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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律有定,凡官吏者,受五金即罪,有司必问究。
也就是说,但凡有官身者,只要收受五金的贿赂,相关部门便可以涉入问责定罪了。这所谓五金,可千万不要以为是五两金子,大唐如今通用的还是铜钱,也就是当今天子登基第二年定制式发行全国的长和通宝,金银当然也有,不过很少,只在国与国的贸易当中,抑或上头赏赐下面的时候方见。至于绢布之类,市场上也可作硬通货用。
因此,五金之说,既非五两金子,也非五两金子的价值,而是金银铜铁以及与金属全无干系的盐这五类物什。
当然,逢年过节的时候,亲戚朋友上门带礼当也包含在这里头——送礼送金银倒情有可原,可你曾见过持一堆铁或一麻袋盐上门送礼的?
实际上,这五金那是大唐朝廷掌控严格的国家重器。金银铜自不必说,那是任何朝代都极贵重的国家主要命脉,而盐铁之类,只看朝廷里一州一路均设盐运使、盐铁转运使这类与一州刺史几平级的衙门便知重要性。
当然,这看起来大而化之的“受五金即罪”绝非一言概之,普通老百姓只要知道官老爷私受这五金也要坐大牢那就够了,在朝廷里,若有官员犯此类禁律,那还须有司根据受贿多寡,罪行的性质来具体定罪。
卫央今日受十来斤金,若按大唐律定罪,恐怕真是剁成肉泥也不足以赎衍其罪。须知足金之贵重,纵然天子赐近臣一次也最多不过百粒,也就是半斤左右,十多斤换在外头,怎么的也该值有十数万钱。
受贿十多万,放在现代……当然,古人清高有节操,受一金那也是玷污人品的行为,跟目下不同……是吧?
何况,卫央不过小小一个百将,在周丰看来,无论怎样的理由,这个桀骜不驯竟连龙雀也敢直缨其锋,那还能不死?
若不是念着这个,周丰双颊方消肿,口齿尚在走风漏气,他这等注重仪表的大人物,怎会随来轻兵军舍里?
由是见卫央轻淡淡地一句孝敬便将私受重金的行事遮掩过去,周丰冷笑一声喝道:“果然是大胆的配军,死不悔改的轻兵,须知以大唐律来算,受十金便是死罪,还敢欺言狡辩,当龙雀不甚锋利么?”
卫央轻蔑一笑,摇摇手道:“小子,当了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那个人再说,这里是军镇,还轮不到你这种泼才指手画脚。”
不待周丰怒叱,卫央解下佩刀丢给周快,厉声道:“周丰是吧?我这人有个习惯,深得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心得,你这泼才,卫某如今既已得罪,那便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你再敢在这里指手画脚,卫某是为守备百将,寻个由头将你小子抓进深山里,你信不信随便找个由头先宰了你?”
这人险险刀劈会王,这事儿原州虽尚未传开,会王手下守口如瓶,怎奈大嘴巴的人实在多了些,早传到了周丰耳中,如今卫央声色俱厉,以他惯来的无法无天,又拿眼瞥见蓝衣女郎似无不虞的神采,周丰不敢将性命来赌,憋住一口气只好干站在了那里。
卫央教周快:“谁若再咆哮军堂,你不杀他,我便杀你,知令么?”
周快凛然,窦老大多番提过这百将的反复无常,如今事急,难保他不动真的,将刀持在掌中,立在案后将眼目盯住了周丰上下,本掩藏的杀机咕嘟嘟地突将出来。
吃周快杀机威逼,周丰情不自禁忙又倒退了两步,背靠在舍门柱处,再也动弹不得。
这等人物,也配脏我的刀?
卫央长身而起,将正位让给那女郎,自立在一旁问她:“有将令来么?”
