才会是相对的安全。
哪怕是梦不语本人,也没什么自信敢说,一定能够在那位幽渊姑娘成长起来之前,彻底护住她。
那是风云汇聚的焦点。
……
……
没多久,两人走到了药塔的最高层。
屋内开了天窗,颇为明亮,远没有之前沉暗,多了些灿烂的味道,斜来的阳光清澈,流淌在半空间,竟是耀不起一痕灰尘。
药老祖正端坐在主位上,静静烹茶。
小紫炉虚浮在半空,一抹灵火的温度把控的极好,细小的火焰,无比精准的滚烫这小紫炉底部,将茶香烹煮四溢。
是他很拿手的时令药茶,取自千锦山脉这个时节,颇为新鲜的几种野山草药,药效不一定多有价值,但胜在味道奇特且回味绵长。
“来了。”
药老祖率先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同时取出茶杯,开始招待两人。
“您好。”
凡尘与梦不语微持了一道后辈礼,郑重的坐在了药老祖的对面。
哪怕他们的身份与实力远高于对方,但对方是修界的前辈,曾经更是拂照过他们的人,理当给予尊敬。
随之,待两人坐下,药老祖又来回打量了一二。
眼瞳中的情绪是藏不住的惊讶与复杂。
“还没恭喜二位。”
“整个天下都还没恭喜,以后总是都有机会的。”凡尘笑道,话语中的意思简单而清楚。
随之他接过药茶,笑道。
“您也觉得我们这事儿,很意外吗?”
“意外极了,我此前从未往这方面考虑过。”
哪怕很多年前,就有阴谋论者,说凡尘与梦不语两位域主,其实关系并不如同表现的那般恶劣,只是在虚演罢了。
但饶是如此,也没有任何阴谋传言,将这两人凑成夫妻。
不仅是不敢太过得罪他们,更多的,则是连造谣的那帮人都觉得,这种事情说出去太假,一听就像是造谣。
谁曾想,所有人觉得的‘不可能’,偏偏就是真正的事实。
凡尘笑了笑,也觉得挺有意思。
梦不语在一旁白了他一眼,止住了他说些胡话。
……
……
一杯茶,足够三人聊很久。
大都数时候,都是凡尘与药老祖在聊天,梦不语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偶尔会附和凡尘两句。
伴着香茗悠悠的香气,室内的温度颇暖,轻易驱散了入秋的寒意。
“那年,还是多亏了您……”
凡尘徐徐缓道,笑容极静,颇有感激。
药老祖沉默点着头,虽然辈分高凡尘一辈,两人并非同辈,但听着对方说起当年往事,着实感慨了许久。
——而今莫说是当年同辈,便是小了一辈的诸多故识,尚活在人间的,也已经不多,能说话的人越来越少。
“时间过的真快,感觉未曾过多久,一天一年便过去了,仿佛昨日所有还历历在目,一辈子就过去了。”
言语间,药老祖满是对活下去的眷恋与对生命的不舍。
凡尘与梦不语当然听得出来,心中略有酸楚,但有些事情总得阻止。
“活的快与慢,好与坏,终究是我们的一辈子,一辈子就是一辈子,不能多也不要少。”
凡尘认真回应道。
药老祖笑了笑,随手从袖兜里掏出那枚漆黑石戒,放在了桌上。
那枚石戒通体幽黑,蕴着极为强大的不详之意,内里更是封存了极多的煞力,哪怕梦不语都觉得略有不适。
“确实如此。”药老祖感慨道。
“可惜我老了,偶尔也会难以控制自己的心意。”
若是当年还年轻时,莫说这枚漆黑石戒,哪怕是太玄冥帝亲授的尸道功法,他也不屑一顾。
想来若还年轻,在得到这枚石戒的那一刻,便将其毁了,又怎会留到现在,成了一种被揭穿的耻辱。
见着药老祖落寞的神态,梦不语笑着安慰。
“人之常情,与老幼无关。”她道。
“我当年被幽鬼下令追杀时,复仇无望,也险些走了偏路,好在最后醒了过来。”
这并不是错误与罪孽。
君子论迹不论心,没有谁能在夜深人静时,心中永远是一派坦然与光辉,总会有许多哀怨与幽晦。
无论心中做何想,只要没有真的做错事,就总有回头路。
那枚漆黑石戒,静静的落在桌面上,一道劲力压下,其间所有的煞力与命源之力,顷刻袭毁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