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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城的夜很冷,哪怕还是夏季,荒芜的大地偶尔也会因为阴风吹过,结一层淡淡的薄霜。
偏今夜月色很亮,让那辆逃命的马车在层层砂石黄土间,显得分外显眼。
萦萝枝醒了,她已经被送出去很远的距离,哪怕是一域主宗的一方候命,应该也是来不及追杀她了。
只是孤身去血煞炼狱又有什么意思呢?
萦萝枝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为何上天不能赋予她强大的修为与实力,就像是北疆的不语魔尊。
若是她也有那般旷世的天赋,能够在短短的四百余年里证道,踏入至高境界,当年报仇之时,又何苦踏入尸道。
——天下五域各有修法,唯尸邪道不容于世,偏偏这也是唯一一种,能够让人逆天改命,踏破原有的天赋,实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方法。
“天不眷我。”
萦萝枝紧咬着血色的唇,眼瞳深处是浓浓的不甘。
还未等她想更多,马车停了。
在无边月色的映衬下,马车在荒芜的大地上显得分外孤寂,就像是很多年前误入莫城前的她,仿佛被世界抛弃。
哪怕此刻在如何虚弱,身居高位已久,作为仙灵宗的宗主,萦萝枝也猜到发生了什么。
伴随着驾御马车的魔莲宗弟子的冲杀声,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然后归于安静。
大概是追兵到了。
萦萝枝的唇角泛起一抹嘲弄,挺直了身子下车,眼眸中满是傲慢与不甘,就像是她从未消散过的恨意。
“又是你?”
看着那名持着双环的稚嫩少女,萦萝枝当然认得,是前不久追杀过她的天门小圣女。
只是这个小圣女修炼岁月太短,境界太低,还远不是她的对手。
那么这次来的是谁?
借着月光,萦萝枝看向了那位小圣女身后的两名女子。
一名桃粉色折袖裙的柔媚女子,只是站在那里,便像是寒冷的雪,左眸的那颗泪痣万种风情,却是无数邪修不愿意遇见的脸。
——雾里折花,魅烟行。
“看来我今天是跑不掉了。”萦萝枝讥哨的嘲了一句,也不准备再跑。
这些被上天赋予的优秀到极点天赋的修者,永远也无法理解她的痛苦。
就像是而今北疆天门的那位主人,明明有着与自己类似的命运,却因为上天赐予的好运气,拥有了截然相反的人生。
“确实如此。”
回答的声音很清冷,既不是魅烟行,也不是那位天门小圣女。
是更靠后的位置,那名面带薄纱的夫人。
萦萝枝这才注意到她,不禁有些恍惚,怪不得魅烟行与这天门小圣女都不出手了,原来连这位也来了啊。
哪怕妆容有所遮掩,白发不复,萦萝枝也大致猜到了,这便是天门的那位主人,也只有她能够随意指使小圣女。
她到底何德何能,竟值得这样的大人物出手。
只是——
为何这人有些眼熟?
萦萝枝觉得眼熟,梦不语也是,总觉得与这人似曾相识。
于是她浅浅的皱了皱眉,摘下了面纱,眼眸中的寒意多了一丝疑惑。
“我们见过吗?”梦不语不记得了。
萦萝枝记得。
这张清雅绝美的脸,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是曾经救过她性命的恩人。
“原来是您呀,您可曾还记得四百年前游历中州时,在雾山随手救过的一个小姑娘?”
萦萝枝突然觉得命运有些可笑,放弃般的跪在了地上。
听到这话,梦不语怔了怔,这才想起来似乎却有其事,只是那时的她太急,甚至没有去看随手救下的那个小姑娘的脸。
“不是游历,我那年也恰好在被追杀。”
那年,半个北疆都在天鬼魔尊的控制下,不遗余力的追杀她,迫不得已,只能逃到了中州。
那是她一生中最艰辛的岁月,走投无路之下到了中州,期间她甚至想去投靠圣域,迎来的却是更可怕的一轮围杀。
那次,是她一生中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逃命时,似乎确实顺手救了一个同样被人追杀的小姑娘,只是为了不连累这小姑娘,不好带她一起走。
萦萝枝沉默了下来,这才将恩人与不语魔尊的传说重合起来。
原来是那个整个北疆都知道的那个故事。
月色下,莫名的有些沉默,凉风袭来,让萦萝枝不自主的打颤。
“您是否后悔过救我?”
梦不语沉默了片刻:“并未,只是可惜没能早些知道你入了邪道,没法早些杀你。”
略顿,梦不语不解:“你又为何要入尸邪之道?”
言谈之间,梦不语已然从萦萝枝的身上看出了不同。
哪怕尸邪之道已经销声匿迹千年,但作为北疆的一域之主,不可能不知晓这件事。
何况年少时见过的某位神秘姑娘,让她一直在心中介怀这件事儿。
——尸邪之道从未灭绝传承,遍布这个世间,只是太玄冥帝死后,有天下三君镇压,再难起头。
萦萝枝抬头,眼眸深处依旧是不甘。
“为了报仇!”
中州赤焰门的门主杀了仙灵宗的老宗主,屠戮了她的族人二百一十六,还不遗余力的追杀着她。
此等血仇不报,此生何以为人?
听到这话,梦不语怔了怔,方才想起了些当年之事,怪不得当时觉得这小姑娘有些可怜,原来竟是与自己有这般相似的经历。
“但报仇的办法有许多,你何必踏入尸邪之道?”
“您天生就拥有无限的天赋,永远也无法理解我们。”
萦萝枝悲哀的笑了一声,以她的修炼天赋,若是不踏入尸邪之道,恐怕此生都杀不死那赤焰门的门主。
梦不语这次沉默了更久,不是因为无言以对,只是因为有些可惜。
若是当年她带着这个小姑娘离开,是不是又是另一回事儿?
“生死血仇,当然应报,哪怕不计性命,但要拼的也只有你自己的性命。”梦不语无法理解萦萝枝的想法。
“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何其无辜?他们的性命不应成为你报仇的代价。”
何况你已经报完了仇那多年,这些年又何必在屡屡害人性命?
也许当年的你被仇恨冲昏头脑,走错了路,但这些年的你,只是怕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