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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高腿长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眼眸低垂,乌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无端地透着一股可怜兮兮的感觉。
……可怜什么可怜。
她一个搬砖的普通人心疼宗大少爷,跟粉丝心疼明星,长工心疼地主,社畜心疼资本家有什么分别?
“那你可以住酒店啊。”封窈好心地提醒宗衍,还有这个选项。
宗衍抬起眼皮,一双宛如墨玉的黑眸望着她,“你要我一个人住酒店?”
封窈是睡下又从床上爬起来,出来时没有开客厅顶上的大灯,只打开了沿圈的灯带。
灯带的光是黄调的暖光,轻柔得如同一层薄纱,光影柔和了男人的眉眼,让他显露出一种易碎的脆弱感。
被他这样望着,封窈莫名地生出了一股心虚。
奇了怪了,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封窈没好气:“难道你以前住酒店都有人陪住?”
“没有!”宗衍否认得十分迅速。
那不结了,反正不都是一个人住?
这么大人了,四舍五入都三十了,又不是三岁的宝宝,难不成一个人还怕黑啊。
她的态度犹如铁壁铜墙,宗衍搭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一时间想不出还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可以打动他。
与封窈相关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前所未有的全新状况,他没有任何类似的经验可供参考,似乎也没有谁可以请教。
宗衍的心头忽然生出一股莫大的恐慌。
如果,万一……万一真的挽回不了了,那,他要怎么办?
单是想到这种可能性,宗衍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一般,几乎让他窒息。
他下意识地轻唤封窈,低哑的嗓音中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祈求:“窈窈……”
这眼神,这语气,封窈只感觉从头皮到指尖,都有种麻麻的感觉。
说实话,如果他是像之前那样理直气壮,态度霸道专横,颐指气使地命令她这样那样,那么她大可以毫不犹豫地让他滚出去睡大街。
可是他这个样子……
就像是一只恶犬收起了爪牙,在她面前露出最脆弱的腹部,她可以轻易地伤害他,摧毁他,轻而易举。
“我只能收留你一晚上,”封窈站起身,试图占据高度的优势,让自己显得强势一点,“客房的铺盖是现成的,浴室洗手台下的柜子里有新的牙刷,你自便吧。”
说完她便转身,走向自己的卧房。
然后关门,反锁。
惊喜来得太突然,她的动作又太快,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宗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就已经咔嗒一声锁上了。
封窈锁完门后,半晌没有动,待了一会儿,突然将额头抵在门上,闭着眼睛咬牙切齿。
啊啊啊,狗男人太犯规了!
她为什么心这么软,为什么!!
一门之隔,宗衍立在门外,抬手将掌心贴在门上。
木质的门板光滑沁凉,不一会儿便染上了些许温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仿佛还能听到她轻柔的呼吸声——
应该是错觉吧,不过,总算近了一步。
……
虽然不小心容留了麻烦人物过夜,不过这点事丝毫没有影响封窈的睡眠质量。
她最大的本事就是沾着枕头就能睡着,天塌了也不能影响她睡觉。
次日,封窈没有上午的课。按照她的习惯,她应该要睡到日上三竿,才会慢悠悠地起床。
怎奈一大早,外面突然传来哗啦一声,玻璃碎裂的脆响。
封窈蓦然惊醒。
刚醒时的睡意迷茫,让她花了十几秒的时间,才回忆起自己昨晚心软之下收留了谁。
正当这时,又有碎玻璃的哗响声传来,像是有人在清理。
只是响了没几下,又陡然安静。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因为不知道麻烦人物又在作什么妖。
封窈躺不住了,挣扎着坐起身,下了床。
走到房门前,她拧着把手,一下没能打开,才想起是反锁的。
唉,麻烦。
封窈走到客厅,就看见宗衍高大的身影立在厨房里。
下一瞬,余光瞥见一抹红色,她登时头皮发麻,加快脚步奔过去,“你怎么了?”
地上是一地的碎玻璃,还有不少水迹,混着斑斑血迹。
后者的来源是宗衍的手——他的手掌划破了一道口子,血顺着白皙修长的手指直流,滴落在地面上,丝丝缕缕在水迹中漾开,将碎玻璃也染红了。
“你别过来!”宗衍一脸紧张的制止封窈,“别踩到了,危险。”
封窈这才注意到他是赤着脚的。
目光扫过料理台上还在冒着烟的电热水壶,以及地上曾经是个玻璃杯的一滩残渣,封窈大概已经能还原出来都发生了什么——
大少爷起了个大早,因为这里没有男士拖鞋,他只好光着脚。
他走进厨房,运用之前学会的新技能,烧了一壶热水。
不知道是想泡茶,还是想空口喝开水——总之他从料理台上随便拿了一个玻璃杯,往里面倒了一杯热水。
大少爷肯定不知道,玻璃有耐高温和不耐高温之分,他拿的这个杯子,很不幸是不耐高温的,封窈平时只用来装装果汁饮料。
开水倒进不耐高温的玻璃杯里,它有可能瞬间碎裂,也有可能延迟几秒,再表演一个我碎我自己。
根据玻璃渣的位置判断,发生的应该是后者。
宗少爷端起了玻璃杯,然后,悲剧发生了——就是吵醒封窈的那哗啦一声响。
他的脚背上有水泡,显然是被溅出的热水烫伤的。接着他大概是想去收拾一下地上的碎玻璃,也就是封窈听见的那几下哗响声。
然后就把手割伤了。
“你站着千万别动啊!”