女郎蹙眉,却移步去了正位之上,并不坐着,自阿蛮手中取龙雀支在案上,瞪着卫央哼道:“将令么,却有,只是为守备百将私受贿金,此事不毕,将令便不可下达。”
不就是拿了点钱么,卫央很是不忿,鼓着眼睛也哼哼唧唧地磨叨:“圣人曾经曰过,正经人拿人钱,那能教贿么,所谓失身是小,没钱事儿大,咱们这不穷么,何况,过路费宿金本也没定地忒高,人家觉悟高,生要补贴咱们十来斤金锞子,咱们焉能袖手不受?古人云面子都是人给的,人家上门来给脸,咱小小的守备屯,能不双手兜着?”
这人惯爱胡说八道,甚么圣人曰古人云,全是他满口的胡搅蛮缠,只是这人竟将行贿之金作了过路费看,却不知教那人们得知,更作何感想。
想想这人无赖嘴脸面待那些个居心叵测的人,女郎嘴角一个抽搐,来时她便笃定这厮定千方百计不肯承认那是贿金,果然如此。
“好高的过路费,好贵的宿金。”女郎眼角一闪,笑吟吟瞥了大是松口气的杜丹鸾与周嘉敏,觉那位上卫央的体温已消了,这才一拂衣摆往后坐定,轻飘飘将这十来斤的金锞子之事就此带过,显是默认了卫央不要脸地吞下那一大笔金钱的行径,语含讥讽地撇撇嘴丢下这样一句,见卫央面不改色,心中奇怪这人怎能生这样的大胆,正色提起了正事,“红袄寺里凶案已有端倪初现,可断定非甲屯新卒家眷干系,此是战地,又冬雪将至,不可久留。”
卫央面色微动,心中叹道:“世间最苦的,生离死别便是一例,这一遭别离,恐怕大都天人永隔,只人家都还有家眷送别,纵然死了,这世间也有个惦念的,我却在哪里生的根,落的蒂?”
想想这里,忍不住悲从中来,掉转脸向立在舍外大气也不敢喘的窦老大道:“将金锞子都分了,一家均拿一份,待明日天明随差上路。”
窦老大猜到他收这金锞子是要做此用,但没想到他竟一个也不留尽都要分发,呆了一下便教卫央怒喝:“怎地听不清么?”
这刹那间的情绪,这舍里都是精灵剔透的人,怎能听不出来?
小姑娘走到卫央身边,伸出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想想又踮起脚在卫央钢针似短发上抚摩着,口中柔柔地哄小孩似道:“卫央哥哥不恼,我我没了爹爹妈妈,我先走时,你来送我,你走时,我来送你,咱们也好好的。”
这小姑娘嗓音清脆,春谷里方初飞的莺儿般,只这话教卫央脸一黑,又不舍纠正她的语病,只好抽抽鼻子,将手在情绪也低落的小姑娘发上拍拍笑道:“好,你回长安时,我定亲自送你。”
女郎垂下眼帘,没有将要脱口出的话问出来,倒是杜丹鸾心中气恼,恨恨地挖一眼过去。这恶人,敏儿小小年纪,勾引她作甚么,莫非这贪心的人偏好豆蔻颜色么。
没等到女郎阻止,周快往窦老大打个眼色,窦老大拽着目光来回在舍中众人身上瞧热闹的王孙拽出了这里,怎样分发安置,那都是他一个人的职责,卫央从不过问,尚是个要紧的事情。
“恐怕等不得到明日了,今日时辰尚早,早早将家眷们送回轻兵营,孙校尉并未往前线去,教他早些安置妥当,将家眷营里一应事物解决妥当,轻兵营,”顿了顿,女郎抬起眼光才道,“轻兵营折损不少,恐怕又不足三千人之数了,而后决战地里,少不得要作,作偏师之用。”
既入轻兵营,那便是死士,放在哪里都是一般的炮灰,卫央淡淡应了一声,女郎又道:“此处人手不足,分不得正经差使送家眷回去,卫央,你将防务交发周快,自去一趟罢。”
卫央一怔,诧异地瞧着女郎,这分明是将他打发离开这里的令,莫非自己碍着了人家甚么事情么?
