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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啸文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内,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眼见着到手的援助变得这般扑朔迷离了起来,他心头着实的难受,自己的身体现在还很虚弱,若是再没有外力的支持,他也很难去京城参加春闱。
一晚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不想第二天一早便有客栈的小伙计过来敲门。
“沈公子!沈公子起来了吗?”
沈啸文心头一慌,难道是让他再一次离开客栈?又要将他丢到天寒地冻的外面去?
他忙翻身坐了起来,踉踉跄跄走到了门边将门打开,脸上堆满了笑看着面前的伙计道:“小兄弟,您这是……”
客栈小二倒也是客气,现在有人给沈啸文出了银子,算他福大命大造化大,他笑着拿出了一封信递到了沈啸文的面前。
“沈公子,有客人给您留的信!让你去广和茶馆走一遭。”
沈啸文一愣,他在横州举目无亲哪里有相熟的人请他去喝茶,忙接过了信封看了下去,字体竟像是女子写的娟秀得很。
他顿时心头一惊,莫非是……
他忙收拾了一下,疾步走出了客栈,径直来到了街角处的广和茶馆。
里面早有人将他带到了最里面的一间茶室,位置分外的偏僻,却也是清净得很。
他掀起了帘子却愣在了那里,竟是之前救了他的那个女子?
沈啸文越发搞不清楚,这个女子为何单独将他约到了这里见面,他心头本来忐忑万分,此番却是重新燃起了希望。
“夫人安好!”沈啸文规规矩矩给独孤云珠行了个礼。
独孤云珠瞧着眼前温文尔雅的沈啸文,心头的慌张还是压制了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赌对人,可此时已经万般无路只能拼拼运气了,瞧着这人也是个读书人,一般读书人都清高得很,不像是那种无耻之徒。
“沈公子,”独孤云珠缓缓起身回礼,点着一边的座位,“沈公子请!”
沈啸文瞧着这架势倒是像是找他商谈要事,他顿时心头多了几分谨慎。
独孤云珠亲自给沈啸文点了茶,将茶盏推到了他的面前:“沈公子,恕我冒昧请你来这里一聚,只是有一事相求。”
沈啸文顿时瞪大了眼眸,他没想到自己都落魄到了这个样子还能得到眼前贵妇的相求,这得多大的脸面?
他忙起身抱拳道:“恩人不敢如此说,恩人若是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出来,便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独孤云珠瞧着他的姿态,心头轻松了几分,随即抬眸定定看着他道:“沈公子,实不相瞒,我想要沈公子娶我为妻,给我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名分!”
沈啸文彻底傻眼了,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报答恩人的方式会是这种?
一时间张了张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独孤云珠苦笑道:“我家是陇西萧家,做得是行商这个行当,我叫萧瑶是萧家长女。”
“只是年少不懂事,犯了些许错误,怀了身孕,又因为身体不好这个孩子没舍得打掉,便是留着了。”
“如今眼见着临盆,再也瞒不住了,只想给孩子寻个名分,不然我也没有办法回陇西老家,此间也不知道为何街头查孕妇查得紧。”
“我又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之前听闻公子尚未娶妻,不知道可否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独孤云珠顿了顿话头道:“当然也不会白让公子替我应了这个名声,公子的家不是在云州吗?”
“我出银子在云州城买下一座府邸将公子的娘和侄儿都接过来住。”
“沈家人的一应花销全部由我出,公子以后去京城应考我也帮公子出盘缠花销,以后若是公子进了官场,一应应酬所需要的银子我都包了。”
沈啸文顿时眼底一亮,有些心动。
独孤云珠缓了缓道:“当然我也不会让公子一直一个人生活,公子若是喜欢哪家的女子,抬进门做侧室都可,抬几个都行我无意见。”
“只是……”独孤云珠定定看着沈啸文,“我只要给我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嫡女的名分!这一点不能更改,其他都可商量。”
沈啸文被独孤云珠的话当真是说得震住了,其实独孤云珠的条件绝对是最好的条件了。
他现在濒临死亡的边缘,离开了独孤云珠他说不定连横州都不一定能活着走出去。
可天底下像他这样穷困潦倒的书生何其多,她不选他,也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而他离开她却是一丝一毫的选择都没有了。
可不知道为何,听着她这样说,他竟是有些心头憋闷郁郁。
这样的美人若是真的做了他的妻子该多好,以后怕是只能供菩萨一样供着,他凝神看了一眼面前端庄美丽的女子,吸了口气抬眸道:“萧姑娘对我有活命之恩,我若是连这点子忙也不帮,哪配为人?”
“承蒙姑娘看得起,此件事情全凭萧姑娘做主便是!”