封窈给自己的推理能力打了个满分,同时飞奔去浴室,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和一条厚浴巾,又返回厨房,完全不听宗衍紧张的劝阻,走到他身前,拉起他的手,将毛巾捂在他还在流血的伤口上。
“先摁住。”
封窈紧接着拿拖把将地上的碎玻璃朝旁边推了推,然后把厚浴巾丢在地板上,铺出一条路来。
因为不知道碎玻璃溅得有多远,某人又光着脚,就算绕开最集中的那一滩,也不能完全放心。
“小心一点,踩着这个出来。”
踩着厚浴巾铺的路,总算把宗少爷营救出来了,可是他手上的血还是止不住,不一会儿就把毛巾染红了一片。
“这样不行,”封窈不禁急了,“还有你脚上的烫伤,我们得去医院。”
宗衍倒没有硬撑,只是他昨夜就让蒋时鸣离开了,“我叫车……”
“我有!”封窈打断他,拽着他就要走,“赶紧的!”
宗衍没动,眼睛看着她,“你……不换件衣服?”
封窈:“……”
忘了,还穿着睡衣呢。
封窈冲进卧室,随便抓了件衣服换上,又冲出来,催促宗衍,“快点!”
宗衍的脚背上有烫出来的水泡,鞋是没法穿了,封窈灵机一动,拿了鞋套让他套上,“反正就下楼这几步路,先对付一下。”
宗衍很嫌弃:“我不要。”
封窈:“不要你就光着脚,外面的地上可能有人吐痰,还有小狗撒尿。”
宗衍:“……”
宗衍默默地套上了鞋套。
乘电梯到了地下车库,看清楚角落里封窈的“车”,宗衍顿住脚步,额角跳了跳。
“……这是什么东西?”
“这叫电动车,小绵羊,随便你怎么称呼它,就是一种很方便的交通工具。”封窈把小电动推了出来,从后箱里拿出头盔,递给宗衍:“大少爷,你想坐四个轮的,不好意思,我不会开。”
见他不接,她把眼一瞪,“你是不是嫌自己血太厚,还想再多流一会儿?”
凶巴巴的模样,宗衍还是第一次看见。
心头像是被羽毛轻拂了一下,有种难以言喻的痒。
宗衍接过头盔,不甚熟练地戴上,抬起长腿,坐到了封窈的身后。
封窈只觉得自己的小绵羊骤然一沉。
余光里,一双屈起的大长腿无处安放,显得十分委屈。
委屈也没办法,她的小绵羊才委屈呢,这辈子都没载过这么沉的货。
好在小绵羊很争气,多了一百多斤的负重,也没有罢工不干,兢兢业业地载着两个人,朝最近的医院风驰电掣地奔去。
按理说,这应该是宗衍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
头上顶着奇怪的头盔,手上包着染血的毛巾,脚上套着蓝色的鞋套,被女人载着,坐在一辆粉红色的电动车后座上。
如果让认识宗家太子爷的人看见,怕是都不敢认——
一方面是不敢确定,是不是宗少本人。
另一方面,如果确定了,还得担心会不会被灭口。
微凉的风迎面吹来,宗衍揽着封窈纤细的腰肢,往日里坐在车中,却很少朝外望一眼的街景,此刻仿佛都是全新的感觉。
最近的医院就在两条街外,转眼就到了。
急诊医生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人没见过,套着鞋套哪算什么。
这明显是一对小情侣,男帅女靓,一走进来,仿佛整个房间都亮了。
男人虽然身负割伤烫伤,略微有一丝狼狈,然而俊美的面容,周身那股矜贵的气质,令他有种令人不可逼视的距离感。
女人则是个美艳动人的风情美人,眉目如画,医生看得差点移不开眼,直到被男人撩起眼皮淡淡地瞥了一眼。
只一个眼神,医生只觉得后背发凉,慌忙移开视线,专注给这个气势迫人的年轻男人处理起了伤。
专业的处理下,血很快止住了。
宗衍手上的伤口太深,缝了针,裹缠上厚厚的纱布。
脚背和脚腕上的水泡也处理了一下,虽然烫破了皮,但好在面积不大,不是特别严重。
“伤口不能沾水,要及时换药。主要得注意不要发炎感染,这几天也要注意最好不要吃辛辣刺激的食物……”
医生细心地叮嘱封窈,封窈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不是应该交代他吗,受伤的又不是我。”
医生愣了一下,“呃,这个,家属我们也要交代到位,毕竟要照顾病人……”
封窈正要说自己不是家属,右手却倏然一热,落入了男人温热的掌心中。
她的手纤细小巧,他能轻松地包裹在掌心里。这只手他已经太久没有牵到了,宗衍修长的手指滑入她的指缝间,十指相扣。
他扬唇一笑,对医生道:
“谢谢医生,我们都记住了。”
宗少爷这笑容,好看得近乎耀眼,封窈不由晃了一下神。
……
粉红的小绵羊任劳任怨,又载着两个人回程。
封窈将小绵羊开进了车库,直奔她平常停车的角落。
刚刚停稳,正要叫宗衍下车,这时,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迈巴赫的车门打开,蒋时鸣探出头来,“宗——”
话头猛地一顿,差点咬到舌头。
方才他只看见宗少屈着一双长腿,委委屈屈地窝在一辆迷你的粉红色电动车后面,那画面已经够震撼了。
此时看清楚了宗少的尊容,蒋时鸣的内心翻江倒海——
昨晚把宗少送过来的时候,虽然宗少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但好歹是个全须全尾,体体面面的矜贵精英吧。
怎么一晚上过去,搞得这么狼狈凄惨……
蒋时鸣不敢猜测其中内幕,只想着,至少应该不是被封小姐暴揍虐待了吧。
从面无表情的蒋时鸣手中接过一个大包,宗衍跟着封窈上了楼。
回到家中,关上房门,封窈总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目光落在坐在沙发上,正从那个大包里往外拿东西的某人身上。
……她怎么又把他带回来了?