他目光怪异,女郎当时猜到他的想法,也不辩解,只又加了一句:“入夜能到轻兵营便是脚程甚快了,明日恐便降雪,雪停时候,你定要归来,将不在军,如何为将?最多两三日,不可延慢。”
“好。”应了令,卫央便要出舍去,女郎站起来叫住了他,“世间最苦的,恐怕便是这生离死别了,你当即刻动身,敦促新卒们快与家眷分别,千万莫可出乱,去时不必来镇内应令。”
心情不好,谁乐意去见你们这群大人物!
卫央腹诽不止,将这一行来去匆匆似乎只是来串门的送下坡去,窦老大早教人往镇内取家眷们此处来别,朔风卷起枯草,隐隐已有湿意扑面而来,伸手抓住风头,卫央扬起脖子接了一罐冷风,又叹了口气,摇摇头甚么也没说,自入军舍去了。
窦老大张张嘴,教周快拽了一把,见周快神色也怏怏又凄厉,窦老大似觉到了这两人的心思,待周快大步回了自家军舍,也长叹一声低声骂道:“狗娘养的世道,何必煎熬咱们至此!”
不半晌,屯中新卒尽知离别正在今日,一时间,本便无心整理军心的窦老大遏制不住喧嚣,又片刻,家眷自镇内成行自负干瘪的行囊赴来镇口,不知教谁嚎啕一声大哭,引发合营数百人齐哭,有女声嘤嘤,有老妪呕呕,青年的呼兄唤弟殷殷嘱托,年老的不肯哭,却无言语来教叱,只好狠狠地重重地巴掌落在自家孩儿面上,背上,一声“早知此,何必当时”的骂出口,哪里忍得住活生生的眼前活死人,一时间,教这萧瑟的肃杀冰冷引发两行泪。
这漫山的哭音,将那朔风也扑地倒卷了往北回去,镇内悄然凝神静听这厢动静的千百人一时也没了声响,有年长的心善乡老,拄油溜溜的手杖立在路口,摇着头,叹息着,与老伙伴们甚么也说不出来,终尔,有跺跺脚的将手杖往地上一杵,低声喝骂一声“生生的造孽”,回家掩了门扉,闷闷地热炕上躺了,口齿无味,半晌一声叹息,又都重归了宁静。
王孙只家里婆娘来送,这倒是个事到临头悔悟得起的,仔细嘱托了照料孩儿,照拂爹娘,而后叮嘱说:“若我死了,休要为难,将某爹娘但有照应便好,自寻汉子,着落个好下场——只某孩儿,若敢改却祖姓,地下某不佑你!”
那婆娘也有几分姿色,本是生意家门出来的,眼下只是哭,能说甚么话出来?
王孙知自家婆娘秉性,狠狠将硬邦邦的甲胄往脸上擦一把,怀中取半捧金锞子塞给婆娘:“这是咱们百将拼了命不要为咱们讨来的活命钱,你都拿着,休要为难过活。”
话毕,王孙奔上东坡头,往东磕头如捣蒜,嘶声叫一声:“爹啊,老娘,再也见不得面也!”