沈啸文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半个月后,云州城城东一处三进三出的宅子换了新主人,据说是沈家郎君买下来娶媳妇儿用的。
毕竟是刚搬到云州城内住,固然沈家娶亲一应的议程都有,可就是缺了些看客,只有周围的邻居们晓得今儿是这位沈公子的好日子。
成亲的仪式也很顺利,不过新娘子捂得严严实实的,瞧着那腰身可有些分量,人人便是猜到了这沈公子定是在外面风流,如今珠胎暗结只能娶了人家回来。
入夜时分,独孤云珠终于能清净一会儿了。
南宫将军他们在沈府的客院住了下来,过几天便要将她留在这里,他们继续去陇西将那行商的买卖做起来。
既然要掩藏身份,就得做足全套,即便是再担心独孤云珠也不能留在这里让四周的百姓生出些怀疑。
独孤云珠早已经将盖头取了下来,看向了面前躬身站着的沈啸文。
沈啸文一袭大红的喜袍倒是衬托了几分清俊,可此番在独孤云珠面前却是规规矩矩站着,丝毫不敢越雷池半步。
如今他也住上了华府,独孤云珠带过来的嫁妆也丰厚,他的一切都是这个女人给的,不恭敬不行。
“沈公子,我累了,你也出去歇着吧。”
沈啸文暗自叹了口气,本是洞房花烛夜自己却得单独出去住着。
独孤云珠人很美,也有气势,银子也多,总不如他在外面养的那外室小娇娘瞧着可人意儿。
他忙笑道:“夫人歇着吧,在下这便去书房了,明早给母亲大人问安的时候,在下一个人去便是。”
独孤云珠眉头微微一蹙,沈啸文的这个娘还真的是不好相与,尖酸刻薄,还不如那个三岁的小侄子听话。
不过她终归是在这里演戏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头那老太太闹起来免得惹出别的事端来。
“不必,我明早和你一起去请安!”
沈啸文一愣忙松了口气,自家老娘的脾气他也是受够了的,若是新夫人能够迁就一二,那最好不过了。
他也不敢打扰独孤云珠缓缓退出了喜房,去了书房另睡。
此时房间里的一双大红喜烛也烧去了大半,烛泪缓缓淌了下来。
独孤云珠走到了窗前看向了遥远的天际,心头却是痛到了极致。
她这一生成了三次亲,当真是荒唐啊!
可唯独和小七那一次,却是让她刻骨铭心。
许是感受到了娘亲的情绪波动,独孤云珠肚子里的孩子轻轻动了一下。
独孤云珠忙抚着肚子,眸间却晕了泪意,声音微颤道:“好孩子,我们会见到你爹爹的,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七郎,”独孤云珠抬眸定定看着天际间的星子,“七郎,你一定要坚持住,一定要等我和女儿啊!”
大周京城玲珑塔,坍塌后已经残破不堪的玲珑塔里此番却弥漫着森森的死气。
塔顶上的一间密室里,传来一阵阵铁链摩擦青石地板的声音,还有青年男子强忍着闷哼声。
地板上到处是都是血,赵炎披着一件墨狐裘披风站在那里,冷冷盯着对面被压跪在地板上的小七。
几个黑衣护卫将一根根的玄铁钉子钉进了小七的琵琶骨里,小七抬起头却唇角含着笑沙哑道:“王爷,也就这点子本事了?”
“可惜王爷每到月圆之时,浑身的肌肤会一寸寸烂掉,痛不欲生!”
“陛下寻来的毒果然歹毒,哈哈哈哈……”
赵炎脸色苍白,整个身体也佝偻着,露出外面的手背,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腐败糜烂。
他手里却捏着小七闲暇时写给独孤云珠的信冷冷道:“她挺能逃的,竟是还有孩子,不过她再怎么逃,我终归有抓住她的那一天。”
小七脸上的笑容淡去,眼底掠过一抹关切。
赵炎冷笑道:“你一直都在骗我,双生蛊根本不在你的身上,在独孤云珠的身上是不是?”
小七默不作声,赵炎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
“小七,你已经活得够长了!既然你没有双生蛊,你对于我来说便没有价值!明早送你上路!”
赵炎转身走出了房间,外面的冷风袭来,将他身上的血腥和腐臭的味道吹散。
他咬着牙道:“想我济北王一世英武,竟是毁在了一个女人的手里。”
“独孤云珠,别让我抓到你!”
铁门落了下来,小七缓缓从黑暗中醒转了过来,他晓得自己活不久了。
只是好难过,不知道自己的女儿长得什么样,不晓得云珠有没有逃到陇西?
他吸了口气艰难的挪到了床下,谁也不知道他还在这里有一方秘密的天地。
他抬起血淋淋的手,左手也被赵炎的人打断了,手指骨头都被拔了出来,终于体会到了张子冈经历过的疼痛。
小七却将自己的手指骨捡起来,捏着另一端,将骨头碴子那一侧对着床板,一边摩挲着一边小心翼翼的刻下了几个字。
他刻得极其艰难,每一个字都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钰珠,我的女儿,这是爹给你取的名字……”
“若是有缘人能看到这些字儿,记得告之于我的女儿。”
“看到此处的时候……爹爹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可是爹从不后悔,不后悔爱上你娘,不后悔有了你……”
黎明时分,江南,河面上浮着一只小舟。
船尾的老艄公撑着船缓缓顺流而下,船头一个乌衣小童蹲在那里煮茶。
他好奇的看着坐在船头不停雕刻着玉珠的白衣公子,这位公子也不晓得来历,只是租了他们祖孙两的船到处游历。
他的身体极其孱弱,像是病了,两只手都带着些许残疾,可还能将那珠子雕刻得令人惊叹称奇,像是一颗红豆的模样。
“公子!你为何能刻得这般好看?像是真的红豆!”小童抬眸笑问道。
白衣公子的一只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之前受得伤太重,自己也自暴自弃没有好好养。
他抬起另一只浑浊的眼眸,举起了手中血石雕刻的红豆,在初晨的阳光下渗透着点点的光芒。
红豆的末尾处竟是用一缕女子的头发打成了络子拴着,虽然怪异却美得惊人。
“你问为何?”
“是啊,怎么做到的,雕刻的这么好看?”小童惊讶的问。
他低下头,细细抚过那一缕秀发声音嘶哑道:“因为……此物最相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