一口气堵住心田,白眼一翻,将活生生个人疼地翻了过去。
慌地那婆娘抢上坡来,又是掐人中又摇晃,好将他摇醒了,各自分别的也都醒了。
天色已不早,分别正在此时。
在红袄寺那厢监视焦南逢一行的徐涣得了令早奔将回来,这样的读书人,纵心里爱地要死,那也不肯轻易表明出来,如今顾不得那许多,埋首徐娘子怀里哭成了泪人,徐娘子倒不见哀切,并非她不知此一别的凶险,能有的泪,都教徐涣流尽了。
劝慰了徐涣,将那半捧的金锞子收下,徐娘子道:“你家百将仁义,咱们无物可报,且去拜他一拜,也算得一份情义。”
家眷们纷纷响应,窦老大那老爹很是赞同,大手将满面的涕泪抹去,环顾左右大声道:“徐家娘子此言最好,咱们这一些个孽障,身在轻兵行列,那也大凡都是应得的果,只毕竟骨肉情难割断,能得这样一个上司,合是咱们的造化,合该拜人家一拜,权作将这些个孽障,都托付给人家了。”
卫央心中难受的紧,将甲胄紧了又紧,又将刀枪擦了又擦,只肯不愿教自己闲着,倘若无事,满心都是乱,又将行囊整束干净置在挂钩之上,手足无措中,忽听外头沙穰穰的哭声尽都没了,一怔不知竟是怎样光景,忙出舍门,欲要察看。
却见舍前,尽是新卒上下,老少男女数百人静静地,都在风里迎面立着,见他出舍来,当头窦老大老爹矮下身去,竟拜在冰冷地上。
卫央骇然,慌忙往一边闪避,哗啦啦的,满山头的人,竟都拜了下去。
左厢闯出周快,双目通红肿胀,见漫山乌泱泱的人,黑漆漆的青壮年男女发,苍浩老年的头,一齐都抵在地上。
卫央喝道:“老窦,王孙,快将老少都教起来,这是作甚么!”
窦老大拜在地上,扬起面目时,泪流满面,劝道:“百将为咱们这些不值当的活死人,将那等罪责都能担的,如何当不得咱们拜一拜?”
周快叹息着,在一边劝道:“百将,卫兄弟,你,你便让他们拜一拜罢。天爷爷,何苦为难咱们至此……”
卫央心神激荡,正衣冠凝立在舍门口,迎着这拜,拱手肃容还了三礼,那窦老大的老爹站起身来,双膝裤腿上都是土,他也不拍打,扭头便往山下走,嘶哑着嗓子叫道:“都走,都走,莫挡国家大事,好男儿为国战死也合该,这一身污名,能得壮士刀剑洗一洗,好得很,好得很!”
一人起,一人走,便十人起,百人起,尽转下了坡去。
卫央带马立在坡头,喝令道:“你等远处家乡拜也拜了,如何不曾拜别来送的?”
百人匍匐坡上,又都拜了三拜,教周快收束军心,卫央打马飞身下坡,一路疾行。走有半晌,风更大了,吹地皮甲下衣衫鼓荡,猎猎作响不能已。
一齐回首西望,马家坡子镇已失在巍巍群山之中,有风过耳,宛如泣着殷勤的叮嘱,终究都化作了两行泪,闷回了心口之中。
往投小路,那北风似催促般卷着脚程,一路行来,数十里似都只不过喘息间可越的山头,本定是入夜方到的轻兵营,掌灯时候已在了眼前,营内静悄悄的,门口迎着风立的岗哨脸颊已教这风刮破,红彤彤的,血孜孜的,那风又卷起脑后的发,莫名有一种悲壮。
营头辕门高杆上,血淋淋地挂着一颗人头,面目已教风吹地模糊了,不知是谁。
“军头在么?”下马将缰绳交给岗哨,卫央问道。
老卒道:“过两日弟兄们便都回来了,军头正在舍中静坐饮酒,卫百将自去见便是。今日晌午,快马已来报知家眷们将在此处过夜,舍都已安置妥当,卫百将安心。”
已有零碎的雪片飘落,卫央伸手接住一片,又问来引家眷的老卒:“舍中可有炭火?饮食妥当么?”
老卒笑了笑,只教卫央去见孙四海:“别处咱们不知,只咱们轻兵营的家眷,倘若来探看,食宿不比在家里差,只管安心。”
怎会如此?
心中存了疑惑,卫央径往孙四海军舍来,门口并无卫士把守,极重的酒气自门帘后窜出,卫央皱皱眉,正要高声请见,舍后转出孙四海亲卫队正,卫央记着他叫孙九。
孙九低声道:“军头心绪甚不好,卫百将莫邀他多饮。”
点头应下,轻手轻脚一只脚方入舍中,便听孙四海醉醺醺地嘶哑着喉咙问道:“来的是卫央么?”
舍内掌着孤零零的一盏灯,灯下孙四海衣甲不整斜倚在案前,怀中揽一瓮老酒,胸前淋过大雨似,干瘦的老头儿伸着手往脑后案上去拈煮豆,却怎么也够不到,见卫央见礼,只好将那手又收回来,摇了摇示意他坐,开口便问:“敢盛饮么?”
孙九方打眼色,孙四海怒喝道:“好生啰嗦,出去,出去,敢搅扰吃酒,下次打断你的腿!”
孙九只好束手退出门去,卫央犹豫了下,过去搬起一瓮酒,口中啜下一大气。
孙四海哈哈一笑,又呵呵一笑,卫央细看,通红的双眼里泪痕未干。
“军头莫非因辕门那人头……”想想,卫央试探着问。
孙四海抬眼瞥了他,又灌了一口酒,忽然一挣跳了起来,双手高举那酒瓮狠狠往地上砸去,砰的一声,碎屑四溅,孙四海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又老泪纵横,直视卫央醉醺醺地问:“卫央,你知那人头是谁的么?”
卫央摇摇头,他只模糊瞧着不是当初在这舍里饮酒别离的率正百将中任一个,却难辨终究是谁。
孙四海又坐了下来,一身力气似都失了,夺过卫央酒瓮狠狠又灌一大口,喷着酒气,怒目睁在卫央眼前尺寸处,厉声道:“轻兵家眷营校尉,我一母同胞。”
孙四海的亲兄弟?
卫央吃了一惊,不及问缘由,孙四海厉声道:“讹轻兵,辱妇人,勾连国贼,虽是我一母同胞,正在今日清早,我亲手送他上了路,便用这柄刀!”
目光落在横在案头的那柄出鞘的直刀上,卫央一时凛然。
酒劲甚厚,孙四海抵不住骨子里泛起的困倦,怔怔地立了片刻,委顿般又瘫坐回了地面。
“三日之后,收起首级,凶肆里去选一口棺木,营口就埋了罢。”孙九又钻将进来,孙四海低着头似睡着了,卫央要走时,却听他嘟囔了几个字,没听清,这吩咐却明了的很。
干枯的手,使千斤的力气,孙四海拽住了卫央,另一只手在脸上自上往下狠狠一搓,抹去了污秽,孙四海瞪着眼大声笑道:“好小子,好胆子,好,那一顿老拳,揍地好痛快,明日不必着急冒雪回守备地去,有一处地方,但凡咱们轻兵营的老卒莫不能不知,正好带你去见了。这轻兵营的将来,哈,卫央哪……”
话未说完,孙四海一歪脖子,就这样委在地上,鼾声打地震天响,他竟睡着了。
这半日来,卫央身心俱疲,他隐隐觉着,自己就要在这大地上落地生根,终尔发芽了,孙九送他往军舍去的路上,卫央便问他:“明日军头可是要去家眷营么?”
孙九点点头:“如今家眷营已没了校尉,原本军头听说马家坡子镇里那一档子事情,心想要将你送去权为代管待上头安排,这番看来,”深深瞧了卫央一眼,孙九摇摇头道,“恐怕这差事要另寻他人了。”
卫央方问为何,孙九又瞧了瞧他,往舍外一让道:“如卫百将这般人物,怎能堕落在后方?待马家坡子镇里诸事停当,咱们轻兵营诸率都回来了,恐怕这寅火率率正一职,定非卫百将莫属。”
于康达这些人在前头出了事情?要么……
“战死了?”一身的毛孔俱都张了开来,卫央瑟声问他。
孙九不肯再多言,嘱咐卫央好生安歇着明日起身往家眷营去,心事重重照料酒醉的孙四海去了。
五更时,舍内炭火已熄,浅眠的卫央起身推窗往外一瞧,好大的雪!
飘飘洒洒的,似撕破了棉被,漫天里都是飞絮,灰蒙蒙的天,苍茫茫的地,风已止了,寒冷浸体,甲胄入手寒冷如冰,辕门上高悬的人头,教那寒风冰雪凝成了土坷垃般一块。
这一场雪,恐怕两三日须停歇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